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局————纵横道
纵横道  发于:2009年05月07日

关灯
护眼

叶朝枫怔了怔,黯然道:“认识了你这种人……看来确是我的劫数。”
“不过,我本来就不是要离开这重犯监牢,而是想拜托你帮我去拿一样东西。”
“只要你能去取来,我死而无怨。”

“叶大哥……”
“东西在我府中,是书房里的一个紫芸木盒子。你应该能轻易找到。”

展昭离开後约一盏茶的时间,叶朝枫仍然默不做声的静静站在牢门旁,隔著木栅栏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似乎……刚刚和展昭的这一面,就是诀别。

他的平静下面,蕴藏的是最後的淡淡痛楚,但这最後一缕痛楚不舍却注定要被自己亲手扼断,平息於……选择的宿命中。

诀别。

斩断为诀,撕裂为别。

毁掉了就不再回头,不能回头,也不容回头。

许牢头见叶朝枫神色异样,知他是展昭的好友,如此英雄人物却将落个斩首下场,加上感动於他二人方才的一幕,心中早就横生出敬佩不忍。当下开口劝慰道,“叶大人,请勿要太担心,展大人定会不负你所托。”只希望能略微让他宽心。


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後,叶朝枫的脸上,已是彻底的了断无牵挂,且终於浮现了一抹全局尽在掌握中的微笑,但他依旧开了口。“我倒不太担心他,凭他的武功……唉。”

许牢头笑道,“我们展大人的武功啊,天下间应该没有什麽能困住他。”

“对,就算像他被囚禁在大理寺的那次……如果不是自愿承担罪名,他本可来去自如。其实……对於高手来说,天下的监狱都一样,不管是大理寺的,还是这开封府。”

许牢头皱了皱眉,刚要说什麽,却惊异地发现,叶朝枫伸手一动,锁著牢门的链子就“哗”地掉地上了。
黝黑的铁链居然被他轻轻松松捏断,好像这只不过是一朵娇嫩的花。

大惊之下他看著叶朝枫缓步从门中走到了自己面前。“叶大人────你这是要────”

话音未落,许牢头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张口却什麽也说不出来,人已经往地上倒了下去。……不好……

“许兄!!你怎麽了!!”叶朝枫扶起动弹不得的人,故意大声道。

这一声招来了在重犯牢房中执勤的其余四名狱卒。许牢头背对著他们,只听得到阵阵急促的脚步,抬头却是叶朝枫冷酷的双眼,冷得像雪原上盯著猎物的豹子,杀意乍现。但是自己,却无法出声示警。


就在四人靠近的一刻,叶朝枫把许牢头一推,只优雅地翻掌一拍,双掌便穿过许牢头的肋间袭上其中二人胸口。人还未飞出,他便又已抽手,由上至下同时击中了那两人的天灵盖!他是早有预谋,下手既狠又准,仿佛他拍碎的不是人的头骨,而是集市中随便哪个摊子上的瓜。


那二人霎时软绵绵的倒下,却是连轻呼都未有便已断了气。

另外两人可能从未经历过如此大变,依然提著刀竟还在向前!就在他们发怔的,如疾燕掠过一线天的瞬间,一双比思维更快的手,一双可以碎金裂玉的手,彻底结束了他们一切的念头。


这回,却只听的见喉骨断裂时,那独特的,沈闷的“咯啦”一声。

夺去四条人命,只在弹指一挥间。那双手,只从黑暗中来,带了死亡的气息,不给人停留的机会。

随即一切归位於无。

“看来,因为有展昭在开封府的缘故,你们……一贯高枕无忧,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变故,对吧。”叶朝枫讥讽地俯下身,对全身穴道被封死的许牢头说道:“我不杀你,留下做个见证的活口。”
“免得让展昭误会我是被人救走。”他笑道,“我到底是为什麽故意来坐牢,麻烦您看个清楚,再替我转告他一声。”

