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局————纵横道
纵横道  发于:2009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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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色,跳动的烛光烘托出一室的温暖。叶朝枫的卧室,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种基本摆设,却透出一种干净大方的与众不同来。

人,坐在黄杨木桌旁,正以手支颌,悠闲地翻阅著一本书。他不时地拿起一旁的小杯,独酌几口清酒。虽然是独自一人,却看不出丝毫的寂寞,反而有一种天生的傲然自神态中渲染开。


叶朝枫翻书的动作在某一刻忽然停顿了一下,他微皱了皱眉,抬头再凝神时却什麽也没有发现。刚要站起身,烛火却“啪”地一下,灭了。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漆黑。但对於内力深厚的武功高手来说,自可感觉黑暗中的一草一木。叶朝枫敛住呼吸,静静立著,眼中满是机警的冷酷,他此时手中无剑,只凝聚了真气在右手,待对方一动便发。


一个黑影立掌如刀,直直向叶朝枫的喉咙切来!!这一下来势之迅速准确,令他已不可能闪避!!

眼见掌风已袭到他的脖颈,那股杀意让叶朝枫的皮肤渗出疙瘩。他能躲过吗?这旨在一击必杀的招数。

或者,他本就不愿,也不需闪避。猛然扬首,双目杀气必露,那黑影悄无声息的窜到前方的瞬间,他的手,也闪电般灵活快速的攻了过去,掌劲微吐,如毒蛇般闪过攻击直探向对方的咽喉!!


叶朝枫这一招,虽是毒辣的必杀却透出无法形容的优雅,无法形容的轻巧,如同传说中的佛祖,捻花而笑。

那个黑衣蒙面人的手,却突然改变了方向,竟是向他的右腕握去。
这一招杀气全无,一招粘字诀,显是旨在试探!!

叶朝枫震惊之下,收招已经来不及。迟疑间,那双手已探上了他的腕。

电光火石间,触到叶朝枫腕部的手,竟然抖了一抖。

叶朝枫还在疑惑对方本来凌厉的杀招竟透出了软弱,此时更是破绽百出,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腕居然被略微碰到,刹时掌力外泄!

一惊之下再度运功於掌,十成功力直朝对方欺近的身形拍去!

只听一声闷哼。对方趁著掌势飘离开去。

可这一声闷哼,对叶朝枫而言,却无咎一声惊雷。他立刻停下了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著自己的手掌。
再抬起头来,却和那双在即使在黑暗中也分外明亮的眼睛对上。

这双眼睛,他是熟悉的。他曾在多少次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看著这双仿佛蕴著整个天地般宽容平和的眼。那双眼睛现在却透著一种他无法读解的感情,冷冷的看著他。

不见月光的夜晚是深重的黑色,既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
这仿佛吞噬一切的黑色积累成一道不可破的墙,将人的心隔在两边,无力……逾越。

两人就这样,在一片漆黑中,静静的呼,静静的吸。
直把所有的情绪都掩埋。


过了一会,那双眼睛便再也不见。什麽声响也没有,但叶朝枫知道──这屋里,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这一刻,如果灯还亮著,必定会见到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灰败惨白。


原来,灰飞烟灭也只在瞬间。


惘局 第九章 石楠断 下

敲响三更的声音,还隐隐约约回荡在开封府外寂静的街上。
巡夜的王朝等人,忽然见到展昭身穿黑色的夜行衣,从门外进来。

“展大人,您这麽晚了还没有休息啊!”他见展昭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忙道:“展大人,你────”
“我不碍事。”展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孙先生睡了吗?”

公孙策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试图从他英俊的脸上看出些不同的情绪。可是什麽也没有。除了嘴唇毫无血色,神情略显疲惫,什麽也没有。於是他问:“你想知道关於叶朝枫的事?”


