一世为臣 上——楚云暮
楚云暮  发于:2011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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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遵军令如此——即便是赢了也是虽胜犹败——谁敢?!惟有这福康安依着他的身份可以不管不顾——这三公子比他老

子还有胆魄!

“从昔岭山口攻过去,若骑兵策动的话到刮耳崖五百来里小半天就送上去了,也不怕被人给包了饺子吃掉——好,这是

釜底抽薪的好计策,擒贼先擒王么!”海兰察兴奋地摩拳擦掌,可只一瞬又皱起眉,“可您这一去就等于充作前锋,太

危险了,我不同意。而且您至多也就只能带走一两千的人马,这太少了。温福又是绝不同意我也上昔岭的,除非到昔岭

把驻守修碉的绿营将士和当地投诚的金川兵都再征调起来——”

“他是怕我们连成一气——你毕竟是阿玛手下共过事的人。不过也好,你留在木果木后面策应着我心里也有个底。”福

康安象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话说的极果决铿锵,“我也不要绿营兵和金川兵,不是懦弱无勇就是心有反志——奇袭

,本就不在人多,而在人精,在快,准,狠!”福康安拧眉一笑,带出几分狰狞杀气:“我就带着我亲练的这两千精兵

也够杀得大金川尸横遍野!”

海兰察顿起肃敬之心,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傅恒的嫡子镶黄旗的少主子紫禁城里的福三爷,他就是他,一个顶

天立地的男儿丈夫!后来又与之商议了些须细处,告戒各种需谨慎小心之处,才辞别回帐。

福康安送他出去,却久久地立在门口,夕阳西下,余晖为他冰冷坚硬的盔甲镀上了一层血似的红光——是和珅说的,他

的身份不该成为他的避之为恐不及的耻辱,利用的好,不管是帝胤皇亲还是相府公子他都能一战定将山,从此功耀千秋

!是他说的……他怔怔地想着,心却不由地微微乱了,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天渐渐入夏之后,大渡河附近已冰消雪融,连带着支流河水也上涨了不少,和珅好不容易忙活完了,趁着夜幕低垂,到

河边擦去自己脸上的汗污,就着月光望河水里一看,委实是脏的不成样了,再一闻自己身上的酸臭味儿——他最是爱干

净的,当了这大头兵,能洗澡的时日简直屈指可数,心里不禁一动。木果木大营里按照温福“振奋士气”的指示,除巡

逻站哨外,期于士兵每十天聚众吃喝笑闹,拣那会说笑会唱戏又能言善道的士兵上台给将士解闷打气,以抒解思乡之情

,远远看去,大营灯火通明,隐隐还传来歌声,一会儿什么“泼血卖命去杀敌,指望皇恩与天齐,来日能荫子又封妻”

,一会儿又是什么“睿谟独运武功成,王师西取奏永靖”雅的俗的一通乱唱,军歌凯歌夹杂着笑闹声毫不停歇,和珅摇

了摇头,背过身去——此时是万万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溜到这儿来的,离收营休息的时间也还早——想到这哪里还忍的住

,三两下扒了衣服,又将随身带着的多伦宝刀在衣下掩好了,才一扎身跳进了河里,身体肌肤甫一接触沁凉的河水,顿

时发出了一声舒畅的呻吟。

清冷的月光自他身上泄下,照拂着眼前的粼粼波光,他仰头望去,这月夜星光与千里之外的北京城看上去的,可是古今

中外一般同?他不可自抑地开始想和琳,想福长安,甚至想刘全……万丈雄心顿时化做怀乡伤情——离京半载有余,他

这是第一次感到孤独,或许因为在此之前,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孤独的。想到这,他有些泄愤地开始蹂躏起脚下的水草—

—他福康安凭什么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他说什么旁人就一定得依着他?得不到顺从就开始野蛮镇压,这是哪门子的好

朋友好兄弟?!当他是他的奴才还是禁脔?!一面苦恼自己的身份挡住了自己的心志才华,一面却又利用这身份胡乱压

人!

