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下+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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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让公子继续做下去,靠你们决定。我话先说在前头,这孩子的身体,好好养着细心照管,说不定还能享常人之寿

,若是将千嶂会就此管下去,命数用这只手也能数出来。你们就自己掂量掂量看着办吧。

她说这些时,面无表情,一张风尘历遍的粗槁面孔灰白干冷,如铭奠一场无花的葬礼。

丹朱再忆起老铁的话,像是看一场隔岸的戏般。他端详床上熟睡的孩子的面容——消瘦了不少,但清艳秀逸依旧,并

不似已被这场荒冷多舛的生所抛弃的样子。

那双曾舞剑弄琴的手也是安安静静的搁着,缠着厚厚的绷带,但清癯挺俊依旧,没有丝毫的走形,如何会就此废去了

呢?

有时候世事不摆到面前,总还像唱本一样,跌宕动听,终还是戏台上的东西。

丹朱到现在仍是不能轻易接受,尽管金屈卮在听闻兰昭伤势的当日下午便表态了。他不考虑信任的接替者——代会主

之职只是兰昭一人的位子,他坚守之,并捍卫之。有一年,便是一年。金屈卮说的掷地有声。

真是小金的风格。他想必是认准兰昭的能力与手腕了吧——他知道会中不会再有第二个胜过兰昭的人才,因此即使武

艺尽废也好,久病羸弱也好,他只承认这一个主子。尽管这一个主子之位,或可磨去这孩子的命数,金屈卮却不管这

些。

他眼中的,始终只是千嶂会——这个举国尽降,他也浴血到底的千嶂会。

丹朱苦笑了。

——那么自己呢?

苦笑之中,床边的光似乎亮了一亮,是帘幕因风而动。

丹朱向床上的人看过去。那一点光亮从他眉心滑过,忽有轻如湖波的一皱。

丹朱惊了一惊。他连忙凑过去。兰昭微皱了眉,似乎意识和身体磨合需要很长时间。眼睑眨动许久,才缓缓睁开。丹

朱不由展颜,在帘幕吹起而泄出一线光晕中柔声道:“醒了?”

兰昭双目无力的开合了半晌,才看清他的模样。尽管虚弱,他还是回以一笑。

“丹前辈。”

“还好还好。脑子没坏。”听到这沙哑而清晰的一句唤,丹朱心中沉甸甸的忧心总算落了地。他起身去找茶壶茶碗,

“渴了吧?我倒水给你喝。”

侧着头看着丹朱动作灵活得要命,跳脱得像十来岁的孩子,兰昭淡淡的笑了,只是点头。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寝

宫,已是异常安心,见到丹朱守在床边,便什么多余的都不想问了。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他七荤八素问来问去了。这个

前辈一张嬉笑戏谑的脸,让他一万个心都一并放下。

捧着斟满的茶碗,丹朱走到床边扶起兰昭。兰昭本想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两只手被缠得紧绷,居然完全不听使唤,

正窘迫着,却见丹朱勾唇媚然一笑,露出晶如白玉的贝齿。

“羞什么,张嘴便是了。”

先是一愣,兰昭随即是结结实实的脸红了。他小心看了看丹朱大方不客气的笑容,本想推托说不成体统还是算了,却

一张口便被杯沿抵上,然后不可抗拒的便已咽下一口清凉温润。

“呵,好后辈,这才乖。”

无视后辈越发脸红,窘迫的轻轻咬住了白瓷的杯沿,丹朱朗声而笑,没有注意到兰昭目中的神色渐渐变了。

“对了,前辈,当时与我关在一起的那位达敕尔首领——他如今……”

忽然想起来,兰昭一脸的红晕当即便退却了,他急急挺直身子,却不料重伤未愈的身体依旧无力,他一句话未完便停

下喘息。

——果然还是惦记着么?丹朱模样有些丧气,不过仍是尽量笑得安抚人心。

“你不必担心,他正在东厢的客房中住着,身体上没有大碍,小金派人轮流守着,不会有事。”

仿佛一身重量陡放,连支撑的力量都没有了。兰昭闻言,抒出一口气,身子也软了下去,丹朱忙给扶住,兰昭垂首轻

笑,那样单纯而没有负担的。

“那……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前辈。”

丹朱尴尬一笑,心想自己什么也没能做,只摇头:“这也不——”

“能让我见他么?”

“——什么?”

没料到自己会被这么一句打断,丹朱讶然睁眼,看着兰昭苍白无力,却异常坚决固执的面孔,一时无语:“可……这

……”

“怎么?不可以么?”十分敏感的,兰昭凝起双目,认认真真看入丹朱心中,“前辈,是他出了什么事么?”

