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出书版)+番外 BY 晓雾
  发于:2011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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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凤鸣朝阳,盛世重开」,

徐浩与少时好友长宜未曾想过,

这古老的预言竟会应验在他们身上——

十年别后重逢,

长宜乘凤而来,助他君临天下,

徐浩则许他太平盛世,更兼刻骨柔情。

本以为成了人上人就能自在相守,

没料到一道仙凡界限,

突然横亘在凤凰君与皇帝之间……

天意茫茫,我能向上苍要几分福祉?

江山虽重,怎能少你相伴左右……

楔子

许多年前,安澜国内战乱四起,各路豪杰纷纷称王称霸,「宇」即为其中之一。

艰难的征战中,有一名年轻女子驾驭神禽凤凰而来,襄助宇太祖攻克当时的重镇柔水,使宇取得了决定性的军事胜利

,进而一统天下。从此宇国定都柔水,改其名为「朝阳」,太祖更将凤凰女许配皇太子为正妻。

一年后,凤凰女产下一子,因不愿久居人间,她告别丈夫与孩子,回归天庭。临别时,凤凰女留下了「凤鸣朝阳,盛

世重开」的预言。

此后安澜历经三朝,皆无神迹,凤凰降世的往事,遂成为安澜国代代流传的美丽神话。

岁月流逝,故事发生在凤凰传说的七百年后。

第一章

江南二月,草长莺飞,料峭春风里日甚一日融入暖意,天空中不时传来南飞北雁的欢声啼鸣。荣州城南的高岗上,处

处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惹来蜜蜂蝴蝶四处奔忙。而中午时分,有两个少年在山顶并肩而坐。

「啧,两个大男人,何必特地来这里告别?弄得跟娘们儿似的。」

在暖洋洋的东风中假寐许久,个子较高的少年首先开口,过于单薄的粗布衣裳包裹住健壮身躯,挺拔身形与俊朗容貌

,都已是十足的大人架势。

另一名少年相比之下显得矮小,瘦削的身材之上,却安着颗颇大的脑袋,五官偏生又长得纤细,乍看来颇为滑稽。他

极其懒散地半坐半躺,出神望着山脚下袅袅炊烟,闻言瞟同伴一眼,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河边更恶心。」

河边芦苇杂草疯长遮蔽视线,到这种天候,每天都有人在做不三不四的勾当,怎么比得上在这里登高望远,以便祝对

方前程像那什么布,寄那什么遥深。

高个少年也不知明不明白他的意思,翻个白眼,躲过一只乱撞过来的蜜蜂,勉强把叹气声咽下肚。

所以说随便找个地方胡乱吃喝一顿就好打发上路,干嘛还费力气跑山上来,砍了这么多年柴的地方,风景早看烂了,

一点意思都没有。粗人就粗人好了,装什么风雅。他踌躇了下,终于又问出重复过许多次的话:「真的不一起去?我

走了以后,你被欺负就没人帮忙了。」

「放你的屁!我什么时候被人欺负?和你干架,十回里面都能赢四回,哪个不长眼的敢动老子。」大头少年的回答也

是一如既往,只见他换个坐姿,伸脚猛地往高个少年的腰眼蹬去,还没踢到,记起今天日子特别,出门前就想好了不

打他的,于是改用鞋底狠狠蹭他衣服。

「你小子总是一身蛮力。」高个少年懊恼着看自己刚换上的新衣服,被横加蹂躏出一大团脏污,稍稍回想起第一次见

面时的惨烈状况。

其实也没啥可回味,总归一言不合拳脚相加,鼻青脸肿各自回家,下次见面又是互殴到天昏地暗,弄得不打不相识。

大头少年从油纸包里撕了块熟牛肉递给他,抢过对方捏在手里的酒葫芦大灌一口,边嚼边道:「酒量也不如我,老子

还担心你在外头被人灌醉,直接剁了喂狗呢。」

高个少年眼一亮。「担心就和我一起去啊。你虽然多数时候碍手碍脚,打架挡酒总是可以的。」

「不要。」大头少年皱起鼻子嘟着嘴频频摇头,顿时把十五岁的年纪伪装成只有十岁。「等你定下来,捎信给我,老

太婆一死我就过去找你玩。」

高个少年剑眉拢起。「怎么可以咒你娘。」虽然知道此人一向口没遮拦,但看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

