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局————纵横道
纵横道  发于:2009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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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朝枫的笑意转眼瞬消逝在了眼里。他静静地看著展昭,也不言语。
“若是叶大哥你有什麽事情,展昭希望能帮得上忙。只望叶大哥切莫逞一时之气,触犯律法。”
展昭的眼神,清澈深遂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是江湖人,他知道江湖人恩怨分明的真性情!若他只是江湖人,只怕他非但不会拦他,甚至还会相助於他!
他也曾经只相信天理正义都在自己的手上!可如今,他知他错了。
他入了公门,他见了包大人那一身正气和凛然──那真正的公理。
在亲眼见了那众若繁星错综复杂的冤情错案之後,他实在不想他……敬重的叶大哥也同那些被仇恨迷了眼睛的人一般铸下大错。

而叶朝枫,眼神又由犀利转为温和,悠然道,“展兄,若我有朝一日犯下大罪,你又会如何呢?”
他没有忽略掉展昭一瞬间的动摇和痛苦,续道:“到那时……”
深不可测的眼神猛然一犀!!
“铮!”一响,展昭原本握在手中的“照胆”竟被叶朝枫拔出,握在手中,寒冷的剑锋已抵在了展昭的脖子上!!
只要手再一施力……只要他再……一施力──这不止一次搅乱他心境的人只怕就可以消失了!
断了吧?
只是他的脖颈间一凉而已。

大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肃穆,甚至於带有一抹悲凉的杀意!!
白玉堂却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地握紧画影。他死死地瞪著俩人,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促动叶朝枫手间一触即发的剑气!!
“到那时,你我定然会刀剑相见!”
展昭缓缓闭上了眼,“若叶大哥执意触犯刑律,展某也只有拼死相阻了。”
剑柄上的手指略动了动,似是握得更紧了些。
若是血溅,也不过方寸之地。
要断吗?
只是从此之後……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视线落在展昭的脖子上────那条细细的,若有若无的红痕……会褪去吗?
心忽然一涩,如同被无形却坚韧的丝线紧紧勒住,勒住。

叶朝枫的眼睛再度闪烁,阴晴不定。终於坚毅的决定涌上。他忽然收回了剑式,笑道:“放心吧,展兄,在下绝不会让你落入两难之境地。”
白玉堂松下口气。画影回鞘,发出清亮之声。
叶朝枫将剑还给展昭,“如此绝世名剑,自然还是与展兄最配。”他又笑了笑,“更何况若为兄的再不收手,另一把好剑就会让叶某切身见识了。”
“如果两位不弃,改日我们一道品酒比剑如何?”
展昭也似乎放下了心中的忧虑。“叶大哥你……”
叶朝枫浅浅一笑,轻声说道,“展兄,你重伤初愈,近些日子都不宜使出全力。若你不用全力,不但辱了这把宝剑,也轻瞧了我的一番好意。”

目送他们二人走出大门,叶朝枫独自站在庭院中,微笑著抬头仰望天际,“时间……是该开始动手了。不过我事先得探探……”
天空一片清明,蓝的高而深透。让人只觉心寒

 

惘局 第八章 落英绕 上

又过了十余日,展昭和白玉堂应约来到了叶府。

後院的石桌椅被浓绿的树荫浸出水磨色的光泽,一把瓷壶,三只小杯。几株不知名的树环绕著这一方不大不小的空地,凉风不时从树上摇下丝丝浅白的花瓣,簌簌地掉落在湿润的黑土上。此刻已是仲夏时分,却仍有如此清爽之地,怎能不让人赞叹主人的情致呢?


