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他舒了口气,也顾不上看周围环境。本能地伸手按在那小脑袋上,溺爱地抚摸揉按。他以为这一次和前一次情况相
同,嘉木仍然能再恢复人形。直至感觉到徐释仁的泪水一滴一滴地砸下来,才察觉情况不对。
“殿下?”
徐释仁不答话,泪水像滚珠一般唰唰地往下掉。反常的表现让卫卿尘心生不安。他立刻挣扎地坐起来,想从徐释仁怀中
把猫抱走。却被徐释仁躲了过去。
“你不要碰它。”
徐释仁板着脸,对站在他面前的那个还没知悉噩耗的人说。
“它累了。要休息。”
“殿下,这……这是……”
卫卿尘盯住那露在衣服外面的小脑袋看,试探着徐释仁是否知道嘉木的真正身份。但是比较起徐释仁反常的态度,更让
他忧心的是嘉木的状况。他注意到两只僵硬垂直的前爪,一直保持着别扭又怪异的姿势。而且无论他怎么呼唤,都听不
见小猫有所回应。
第48章(全)
卫卿尘发狂地扑上去,硬生生从未来天子手中将尸体夺走。然后颤抖了双手,抚摸着那具已经失去活力和生气的躯体。
躯干上那些熟悉的黄色斑纹落在眼里,就像一团烈火,灼得他双目赤红。
“不会的,你明明答应……”
他咧着嘴挤出奇怪的笑容,接着噗地喷出口血。整个人应声软软地瘫在地上。好不容易掐了人中救醒过来,他却一声不
吭,起来就往卫府跑。把猫儿的尸体搂着坐在床沿上,不停地对它温柔说话。一遍遍地讲述他们初遇共处相恋的经过。
直到它开始腐烂发出臭味,仍不愿放手。痴痴呆呆的模样,让卫夫人哭得死来活去。一口一声我的心肝,但总不见卫卿
尘有任何回应。
他哭不出来。悲痛堵在心中,只是觉得哽。像块硬石子。逼得人连水都不想喝。几天下来,人便脱了型。歪歪地斜在床
头,目光空洞洞的望向远方。
“生离死别,皆为人生大哀。尤其是死别,更加令人悲痛。因为没有人能让死去的东西再活过来。”
李太医来看诊。老人叹口气,连连摇头。
“世子爷若是再看不开,只怕……只怕要保不住。”
卫夫人差点没吓得晕死过去。她已经失去了一个视如己出的养子,决不能承受一次悲剧。最后还是玉叶出马,跪下来磕
了三个响头。才把卫卿尘死命抱住已腐得看见骨头的猫尸带走。
当夜,卫府内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闻者无不黯然,陪着掉两滴泪水。
翌日卫伍思进宫求见徐释仁,恳求携子告老还乡。风光一时的卫府自此在京城内消失。只留下一段美好故事,任百姓在
坊间流唱。
徐释仁完成了父皇下葬皇陵的种种仪式,然后在众臣的辅助下登上皇座。那些从四面八方赶进京城觐见的人匍匐在皇座
底下,嘴里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心内却各有各的盘算。都希望能趁新帝羽翼未丰之前,更好地扩张自己的势力。其中
不乏妄图取而代之的野心家,也有不少忠心耿耿的老臣子。例如谢家老丞相,张家几位将军等等。
但是本该赐予高官厚禄前途无可限量的功臣之一谢乐却没有出现在大殿之上。他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要以布衣身份留
在被软禁在冷宫内的徐时专身边。徐释仁苦劝无效,又见他非常坚持,只好准奏。幸好接下来的恩科中涌现出不少有真
材实料的青年才俊。他们年轻,充满朝气。愿意为小皇帝贡献一切力量改革朝政。包括自己的生命。亦令徐释仁很快便
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网。等徐释仁正式迎娶了谢家女入宫为后诞下子嗣以后,朝内朝外那曾经一度很嚣张放肆的声音
,终于渐渐消失最终不见。
