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昂首，朝玉叶喵了一声。似乎已经明白嘉木的意思。惹得玉叶掩嘴微笑。

“啊，嘉木。听说你病了？现今可好些了？”

突然从两人背后响起一把银铃般的清脆女声。嘉木扭头一看，正是卫卿尘的未婚妻黄佩兰。心内对她闯入自己院落不悦

，但仍礼貌地点头应答：

“谢谢你，我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否则卿尘要分神担忧……”

她咬着嘴唇，脸颊飞红：

“还有，你以后见了我要叫嫂嫂。知道吗？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如此见外。”

第25章（全）

嘉木听见嫂嫂二字，面色越白。偏偏黄佩兰实在不懂如何察言观色，一味绞了手指吃吃地笑：

“方才爷爷与卫叔叔商订了婚期……日子订在下个月初六……所以嘉木你要快点好起来！你是卿尘的义弟，怎么能够缺

席？”

“黄小姐，公子的身体需要静养，可不是说好就能好的。”

玉叶知道此次嘉木为何受伤，心中对卫卿尘本来就有火。眼下黄佩兰一闹，更加气恼，双手叉腰竖起眉毛对黄佩兰说话

。她一心护主，所以语带讽刺。这种语气让黄佩兰非常不满。少女嘟起嘴巴，恨恨地跺脚。

“你算什么东西？！”

“哼！等黄小姐他日与世子爷成亲以后，再要奴婢叫一声世子妃也不迟。”

玉叶从容府出身，练就一副利嘴。一句说完，就自顾自地弯腰搀扶卫嘉木起来。往房内走去。让黄佩兰独自站在院中生

闷气。

嘉木躺回床中，闭目休息。玉叶拿帕子替他拭擦汗水，心疼地劝：

“公子且放宽心，不要胡想。身体要紧。”

说完又骂黄佩兰：

“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女儿家。眼巴巴地跑进来不算，还尽说些混帐话！生怕自己嫁不了似的。也配进卫家的门？

！”

“嘘。玉叶，背后莫议人长短。”

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拉住玉叶的手说。玉叶定定地看着他，接着背过脸来擦了把眼泪。然后捡起把扇子给嘉木轻轻扇

风。她侍候了嘉木两年多，知他命不长久。同时也将他苦苦压抑感情的姿态一一看在眼中。打心底疼爱这个温柔恭顺的

小主人。尤其见不得他吃苦。这次卫嘉木被血淋淋地送回来，已经叫她偷偷哭了几次。怎么能再容忍罪魁祸首的未婚妻

子来往嘉木伤口上撒盐？所以纵使会得罪未来女主人，她也断然豁出去，逞了把嘴皮子威风。

等卫卿尘退朝归来，疲倦的嘉木还没睡醒。玉叶在旁边继续摇扇，连头都不抬。阴阳怪气地说：“世子爷好。世子爷近

来怕是会忙得很，怎么还抽得出空闲过来？”

“嗯，我领了旨意要重新整顿京城防务。这段日子怕是要夜宿大营，不能常回家里。”

卿尘听出内里的不满，却不知自己哪里出错。玉叶一愣，反问：

“世子爷的婚期不是订在下月初六吗？”

“婚期？什么婚期？”

卿尘大惊，声音不自觉放亮。却吵醒了熟睡中的嘉木。

“哥哥？”

嘉木半睡半醒，伸出手迷迷糊糊地摸索。卿尘连忙握住，哄他：

“我在这里。”

“玉叶今日受了气，心里不快活。你不要责骂她。”

“是。”

卫卿尘点头回答。但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却反瞪他一下，气呼呼地掩门退下。临离前在他耳边大声喊道：

“世子爷你若是敢对公子不好，我头一个不放过你！”

“玉叶！”

嘉木被她的吼叫闹醒，连忙喝止。卿尘却微笑着掩住他的嘴巴，说：

“若是他日我有负于你，我情愿任玉叶处置。”

