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下————安希(YILAN99)
安希(YILAN99)  发于:2009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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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然没有醒麽?”陈谷荣不甘心地问,之前偷偷进来陈然都在睡,简直是故意不理睬自己这个父亲。同时又有点疑惑,小然没有醒这个老师怎麽待这麽长时间?
周贤当然知道陈然的心情,於是更加不爽这个省委书记来。没有理睬他的问题,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实在忍不住了。回头很认真地对陈书记说:“请你以後不要这样对小然,好麽?孩子是要疼的。谢谢了。”
这实在是骄傲之极的“谢谢”,完全忘记掩饰自己的立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陈然一听就暗叫不好,果然陈谷荣冷冷喝道:“你是谁?在这里管我的家事?哼!”
周贤愣了愣,马上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但他毫不畏惧地回答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然是我很喜欢的学生,
      我不希望他受伤,就算打人者是他的父亲,并且以教育为借口。”
“周老师对我们家陈然倒是很热心,真是受宠若惊。以後希望把这份爱心分给全校的师生,才是莲花的荣幸,是我市教育事业的荣幸!”省委书记今天有点气闷,不但被儿子气了一通,连这个关系不大的老师也跑来教训自己,血压渐渐高了起来,风度气量都顾不得保持。
没有必要跟他撕破脸,周贤把嘴边扎得死人的嘲讽吞了下去,告辞离开。

晚上,李建梅回到家里。看见丈夫在气闷地抽烟,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怎麽啦?抽那麽多?跟小然还没有和好?”
“不是,你认识陈然的老师姓周的?”
“啊!”李建梅的心狠狠地跳起来:“怎麽啦,他来看陈然了?”
“嗯,哼还把我教训了一通。”
“嗯,啊,嗯!”李建梅哼哈了一句,掩饰心中的慌乱,起身要走。
“他倒是很关心小然。”
“周贤还不错,挺优秀的一个青年教师!”说著言不由衷的赞扬,一点都不想多谈周贤,害怕老陈觉察到什麽。今天已经让她深深地害怕了,不敢想象若老陈知道儿子是同性恋,陈然会不会被打死。看儿子的样子,是决不会低头。两人的对抗,她终将失去陈然,所以能掩住就掩住吧,在没有爆发之前,就算是暂时的平静也可以安慰她的心。

她忘记了鲁迅的那句名言:“不在沈默中爆发,就在沈默中死亡!”
一个月後的“扶持不发达区县的教育工程”对李建梅来说,是上天给她的恩赐。
莲花的支教名额从惯例的三个变成五个,名额是教育局长李建梅亲自拟定的。并且暗示校长:“你们是重点高中,应该在全省树立典范作用。不要怕把好老师贡献出来,不发达地区更需要优秀教师的支持嘛,只是对我省教育事业的贡献啊,光荣。经过一两轮高三的年轻教师,既成熟又年轻,当然要考虑家庭状况,不能人家夫妻跟牛郎织女似的,哈哈,所以单身当然是最好,啊,哈哈……”
会後单独的密谈,让校长立刻意识到李局长说得是周贤。就算局长不暗示他,他也想到周贤,姜漫的抄袭事件,补课迟到事件,还有平时耳闻的周贤的傲慢……这一切负面的印象,让周贤成为不二人选。
现在局长的暗示,让周贤的离开成为定局。


