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红赝
红赝  发于:2009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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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的身形飘忽落地,跃进了小屋。他忽觉这小屋之中的血腥之气竟有些呛人。
蹲在朱濂之跟前,他凝视他的脸,似是研究的目光,随后微微低语,"你跟凝眉......似乎很不一样呢......"他语意如风,落在了朱濂之耳畔。
朱濂之眉头微动,嘴角便扯起了一抹笑,"你说我该叫你黄泉好呢还是叶卿好......"他的口吻中似是微微有些困扰,语气低弱到了几不可闻,可这句话听来竟是饶有兴致。
黄泉目光悠悠,看着朱濂之道,"你看我可还有一点与叶卿相似之处么?"
朱濂之没有睁眼,他似是又微微皱了皱眉头,过了半响才又开口,"黄泉无心,那么叶卿呢......"
黄泉注视朱濂之的脸色,极轻巧地言道,"叶卿既不存在,又如何有心?"
朱濂之不由无奈睁开双眼转头看向那张精致无双的面具。
"你一定要带着面具跟我说话么......"朱濂之的声音低哑更重,疲惫之极。
黄泉的双眼透过面具看着朱濂之,一时间没有出声。
朱濂之复又垂首,发丝垂落几许,遮住了他那张完全没有血色的脸。
黄泉的眼眸似是一闪,瞥见朱濂之眉宇间那抹隐现的赤红,他蓦地了然,"你既无内力,又如何抵抗凝魄之毒?"
朱濂之嘴角笑意仍在,过了好一会儿却淡淡道,"你既然来了,就陪我聊会儿罢......"他的话语随意之极,带着贯有的慵懒,可却不应在这个时候。
凝魄发作,噬毒侵入骨血,犹如千万只虫啃咬着心脉,丝丝入髓,自是痛楚难当。朱濂之显然早已在忍,他汗湿重衣,双目紧闭,脸色自然是苍白到了极点。
"我可不是叶卿......王爷......"黄泉看着朱濂之却不由低低地笑了,他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说着。
朱濂之也随意地笑,他轻声低语道,"叶卿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不是吗......"他这时说话显然很勉强,却依然露出清淡的笑容,依旧是那么不在意,仿佛正在遭受痛苦的人并非是他一样。
"我只是奇怪......"黄泉的声音隔着一层面具,听来好不真实,"......你怎么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笑?"
朱濂之闻言缓缓睁开眼,那双因痛楚而显得疲惫不堪的黑眸依旧深邃慑人,他淡淡开口说道,"我也并非你口中的凝眉......不是吗......"
黄泉这时只是注视朱濂之,却不开口。
朱濂之又闭了眼,他忽然忍不住咳了起来,一直无力低垂的右手勉强抬起捂住了嘴,可掌缝间却还是难免溢出了丝丝鲜血。
黄泉却瞥见了朱濂之因抬手之际而裸露出来的肌肤,只见上面皆是淤痕,每隔一寸便有两个指印,赫然是江湖中人逼供常用的分筋错骨手。
好不容易,朱濂之终于止住了咳,他也不看自己那沾满血的手掌,只是毫不在意地问,"游戏的结局......是我死吗......"
黄泉凝视朱濂之这时带着殷红血迹的嘴唇,又觉一阵刺目。
"王爷想知道?"他问着。
朱濂之看着他面具底下那一双幽亮瞳仁,也不回答,只是开口低低反问道,"你并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生死的人......不是吗......"
黄泉看着朱濂之低敛起的眉,他眉心赤红渐重,声音语调中已是明显在强自忍耐,唇角不停溢出的血将他衣襟染成的鲜红,竟像极了那夜的斑斑血色。
"你能猜出凝眉是怎么死的吗?"黄泉忽然问他。
朱濂之垂下眼眸,双眉一度纠结,太过强烈的痛楚让他一时间无法开口,停了好一会儿才听他低低言道,"若要我猜......我觉得枉凝眉应该是自杀身亡的......"
