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 上——楚云暮
楚云暮  发于:2011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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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已经听到了巡逻哨兵的谈笑之声。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挥刀砍断了绑缚的腰带:“你走吧

。”

索若木还是不知死活地笑:“怎么?不想用我的命换你的顶戴功名了?”

“你的命我要,只不过要在战场上。”和珅粗着声音道,“巡视的哨兵不定一会儿就巡到这儿来,你若不想横死于此白

白送命就快点回刮耳崖去!待到来日战场相见,你我再真刀真枪地见个真章!”他放他走,一面是自己心里过不去这“

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他即便将索若木擒去大营,以温福的度量,必定将此首功据为己有,那时为了灭口,只怕莫说

从此功名成就,只怕性命都要不保,福康安必要救他,与温福的关系只怕会更加恶劣。如此这么一盘算,和珅才最终下

定决心放人——他从不是甘给旁人做嫁衣裳的人。

索若木一笑:“这日子不远了。”和珅闻言一惊,刚刚抬头,索若木已经长臂一伸,以讯雷不如掩耳之势掐住了和珅的

脖子,一个用力,竟卡的和珅呼吸毕绝无力挣扎,下一瞬间已经被狠狠地摔在蔓草之间。索若木蹲下身子,手上力气不

敢稍歇,细细地看着和珅涨的通红的脸,眯着眼道:“战场之上永没有所谓的信义,你空有鸿鹄之志,却连这么点微末

道理都不明白?”

和珅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只能艰难地从牙缝里迸出话来:“要……杀便……便杀,多说做甚,只恨我……终究瞎了眼…

…一回!”索若木顿了一瞬,眼前这个少年撞破了他的行踪,那是非死不可。他是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惯了的,何曾为

这个犹豫过?偏偏手下的力永远是留了几分余地。看着和珅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渐渐地喘不上气了,只能直着脖

子嘶声,索若木直觉地将手一松,和珅顿时翻过身去剧烈地呕吐喘息起来。

罢了。“只有你们清人是识教化知礼数的?”索若木至此再下不了手,自嘲一笑,“我们藏人虽愚蒙未开,论男儿血性

却未必输你——我毕竟欠你一条命。”

和珅那口气还没提上来,依旧是趴着咳喘不止,耳中却听见前面草丛有西西梭梭的走动声,知道是巡视的士兵过来了,

心下一慌,不自觉地冲索若木连连摆手,叫他快走。

索若木目光一柔,将拉孜宝刀重又插回腰间,才起身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等到和珅好容易平复下来,再回头去看,哪里还有索若木的影子?唯见一地衰草在晚风中涟漪似地摆荡不止。

和珅避开巡视的哨兵低着头匆匆回营,不料迎面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不用抬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便知是何人了,

忙单膝点地,行了个极标准的军礼:“标下参见福将军!”

福康安暗暗吸了一口气,他本是暗暗来寻和珅的,他这么一嚷嚷,周围行散的兵士多半回过头来看他俩——这和珅绝对

是故意的,还在记恨早上发生的事!但也只能冷着脸点头:“起来说话。”

和珅起身,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原地,没有半点理会搭话的意思——他此时倒不是真想与他分辩什么,只是他肩

上的伤方才被索若木再次击伤急着要脱身回去处理。福康安暗中咬牙——他何曾受过如此冷遇,也就和珅敢这么对他!

又不可能当那么多人面与他说话陪小心,心念骤转忽然又生一计,板着脸道:“你回去叫海宁过来,我就在这等他!”

海宁被打了二十鞭如今还下不了床呢!和珅皱着眉抬头:“将军叫他何事。”

“自然是军务。”福康安看着他一副关切之色,心里就益发地不痛快,冷笑道,“若你愿意替他,就跟着来。”

和珅一抿嘴,只得跟着福康安走,进了他的大帐,福康安信手一挥,随侍的戈什哈都悄末声息地鱼贯退下。和珅这是第

一次进福康安的大帐,平日以他的身份,只怕靠近一步也难,见他行帐方圆十数米,正中一副通体白如皓雪的白虎毛毡

下的楠木长桌上摆着沙盘地图并笔墨之物,案上点的是御制的八宝琉璃灯,其余一应陈设也都极至精巧,竟比那主将温

福的帅帐还要体面气派,不由地暗中叹了口气,都说这天之骄子豪奢太过,如此地旁若无人任意施为,温福能不深以为

忌么?若是平常和珅早开口劝他了,但他心中还在气福康安公报私仇鞭打海宁之事,又见福康安自顾自地卸甲更衣,竟

似极闲适自在,心中更加来气,只道:“将军叫我来,到底有什么军务吩咐?若无事,请放我回营——”

“致斋,我要走了——带两千精兵去昔岭,明日就动身。”福康安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和珅一惊抬

头,福康安才见他气色不对,再细细看去发现发湿半干衣裳不整,顿时心里一急,板住和珅的肩头:“你方才去哪了?