“不,不是——”脱口就这么回答,丹朱当时满脑子只怕兰昭会因心急而触动伤势,话出口才后悔不该这么果决地否

认。他咬牙踌躇一阵,兰昭的审视让他已不能强作镇定掩饰。他终还是叹出一口气。

“也罢——我便带你去见他。”

* * *

东厢的客房背阴,即便在即要入春的天,依旧阴冷阴冷的,骨头都被寒意削得要倒刺出来一样。

那端坐一盆常青的盆栽边上的人,亦是在这惨冬的末处瘦成形销骨立的凄落影子。他像是被薄薄一层剪在那里了,也

不动弹,就这样岣嵝地蜷缩着,似一怀悲默在寒意中被苛榨干净,只有一字灰烬尚残在那里。

兰昭望见那人影,顿涌的酸楚入喉,让他几乎无法发声。

丹朱在后面扶住他的身子。他人方苏醒,遍体火伤鞭伤都还没有长好,不过只进了些茶水,身体自然极度虚弱,这一

路而来都是被丹朱一半扶着一半抱着,若不是渴望相见的执念在支撑,他半途便可能昏倒。

然而此时兰昭却已完全顾不上身体的虚弱,见到那个身影的一刹,他便不自主的迈出一步,就要向对方疾奔过去,却

是足下一软险些跌倒,幸亏丹朱及时拉住他双肩才不至于让他整个人平摔下去。兰昭半跪在地上喘息着,经过一番折

腾,伤口的疼痛又回来。他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四肢使不上一分劲,却不顾颜面礼节的用力挤出几个字:

“扶我……过去!”

仅仅是十几步的距离,兰昭却似走了很长。丹朱一只手扶着他的肩一只手揽住他肋下,因他双足无力几乎是一路将他

拖过来的。他肩头肋下都带伤,一路疼得火烧火燎,他咬牙忍住,终于能触到那张冰清亦枯槁的素颜——他简直是一

步摔坐在吉生面前。

吉生。

他的吉生。

他许诺若得逃出,定要一生一世守护的吉生。

如今正神色呆滞的坐在一瓶盆栽前,盆栽上常青的叶已被摘得光秃,他那样喃喃的去数地上的碎片,如一个痴狂的孩

子,目不视他物。而即使如此,他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是一把命蓝的发簪。

——自己曾经无物可赠,只能削木为钗,遗赠与他的,素素简简一只发簪。

那只瘦得嶙峋,被牢中粗草坚铁磨得青紫的小小手掌,如今失却了一切力量——他的配弓,他的马缰,他的部落——

却依旧那么执着的握紧这一只簪子,如赌上一世一生。

永不相忘,用去同归的一世一生。

与他在一起的一世一生。

兰昭面颊贴在吉生干草般凌乱的,失去色泽的长发上,见他们渊远长流的流过他的足跟,就这么年复一年的绵流开去

,只为坚守他顺口说出的一句约言:“吉生的头发真好看。留起来吧。留起来我做簪子为你绾上。”他忽然便悲酸满

怀。

“你……是谁?”

轻轻地,孩童般馨甜的嗓音响起,兰昭低头看见一对紫眸,晶亮的大大的眨着,一片云梦般轻摇着烟水的色泽。

吉生歪着头看他。瘦得陷下的双颊,依然素白纤丽,引人唏嘘。

“啊,对了,我问你啊,我问你啊,你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不等兰昭回应,吉生便兴致勃勃的凑上前,好像很

急切似的,“我正在找一个人啊,你有没有见过他?”

丹朱闭上双眼——仍然是这样么。即便是见了兰昭本人,也不改那痴痴癫癫的模样。他不欲去揣摩兰昭心中的感受,

只觉心下已被沧凉沃得一片麻木。这两个无辜的孩子啊……他眼望着他们步步踏入深渊,因父辈的业障,却碎的是这

一对清明纯澈的灵魂。

已无意再去追究是谁的错,当救赎亦成惘然之时。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有海蓝色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睛。很漂亮的,如果你见过他定会记住他的……”神志疯癫

的孩子那么心切的喃喃询问着,一双紫眸干得可以一勺饮尽,却那么热烈的在等待。他此生都未曾露出过这么充满希

望的神情——荒远而悲渺的希望如燎原的狂火那般烧遍他干枯的身骨。

“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要记着告诉我啊。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呢……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兰昭仿佛悼念亡者一般,恸然闭目了。

泪水如珠断下,他面色苍白如浩雪,突然奋力伸出双臂,将吉生狠狠地,用一痛诀别相忘江湖似的力道一把拥入怀中

男孩如同执念的呢喃戛然便止住了。

他大大的紫瞳像是被抽干了,他僵硬怔楞地陷入兰昭怀中。

兰昭深深地吻着吉生蓬乱的长发,如要将他的一生都藏入心肺中,浑身的伤口阵阵突痛着,他却再不管顾了,抿下泪

水,他将唇轻轻贴在吉生耳畔。

“吉生……是我啊。你……连我的话都听不到了吗?”

吉生大大的眼睛忽闪了几下,他痴痴地惘然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这句话的意思。“你?你是他?你?……不,不是

的。你不是他,你不可能会是他,因为,因为他已经被我杀了啊!我两箭射杀了他!他已经不在了,他已经不在了—

—”

怀中的孩子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幻想破碎了,真实如黑夜长牙舞爪地剥夺掠取下来,他一下子便寻回了铺天盖地的

催人疯癫的悲痛。吉生放声大哭。“是我动的手——是我杀了他!我害他受苦,是我,是我——”

歇斯底里之中,兰昭默默承受吉生乱舞的双手击打在身上,提高声调将他的哭喊压下去:“如果你引以为最重要的人

指引着一丁点的事情而怪责你,那么你便杀了他吧!这样的人杀了也罢,不足为惜!你根本无需为那种人伤心,清醒

点吧吉生!你看着我!”