嘉木垂下眼眸，良久无言。他曾经想要安静地死去，不打扰卫卿尘的生活。但是如今他可以感觉到有限的生命正加速从

他身体内流逝。也许不用五年，三年，甚至两年，他就会失去所有的力量。重新化为猫，再以猫的姿态死去。结束与卫

卿尘的一段情缘。

两年，只是两年。相对起以后悠长的岁月，两年的时间实在不算是什么。嘉木咬住唇，想。经过那错乱的一夜，他已经

无法忍受黄佩兰插入卫卿尘的生活当中。除非他死了，否则他早晚会被那些锥心的绝望撕扯成碎片。与其这样，不如由

他提出请求。恳求卫卿尘暂时缓下婚事。

“哥哥，你可知黄阁老与爹爹已为你订下婚期？”

他拿定主意，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卫卿尘闻言轻轻摇头，表示否认。

“那……哥哥你可不可以，等我死了以后再娶黄小姐？”

嘉木吸了口气，鼓足全身勇气开口。

“不会等很久的。三年，不，也许两年就可以了……哥哥，我喜欢你。我受不了你娶妻。”

卫卿尘先是一愣，接着微笑。轻拍了嘉木微微颤抖的肩膀哄道：

“好好，我不娶妻。不娶妻。”

嘉木知道他并没有往心里去，越发着急。伸手攀住卫卿尘的衣袖从床上坐起，羞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不是和你说笑撒娇……哥哥，我是真心喜欢你……从很久以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低垂，羞得连耳朵根都泛起粉红。犹在发抖的双手按在自己上衣衣带上，手指绕了结子一拉一

抽，将由薄绢织就的外衣缓缓褪下。露出那白皙可爱的身体来。肩头胸口处还隐约可见瘀青的指痕，可见当夜卫卿尘的

力道是多么猛烈。

“我知道……男子之间也能以情事取乐。若是哥哥你想要……我可以忍……无论如何……”

嘉木强忍羞涩，昂起头来吻住卫卿尘。就如同自己此前无数次偷吻他那样小心。脑内一片空白的卫卿尘则只能惊讶地睁

大眼睛，呆呆地任两人的唇瓣彼此交叠。毫无反应。

“哥哥，哥哥。”

嘉木喃喃自语，双臂圈住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两行泪水从眼角淌下，沾湿了卫卿尘的脸颊。也让从震惊中恢复清醒的他

更加为难，默默地收回了本想推开嘉木的动作。长叹一声，反手搂住泣不成声的少年。

“嘉木，不要哭。”

“本来以为只是短短十年，我什么都能忍受。可是……今天听说你要成亲……我，我实在是受不了……”

“嘉木，你累了。你先休息一下。”

卿尘心乱如麻，挥手止住嘉木继续说话。拍着他的脊背哄他：

“等你醒来，我们再谈。好吗？”

嘉木瞪大眼睛，泪水嘎然而止。他摇了摇头，从卫卿尘温暖的怀抱内挣开。乖巧地把脱下的外衣重新穿好。说：

“哥哥……我不累。方才……是我失礼了。”

他说话客气，已恢复平日应有的礼数。嘴角上浮现的一抹凄楚笑容，刺得卫卿尘阵阵心疼。但他最后还是挣扎着硬下心

肠，顺了嘉木给他的台阶往下走，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安抚完毕后便急急起来转身就走。临行前还慌慌张张地碰跌了桌

上放着的一碗雪耳羹。那失态的模样落在嘉木眼里，让他本已无甚血色的脸庞又再添了几分苍白。

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完了。

嘉木苦笑。十指紧攥被面，用力地撕扯着。试图借此发泄内心的痛苦。从此以后，他再无颜面面对知晓了实情的卫卿尘

。甚至连在心中偷偷喜欢的资格亦不复存在。过往的幸福日子就像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也该恢复原本的身份。