张干的单独囚室,就在最靠里的那一间。他本一直毫无声息地靠在墙边低头坐著,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懒得动弹。直到,自己的牢门被突然打开,有道高挑的人影斜斜地投过来,他才惶恐地抬头。


这一下他竟然跳了起来。脸上憔悴尽去,取代的却是不敢致信的震惊,简直是又惊又怕。

进来的人,却是一脸的从容微笑,似乎见到了多年未遇的老友。“斡朗铣大人,四年多没见,您竟然改名叫了什麽张干啊。”

“你……竟然……”这个张干面无人色,只能从喉咙中挤出几个破碎的字来。“你……怎麽会……”

叶朝枫风度未改,继续笑道,“我怎麽会在这吗?我可是已经在宋国找了您三年多。斡朗铣大人您的确聪明过人,竟然想到躲在汉人的牢狱之中,只可惜还是让我找到了。”

“本来我也不敢确定,但您的容貌就算在悬赏令上,我也一眼就可辨认出来。唉,那张悬赏令可费了我一番功夫才从开封府里拿出来呢。”

“谁会料到昔日的辽国将军摇身一变成了故意伤人的案犯呢?”
“看来,您这几年过得并不怎麽样啊。”

“你……你怎麽会想到我……”“张干”似乎心有不甘,他到底也非凡俗之人,在此刻反而逐渐镇定下来,似乎想努力擎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绳子。

叶朝枫琥珀色的眼睛闪过寒意,似乎看透了张干的心思。但他还是一扬唇角,“你以下犯上,毒杀我父亲,相信不会笨到在一个无法立足之地继续呆下去。其实当年,全国搜捕毫无结果後,我们就推测你一定是潜逃来了宋国。”


“真是天大的玩笑,你居然会依赖最鄙视的宋人庇佑……不过宋国人海茫茫,就连都我顶著个武状元的头衔在这找了三年多,要不是……也不会被人怀疑上。宋土的确是个最好的藏身之地。”


向他一伸手,“印章拿出来吧。我给你个痛快。”

张干没有动弹,说道:“我现在已经是任人鱼肉,不管怎样都是相同结局,但我想知道一些事後你再杀我。”

另一人也没流露出半点不耐,“你好歹也曾是我父亲的亲信,我的长辈。我自然会让您心服口服地去。”

“你……为什麽会找到这里?莫非是那夏戌良透露的?”

叶朝枫仰头低声笑道,“他根本就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以为我是接任的专门负责和他接头之人,自然会想方设法隐瞒你的存在。夏戌良早已叛国,他被你要挟怎麽还敢泄漏半句呢?只要你牢牢掌握著那些书信和同样的印章,他绝对不敢也不会有妄念。”


“不过,虽然不是他透露的,却是他无意助我。因为你除了早有往来的夏戌良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胁迫。你躲在监狱里办法虽好,却要留下案底。”

“你知道为什麽我当年冒著被庞太师认出的风险也要去考个武状元吗?因为普天之下,不管要干什麽,权力,无论是大是小都绝对会有帮助。我一旦在此为官,查个人就会方便很多。”


“陛下与我订的是五年之约,”叶朝枫叹了口气,“但我凭一人之力,查到你躲藏在此也用了近三年,不过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花功夫确信是你後又等到今日才下手。”

“五年之约?”张干似乎又抓住了一个可以暂时延缓被杀的机会,“什麽五年之约?”

叶朝枫却并不言语。他像猎人打量陷阱里的动物般看了半会儿,轻笑道:“斡朗铣大人,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啊,我向来只许成功,容不得失败。所以……那展昭早被我支出去,两个时辰之内是回不来的。您就……别指望拖时间了。”


此言一出,张干的脸色彻底地成了死灰,如同一条被晾在岸上很久濒死的鱼,翕动嘴唇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叶朝枫态度一变,冷冷地说,“快把我要的东西拿来!否则,我的手段如何你想见识吗!”