被猛力一摇,吉生的哭声停止了,他怔然望着兰昭,如望一个陌生人,兰昭紧紧看住他的眼睛。

“还记得我曾对你许诺过的话么?——我说过我这次不会食言,便会坚守到底。”

泪水从吉生干枯的双眼中夺眶而出,那遥远飘渺的空冷,如今终于渐渐有了分明的焦距。

干裂的唇翕动,他茫白一片的神色似一分一分沉淀下来,素净的面孔如霜河破冰,寸寸龟裂开不可御挡的潮汐。

“兰……”一个字,低哑轻细地从他喉底溢出。

兰昭微微蹙眉,却是淡而暖然地笑了。

“你可算是被我重新抓住了……有生之年,任世事如何,我都再不会放手了。

呐,吉生,我们再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他就这么抱着他,一人轻暖而笑,一人痛哭嚎啕。

一切只如初见,他在他怀中,温软柔弱,泣诉得像个婴儿,而他的双手紧环着他,有着赌下一生的温热力度,任天涯

倾轧,山河为敌,悖逆天地,亦不曾动摇。

整片天下,似仅剩这一对紧抱的孩子。

整片天下,他们亦只剩彼此。

终章 与子偕老

翌日,千嶂会堂中日色乍然笼罩之时。

会主公子的寝宫与东厢客房,已齐齐两空。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往兰昭寝宫里端药的小厮,一进门发现床是空的,还以为是这小公子嫌总是躺着太闷,去哪里放风

了,于是也不着急,又将药端回司药监里让他们温着,直到过了中午头在苑里遇着金屈卮。自兰疆失去行踪之后,金

屈卮便由会主的贴身侍从改职为会堂的内院总管。这总管一见药监的小厮在院里闲得乱转,便觉得奇怪,就多问了一

句,那小厮当即就纳闷起来,回道:“不是大总管您带着少爷出去放风了么?”

这一句话,可将金屈卮震惊不小。他顾不得向那小厮解释便奔去兰昭寝宫确认,果然空空如也,这才觉出事情出大了

。结果还不等去找丹朱商量,东厢客房那边也报过来,说达敕尔首领也找不见人了,金屈卮听得脸色煞白,嘴上却渐

渐勾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一走就是两个一起走……这两人,私奔来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他本以为等一阵子丹朱就会找过来,便故作镇定,然而时至傍晚也没有人来,金屈卮自己反倒有些坐不住了,终于还

是亲自跑去等丹朱,却在一间日夜笙歌的小酒楼里找到了他。

酒楼中人声嘈杂,烟酒气顶人鼻子,金屈卮厌恶地以袖掩鼻一路穿过横七竖八的酒桌与醉得颠三倒四的酒客,来捣丹

朱面前时这个没有岁月痕迹的老头子还在兴致勃勃的听着台上艳曲,面颊飞着桃红,似已微醺了,不时以玉箸敲击瓷

盅助兴。

金屈卮冷冷瞪着他这颓废的亢奋,一言不发。丹朱便好像看不到他一样,依旧诗酒痴狂,歌得醉生梦死,一片沉紫的

酒楼帷幕深幽幽垂到他眼底去。

还是金屈卮忍无可忍抄起一只酒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才唤起丹朱的注意。年纪大了却仍海量得很,丹朱偏着脑袋

盯住这个怒容冰冷的矮个青年,一双凤眼中星是星点是点没有一寸方圆不是明澈见底的。他并未醉倒,那只玉箸带些

可惜意味的收起来,也不过就是悻悻然而已。

“找我要说法来了?”随手剥了个花生扔到嘴里,丹朱一翘二郎腿,“我可没把他俩藏起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面色僵了僵,金屈卮道。

丹朱瞥了他一眼。“我见过的人比你多多少?看也知道你想说什么。”

“……”没有话接,金屈卮想了想还是说,“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要我说怎么办有何用,反正你心中也已打定主意掘地三尺也要将公子揪回来不可,不是么?”摆了摆

手,丹朱做出一副“好走不送”的架势,“那你就加倍努力吧,记着找到之后帮我送去一份彩礼恭贺新婚。”

“姓丹的!我没有与你开玩笑!”双手狠狠在桌上一拍,金屈卮再也端不住架子了,他激动的扬声,赢来凤目向上的

冰凉一刮:“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小金,我看那孩子的眼光,和你不一样,你应该知道。”丹朱把腿放下,一张微晕了红的面孔无声的垂了下来,“你

会冒死杀入大牢去救他,我很谢谢。但是,我打从一开始,便不是为了救‘千嶂会代会主兰公子’而去的,我与你救

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人。”

“又来了,你又来了……”讥讽的一咧嘴,金屈卮笑出了声,然而那笑,不过更显出他一股走投无路的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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