在心里将福康安狠狠一阵腹诽尤不解恨,和珅脚下更加用力地践踏水草——这些长在川藏的野生水草,如人的头发,虽

细致却无比坚韧,刀劈斧砍也不能轻易折断,和珅久生于旱地之人哪里晓得,一个用力过猛,脚踝已经被水草纠缠住了

,心里一急,挣扎起来却越发地缠地紧了,这下真地慌了神,又将身子伏下去想拉开脚上的水草,不料水流湍急,他单

脚支力不够竟一个踉跄摔在河里,那脚依然被水草紧紧地缚着,挣扎不得求救不能,大量的水在下一瞬间就倒灌进他的

嘴里!

福——康安!他的胸腔被水压挤的生痛,喉咙里快要窒息般地灼热,他竭力伸手想抠住岸边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他

,要这么窝囊地死在这么?不,他不要!福康安,你不是说你会保我周全么?都是放屁,你就会冲我耍横,这时候你又

在哪!

正在这生死两难之时他忽然觉得脚下一轻,水花四溅中,他随即被一股外力猛地托出了水面,一股巨大的力量强制性地

压迫他的胸腔,他哇地呕出一口一口的河水,剧烈地喘息不已,朦胧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真是……他么?

“大晚上的一个人下河游泳,你倒真是好胆色。”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还带着点嘲弄,“且不说这些能把人缠死的水草

,要是碰上这一带水域中的巨骨舌鱼,你连脚趾头都要被齐根咬断。”

不,不是他——和珅拨开湿答答的头发,开始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未带毡帽,乌黑发亮的头发随意地编成一道

独辫垂在脑后,黝黑强壮,满脸彪悍勇武之色,身上裹着件大领大袖长及脚根的黑色氆氇长袍,如今也尽湿了,沉甸甸

地挂在身上。

“……多谢。”和珅已经迅速地穿戴整齐,他知道今夜割草救人的正是这个藏民,因而对他的暗讽只当听不见,“你汉

话说的倒好。”

男人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开始脱衣服晾晒:“乾隆大皇帝要的是四海归一天下咸服么,我虽然一介草民,靠打猎游牧

为生,总也得服从教化。耳濡目染,汉话自然说的不错。”

和珅皱起眉不答话,这是在明讽了,一个普通的藏民,他怎么懂,怎么敢?

男人极其麻利地生好了火,裸着上半身就在和珅对面坐下了。“大小金川本是富饶农作之地,几年战打下来就凋敝如此

,人烟罕有,你们天朝为了将这地方纳入版图,成就十全武功,就大兵压境恃强凌弱——都说大清富强繁盛,天朝上国

,礼仪之邦,从这一条看,它就差的远了!”说着顿了下,在火光里觑着他的脸瞧:“你是汉军绿营的吧?被强召入伍

,不远千里地从江南莺歌燕语到这西南苦寒之地,难道心中都不怨不恨不厌战的么?”

错不了,这绝对是个金川兵——很有可能职衔还不低!和珅却只静静地听了,脸上没现出半点异色。他知道他将他看成

是江南来的汉人——他那副形容长相,一路上误会他的出身的不知凡几了,他只是一面烤火一面沉吟着道:“我不是汉

人,是旗人,满州老姓纽古禄氏。入征西军是自愿从军非强召入伍,此其一;打金川不是为了将这弹丸之地纳入版图,

而是金川从来就是大清的领土,川藏全境皆我大清国土,大小金川为川藏咽舌,自然也永属天朝,此其二。只怕是有人

是为了一己之姓的荣耀,一错再错,置金川百姓于不顾非要扯旗造反,再起狼烟,那就定要斩草除根诛之后快!”他原

本也是认为为这么点地方大起干戈劳民伤财是为不智,但如今年岁渐长,似乎真有点理解了乾隆为什么非得用兵金川的

原因——好大喜功是一点,但更多的是因为“尺寸之地不敢失”!金川地处要害,稍有闪失则川藏陕甘准部蒙古全部板

荡,何况这金川独立还有着外国势力的干涉,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至关重要。

那藏人有些诧异地挑眉看他,随即回过头来低声笑:“你不是个普通的士兵。”