“正是。”展昭决然说道,他感到自己的左肩一阵剧痛,直连著心。他分不清楚疼的究竟是左肩抑或是为刚才叶朝枫毫不留情的一掌所寒的心──尽管,熟悉叶朝枫运掌方向的他并没有被打到。
可是……很疼……展昭皱起眉。
为什麽这没有受伤的地方却引的心阵阵抽痛?只让他觉得胸口的疼沸腾起来。

“叶朝枫在官家的履历上是京兆人氏。三年前夺得武状元之位,当时他虽然只不过二十三岁,却在五十招之内打败所有对手,对於兵法谋略无一不精。武状元当之无愧。”
“皇上当时见他难得青年英才,本欲封为踏虏将军,予以重任。但……竟遭到庞太师的反对。而更重要的是叶朝枫本人不知何故,冒著忤逆圣心的风险也坚决推辞。结果最後得了个审官院侍卫统领的职位。”


公孙先生一边说著,一边暗自注意著展昭的神色──一片平静。他松口气,又觉得……这份宁静,他无法看懂。展昭的心此刻就像最深的海,只把一切伤害自己的情绪深埋起来。

“当年庞太师一心想把将军的职位留给侄儿庞禺,据说原本内定的状元便是那庞禺。但谁也未料到会有叶朝枫这般高手杀出,众目睽睽下,那夏戌良也只得点他为状元,庞禺为探花。”


“三年前的武状元主考官,是夏戌良?!”展昭一惊!只觉得所有的事,均模模糊糊地被牵扯在一起。而这些线的源头,竟然都是叶朝枫!!

线如蛛网,缠绕不清,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公孙策见展昭脸色又是一变,“展护卫,你是否发现了什麽?”
摇摇头,展昭缓缓道,“只是些枉自揣测而已,不足为证。先生请继续吧。”

“叶朝枫这三年来,口碑倒不错。虽然是堂堂的状元,行事却从不张扬。虽然不是嫉恶如仇,却也能不偏不倚。他的上司夏戌良隶属於庞太师一党,审官院侍卫统领一职在外看来也是庞太师的羽翼之一,但他偏偏周旋於此,既从未违抗,也没有明显参入其中……手段不能不说高明。”


“其实在他中状元後不久,展护卫你也到了开封府。同在京中为四品武官,余下之事,也不用我多说了。”
“不过,叶朝枫绝非泛泛之辈,若能和你一样……上次他为你疗伤後,包大人对他感激之余更是欣赏,闲谈间说过如此人材实在难得。”

公孙策说罢却发现展昭表情除了一如既往的那种总是让他和包大人安心的平稳神情之外,竟有一丝茫然的困惑。

这个孩子,终究碰见了不能光用武功,头脑还有理智来解决的问题了。公孙先生摇了摇头。只是长叹一声──自己对他,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


清晨,地上成群的鸽子咕咕叫著觅食,青草的特殊清新让庭院更加显得安逸宁静。叶朝枫坐在院子的石桌边,独自倒著酒,但桌上,却有两只杯子。

因为他在等一个一定会来的人。

季节已过,那不知名的树,再也撒不下半点落英。

果然,一个身著蓝杉的身影,终究还是出现在视线之内。

物既然已非往昔之境,人自然就更不能幸免。

那个人却带著出乎叶朝枫意料之外的淡然。

“叶大哥的武功,果然了不得,就连失传了的‘捻花碎玉手’,也能练得绝顶高超!”他说的波澜不惊,“展某有些事不甚明白,还想请教叶大哥。”

一声长叹後,叶朝枫缓缓地说道,“展兄若是想要试探我的武功,大可不必那样冒险。”轮廓鲜明的五官上,是一片泊然的平静。

微风轻轻拂过这本该拔剑弩张的画面,两人却只都是收敛了自己的心事,埋藏住自己的情绪。

两人用一种相同的,淡漠的语气互相询问,互相打著机锋。

却不知,一种悲哀浮於表面,却沈淀心底。

展昭清亮的眸子一如往昔。“还想请问叶大哥,月间楼的案子,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他凝视著叶朝枫,除了声音带了一丝沙哑以外毫无不妥。一句言语单刀直入,只求挑开真相,却不计後果,全然不顾自己会因这句的真相疼痛多久。


叶朝枫却当做没有听到,不紧不慢地又拿了个小杯,倒上。他低头时,琥珀色的眼里一片静默,一分闪烁,外加一丝嘲讽──只是不知,是对自己抑或对方。
收拾情绪,再抬头时他竟是已轻轻笑了出来,“你说的,莫不是城南的那家最负盛名的销金之处吗?”