"哦?为何?"黄泉笑问,明显对朱濂之的答案有一丝兴趣。
朱濂之闭了目,又低语道,"她掳走云王......不是为了杀他......那么......只有一个理由......"
黄泉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我说的不错么......"朱濂之抬眼看他,一脸的似笑非笑。
"真是被你猜中了......"黄泉看着他,语气里似乎有着愉悦,随后他又幽幽开口说道,"凝眉,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得到,背叛她的人,她报复的手段比谁都狠......"

那夜的血璀璨如花,全都是凝眉自己的,她脸上的笑丝丝都带着残酷,面对着她心爱的人。
她爱着朱红御,这是勿庸置疑的。
当凝眉在朱红御面前剖开自己的胸腹,掏出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的时候,那一瞬间的鲜血,极美,极炫目。
他站在门外,看着朱红御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朱红御就算无心,这般血腥的一幕他又怎能忘怀,连黄泉也没有忘记过那夜的绚烂,更遑论他?
朱红御,其实早已对枉凝眉动情。
而枉凝眉--终是让朱红御为了她而一生忏悔。
黄泉的声音悠悠,径自带着一种回忆,可这样的事在他口中道来,竟也是极其的平常,就像是在述说一个跟他无关的故事一般。
黄泉无心,生来便是如此。
他这时站了起来,他俯望着朱濂之道,"你既不是凝眉,我也不是朱红御,就算我现在这么对你,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是么?"
朱濂之也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低垂的眼眉在黄泉眼中是一派的淡然,"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
黄泉止住了笑,他的眼因他的这句话闪起了复杂的光芒,就像他看见他那种随意的笑容,看见他手上的淤伤,看着他溢制不住流出的鲜血,看着他忍着莫大的痛楚也依旧在这里谈笑风生,他总觉得自己无法将这个人当作其它人一样来面对。
"我不会再来了......"黄泉这时注视朱濂之说道。
"你本就不是为救我而来的......不是吗......"朱濂之依旧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丝毫也不在意。
黄泉走了,朱濂之唇角的笑不曾淡去,只是痛楚终究还是让他精疲力竭,他垂首靠墙,再无一点动静。

惊魇·惊情之卷 五
冷寂无比的夜,总带着几分凄凉。
朱濂之自是不在乎的,很多事他都看得很淡,在他心里,早已没有了什么值得他留恋之事,也许对于黄泉,也不过是一种兴趣罢了。
或许早在十岁那年知道真相开始,他活着的一颗心就已死去。
从被云王掳走到刑囚逼供,除了身体上遭到戕伐之外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痛苦,这世上既无在意他之人,他便也不会去在意任何人。况且生在帝王之家,这些谋害皇子的事哪一个朝代没有出现过,就连亲兄弟之间都要骨肉相残,他这点牺牲也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至于云王,他行事向来不择手段,枉凝眉本为涅藏后人,更为塞外顺宁王的外孙女,云王接近她本就为了增强兵力,却不想枉凝眉性情刚烈竟报复他到如此下场,恐怕连云王自己都不曾想过事情会演变至此。
黄泉虽是枉凝眉一手带大,却并非血缘。
想起朱红御曾告诉过他的事朱濂之唇瓣是隐隐的笑意。
--若遇见他,你要小心......
黄泉无心,他又何尝有心?叶卿既是黄泉接近他的手段,如今一切分晓他依然能自在的笑,是否因为早已知晓会是这样的结果?
关于叶卿的一切,他从跟他相识开始就不曾细究过,是否因为他太习惯了跟人周旋却终究有些厌倦了?
又或许是他一直以来都太寂寞......
想到这里,朱濂之忽然扶着墙壁极为缓慢地站了起来,此时他嘴角的笑容自负耀眼到了极点。
不会的,他怎会寂寞呢?c
还有那么多被一个无谓的秘密牵动着的所谓江湖人供他消遣。
至于他跟叶卿......