和珅也跟着浅浅地笑:“很可惜我就是——我在桂军门麾下做他的戈什哈。”

“现在是而已,很快就不是了。”藏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语气笃定。

“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前程会由一个金川军人来铁口直断了。”和珅的发辫还湿淋淋地散着,他没工夫去理,只是

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明人不说暗话,阁下是谁,来此做甚?”

藏人哈哈大笑,起身道:“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审问你的救命恩人?”

“若你不是救过我的命,现如今你已经被缚送军营了。”和珅也跟着起身,神情肃穆,没半点玩笑。男人收起笑容:“

你就这么笃定单打独斗胜的了我?即便你真的抓了我这么个刮耳崖的小头目,你们就能真的赢了?”他轻蔑地瞟了眼歌

笑连天的清军大营:“自以为固若金汤将刮耳崖围地如铁桶一般就万无一失了?三层防线外强中干,前线的兵居然除了

躲在碉堡里观望就是听歌唱曲地瞎闹,中线的董天弼有样学样,守着个底达木如此重要的钱粮要冲,居然武备荒驰,靠

些胆小怕死的绿营军驻守,只要一有人策反,底达木的降番头目立时就会倒戈,修多少碉堡工事都是白搭!也就后线的

阿桂略强些,可你们温福大军门怕他争功,应要他退至噶尔拉“大营”,什么大营!前方一旦出事,他就要从后方奔徙

千里,这是救援别人呢,还是等着别人来救援?——这样的军队,不要说七万大军,就是七十万,也是不堪一击!”

和珅一凛,这话他暗地里与福康安商议多次了的,如今这男人洋洋洒洒地说完,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已是惊

惮莫名,嘴上却依旧淡淡地道:“你们金川较准部蒙古如何?策部林丹汗拥兵百万对抗天朝,依旧是败了,死无葬身之

地,你们那点子兵力武器,与我天朝相比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轻轻一碰,就叫你等尽为齑粉!”那藏人眨了眨眼睛,不

说话只是笑着摇头,弯腰去捡方才割断水草后丢在泥边的弯刀。那是一柄极其精美的短刀,银制的刀鞘上满嵌着祖母绿

,其余一点杂色也无,连带着那刀身也是通体银白,冰荧荧地闪着叫人胆寒的冷光——

拉孜宝刀——这是康巴宝刀中的极品!藏刀中的极品之王,寻常人哪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带着?!

那藏人握刀在手,先是无限惋惜地摇头一叹:“可惜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下一瞬间,和珅已经反手抽出一直垫在衣

服下的多伦宝刀横劈过去:“索若木!你受死吧!”

几乎是同时,索若木持刀在手,向上一格,两刃相交,电光火石,但见他不甚正经地微微一笑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

,那就留你不得了!”

和珅咬牙一笑:“从你说出我军布防之谬开始,你怕就没想让我活着回去吧?!”

第十一章:一念之差和珅放人,六根难尽三爷动情

索若木微一眯眼,神色间已是带上了十分的危险。再一迟疑,寒光一闪,和珅已然反手一抽,执刀劈来,两刀平贴索若

木只觉得刀身被粘地向下一沉,他心下微微一凛,万没想到这个看着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少年居然膂力如此惊人,被逼