话,还是觉得不妥。

「不是我咒她,」大头少年状似不经意地低下头,眼睛直直盯着手中牛肉的粗糙纹路,「大夫说最多到年底。」

他知道的,如果不是一个人赚钱养儿子太辛苦,老太婆不会这么早就逃去见阎王。

高个少年第一次听说这事,眉眼间的闲适迅速收了起来。「要不然,我留下吧。」

大头少年不屑地嗤了声。「我不是为了要你留下来才说这事的,自己的娘老子自会给她好好送终。你留下来干什么?

十五岁到了,善堂再不会养你,没田没地的,你又不喜欢给人使唤,留下来看小婉生孩子吗?」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高个少年微微颓丧地垂下眼角。「是啊,我在这也没事可做。」

「老太婆倒还有点闲钱──」他抢在对方出声拒绝前续道,「我知道打死你也不愿意受别人的恩惠,所以还是快点滚

到朔州,好好存够钱等本大爷去花吧!」

「……我知道。」分别早就成定局,在荣州并无他能接受的容身之处,既然如此,不论是眼前的挚友,还是小婉,都

不能成为他留下的理由。虽然放心不下,好友一定能妥善照顾自己和家人,小婉……小婉也有了以孤女来说,不算差

的归宿。是时候给他去外头闯荡了。

他深吸口气,注视着五年来无比熟悉的大头。「长宜,我们还会见面的吧。」

「当然。」况长宜漫不经心应他,就着葫芦不住灌酒进嘴巴。

以前都是用偷的,老太婆第一次主动出钱买酒,说要给徐浩饯行。他徐浩三杯就醉的量顶什么事,难为自己既节俭又

讲义气,绝对不会给它浪费!

直喝到涓滴不剩,他意犹未尽地抹抹嘴,眯着眼道:「下次见面,你应该会变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吧,到时别忘

了还欠我的三个铜板啊。」

「大人物?说什么蠢话!」高个少年──徐浩重重掐了下长宜软软的脸颊,继而圈过他的肩,自信一笑,「承你吉言

。」

徐浩,我好像比你更早变成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长宜站在母亲房中,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老太婆和坐在床前的陌生老头说话,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总被儿子老太婆老太婆地叫,况夫人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虽已重病缠身,秀美的五官和隐然贵气,却依稀可辨年