张干全身的力气随著最後一线希望的破灭而消失,意志崩溃地抬手略微指了指一侧。

叶朝枫从床头的草垫下,拿出了一枚戒指。宝石闪耀著光彩,如一只破蛹粘血的深红色蝴蝶。戒指虽然漂亮,环却是为男人的粗手特别订造的,与少女如花的韵律,皙白如玉的手指实在不配。


这样一对戒指的诞生只是为了将背叛和计谋联系起来。是一个人曾经通敌的罪证和另一个人曾经身份的代表。
相互利用的两人都无法将它们毁掉,只能以不同的方式隐藏它们。
但最後,两枚戒指被同一个人拿到。
一个也许最懂得背叛和计谋的男人。

“还有你的头,我也要带走。”
这是张干的意识中,最後听到的一句话。带著笑意的声音。
随後,温热腥甜的血液喷涌而出,……原来……被杀的人自己也可看见……
来不及想完。
黑暗。

白玉堂将那扇袋的夹层急急翻开,竟然看到了一张折叠得细细的纸条!
手有些不受控制地颤。难道其中记载的秘密,就是敏姬被杀的原因吗?
他急切地一层层展开那张素白的纸条,一看。

“花残月”这三个字首先跳入眼帘。这名字曾经是春雨江南中绝代丽人的标志;也是将一个喜宴彻底屠为腥红,残忍的代表。
只知道她最後的故事,似乎终结於三十年前关外的风霜里。

疑惑地再细看下去:
三十年前花残月之所以远出关外後便失去踪迹,竟然是因为嫁了人。
一个绝顶聪明美丽残忍的女人是懂得如何抓住优秀男人的心,和真正一生一次的保障。

她嫁的人,是当时的辽国南垸大王耶律宏裕,尽管因为是汉人,没有王妃的名分,但也足够保护她宁静不被寻仇者打搅地度过一生。

耶律宏裕对她宠爱非常,竟再也没有其他的妻妾。
他们膝下只有一男一女。
耶律宏裕在四年前被下属暗杀,唯一的子嗣,四年前也突然失去了踪迹。
如果还活著,应该二十六岁。
名叫耶律晁锋。

耶律……晁锋……??
晁锋??……朝枫??
白玉堂猛然想起半年前去叶府时,从天窗窥到的那封信。
信封上四个黑色的大字────是“锋儿亲启”!!
当时只是让他的思绪陷入混乱,现在,却是触目惊心!!
耶律晁锋就是叶朝枫!!

这一瞬间所有的迷雾如碎了的烟花般从心中爆霰:
……“我是大宋和辽人之间的混血”……
……他的轻功和我不相伯仲,但我怎麽从来没在江湖上听说过叶朝枫这麽号人物?……
……堂堂的四品官怎麽混到这份田地……
原来,他的混血,武功和神秘,是这样一个答案!!是这样的一个名字!!

凭这张纸条上的秘密,他就无疑是逼死敏姬的凶手,甚至还是……
那句话……夏紫龄咽气前极力挣扎说出的最後一句话……应该是:

“救救展大人!!”

他……他早在我最初去查杀人凶器的时候,那三天一直都跟在我身後!!

所有所有的一切,原来只是叶朝枫这个角色在我和展昭面前上演的一出戏而已!!

展昭!!
展昭他知道这些吗?!
白玉堂明知自己对叶朝枫从来都是怀疑戒备居多,但当真相毫不致疑地浮出水面时,他仍然感到不可扼抑的寒心铺天盖地袭来,深重得让他几欲站立不稳。
可是展昭呢?
将他视作知己,并且不自觉地因他而喜悦,心底信他无疑的展昭呢!!