十九

面无表情地听校长跟他罗嗦关於支教的意义与光荣,周贤很认真地盯著校长,盯得对方都有点发毛了。校长暗自叫苦:“不会受了刺激吧!”於是赶紧匆匆结束了谈话,把他送出门,长长出了口气。
楼下,同事们纷纷为他抱不平。本来嘛,除了周贤之外,其他走的人都是工作不得力,群众关系又差的家夥。周贤工作能力强,成绩也出众,跟老师学生关系都很好,连校工阿姨每天都会特意把周老师的位置打扫得特别干净。
心底似明镜的周贤,笑笑对众人说:“以後去乔县旅游蹭饭菜,要给我钱的啊!”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走过去邀请道。
“不了,还有事情!”他的脸有点冷,再也没有刚才嬉皮笑脸德行。我知道,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真实的。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我并非没有希望。因为对於周贤来说,我的确是与普通的朋友不一样的存在。他的秘密,他的脾气,他的心事,在我这里永远是安全的。我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
但,我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金壁辉煌的饭店里,周贤平静地看著玻璃上的流光异彩。匆匆走过的人们,就如匆匆走过的岁月。用力地搓搓不再年轻的脸庞,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幸福来得太快,所以才走得特别容易。
眼见的分别,为什麽自己心底却如此地平静呢?也许,这是两人最好的结局吧。

“你不要等我。”
“为什麽?”
“两年里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你是对我不自信,还是对我不信任?”
“Both!”
陈然愤怒地扬起了手,精致的高脚杯狠狠地摔在了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绝望的破碎声,犹如此刻他的心情。
“你不明白!”
“我的确不明白,我怎麽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懦弱的人!”陈然冷冷地扬起了嘴角。

我早就跟周贤说过,陈然不适合你。他年纪太小,太任性,地位太高……可是爱情总是喜欢蒙蔽人的双眼。

周贤的心被狠狠地刺伤了,他深呼一口对自己说:“他太生气了,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我是瞎眼了。”还是冷冷的声音,还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周贤开始怀疑,是我看错了麽?陈然,我的小然怎麽会这样对我说话?原本以为可以不在乎他的责备,以为已经下定的决心可以让我面对他的一切责难,可是,为什麽现在如此心痛呢?
他疑惑地抬头看他,陈然被他看得心痛不已,迷茫询问的眼神让他好想抱住他,大声告诉他:“你这个笨蛋,你怎麽能丢掉我?你走了我怎麽办?我不要离开你,一刻也不要离开,一秒锺都不能,你听见没有,你知道不知道?”
可,这安静豪华的大厅让他忍住心底的咆哮,咬紧唇齿。华丽的水晶灯,给他的脸上添了几分高贵的坚定。

“回家!”
“啊?”还没有回过神的周贤,被陈然拉著往外冲。
“先生,您还没有付帐?”服务生从角落冲出来,陈然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饮食消费卡,拍在桌上──那是一张两万块的消费卡。
“先生,不用那麽多……”服务生惊叫道。
没有回答,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走廊。

“去哪里?”周贤的口气有点惴惴。“不会去你家吧?”
“哼,答对了。”陈然终於开口跟他讲话了,狠狠地白他一眼。
“啊!去你家干嘛?”
“找我妈。”
“你妈妈不是知道……”
“当然,笨蛋,你用脚趾头想想肯定是我妈弄得鬼啊!”陈然低声骂道。真不知道眼前这个家夥怎麽一碰到事情,就跟个傻瓜一样。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爱,瞟一眼,这个一言不发的男人,笑出声来。
“乖,不要怕。有我呢!”安慰似地拧身亲吻他的嘴唇。
“啊!”声音从司机座发出来,可怜的司机大叔大概被这仗势吓倒了吧。