“别管我了——”和珅顿时忘记了俩人间的争执,也顾不得旧伤疼痛,急急地反搭住福康安的肩膀:“是大帅要调你去

守昔岭么——那可是最易与大金川短兵相接的,是可谓九死一生之地——你——”

福康安忽然觉得一天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和珅脸上的焦虑关切那是较海宁深了数百倍,他反握住和珅的手,柔声道:

“是我自己要去的,战功是厮杀出来而不是等待出来的,本来想把你调到身边护你周全,但一想到昔岭前线是极恶之地

便还是决定把你留在这,我会叫海兰察照看你——那是个蛮将,或许有不够细心之处,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一番话说

的极其贴心慰藉,和珅愣了下,便实在不好意思再与他气海宁之事,低着头抽出手:“你不也是个蛮将!”福康安心中

怦然一动,数天不曾细见,如今灯下看他,湿发搭在微露的胸颈之上,一色的白腻乌黑,竟是说不出天然风致别样风流

,开口时声音就带了几分嘶哑:“还再为海宁的事生气?我承认我对他有成见,但你也不能为着这么些小事和我怄这么

久的气,值当么?”

“我是气你从来惟我独尊都不知道问问别人的意思!”

“是是是。”

“我是气你私情公事搅和在一起,无缘无故地把人军法处置——这是公报私仇!”

“是是是——”福康安尴尬地搔搔头,这样打叠起百种花样哄人于他绝对是头一遭,只得小着声道:“……我以后改还

不成?”

和珅还要再说,忽然觉得他二人此刻对话情态都象极了闺房中人,顿时脸一红,退后一步:“希望真能改了才好,还有

,你对温福锋芒太露毕竟不是好事,你在前线拼死杀敌,他在后面给你耍个花枪可怎么好?”

“他敢!”福康安见他骤离,直觉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这下是正正地牵引拉扯到那伤处,和珅一皱眉,却已被福康安

看在眼里,顿时又吹胡子瞪眼地怒道:“你又受伤了?!”

“没没!!”和珅知道被他知道又是没个完,他还不想把索若木夜探大营之事告诉他,只怕以他的秉性会立刻带兵追绞

,于是顺势将头倚在他的肩上,阻止他去看他的肩伤:“我不过是方才洗澡的时候旧疾犯了,头疼,你那样猛力一拉,

我能不犯晕么?”

福康安只觉得脚下一软,有如踩在云端,心跳有如擂鼓一般,忙小心翼翼地侧了身子,几乎把和珅整个人半抱在怀里,

嘴上才故做没事地道:“都是当时没调养清楚之过!你明知道自己的头疾时发,洗什么冷水澡——要热水同我说一声不

就是了?”

和珅见把话头掩过了,才忍痛笑道:“如此做张做至的,人还以为你在军中养了外室呢!”这下不只和珅,就连福康安

也觉得二人间对话过于旖旎动人,竟似足了夫妻之乐,忙把心神一敛,和珅也不着痕迹地站直退开,语气一转:“索若

木不是平常将帅——他能和数倍于己的天兵对峙三年,这就是能耐。我总疑心他这样的人不会任三道防线铁桶似地把自

己围死困死,总要从中找到破绽的——你去了昔岭,务必万事小心,尤其是金川细作一个也不要放他过来——最怕的就

是索若木与小金川已经降了的番众互通声气,那所谓的三道防线就是如履薄冰一攻即破!”

“你怕他们先发至人?”福康安嗤地一声笑了,“他们敢来踹我们木果木大营?——这里面有多少兵马枪炮,敢来攻就

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不,我不只担心他们会突袭木果木,我甚至担心他会端了咱们底达木的粮仓来个釜底抽薪!”和珅正色道,他忘不了

那个男人野兽一般噬人的野心与凶光。

福康安此时也不仅肃容,若是他们真拔了底达木,那就割开了噶尔拉和木果木两大营的关系,战局会一发即溃,这驻扎

木果木的数万将士立时就有被人包了饺子的危险!“我明天就修书派人给董天弼,叫他警醒着死守底木达——不成,他

是温福的人,得拉上桂中堂,说话才有分量!”他枯着眉思索,“我带兵去了昔岭,也得尽快找机会挺进刮耳崖,直捣

黄龙!索若木一日不除,金川永难靖平!”