徐释仁花了三年的时间巩固宝座。但是这三年间,他没有一个晚上能安稳地入睡。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会想起那
条黑漆漆让人心生绝望的秘道。奄奄一息的美貌少年卧在他怀里,有鲜血缓缓地自嘴角淌出。顺着脖子滴落在黑色的长
发当中。衬得脸色越发雪白,就像死尸一般骇人。
他搂着少年,不愿放手。哪怕他的身体抽搐得再厉害。哪怕他正拼尽最后的气力不断地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都不
愿放手。他宁愿死在一起,也不愿意让少年走出这个洞口。
“嘉木,嘉木。”
有时徐释仁甚至会在梦中流下眼泪。对于那个因为他而失去生命的少年,他一直怀着深深的内疚。而这时被惊醒的谢家
皇后则会体贴地吻掉他的泪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之上。用新生命的存在来抚慰他。
九月,江淮暴雨。河堤虽未崩坏,但仍有近十万百姓痛失家园。徐释仁当即果断地开官库赈灾救人,又免了灾区两年赋
税。
他尤不放心。与近臣商议以后,决定微服出巡。到灾区视察。绕了一圈,耳中听到的都是百姓们的称赞。各级官吏亦能
依照圣令,尽职尽责。这才放下那悬着的心,亮出自己身份。要当地知府陪同,寻访三年前自京中迁出的卫伍思一家。
卫府离城极远。房子没有经过翻新,显得非常破旧。徐释仁下了马车。远远看见正门上悬挂了两面大大的杏黄旗,有道
士打扮的人正用笔沾了黑狗血往旗面写字。弯弯曲曲扭作一团,实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东西。
“卫侯爷这几年又沉醉于寻道问仙求长生当中,闹得府内府外乌烟瘴气。”
伴驾的知府见皇帝不悦地皱眉,立刻凑上来拍马屁。将卫伍思的种种荒唐加倍地放大。一个劲地数落这位呈隐居状态无
权无势的老侯爷。
“朕知道了,你且退下。”
可惜这个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徐释仁冷冷地要他住口,屏退左右,独自上前拉动门环。一连扣了好几下,才有下人来开
门。
徐释仁作皇子时常常亲临卫府。看门的老头儿自然还认得这位身份尊贵的主,吓得双脚一软倒头就拜。听闻声响的玉叶
急忙出迎,躬身福了福,
“陛下,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
徐释仁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笑道:
“你这丫头,欠朕一个红鸡蛋啊!”
玉叶手上抱着个胖乎乎的娃娃。眼眸圆得像两颗葡萄,内里隐约闪着紫色的光泽。徐释仁之前只获悉玉叶嫁与一西域人
为妻,但却不知她已经生了孩子。
“很可爱呢。来,给朕抱一抱。”
小孩不怕生,伸出小手抓住徐释仁衣领。边扯边咯咯地笑。身上带有幼童特有的奶香。让徐释仁想起自己远在京中的小
儿子。
“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好……很好……”
玉叶凝视着突然出现在卫府门前的天子,眼中涌出泪水——这样的场景勾起了她的回忆。从前徐释仁亦是如此。随心起
意,不时跑到卫府做客。连个随从都不带。笑嘻嘻地直奔卫嘉木所在的院子。从兜里掏出新奇玩意献宝,只为能逗嘉木
一笑……
徐释仁自然知道玉叶为何垂泪。也不说话,只低头逗弄小娃娃。半垂的眼眸微微颤抖着,泄漏出他此刻真实心情。两人
默默静对,最后还是玉叶先止住眼泪,领着他一路入内。
“参……参见陛下!”