轻时的风姿。

长宜有记忆以来,一直就是与母亲相依为命。父亲早逝,母子度日本来艰难,幸赖况夫人手巧,靠着在绣房教人刺绣

,倒也算过得安稳。况夫人底子原本并不弱,却不料在去年冬天一场罕见大雪中染上风寒,身体竟日渐衰弱,终至卧

床不起。

声音异常尖锐、态度异常恭谨的老头儿,昨日找上门来,一见到况夫人就下跪磕头口称「娘娘」。长宜虽然不爱念书

,平时戏文看多了,对于其中因由,也颇能猜得到几分。等二人争辩起要不要接自己进宫之类,心中更无怀疑。

「他答应过我的,准许长宜长于民间,君无戏言。」况夫人声音虽低,语气却坚决。

「可陛下并未许诺任由皇子老死民间。现在娘娘玉体违和,若有个万一,娘娘忍心皇子一个人孤苦伶仃,衣食无着吗

?」尖利的嗓音听来悽怆。

「长宜养得活自己。」况夫人毫无血色的嘴唇泛出傲然笑意,「崔公公若是有门路,倒可以引介他去哪个酒楼做掌勺

。」

况夫人本身喜爱舞文弄墨,自己无暇教授,自幼便将儿子送进私塾读书。可惜长宜天生不是那块料,无论被母亲与先

生如何严厉责罚,都照样翘课出去和人打架不误。一年年束修交下来,也就是多认得几个字而已。前几年况夫人终于

绝望,索性在城外购了一亩薄田,让儿子打理,家务活也全交给他。不想长宜对这些倒是兴致浓厚,庄稼侍弄茁壮,

家里也拾掇得干干净净,还烧得一手好菜。况夫人见此,也就不再去管他。她只是担心儿子没有一技傍身,做不做文

人,倒在其次。

见崔公公讶然望向自己这边,长宜耸耸肩,颇感无趣地揉揉鼻头,转身出门。

虽然是比戏文里还要了不得的对话,翻来覆去说了两天,也是会听腻的。

这两天老太婆精神特别好,说话一点都不吃力的样子,昨天一不留神给她糊弄过去没吃药,今天可不能再失算了。

「长宜,长宜!」

长宜循声抬头,见半掩的竹制门扉外,有人探头探脑。

「让他进来吧,是我的朋友。」他对着崔公公带来的两尊黑衣「门神」道。二人虽有犹豫,还是向他行了个礼,闪身

让来人入内。

「长宜,怎么回事?」富态的中年男子惊魂未定,趋步来到他身边,仍然不住朝门口窥探。

「一本烂账,别理他们就好了。」长宜打了个呵欠,迳自走向厨房。

中年男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迟疑问道:「你娘……这几天怎么样?」

长宜不用转身也知道,此时对方肯定是搓着双手,再加满脸通红。

况夫人一向对外称青年寡居,无依无靠的,门前是非自然不少。最甚嚣尘上的传闻,就是与这位早年丧妻的绣坊老板

关系暧昧。

而事实上这位纯情的殷老板,也确实痴心不改地恋慕了况夫人十几年。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殷老板,我娘时日无多,你知道的。」

「嗯,所以最后这一段,我想陪她走完。」说完这句话,殷老板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长宜轻叹。「你明知道我娘对你并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中年男子神色甚至没有一丝黯淡的,笑得憨厚又赧然,「没关系,我能够常常看到她,就已经很好了。

「和她生下我的那个男的,派人来看她了,你今天不如回去?」端了药碗,丢下对方站在原地发呆,长宜走回母亲房

间。

这几天老太婆的样子,应该是回光返照吧。

她怕是快要死了。

真的没有觉得怎么样。家里的积蓄,办完丧事后正好用得差不多,等到这一季的稻谷收成之后,卖个好价钱当盘缠,

就可以去投靠徐浩。没什么需要担心的。老太婆从很小起就在刻意养成他独自过活的本领,只是少一张嘴吃饭,少做

一套的衣服,少起一张床铺,少一个人碎碎念……此类的事情而已。

长宜啐一口,药碗真烫,害手抖得慌。

走进门去,况夫人靠在床头,朝儿子露出虚弱笑容:「长宜,这位崔大人有话和你说。」

「哦。」长宜在床前坐定,把汤药灌进像个孩子般嫌苦的母亲嘴里,耳听老太监用令人极欲施以痛扁的嗓音,把前因

后果讲了一遍。

无非就是身为妃子的母亲生下他之后,日夜向往民间生活,当时仍在藩的当今皇帝,由于极宠爱她,拗不过终于忍痛

答应,十五年间一直在默默关心他母子之类,等他唾沫横飞地说完,长宜刚好把药碗搁回到桌上,看他一脸殷切地望

着自己,开口应了声「哦」。

没有收到预期中反应,崔公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张着嘴僵在一边。

「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况夫人有些不满地看着儿子,「亏我还瞒那么久,想吓得你屁滚尿流。」

长宜淡然道:「去年我揍了那狗衙内关进牢里,没多久就放回来了。徐浩说,我大概有很厉害的人在庇护。」

况夫人露出安心的样子。「我就说你没那种脑子,原来是徐浩说的。」

「哼,你一直就恨不得他是你儿子。」很多时候老太婆对徐浩,比对自个儿子还好。

「嗯。」况夫人爽快承认,「要是徐浩的话,我觉得他进宫没准能混个皇帝来做做。你那么没用,很容易死掉的。」

长宜咬牙切齿。「对于七岁就被逼着给你洗贴身衣物的儿子,可以说这种话吗?」

「正是因为你没用,所以才只能做那种事情,要是徐浩的话,我一定有别的安排。哎呀呀,真想招赘他做上门女婿!