身著素灰的叶朝枫从桌旁站起,依然带著他向来温和的微笑,“二位,寒舍简陋,今日就在此处尽欢如何?”他的眼神从展昭的脸上飞快如惊鸿般掠过,刻意地停驻在另一人身上。

这微细的转变并不为另两人所发觉。

只见白玉堂嘻嘻一咧嘴,“多谢叶兄特地招待我,至於这只猫,随便打发打发就行了。”顿了顿,继续用种夸张的语气道:“他这些日子,既不用去缉拿犯人,也不是伤得剩半口气,得到如此清闲,可算得上难得的享福了。”


叶朝枫不由得宛然一笑,视线终於还是不受控制地又绕回了某人。

展昭今日身著那套深蓝色便装,英武内敛,却更透出温和。他向叶朝枫略一施礼,
“叶大哥,打搅了。”

趁著这机会,叶朝枫细细打量他──人是消瘦了些,不过眉间的压抑似乎是舒缓了许多,眼神明亮,不由得心头一松,“展兄────你的伤可还好?”

白玉堂抢著答道,“他啊,上回伤那麽重,这才多久?又和没事人一样,一心又挂在了开封府的事情上。看来猫还非得有九条命不可,不然哪里够他那麽折腾法的。”
他说著一下便坐在了石墩上,伸手就去拿瓷壶斟上一杯,凑到唇边却停了下来。

“咦?怎麽……”

展昭是早就习惯了他的玩笑话,知他说得越是挖苦,实际心情就越好,於是也不放在心上。只坐了下来,将照胆放在手旁,也不言语。却见白玉堂突然起了诧异,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到叶朝枫笑著说,“别指望了,我可是特地以茶代酒的。”


两人同时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叶朝枫看著展昭,他平静地只说了两句,“酒易触发未痊愈的内伤。”

“你若是有什麽忧心之事,但说无妨。”

展昭心中一暖,他抬眼直对著叶朝枫,“叶大哥……那庞吉素来将我等欲除之而後快,怎麽此次一反常态,亲自求得圣旨赦了我?”

叶朝枫目光闪动一瞬,开口道:“皇上本就无杀你之心,多半早猜出‘诬告’一事幕後主使正是那庞吉,如果因此就要牺牲掉你,实在非明君所为。依我来看大概是皇上私下的安排,庞吉再如何也不敢逆了圣意。”他见展昭眉宇间仍露出犹豫之色,叹口气,终於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庞吉可能也知晓,如果你有什麽事,我和白兄又岂会袖手旁观?!”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展昭即时便明白了真正的原委,“叶大哥你……”
他深黑色的眼睛毫不掩饰感激和担忧。叶朝枫只觉得心头一阵无可奈何涌来,黯然道,“你────怎麽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呢!?”

一时之间三人各有不同心思,皆默默无语。

又一阵风起, 细小的白色花丝连著深褐色的碎蕊纷纷扬扬洒落而下,不知不觉竟在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覆盖物。更有几缕掉在了石桌上两把截然不同的名剑鞘上。
剑本是凶器,但不管多麽锋利的名剑,都有一把可以抑制住锋芒的剑鞘。
银白洒脱的,是画影。
乌黑凝重的,是照胆。
在不知名的小花瓣点缀下,绝世好剑反而像看破世情的高人,静静归隐於一方天地上。
但它们终究只是剑。不是使剑的人。

如果说人如其剑,那麽应该还有代表第三个人的剑,这把剑应该有他主人的桀骜,也应有他主人的内蕴。

可是,又在哪呢?

叶朝枫忽然又一笑,朗声打破了沈寂。“琐事就先放一边,今日的目的,可是要品茶论剑,以尽一番我们之间的────兄弟之谊。”他凝视展昭,琥珀色的眸子满是温和。

“展兄平日忙於公务,白兄又如闲云野鹤,想必难得有如此机会。切不可白白浪费了。”

白玉堂心中一动,忙道,“以茶代酒倒也无妨,只是这论剑切磋,可万万不能少的啊。”

似乎他又犯了凡事都要和人比个高低的老毛病,伸手握起画影,跃跃欲试却又停下。“不过……我和这展小猫比试过不知多少回了,今天就让你们两先切磋吧。”

其余俩人见他这架式,只得相视一笑。叶朝枫从旁折下两根柔枝,“刀剑无眼,我们只重在招式,以它代剑更能无所顾忌。”