三年不见,卫伍思像换了个人一般。面容之沧桑苍老,叫人吃惊。他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要屈膝下跪。却被徐释仁
一把扶住,吩咐他免礼。
第49章(全)
“陛下圣恩浩荡……还请陛下,开解开解小儿。”
卫伍思反手握住徐释仁,坚持要双膝跪下。向为难的叙事人不断磕头。
“老臣只得他一个孩子,老臣实在不愿由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原以为时间会冲淡伤痛,所以匆忙举家南迁。远离伤心地,回到卫卿尘出生成长的地方。暗地里也希望残留在老宅的
温馨忆记能抚平他的伤口。但卫卿尘的情况却一直没有好转,时而清醒时而痴狂。请来的大夫个个都束手无策,只道心
病还需心药治。否则郁结于心,怕早晚会熬坏身体。
心病,心病。谁都知道这是心病。但是人已经不在了,叫他到哪里找这治疗的心药?!为此卫夫人曾提议四出寻访个和
嘉木长相年纪相仿的孩子做替身,趁儿子神志不清时蒙混过关。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连声音都有七分相似的清倌,卫
卿尘却连正眼都不看。默默地将人从嘉木的房间请出来,转身就往地上呕了口鲜血。吓得提议的卫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
“陛下,老臣已经没有办法了!求陛下可怜可怜老臣吧!”
卫伍思思前想后,已是悔青了肠子。若不是他棒打鸳鸯,诱起身体本就不好的嘉木发病。嘉木也不见得会熬不过去。自
家儿子更不会撑着病体调兵遣将,自此落下病根。好几次都痛得晕过去。早知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他宁愿宽容些,让
两人继续维持关系。待嘉木过世以后再让卫卿尘娶妻纳妾不迟。
“侯爷请起,朕答应你便是。”
徐释仁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先稳住老人情绪。亲自扶他坐下,叫玉叶去熬参茶。卫伍思淌下两行浊泪,哀声道。
“……只求能借陛下宏福,求得苍天见谅……老臣知错了,老臣知错了。”
苍天见谅?
徐释仁在玉叶的引领下往卫卿尘居住的小院走去。一路上反复仔细思量,只觉得卫伍思话中有话。但一时又想不出头绪
。
“陛下,到了。”
玉叶恭敬地在一扇石拱门前停下,躬身道。徐释仁忙将满腹的混乱思绪压下。抬头一看,那厢卫卿尘正在院中练剑。一
招一式,气势十足。那剑气所到之处,落花片片。整整齐齐地在地上铺了满地金黄,像条花毯。非常漂亮。
“好!好剑法!”
徐释仁忍不住双手鼓掌,大声喝彩。
“倒比从前还要出色了!”
他的喝彩声惊动了正沉醉于武术当中的卫卿尘。他止住步法,漠然地向拱门方向投去一眼。点了点头,又继续方才未完
的招式。竟连一个装模作样的请安姿势都没有。
“陛下,世子爷……人不太清醒呢。”
玉叶怕徐释仁误会,连忙跪下解释。
“求陛下莫要怪责。”
“快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来。膝盖不疼吗?”
徐释仁自然不会生气,反倒劝慰玉叶要她放轻松。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温顺,朕还记得你叉腰赶人的模样。”
当时大家都还年幼,常常斗气打架。而嘉木为了保护谢乐,被徐时专扇破了嘴角打肿了眼睛。徐释仁初次上门探访,却
被护主心切的玉叶一顿臭骂。硬是赶了出去。还是嘉木亲自出来接,好说歹说才过的关。
“是奴婢放肆,不识好歹。”
玉叶忆起自己恍如母夜叉一般的造型,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让自家那老实的夫君知道她曾大骂当朝天子,怕是会吓得
晕过去吧。
“玉叶,他何时才能清醒?朕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徐释仁也笑了,问。玉叶想了想,答:
“奴婢这就去侍候世子爷服用安神药。只是怕还要请陛下稍等。”
草药起效慢。玉叶哄卫卿尘喝下汤药,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复请徐释仁进内。
“陛下!”