」况夫人前一刻还怀春少女状花痴徐浩,下一刻却话锋一转──「崔公公,您一直张着嘴不累吗?您看,长宜虽不聪

明,个性也有些古怪,但是我还是很高兴能把他养育成现在这个样子,尽可以放他一个人在民间安稳过活。听说我的

病好不了,他明白愁云惨雾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总在我面前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很不错的孩子,对吧?」

「娘娘教导有方。」崔公公忙不迭应道,也不知真心有多少。

饶是况夫人精神不错,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神情也不禁委顿下来。长宜给她调整姿势,又盖上被子。「你可以睡觉

了,有什么废话,明天再说。」

况夫人丝毫不理他,仍是紧盯着崔公公:「我不在他也可以过得好,很懂事,很踏实,我可以放心地去。就叫他当个

平凡人吧!守着家里一点点田地,找个普通女孩子成家生子,今生清贫却安定。我奢望了一辈子的生活,希望他过上

。这孩子被我养得不适合宫廷,陛下已有那么多皇子公主,再多个碌碌无为的,也只不过是浪费宗室禄米而已,何必

非要连我唯一的孩子,都不放过呢?」

崔公公慌忙跪下,不住磕头。「殿下是皇家骨血,老奴职责所在,不敢有违啊。」

「他是跑腿的,跟他说有什么用?你脑子病坏了?」长宜瞪了母亲一眼,转身对崔公公道:「我知道你是先软后硬,

要是老太婆不答应,她两腿一伸,你们把我捉去就算完成差使。但其实你不能这么想,假如我自己死在半路上,你会

很惨的吧?」

崔公公全没想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惊之下全身伏到地上。「殿下折杀老奴了,老奴岂敢──」

「不过我会跟你去的,一路吃免钱饭,也可以到处玩,挺有意思的。而且怎么也要见一见那个皇帝老爷,看看他长得

跟我像不像。」

这句话可说是无礼至极,崔公公为他之前的威胁所慑,竟是不敢出言喝止。

况夫人倒没觉得什么,只是伸出干枯的手,摸摸他的脸,虚弱地笑道:「不是说过吗,你像我的。」

长宜把她的手掰下来捏在手里,愤愤道:「像个屁!不过长成你这样就变成娘娘腔了,我也不怎么高兴啦。」

况夫人勉强笑了笑,道:「你一旦去了,就要有出不来的打算,真的想好了吗?」

「你以为眼下除了突然死掉以外,我还有别的办法逃跑吗?」长宜翻个白眼,「而且,你牵挂了他一辈子这件事,我

多少也得和那个男人说一声,对不对?」反正去了那里,再想办法走人不迟。

况夫人闻言,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间反抓住儿子的手,整个人也跟着容光焕发,翦水双瞳怔怔凝望虚空,不知道看

见了什么物事,迳自温柔而又幸福地笑起来。不一会儿,她却又颓然摇头,口中逸出一声轻叹。

「儿啊,你千万要好好的,好好的……」

长宜看着母亲缓缓垂下的纤细手腕,脑中一片空白。

第二章

十二年后,京城。

寒冬,阴风刺骨,黑云压城城欲摧。

少年给菜地里的庄稼浇完水,直起腰来,小心翼翼拉下温房的帘子,来到小圃外,冷不防被凛冽北风吹个正着,乱发

飞扬。他搓手取暖,同时抬头看着诡异天色。

按常理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现在却毫无动静。

不出太阳,亦不下雨,只是一味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一个月。连城中的百姓都口耳相传着

要出大事,开始猜测着是哪路义军先抵达京城。深宫内苑的皇帝老爷,却对于呈上战败奏章的臣僚以欺君之罪或杀或

捕,然后回头享乐。

不过,那些事似乎和少年是没什么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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