--已经结束了。
崇道人再一次来见朱濂之的时候,朱濂之就静静地立在窗边。
"你来了。"他的声音低哑,却很是随意。
此时他一脸的平常,眼底眉宇之间自是缠绕着一股根深蒂固的倦意,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别无其它,虽然眉间赤红仍在,可竟也看不出来他已被凝魄折磨了近整整一日夜。
他现在这个样子,似是早已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
崇道人不由微微觉得惊异,眼前之人纵然是一身素衣变成了血衣,看他的神情似乎依旧不甚在意,而且说话之间径自带着一种独有的尊贵,看来偏是跟一般人不同。
"看来九爷心里似乎是有了打算。"崇道人这时开口说道。
"不错。"朱濂之淡淡道。
"哦?"崇道人挑眉,"可否请九爷说来听听?"
朱濂之直视他片刻,方才低低开口说道,"要我说可以,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崇道人问着。
朱濂之的黑眸无比清澈,他看着崇道人,眼底似是带着算计的笑意淡淡说道,"第一个条件是我并不想跟你一个人说。"
"什么意思?"崇道人皱起了眉说道,"你究竟想怎样?"
朱濂之不由轻轻笑了起来,"这句话本该由我来问吧......道长......"
崇道人这时变了脸色问道,"你想跟所有人说么?"
朱濂之敛起了笑,说道,"......不错。"
崇道人神情一变再变,似乎也是斟酌难定。
"若第一个条件都做不到,那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朱濂之神情淡然之极,可崇道人不禁心头一凛,他那般神情,一切仿佛皆在掌握。
即使深陷此境,他也不应该忘记,眼前这人绝不是普通人,而是--九爷。
崇道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濂之,他知道这个人如果不想说那么下再重的手也是一样,十日以来他受的早已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痛苦,可他依然还能这么站在自己的面前,依然能开口跟他谈条件。
崇道人踌躇半响,方开口道,"九爷不是想耍什么花样吧?"
朱濂之垂眸,蹙眉闭了闭眼,却不言语。
崇道人的目光仍然紧锁住他,可朱濂之的神情又岂是他能轻易看透的?他忽然发觉,其实就算抓住了九爷他们依然还是处于被动状态,还是得听任他摆布。
"好。"崇道人没有选择,只好先答应他,"那么就依九爷。"说罢他话音一转冷冷哼道,"若九爷敢耍花样那么第一个遭殃的可就是九爷你自己了。"
朱濂之依旧不响,只是嘴角出现了一丝讥诮的笑意。
崇道人却沉下了脸,"那么九爷随我来吧。"
朱濂之这时方抬起眸看着崇道人悠悠说道,"道长觉得我这个样子能出去么?"他指的自然是自己一身血污的事。
崇道人心下一凛,他这才想到九爷被囚虽然是秘而不宣的事,可毕竟真正动手的只有几个人而已,若他这个样子出去是绝对不妥当的,他这时哼了两声说道,"还是九爷想得周到。"他微微挑眉看着朱濂之,"不知九爷是要自己来呢还是需要人服侍?"
朱濂之怎会听不出来他话语里的嘲讽,他只是看着崇道人淡淡说道,"难道崇道人还想对我做什么吗?"
崇道人佯笑说道,"不敢,贫道哪里敢呢?"
"如此......请道长容我先去沐浴更衣。"朱濂之静静说道。
崇道人瞅了他片刻,低沉语道,"请九爷跟贫道来吧。"
朱濂之重伤之下要自己更衣沐浴谈何容易,不仅仅是肩上那入骨的刀伤,他身上还有其它伤处,而且腰上腹部还有两处被蛇毒侵入痛到麻痹的伤口,更遑论最早的时候被方不败用硬掌震损的内脏跟肺部,所以他才会胸口疼痛以至于不停地咳血。
他身子伤痛疲累到了极处,被分筋错骨手重伤过的手臂早已连抬起来的力气也失去了,这时面对这一大桶的清水,他只有无力地笑了。
"能进来一下么?"他回过头对这时被派来守在他门外的一个青衣大汉说道。
"九爷有何事?"那个大汉不由愣了愣,却反射性地问道。
朱濂之随意地笑着便道,"我有些动不了,劳烦你将这些水淋在我身上,好么?"