卫卿尘原本倚坐在房中软榻上。抬起右手,一下一下地擂着自己隐隐发痛的脑门。看见徐释仁笑盈盈地挑开竹帘走进来
,整个人惊得从榻上翻下,匆忙行礼。
“臣,失礼……”
“我今日是为寻探旧友,不是以帝王身份来访。你不需拘束。”
“是。”
“我看你脸色不好,还是躺下吧。”
徐释仁用“我”自称,已是将姿态放至最低。卿尘无法,只好遵照他的吩咐。看着他自己动手搬来张圆凳,挨着软榻坐
好。对卫卿尘说。
“这安神药理应调气养和宁心静息才对。但我看你的模样,双眉紧皱两颊苍白。实在反常。”
卿尘清楚他曾为了嘉木粗习医理。既然瞒不过,便唯有坦白。
“清醒时要比糊涂时痛苦许多。”
“……”
“我宁愿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也不愿忍受锥心之痛的日夜折磨。陛下,我无法忍受。只要我闭起眼睛……便会想起他来
。”
每一次回忆都如噩梦般可怕。他怀中只剩下一具冰冷僵硬的小小尸体,蜷着,毛发上沾满已凝结的血块。任他怎么呼唤
,都不会有所回应。时刻提醒着他,他所爱着的少年已经丧命。
“卫卿尘,我真羡慕你。”
徐释仁黯然,摇头。
“这三年来,我无数次从噩梦惊醒。费了多少功夫,才能逐渐淡忘当日的一切。”
“陛下。”
“他是为了救我,才拼死钻回洞内。那么小一个洞,只比他脑袋大一丁点。”
他比划着,说:
“我看到他折回来那一瞬间,简直高兴得要疯掉了。几乎要跳起来喊卫卿尘,我终于赢了你一次!嘉木他选择了救我!
但是等他完全从小洞里爬出来瘫在我手上后,我再也笑不出来。他呼出的气里都夹着血沫……气息微弱得快要摸不到。
”
第50章(上)
卫卿尘伸手紧握住一下一下抽痛的心窝,安静地听徐释仁讲述那段令他懊悔至今的过往。他所深爱的少年,是如何拒绝
了独自逃亡的计划。又怎么辗转进了那条致命秘道。然后为着救徐释仁的性命,放弃了见他最后一面。转而投向负责搜
索的谢乐,想尽办法将人带到洞口附近的乱石。
“我好后悔,为何没有阻止他折回。”
年轻的天子咬牙把记忆中的伤疤揭开,用缓慢语调把当时的一切仔细重述。只觉得浑身肌肤似被活活剥起,让人痛不欲
生。等故事讲到最后,他已将圆桌一角生生捏下。木刺扎满手心,有鲜血沿手腕处滴落。
“他若能找到你,说不定……能够及时得救……”
“陛下,这是嘉木自己做出的决定。一如他当初坚持要冒着危险进宫,谁都无法阻止。”
卫卿尘见皇帝受伤,急忙唤玉叶进房料理。丫头看见他受伤,也被吓了一跳。迅速找来热水伤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
往伤口内挑木刺。
“朕无事,你先退下。”
“陛下不必担心,玉叶也知道嘉木的秘密。”
徐释仁一愣,玉叶苦笑点头,说。
“公子曾在奴婢面前现出猫的模样。”
“你不害怕?”
“怕?奴婢不怕。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在奴婢心中,他仍是最最温柔善良的卫小公子。”
她淡淡地说,眼角有些微红。徐释仁凝视着她,半响才抚了自己脸上那处淡红色胎记上来回轻抚,微笑:
“最最温柔善良……卫卿尘,你看这个胎记,颜色是否已经比之前淡了许多?最近还有人上折称此为瑞兆,一如舜目重
瞳,乃圣君明王之天赐异相。必保我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呵,朕小时候孤苦无依备受排挤时,怎么不见有人进这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