退了一步才站稳脚跟,心里倒真起了争胜之心,要赢他个光明磊落,又运力迎袭而上。一时间唯见刀风起时,金戈不绝

,冷光闪处,人影叠幢——那和珅力气再盛又哪及的上领兵略阵多年的索若木,渐渐地便处了下风,一味地靠招式灵巧

游走躲避,此时索若木倒不急于制服他了,存心要试试他的底,如戏鼠猫一般,不时收纵,眼见那拉孜宝刀快要伤及于

他时,便将手劲一回,兜转开来再换招式。和珅一面咬牙坚持,一面也知道自己再强撑下去终究会输,顿时心里一狠—

—若是抓住了他,大小金川不攻自破要省去多少气力——这是擎天大功一件!于是就将多伦刀向上一横,再劈空跃下,

刀锋正往拉孜宝刀口上撞去!这是爆发全力之势,竟将索若木拉孜宝刀一寸寸地压向面颈,离他坚挺的鼻间惟寸余之远

,索若木吃得一惊,再要使力却受制于姿势发挥不得,只是康巴宝刀素来吹毛断发无坚不摧,拉孜宝刀又是藏刀之王,

此时只听一道刺耳的金石扣击之声,和珅手中的多伦刀竟应声而裂,索若木大喝一声,借势向上弹力,拉孜宝刀竟将多

伦刀从中削断,龙吟凤鸣的刹那,刀锋夹着风势反向和珅劈去,那和珅却毫无惧色,反将胸膛迎向刀刃,索若木暗吃一

惊,一时犹豫该不该收刃,那刀口已经切进了和珅的左肩,恰是捅进了未愈旧伤,顿时血如泉涌!

“你何必——”索若木喘息不定地刚刚开口,和珅却猛一睁眼,左臂向前一扣他的天池穴,索若木顿时手肘一麻竟再也

握不住刀,刚一撒手,拉孜宝刀落地的同时,和珅就已经如疾风骤雨般逼前数步将半截残刀抵上索若木的颈动脉!

一时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相互对峙,半晌,索若木才一瞄和珅依旧流血的伤处,平平静静地道:“要是清兵各个都似

你这么不要命,多少个金川都平了——你又何苦来?”

刀锋再送三分,索若木的脖子上已然见红,和珅却没去理会他的伤口,冷笑道:“你是罪首肇端,拿住你就是征西首功

!更不用说要少死多少人——我还想以你项上人头换个一品顶戴呢——你说何苦来?”

“不错不错。”索若木居然也跟着点头同意,“你这样的人,原是配做一品公的,我倒愿意以我这条贱命成全你的大志

。”

和珅正听着发愣,却又听他轻声一叹:“只当我难得助人一次,方才救你一命如今送佛送到西,以后也不指望你血祀于

我,只要记得我索若木一生不屈于人,却为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甘当阶下之囚,也不愧一个义字!”

和珅听的心里一沉,手上动作却不停,抽出自己的衣带,将索若木的手反剪着缚紧了——他向海宁学了刑部过堂时候的

一种绑缚花样,据说还是当年刑部老尚书刘统勋发明的,将犯人的双手双脚反剪着如麻花般扭在一起,再打个极其繁复

的结,任犯人如何挣扎,也只能如螃蟹一样地上横爬,那结却是万万挣扎不开的——他将索若木的手绑住了,想了一想

,却又没将他双脚给绑上,只是弯腰将落地的拉孜宝刀和崩裂的半截多伦宝刀都捡起来插进自己腰上,起身冷冷地呵斥

道:“跟我回营!”

索若木猜出他觉得他毕竟还是一酋之长,不能太没了身份体制,唇边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顺从听话地跟着他

往大营走去。

和珅在旁押送,那半截残刀是从未离开索若木的要害,眼见着大营灯火在望,他的脚步益发如灌了铅似地沉重起来——

方才若没有他只怕自己别说擒他立功,就是想再回来见见福康安也难,为人之本在立信守诺知恩图报——可叫他就此放

走索若木白忙一场他又是百般不愿,犹豫之下,自是越走越慢。两人各怀心思一高一低地睬着半人高的蔓草行进,和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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