他将自己跟前的杯子也倒满,拿起,浅饮了一口。“我这杯酒,虽然比不上那的桂花酿,却也是超凡之物,展兄可愿一尝?”一刀问题,只全被柔和的太极打还回去。

展昭只是苦笑。叶朝枫之强,他今日终於见识,非犀利之言辞,非夸张之意表,却将对方一举一动控制在手,像是提线偶人无法掌控大局。若与他为敌……展昭不敢再想。

叶朝枫不理这几许怔然,笑道:“若是你还把我当兄弟,就不妨坐下饮了此杯;若是要把我当犯人捉回开封府,就直接绑我好了。”

展昭也干干脆脆地坐下,一抬手,将杯中之酒喝得一滴不剩。展昭的智慧,隐藏在平淡无波里,少时激烈,更多沈静。他自己心里明白,若不平静,只会误了他信任的叶大哥。虽然不知叶朝枫因何不肯坦露最後心事,展昭却还有坚信的信心存在。


“叶大哥莫要误会。展昭从来不曾否认你是我最敬重的大哥。”

叶朝枫此时脸色一寒,冷冷问道,“你既是还认我这个大哥,昨夜又为何如此?!”

“你为了查案,就可以不顾会彼此伤到吗?!”

“展昭只想将心中之疑惑弄个清楚,别无他意。”展昭毅然说道,“我从始至终都坚信叶大哥之清白,所以更要查个水落石出!若叶大哥是气展昭昨夜如此做法展昭待他日‘月间楼’一案了解後必登门道歉。”


“只是如若叶大哥真是无辜,请务必对展昭说个清楚。”

注视著那双黑亮坚决的眼睛,叶朝枫的语气和缓下来,温和地说,“你想知道什麽就尽管问吧,只是下回万万不可像先前那样,若再伤到了你一次,我岂不该自尽谢罪?”

展昭的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动容和愧疚。但他还是严肃继续道,“昨日月间楼一案,想必叶大哥已有所闻。凶手所用的武功,为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捻花碎玉手’,为何如此之巧,身为这受害人之调查对象的叶大哥也会使此功夫?”


“调查对象?”叶朝枫一脸吃惊。“为何我完全不知?”展昭小心端详,却看不出半分虚假。心中暗暗升起更重的愧疚,只为自己曾冒过叶朝枫是因为敏姬查出他不为人知的真相而痛下杀手的想法而微微汗颜。


“话说回来,我的确会‘捻花碎玉手’,而且机缘巧合,正是当年以它为绝学之一的花残月所授。”叶朝枫说出这句话,往後一靠,也是平静地观察展昭的反应。

只见展昭掩饰不住惊愕,似是完全没有料想到花残月又来搅进这复杂案情。他又继续道,“据我所知,号称失传也只是对於中原而言。花残月三十年前退居关外,而我……是辽宋混血,曾经在关外度过一段岁月。非常之不巧────和她有些渊源。”


“她的‘捻花碎玉手’的确传授给了我。至於还有没有其他传人,我可不知道。”他又是一笑,笑容中流露坦然,并不避讳学来招数的途径,却也不给自己一条死路。

“你若认为我就是月间楼的杀人凶手,我也不想再多解释。因为就所有一切来看,矛头的确都指向我,多说又有何用?”

他见展昭眉宇间似有疑惑,便干脆斩钉截铁地又道,“你也不必相信我所说,但我只求你给我三天时间。”

“只要三天时间,一切定可真相大白。”

展昭此刻终於是有机会来说清他的不解:“叶大哥,为何三日後真相会大白?”