“卫嘉木，你累了。”

他木然地对自己说话，慢慢地躺回被铺当中。再合上失去光彩的大眼睛。

“睡吧。睡吧。”

第26章（全）

玉叶出外找了旧时同伴聊天，想办法拖到晚膳时分，才施施然地端着药碗托盘往嘉木居住的院落原路折返。随手摘了把

金桂子，笼在袖里嗅闻香气。她特意留下两人独处，因为除此之外，她再无力促成什么东西。也算是勉强慰解嘉木的相

思之苦。

她走到院子门口，远远地看见屋子里并没有灯火。黑漆漆一片。心内升起种不详的感觉。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猛力推开

那紧闭的房门。从柜顶上寻得火折子，逐一点燃了屋内的几盏油灯。看见床上的被铺堆放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她为嘉

木绣的一双白鞋也仍在原处。只是那被铺扁扁地摊着，实在不似有人躺在里面。

“公子？公子？”

玉叶壮着胆子，举了油灯走过去。伸手抚摸。发现床上竟躺着一只黄斑大猫，瘦得可怜，正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连忙

抚了抚自己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心，上前把大猫双手抱起。

“唉，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她跟着嘉木，也很喜欢逗猫。虽然并不知道这猫的来历，但仍欢喜地抱住。一下一下地抚摸它的皮毛。那猫却露出疲倦

的模样，连眼睛都不睁。安静得让人担心。

“怎么都不动？是不是饿了？”

玉叶疑惑地皱眉，说。说完又抬头望了望空荡荡的房间：

“奇怪，公子还不能随意下地。怎么今儿不见了人？猫儿猫儿，你且忍耐。等我寻到了公子，再给你喂食。”

黄斑花猫轻轻摇了摇尾巴。任玉叶抱在怀里，陪着她逐间逐间厢房查找。

玉叶找了圈，一无所获。只好走到卫卿尘的院子，拉停一个小厮查问。那小厮却表示并未见到卫卿尘与卫嘉木同在一处

，反倒是黄家小姐在白日来过。坐了阵又走了。

“这个小祖宗，到底跑哪里去了！”

玉叶听完，急得直跺脚。那猫儿立刻伸出舌头，抚慰地在她手背轻舔。仿似明白玉叶心内的焦虑。哄得玉叶笑出声来：

“好乖的猫。若是公子见到你，必定会把你收养起来。来，你陪我再找……”

“玉叶姐姐！原来你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

远处有人急切奔来，喘了气说：

“世子爷找你呢。”

“我也正在找他。”

玉叶柳眉一挑，不悦地问：

“他在哪里？”

“在公子的厢房里。因为不见了小公子，正着人四处找呢。”

玉叶皱眉，急急往回赶。沿路看见十余个仆人提了灯笼陆续散开，人人面上都有焦急的神色。知道情况不妙。于是脚下

加速，一路小跑。直直撞进房来。

“世子爷！！公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她一把揪住卫卿尘，嚷道。卫卿尘面色煞白，反问：

“怎么床上没人？”

“我回来的时候，公子已不在房间里……”

“他衣衫鞋袜俱在原处！”

卫卿尘狠狠地拍了桌椅，喝道：

“况且他还病着，能去哪里？”

他拒绝了嘉木情意，心有内疚。眼下不见了少年影踪，更加慌张。玉叶咬唇，举起怀里的黄斑猫：

“我回来的时候，床内只寻得到它！世子爷若是实在着急，就问它好了。”

这本是赌气的说话，但那猫却适时开口。前爪扬起，朝卫卿尘弱弱地叫了一声。

“你，你在床上找到它？”

卫卿尘循声扭头一看，整个人马上僵在原处。那猫见状。便挣扎了从玉叶的怀抱内跳下，走到卿尘脚下。静静趴下。向

卫卿尘展现身上的黄色斑纹。

“喵。”