和珅心里一跳,福康安竟然要孤军深入,自己去打刮耳崖?!这虽是步险胜的奇招,索若木是万万想不到清军围困之余

还会有奇兵潜袭他们的老巢!可实在是凶险万端,一不小心就得埋骨沙场——阻拦的话在和珅嘴里滚了几次终究没能出

口,他知道福康安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没人能拉得回来,又是死了心要创一奇功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他阻也阻不住的。

良久之后才喟然一叹,带着些须地颤意:“你……万事小心,切莫逞强冒进……”

福康安心里一暖,那头就轻轻地点了下去:“我应承你。”

二人又说了一会军务要事,和珅才强撑着回去换药,福康安却一整个晚上都有些不明所以地迷醉晕乎。简单洗漱后他翻

身上塌,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脑子里还在想着和珅的一颦一笑,烟容举止,竟似回味不够一般,那身子却渐渐地热了,

他不自觉地将手探入薄被之下,却被身下挺立着的温度烫地缩了一下手——是太久没碰女人了么?不,也不是,他在这

上头的兴致从来不高,怎么在行军途中却忍不住了?却一时也没疑心到其他方面去,他一张脸早已被热气熏染地通红,

右手已经忍不住握着开始前后抚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他低低地呻吟出声,细致的汗水满布额间鼻上,直到最后关

头,他才握紧了哆嗦着身子任凭热流迸散,大腿根部一片酥麻难当,他仰起头,咬着下唇抖着声音情不自禁地喊了一个

人的名字。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情潮尽散,忽然睁眼,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惊恐——

他,他方才叫的是,他的名字?!

第十二章:螳螂捕蝉索若木踏营,黄雀在后福康安攻寨

福康安的两千军队在天未亮就开拔前行,和珅悄悄地在帐内看着那两列精兵军容整肃地迤俪而去,那为首的男人策马扬

鞭,在烟尘之中渐行渐远。和珅还要再看,身后又被人拍了一下,海宁奇怪地看着他:“一大早的巴巴地出来看什么?

”和珅不答,只道:“你怎么出来了?刚换的药——”

“不碍事。”海宁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我打小就被阿玛打地皮实,这不算啥大伤——倒是你,怎么昨晚上回来又受伤

了,还有你那祖传宝刀,看你时时刻刻珍而重之的,怎么就忽然断了?该不是那福康安又寻你的不是了吧?”

和珅忙插话打断他的一连串的“怎么”免得他越想越离谱:“老兄,你别问了成么?刀是我不小心弄断了……”他从断

刀又想起了昨晚那个男人,一脸势在必得的笃定,“我们很快会再相见的……”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轻率放走了索若木

,再抬头去看时,那福康安早已经去的远了,空留一片飞扬尘土,在压抑在阴云中的日光照下,单薄而空乏地渐渐偃息

于地。

他眼皮一跳,突如其来地不安。

“妈了个巴子的!上老子这耍什么将军威风!”董天弼一把将信甩在案上,“论品级他比我还矮一级,这不是北京城他

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

随军参赞刘思不用看就知道这信札是何人发出的,因而劝着道:“福康安是镶黄旗的少主子,少年得意,如今自然是骄

横些,军门莫要和个少年斗心性脾气,且看他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不过是危言耸听!这大板昭山麓一带的一众番人都是被打怕了,还怕他们再被索若木策反?说什么‘底达

木粮仓为中枢之重,若有闪失则全局糜烂,尔干系重大,需切防大金川劫营踹营’——这不是放屁么?大金川和底达木

中间有木果木三万大军,北面还有大板昭山横断千里,这金川兵除非长了翅膀从天上飞到我这来!”董天弼气犹未尽,

“还拉上阿桂来压我——难怪温大帅说这会子人是不咬人的狗,就瞅着我们把金川打软了打熟了再来分功!”

刘思却不那么想,他虽是举人出身,随军帮办军务却是有年头了,因而只道:“我倒觉得福康安说的有几分道理,摔众

投诚的小金川土司番众中未必都没和刮耳崖上有所交联,他们藏兵对这一带是熟透了的,大板昭山对我们是天险,对他

们却未必是,若是他们趁夜里从密林里一钻出来,我们防是不防?还有——”他觑见董天弼的神色,忙住嘴不说话了,

他知道这位将军是个听不进逆耳忠言的人,自己求口饭吃,犯不着为了这点没影儿的事得罪上司,因而忙改口道:“不

过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前面木果木有温大帅三万精兵亲守在那,大金川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涉险来攻,他们就是小股

子兵窜出来骚扰,也只敢在夜里劫营,能有什么大征候?晚上巡视紧些就是。”

董天弼这才缓和了脸色,哼了一声,才向帐外走去:“老子怕他们金川几个散兵游勇?我呸——老子当年勇冠三军,单

手提起提督衙门前的石狮子的时候,索若木还在吃奶呢!刘思,叫上几个戈思哈,陪我再打几回布库!!”刘思赶忙赔

笑拦道:“军门的威名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已是快交酉时,大家伙都埋火造饭着,不如明日再练也是一样。”

董天弼想了一下也就罢了,与刘思二人相继出帐,果见军营中炊烟袅袅,血色残阳正沿着大板昭山依依沉沦下去,半掩

在阴沉暮色之中,将眼前可见的草树从蛮都浸染上了一层血红的颜色。董天弼眉一皱,心里莫名地觉着不舒服,因而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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