只见对坐之人一身冷傲,清爽的像秋天高而凄凉的天空,挂上一抹微笑。
却似天空之青深而邃远。

“开封府威名在外,现在却是疑我杀人。无论如何,我是总需给自己时间来找到凶手吧?”

“叶大哥……”

“展兄不必再说。叶某心里自是有数。叶某已对犯下‘月间楼’之凶嫌究是何人大概有了眉目。这三天却是必不可少。”末了大概觉得还没有说个清楚,叶朝枫又补充一句,“我这一生行事虽然未必如你一般|磊落,却也但求无愧於心。只没想到还是防不了小人的暗算!”


“叶大哥已知那人是谁?”这回展昭是真的吃惊。转念一想,既然对手会知晓叶朝枫不为人知的招数,又何尝不能用这点去陷害於他?


叶朝枫却是冷冷地加上一句。“幸亏花残月她当年没有把独一无二的名剑‘蝶衣双飞不留痕’给我,不然……就算给我三个月,也没办法了。”

“……”

“难道展兄见夏紫龄一家是被极其锋利的软剑所杀,而我又正好有这麽一把,不会二话不说就把我投到开封府的大牢里吗?”说完叶朝枫自嘲似的笑起来。“其实我这人本就处处透著古怪,对吧?”


话间神色又是一整,“若是三日後,展兄仍然有如今日一般想法,我定会立於开封府的大牢中。希望……包大人铡我之时,用口快的刀。”

展昭的脸色凝重起来。今日之事,他已确然了解叶朝枫的不简单,却又有些一相情愿的希望他说的是事实──叶朝枫的话并无纰漏,可是那些重点被他不著痕迹的躲过。他只得寄希望於……


这三天。

叶朝枫拍拍快要坐不住的展昭肩膀,“我是玩笑话,希望展兄不可当真。因为我确信展兄和开封府办案讲的是真凭实据。……因此这三天对我至关重要,还望展兄能够通融。”

这些话於理无懈可击,於情却咄咄逼人,容不得被拒绝。

展昭沈吟半刻,终於点了点头。

叶朝枫顿时面露喜色,“果然没有看错你!这样为兄的一时受点……,也没有什麽。”

“倒是你……唉。”

叶朝枫直视展昭清澈的黑眸,似乎掩饰不住担忧道,“你太委屈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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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低头,“上回之事……真是多谢叶大哥相救。展昭不但未能报答,反而又给叶大哥添麻烦。”

“我为你所做之事,从不求报答,你这麽说未免太见外……。”

见叶朝枫神色间似乎想起了什麽,便问:“叶大哥可还有何事?”

叶朝枫变得阴郁几分,“那月间楼的凶手,用的确系‘捻花碎玉手’无疑?”

展昭沈思道,“天下虽大,但如此精妙的手法,也只有它。莫非叶大哥见过其他?”

“见倒是没有,但我却在人前施展过这一招……不知……”说到这,他眉宇间似是有无法出口的心事却在展昭的注视下强行一笑,“反正我自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想也无碍。”

展昭突然隐隐觉著心头更加忐忑不安,不知是对於案子还是眼前的人。思量再三,他对叶朝枫道:“叶大哥,展昭早已将你看作肝胆相照的知己,不管是什麽事,我都希望能分担。只愿叶大哥切勿……”


叶朝枫一愣,对著展昭点了点头。“多谢展兄好意,我……此生也绝不会做出让你有所为难犹豫之事。”

看著展昭离开,叶朝枫伸手拿起杯子,又是痛快地一饮而尽。

“肝胆相照的知己吗……向来只有我知你的份,你……连我到底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他的眼神,只剩下阴冷,“我不会做出让你为难之事,我只会……”

“呯────”地把手中杯子捏得粉碎,又一抬手,在草坪上啄食的鸽子,就有一只拍拍翅膀,飞到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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