展昭接过一根,随手一挥只觉柔中带韧,虽非剑却也能将剑力发挥十成之八九。便微一颌首含笑起身,稳步迈入了空地。

两人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叶朝枫一手微垂,另一手握著树枝,枝头上翘,遥指著展昭。随意的动作下却是毫无破绽。白玉堂心下赞了一声,看向展昭。与叶朝枫相比,他的动作更是放松,垂下眼睛不望来人,却只看著手中柔枝,似是发愣。


在外行人看来这大概是最古怪的比剑了。两人丝毫没有杀气与斗气。白玉堂却知道,场内空气已如蓄势之箭,只待射出!
两股纯粹而高洁的剑气从施然而立的两人之间迸发,盘旋於他们之间的距离。

静。

白玉堂只听见风吹拂树木所带来的沙沙响声。满树落瓣用一种唯美的姿态优雅的飘落下来。
只听到“哧啦”一声,一片悬在树上正在剑气所形成的旋涡之间的叶子再也承受不住,争脱了树木对它的羁绊,悠悠的旋进两人的视线。

一人动!

白玉堂甚至都看不清那人是谁,只从一抹淡淡的蓝色残影判断出先发之人正是展昭!

展昭身形如雁,急速向前掠去!如果说刚才的气氛是箭在弦上,那麽展昭此刻就是那後羿射出的箭,快捷而优美,带著纯粹的美意!

快,是如惊鸿。竟连一丝微风都未掀起。

而叶朝枫那里,却是如雨後之虹。一抹天际的静。
他依然不动!

白玉堂不禁有些吃惊。他和展昭交手多次,深知展昭的速度与剑法的绝伦。此次比剑虽是他挑起,可他知道展昭也有此意。此番起手第一式他便知晓这一击的威力不容小觑──即使握在他手中的只是柔软的树枝!他只担心若是叶朝枫再不移动,只怕……


还未想完,叶朝枫的树枝也动了起来。

那流淌著的,活动著的剑气随著他这一微小动作荡漾开来。叶朝枫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的。却柔柔的递上,仿佛送去的不是剑气,而是一波春水。

下一刻,他人已消失!

展昭眼前突然失却了目标,只留下和先前一样的漫天花雨。剑气未散,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一折。

正是这一折,本来与叶朝枫旗鼓相当的气弱了一弱,展昭立刻感觉到了背後那股巨大浑厚的压力!未等招式变老,他只是翻手提起树枝,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竟似被那握在他手中的柔枝给带上天一般,直冲上去!随即身形一绞,蓝色的影子与天空刹时混做一色!


展昭的感觉没有错,叶朝枫在那个瞬间的确已移至他的身後──何等的快!

白玉堂只觉得一阵窒息,这紧张的气氛使的他都觉口干舌燥起来。目不转睛的看向场内──刚才他看的清楚,在展昭掠向叶朝枫之时,叶朝枫只动了一动,却已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转去展昭背後。而他身形甫动之时展昭竟似背後生了眼睛,已将自己原本向前之势收了回来转而提气一纵冲天!他不禁抱怨了一声:这小猫,和我比试之时可从未使出这般功夫来。


再观场内,展昭身形犹自停留在空中,树枝朝下,刚才被挫之气重又振起。本来漂浮之落英本已欲坠,却又被他的剑气激回天空,在他身旁四周环绕不去,白色飘舞来回煞是好看!

可那些花瓣却只围绕展昭身边,根本无法靠近叶朝枫一尺之内,想是两股剑气此时已是起了第二番冲击,叶朝枫那浑厚的气将那些花瓣弹了开去!

一时间花瓣错飞漫天,光影交叠,一蓝一灰的两道身影,没的迷了旁人的眼睛。

展昭身形再动,柔枝急点,细看方向,指的正是叶朝枫“曲泽”“中脘”以及“华盖”三个大穴!而叶朝枫也不示弱,他的树枝本在展昭冲天之时斜挑上前,如今人已在空中,便顺势一扫又一回劈,划痕所过之处,却也不离展昭“中府”“京门”“天顶”三穴!