“你小心开车,偷看什麽啊?小心我告你偷窥乘客隐私。”陈然凶狠地冲大叔吼道。
周贤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好凶。”
“哼,看到你蔫样我就气。不想去,就告诉那个李胖子你不去,他是个什麽东西,点头哈腰的……”
“不许这样说人家。他也有难处的!”
陈然平时都是乖乖的好宝宝,可是一碰到周贤的事情就跟个小刺蝟似的,什麽涵养什麽绅士都记不得了。
“本来就是。”
“你从小就在那样的家庭,自然不知道阿谀奉承的难处。很多人都是不情愿的呀,所以不要嘲笑那些人。为了生存,没有办法啊。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我是做不到的,所以才会被弄走。呵呵。”
“还笑!我被你气死了。”陈然鼓起嘴巴,“跟我讲,很丢你的脸麽?我一定要让我妈道歉。”
“不要吧,我不喜欢的。我们不要去找你妈了,好不好。”
“不行,一定要去。”
“乖,……”
“不行。”
“小──”
“周贤,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去,我们就玩儿完了。”陈然气势汹汹地喊道。吓得司机大叔的肩膀抖了三抖,没把车到绿化带。
周贤的脸上又呈现出琢磨不透的平静,双手放在腿上,缓缓地说道:“我爱你,但是如果你要让我求你母亲来换来在一起的机会,我宁愿不要。”
呆呆地看著周贤,陈然一拳揍在他的脸上:“去你妈的骄傲!不去你就滚下车去。”
“停车!”
陈然绝望地看著周贤平静走下车,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周贤,你这个王八蛋。混蛋,混蛋!!”低声咒骂著,眼泪失控般汹涌而出。
“舍不得就回头追他吧!”司机大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在这里哭,他又看不见。”
没等陈然回答,他把车掉过头,往周贤走开的方向开去。
车停在了周贤的身边。
“下去吧!”

陈然没有抹干眼泪,慢慢地开门下去。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昏黄的路灯下,是他伤心的泪眼。
他抬头看他,问:“你真的不要我了麽?”
问得认真而绝望。
周贤的心,开始抽痛,手指又掐在了肉里。陈然走过去,掰开他的指甲,笑道:“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说你爱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不要你这种所谓的成全。懂吗?我要什麽,我自己知道的。你不要自以为是地成全我好麽?”
“小然……”
“我知道,你觉得我小,你怕我将来後悔。你真傻,你为什麽不肯给我们的爱一次机会呢?一有机会你就逃跑,你就逃避,你觉得这次支教挺好是不是,你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我忘记你,让我走上正道是不是?你真是个大笨蛋呀!”
“不是,我害怕。”
“害怕什麽?上次在云南之後你给了我戒指,我还带著。”陈然的眼睛已经模糊了,什麽都看不清了,嗓子被堵住但还是要说:“我以为你坚定下来了,我好开心,好开心……可是为什麽後来又……”
“别哭了。”周贤再也忍不住,男儿的眼泪静静地滑落。
什麽都瞒不住他,还以为痛苦忍受的人只有自己,其实看著自己的痛苦摇摆,还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更难过呀。虽然,自己年纪要长,可有时候真是不如只有十八岁的他啊。
“你告诉我,你上次回家发生什麽事情了。”

“我……”周贤不语。
“你跟你家说了对不对?他们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都不是!”周贤再提那日的事情时,终於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你见过一个骄傲的男人痛苦而隐忍的哭泣麽?那是让最冷酷的人也忍不住动容的哭声。“阿姐因为我……流产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姐,对不起!”周贤捂住了流泪的脸,湿湿的咸水从指缝中,滴落在黑夜中。

天愈发黑了,陈然的心坠入了冰冷了海中。这,幸福,怎麽那麽难呢?好难啊,真的好难啊!
陈然开始相信,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码事了。


二十

“跟你没有关系不是吗?打人的家长才要付责任吧。”
“你跟我不同。”
“是,你跟我一样我才不喜欢你呢。”陈然放开周贤的手,笑著说:“我不管你打算怎麽处理我们的关系,我要做我自己要做的事。”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心,狠狠地冷掉,但还是深呼吸道:“我去跟我妈妈说,之後离开不离开就是你的事情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你不要逼我,我……”周贤痛苦地抬眼看他心爱的男孩,不是男人。除了心疼之外,还有些许的愧疚。
这场爱恋中,他始终是懦弱的被动者。无论在工作生活中,他如何洒脱,但对於感情他始终不敢如此潇洒,他不能大声对反对方说:“这是我一个人事情,跟你们有什麽关系?”
“你今年十八岁吧?”平静下来,周贤微笑著问。