他说"动不了"的时候口吻竟是那么的不在意,让大汉着实又怔住了。
九爷被囚这么多日的事他当然是知道的,他虽然不过是青城派里的一个无名小卒,对九爷也无一丝恨意,却也很想知道那些所谓的什么秘密,可这时见到了眼前这个被伤成这般模样也依旧能笑的自在的男子他却怎么也拒绝不了,无意中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多谢。"朱濂之稍稍让了让,示意那个大汉走进房间,他随后将门阖上。
那名大汉矮身一手托起了木桶,朱濂之也不宽衣,只是径自站着,虽然因为穿着衣服的关系一时间看不出来真正的伤口是在哪里,可大汉还是无法忽略他身上到处的血污,于是他停了下来迟疑问着,"就这么淋下来......九爷支持得住么?"
朱濂之摇摇头,只是淡淡道,"淋罢。"
大汉也不好再犹豫,却还是放缓了手势,让水慢慢淋下。
可是水势再缓朱濂之也不可能轻易承受住这全身上下重新唤醒了的疼痛,肩膀处更是痛彻心扉,他闭紧了双眼,一手扶住了门框,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片。
大汉站在他身侧,此时见到他这般脸色也不禁皱起了眉,他听说这个九爷根本没有武功,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竟然能下这么重的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齿。
整整一桶水淋将下来,朱濂之已是忍到了极处,见大汉终于放下木桶他才缓缓松开手,然后微微侧首对那个大汉说道,"先谢过了......其它的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出去罢......"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却也异常平缓清淡。
大汉看着他惨白的一张脸却忍不住出声道,"九爷你......真的不要我帮忙?"
朱濂之摇摇头,他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说道,"......不必了。"
"那--好,我先出去了,若有事九爷尽管吩咐就是。"大汉这时说着,他见朱濂之微微点了点头便开门走了出去。
朱濂之再次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已是过了很久以后了,他一头长发滴着水直直垂落身畔,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这淡色底下依旧能见到隐约的红,似乎伤口还在那里缓缓渗着血。
"伤口......不包扎可以么?"那个大汉见他一脸的清减,苍白的脸色比刚才还要盛了几分不禁心下担忧,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怎么会对一个其实很陌生的人无端产生这样的感觉?
朱濂之摇摇头,却不说话。
他其实连站立都已很勉强,更不用说开口说话了。
"那么让在下带九爷去大厅吧......"大汉皱着眉说道。
朱濂之微点头。

惊魇·惊情之卷 六
"九爷让我们好等啊。"朱濂之刚出现在大厅门口,便听见一个刺耳的声音说道,说话的人正是那沉雁岛岛主沈千秋。
朱濂之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我并不介意少一个人听。"他的声音还是极其低哑缓慢的,可听来却又平平常常,让人感觉不出有什么太大的不妥。
沈千秋只好嘿嘿一笑道,"九爷你说到哪里去了,你看我们这不都是在这里等着你吗?"
朱濂之不言语,只是缓缓走入了大厅。
大汉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心惊,适才一路走来的时候他好几次都险些就要倒下,当他急忙伸手去扶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的身体是说不上来的冰冷,而他眉心渐重的赤红让人一看便知正是毒发之时,他完全不能想象眼前的人是在如何忍受着毒发时的痛苦,一个人又要拥有怎样的意志力才能支撑到这种地步?而且这个人现在还要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武林高手。

"阿弥陀佛,施主终于决定要开口说了么?"无悔禅师依然是大厅里面最德高望重之人,所以自然是由他率先开口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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