两人同时口中发出一声长啸!!

被白色花瓣缠绕著的气顿时猛的向外迸发!!一来一往间二人的身影已将被这花雨所吞没!展昭和叶朝枫手中柔枝俱划下左右不同的半弧,向著对方,连同著施为之人几不可见的身形化做一道光,化做一道影!


在白玉堂看来,这一瞬间,这两人已是化做了天空急掠的云,自是无踪可寻!

却在这时,听是一声,实则两声木枝断裂的响动让这场剑舞终於停了下来──两人的剑气已是到了极致,虽未曾碰触,可娇嫩的树枝又怎麽抵挡的了展昭与叶朝枫他们全力而施的剑气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收了招,相互的默契已是溢於言表。

场内一时竟是沈寂。刚才那阵精彩绝伦的对剑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舞”──已非世间凡人所能舞出,一点一捺一挥一刺只是虚无缥缈,竟全都似不存於人间,毫无寻常比武会带来的萧杀与争斗的气息。二人心意相通,无斗胜之意,剑气夺人,却混了这纯白无暇的落英,反倒成全了这场不沾烟尘的“比剑”。


此时微风吹过,又一阵落英簌簌。只飘的人眼花缭乱,生了非在人世的错觉。

是否这草木也懂的刚才比剑的奥妙,情不自禁的落下花瓣为其添彩?

叶朝枫见展昭的肩上似乎沾了片碎细的白,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拂下。
一低头,正对上了展昭温和却泛著喜悦的眼睛。────好清澈的眼神,如同乌黑的古老暖玉,剔透却坚毅;像宁静的深湖,承载著静静的波澜。

寂寞,坦荡,光明磊落,甘愿为他人埋葬自身幸福的青年。

他看的出,那双眼睛里的信任。

这样的人……我不愿……
怎麽办……
……我只想,尽所能的……
可是……

片刻间,无数千头万绪的意念涌上了叶朝枫的胸中。他只觉得自己被逼上了一条没有出口的路,行也不能,停却不甘。

时间,在这一刻停留。

他们仍然伫立在细细的飞花中。缤纷的白,深沈的蓝,黯然的灰却凝成了一副最鲜明的图画。
那是一种直指人心的短暂亮丽。一种完美却注定颓败的温暖。

观战的白玉堂已经是被震住了,他已无法分清是因为刚刚的较量还是此刻的氛围────完美的,却微微渗出迷惘的气氛甚至也将他团团卷了进去。

有那样的一瞬间,白玉堂只希望这种鲜明的和谐感觉能够永远地维系下去。
因为……展昭一直以来都是寂寞的,而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个能彻底化解的人。
此时此刻的展昭,却是喜悦的。甚至……不经意地流露出某种从未见过的温和却耀眼的神采,有如一种温暖的丝帛,轻轻的拂过人的眼帘。

但心底却著实泛著隐隐不安和被压抑感,这又该如何解释?
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眼前的人还是自己。他乱了。
无论是思绪,还是他的心。

或许,这一幕是他们三人的记忆里,终身也不会褪色的片段。
鲜明的,温暖的,只烙在心的最深处。
只是片段而已。

猛然间,叶朝枫转过身,率先从这副不知是真还是幻的图画中退了出来。他背著光,一时看不到表情,可待走到石桌旁时,已经是镇定自若,仿佛刚刚的一切,根本不曾对他有过任何的影响。
他拿起桌上的小杯,仰头饮下,微一皱眉,随即微笑著对其余二人说道:“我确实犯了个大错,干脆换个地方,再弥补如何?”


惘局 第八章 落英绕 下

半个时辰後,他们坐在了开封西市最有名的思佳酒楼里。

精致的杯中,盛满了兰陵的郁金香。这种让唐朝诗仙李白都赞不绝口的美酒,本来是老板娘的珍藏。但今日却破例摆在了他们的桌上。
因为只有绝世的英雄,才不糟蹋了这好酒。也只有极品的郁金香,才配得上这三个人此时的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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