再也不敢想下去,白玉堂如风一样闯出了门。


惘局 第十一章 珍珑碎 大结局

叶朝枫踏进了树林中的一小块空地间,他手上拎著个包裹,白色粗布正饥渴的吸著粘稠的红色汁液。

空地中有八个高大剽悍的汉子,皆是行商的打扮。为首的一人,正是曾和叶朝枫在书房密谈的中年男子。

他一见叶朝枫,粗犷的脸上终於露出了欣喜神色,“太好了,世子,这下不但报了大王的仇,您也可以……”

其余七人也围了上去,将叶朝枫簇拥起来,欢喜之情纷纷溢於言表。
有的接过那个人头,笑道:“将军还称呼晁锋为世子啊?”
“应该是‘南垸大王’了吧~”
“哈!!这下那帮子拘泥於血统的老家夥可没话说了!!本就该世子他继承父位,除了我们的晁锋外,这个位置谁也不配!”

叶朝枫含笑道,“若不是陛下他英明,愿意和我订这五年之约,晁锋纵使再有本事,也无力改变旧俗。”

说罢向众人一拱手,“晁锋今日能不负陛下之望,报得父王之仇,更要感谢各位的协助。”

为首的大哥叹道,“我们只不过遵你的吩咐,在此等候而已……这四年来,全都是你凭一己之力……若是大王在天有灵,定然又会对世子你的睿智大感骄傲。”

“晁锋,啊~不,是世子,你从来就是大王和夫人的骄傲,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还是陛下和我大辽的骄傲!”

“我……不管是个混血也好,是世子也好,是南垸大王也好,永远都是诸位的晁锋!!是大辽的晁锋!!”叶朝枫感动地说完,又道:“此地仍是宋国都城,我们不宜在此久留。”

“萧大哥,请你────”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答道,“大王,从今後还是请唤我做‘萧将军’。”

叶朝枫微微一笑,却并不推辞,“萧将军,还有诸位,请你们带上斡朗铣的头和这个戒指印章,先出关去吧。”

“大王你────不和我们一道走吗?”

“我……还有人必须见不可。况且我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若是一道出关恐相互拖累。”他说著从怀中掏出一道兵苻,“这是陛下当年赐我的特权,可秘密调动边境的所有兵马。你们一旦出关,若遇上宋兵追赶,只需快马至狼阎峡谷,自有五千精兵和耶律天宏殿下埋伏在那接应。”
“若你们没遇上危险,我也会在那赶上诸位,一同回去。”


走之前叶朝枫又道,“萧将军,我的那把剑还在吧?”
见他接过黝黑的玄铁,不禁有人困惑的问道:“晁锋……啊~大王,你不是……”
“我既然要去彻底了断一些事,没有它……未免太遗憾了。”


展昭一进开封府的重犯牢房,便吃了一惊!!
地上,竟然躺著四具狱卒的尸体!莫不是有人劫了狱!?
叶大哥呢?!
他看向一间囚室,已是空无一人,仿佛在嘲笑般的空。
不可能……!!

展昭此时发现许牢头还有气息,探身去试发现他是被人点了浑身的大穴。无法言语也动弹不得。
“许大哥……到底是什麽人……”
“是……叶……朝枫……杀人……”许牢头穴道被封死已久,突然解开只觉头昏力尽,强撑著又说了几个字,如同重锤砸在展昭心上。
“他……杀……张干……”话未全昏了过去。

展昭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如同冻结了。他木然走到张干的牢前,只见一架缺了头的尸体横躺在血泊中,身材正是那张干的。
……为什麽……
……杀了这麽多人……叶朝枫……
……莫非他根本就是为了进牢杀人,才对罪行公认不讳,支我离开……
想到这里,手一软,本来一直牢牢擎在手中的紫芸木盒子“啪!”地跌在了地上。

仿若心情,沈入谷地。

紫芸木盒重重的跌落,盖子被摔了出去。
锦缎的内衬上,只有一张洁白的纸条悠然飘出。

上面,苍劲有力的七个字:
城西小树林一见。


一切宛又回到了起点。
树上夏蝉的鸣叫声在热浪中一波一波的传递,那声音飞也似的撞进耳朵。那一瞬间,阳光忽然密密的穿透了茂密的绿叶。那个人站在斑驳的树影下,笑容像晴朗天幕上的一缕白云。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