我说过,我喜欢周贤的笑。那种平静的微笑,有种让你忘记一切困难的错觉。

有一次我跟他一起监考英语,学校三令五申老师要严守监考纪律,不许迟到不许早退,考试期间一律关闭通讯工具,不能跟考生发生直接冲突。
可是那天我大学曾经的恋人闹离婚,硬拉著我喝酒,我迟到了;
她嚷嚷要自杀,所以我开手机了;
而且她居然真的出事情,医院电话打过来,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心情一团糟糕的我,张皇地在教室走来走去,结果被学生警告;
一个学生屡次偷看,警告无效,我火上心头让他滚出去!他自然不肯,然而我也不肯退让,就这麽僵持著。

心底除了怒火之外,还有一丝丝恐慌:今天我的确是失常了。感觉像陷入了泥潭,进退不得。
周贤走过来,他对我笑笑,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低语道:“放心,没事的。别担心!有我呢!”
他一眼看出我愤怒外表下面的不安,温热的嗓音将我从焦躁中解救出来。全身紧绷肌肉一下子放松下来,仿佛有一只手在心头抚过,我被柔柔地安慰著。又好像委屈的小孩子终於看见了双手拥抱的父母,眼泪也差点流出来。

後来事情怎麽解决的,我都不太清楚。整个人就像被保护一样,全心地依赖著。
下班後,他跟我一起去医院看要死要活的小晴。站在他旁边,我看他浅浅地微笑,看他妙趣横生地跟她讲话,於是就想,被这样一个人爱著,该是多麽幸福!
呵,这类似少女怀春的心思,现在想想真是倍感温暖。

後来,他们反而成了好朋友。小晴用富豪丈夫给她的“分手费”,开酒吧开画廊开花店,不亦乐乎。她有没有追求周贤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常常看见周贤从她的“宝马”上下来。
他们应该没有什麽,因为周贤那个时候全心地为一个学生烦恼,为他猜不透的心思而沈思!有几次我都想告诉他,你爱上那个学生了。
可是我不说,因为我希望他们错过──永远地错过。
而我,做到了。

“我今年二十九了。”周贤叹息道,“像你那麽大的时候,也不相信这世界有什麽可以难倒我的。相信就算失去一切,我也能像鲁滨逊一样活下去。但十年过去了,我终於知道我根本没有坚强到如斯地步。一个人,很难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如果否认这个规律势必会被赶去荒野!”
“我知道!但不正是如此,你才会喜欢十八岁的我,不是吗?”陈然张狂一笑:“所以,我要按照十八岁男人的做法去生活。”

“走吧。什麽都不要想,先做了再说!你知道为什麽老年人容易落後吗?因为他们太看重结果了。害怕得到的跟付出的不成正比,但我们不怕!你相信我好不好,有什麽比跟你分开更痛苦的事情呢?没有更坏的结果了,所以没什麽害怕的呀!”
心中涌起一股热情,周贤好像重新回到十九岁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有什麽好怕的呢?只要人还活著,就有无限的可能啊!
他爽朗地笑起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相扣。
五月的夜晚,微凉的风轻抚面颊。他们相信:再黑的夜晚,若是两人相拥也一定不害怕!

从下午开始,李建梅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丈夫还笑她迷信,可是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比天崩地裂更恐惧:她的宝贝陈然牵著他的情人来到家里,请他们成全。
“妈妈,对不起。”陈然直楞楞地跪下,平静而坚毅地对目瞪口呆的二人说:“我爱他!”
周贤抬头看了看二人,无语。紧紧地握住恋人的手,心里却轻松地要飞起来,走出这一步,其实不难。尽管不知道他们怎麽反应,但是只要他的宝贝在身边就什麽都不怕了。
“小然是小孩子,我不说。你是成年人,又是老师。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在做什麽吗?”原以为会勃然大怒的父亲,这时候反而比李建梅冷静。他坐在沙发上,紧握扶手,骨节发白。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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