黄色花纹，圆滚滚的眼睛，这只猫儿的每一处都熟悉得让卿尘害怕。他缓慢地单膝跪下，右手伸出。那小猫立刻趋前几

步靠在他手臂上欢快地来回蹭弄。但才蹭了三四下，又突然安静地站起退回原地趴好。小小的脑袋偏在一旁，非常安静

。

“你是嘉木！”

卫卿尘只觉得自己胸口痛得似是被人硬生生挖开，连气都喘不过来。神色恐怖。玉叶被他的怪异喊叫吓得跳起，用力搀

扶了卿尘：

“世子爷？世子爷你怎么了？你莫要吓我！”

“嘉木……嘉木……”

卫卿尘无暇回答玉叶的惊呼，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趴在地上的猫儿，吼：

“你变回来！快变回来！”

“喵！”

黄斑花猫撑起身体，摇了摇尾巴。转身就往外面跑去。卫卿尘哪里肯答应？一把摔开玉叶追了上去。施展轻功，跟着大

猫跃上屋顶。一人一猫在瓦面上追逐，险象横生。

“嘉木！停下来！”

那猫见无法摆脱追踪的卫卿尘，竟不顾一切地拖着笨拙的身体从二层阁台往下跳。这个危险的动作激出了卿尘一身冷汗

。双脚蹬在墙上借力猛然腾起，把已在半空中的猫生生捞了回来。

“你！你这是在寻死！”

他搂着猫旋身跃回长廊，又惊又气。须知这阁楼下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按江南景色设计，满布形状古怪的山石。若是

普通人自高处堕下，非死既伤。

“喵！”

猫儿昂首，拖长声音叫唤。似有不满。卿尘这才记起他已变回猫的姿态，这种高度对它而言根本构不成危险。不由边猛

拍自己脑袋暗骂糊涂，边苦笑说：

“嘉木……你恼我？是不是？”

“……”

小猫垂下头。闭上眼睛，不出声音。卫卿尘心内苦涩，把它搂在怀里抱紧。

“你这个模样，叫我以后如何是好？嘉木，难道你忍心折磨我一辈子？时时刻刻为那时的错言内疚？”

他一番真心话说完，已是泪盈于眶。几乎要落下泪来。

“喵喵喵。”

猫咪不忍。伸出右爪，轻轻按在卫卿尘手背。按了几下，再乖巧地趴在他怀中，轻甩尾巴。卿尘知它已经回心转意，急

忙与它回到房中。把它安置在床内以后再将嘉木的身世向心急如焚的玉叶做了简单交代。离奇的故事虽然让姑娘目瞪口

呆，但忠于卫嘉木的她很快就恢复镇定。先代卫卿尘出外叫住了四出查找的家丁奴仆们，又去找管事要了些上好的野参

烧好热水。以防有变。见一切安排妥当以后，复回到院中掩好门窗。与卫卿尘一起守候在厢房内的偏厅上。

“喵……”

两人一直等到深夜，忽然听见房内有了动静。而叫声又十分凄厉，满含痛苦。当即对视一眼，双双奔向床边。却见嘉木

全身赤裸跌在地上，喉咙咕噜作响。哇地一声喷了满掌的鲜血。不等卫卿尘搀扶，整个人已软软倒下。面白如纸。

他因为悲伤过于强烈，肉体无法承受行将崩溃。为求自保，所以便在无意识之间变回猫体。减轻肉体的负担。如今不顾

伤势强行恢复，自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第27章（全）

当年卫卿尘误打误撞把效力足以让凡人立地成仙的甘露喂给垂死的猫儿，不但解了它身上的剧毒救了它性命，还让它得

以化身成人。五年来一直未出现过任何纰漏，就连嘉木自己也不知自己还能变回猫的身体。用猫的姿态奔跑跳跃。更加

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再变回人形。但眼见卫卿尘为他心痛落泪，于是不得不打醒精神，努力地在脑中冥想。熬了个把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