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下+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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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言千嶂会,你边舍得让他那么走了吗?他已带着另一个男子离开了!——与十六年前一模一样,你依旧缩手缩

脚像一个懦夫。你难道就想这么浑浑噩噩的呆在这里,重蹈十六年前的覆辙吗?!”

“正因为我不想重蹈十六年前的覆辙。”

平静地将金屈卮一句质问给接了过来,丹朱头不抬眼不睁,只是足下轻划,将摔得碎在地上的酒壶碎片,一点一点的

归拢起来,如收拾一江逝水,抑或死去的曾经。

金屈卮愣住了。

他忽迷茫起来,心底荡然一句话也没有。

就这么看着丹朱安宁的侧脸,半个百年的岁月已悄然横亘,只有此时,他真正如一个荒莽尘世中泅渡了一路的老人。

“我因墨守成规而错过了她,而她因墨守成规而死。

究竟是谁有权加诸给人那样的桎梏?原则也好信念也罢,是非大义什么的我们这些老头子言之凿凿却要交给一般孩子

献出一生替我们承担,像是什么样子!?

……也是时候,换我们来守护他们的自由了吧?”

* * *

一辆马车行在雪街上。车辙沾了泥灰,一路排开便是暗暗的两遛,低回若唱。而辙边,却洒遍了星星点点的嫣红,是

爆竹燃过之后残下的纸屑,伶仃闹在灰沉沉的雪色上,甚是扎眼的零落意味。

车夫策马走得悠缓,街上时不时会窜出抱着鱼灯桃符的孩子,嘻嘻哈哈追打成一片,他也不敢赶得太快。

然而那些浓浓的年的味道,已经一丝一缕渗进来了。

车帘后,轻轻探出一只素手,似乎对这浓郁而古朴的热闹气息很是不解,怪新鲜的探头看着,也忘了微雪过后小寒的

天气,好一阵子,忽省识什么似的,回头清亮地一句:“哦对了,兰,你怕冷是么?”又歉然的垂下帘子。赶车的车

夫有点失落。他此生未见过这般俊俏标致的少年,碍于干正事不好如何,却还是想得空多望他两眼。

车厢中,坐得较往里的另一个少年,闻言微微一笑,轻轻将缠着绷带的双手往袖中收了收,手指已有些僵硬的青,似

是筋骨之伤遇了寒,看着都觉得疼,那少年却似全然不在意,只是笑道:“不怕。吉生还是……第一次赶上中原的年

吧?”

“年?”有着大大紫眸的少年愣愣的一偏头,那身上带伤的少年又是一笑,微一倾身,将他揽入怀中。

“这是汉人最隆重的节日。这样吧,反正天也晚了,不如就让这马车师傅靠边一停,咱们下去,我带你四处看看,晚

了便投店住下……入了年街上可热闹了,这么一路颠过去总有些可惜。”

听他这样说,孩子气的少年笑逐颜开,小脸红扑扑的,难抑兴奋之情,然而转念想到了什么,颜色又暗了下来,“可

是……兰你的伤……”

“不碍事。”摸摸他的头,那面色苍白,带些虚弱气息的少年便率先起身,向车外的车夫道:“请师傅靠边一停吧,

我们就在这里下了。”

那马车夫一听他们要下车,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见天上又开始飘起零星小雪,便借机道:“客官就在这里下了?客

栈还没找着呢,不如就在车里呆一会等投到店再说?这天啊又有些下雪……”

“谢谢师傅好意,不过还是算了。”说着已下了车,少年衣衫素白,身子单薄,在一片飘雪的天苍地茫间便如吹弹可

破的浮霜。另一个少年也跟下车,为他撑起一把淡紫的油纸伞。他拈袖抬手,落下几个铜板在车辕上。

“有劳了,车费在这里。”

话毕,浅浅一欠身,便拉起另一个少年的手,隐入这雪街上,黑幢幢的人烟中去了。

那个撑伞的,临走时,还回过头来,冲那车夫一笑,招了招纤小的手掌。

车夫如坠层层梦幻。

梦醒之后他还是想不通,那两个少年,一个气质清华,一个清丽超群,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却都是轻装素衣

,质朴得很,倒像是逃亡而来的。其中一人还似带了不轻的伤,然而眉目之间,一股卓然之气还是从依稀的病容之上

绽得越发逼人。越寻思越奇,他终还是摇了摇脑袋。

或者他们二人,当真并非此世之人吧?他最后有些落俗的这样想。

* * *

“呐呐,兰,你有没有发现,那个车夫啊,好像很爱瞄我们的样子。”

踏入了人烟喧嚷的街市,被来往鼎沸的车水马龙推来搡去,吉生却高兴得很。他长在天高云低的草原,从未来到过人

与人这么摩肩擦踵的地方,乐得又跳又转,将好几个主妇引得投来看怪胎的视线。

兰昭走在他身后,看着他这样孩子般的欢愉,露出宠溺的微笑。他一身白衣,其实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头发也挽得

闲散,不端半分架子,然而人流到了他身边就偏偏疏散了,像是有意无意的察觉到这衣饰毫不起眼的少年单看风仪便

不是常人,有些自惭形秽似的自觉地便离得远了。所以兰昭不过敛着衣襟缓步幽行,也不会与任何人撞上。其实他们

对吉生亦有同样的反映——若吉生不是老往人堆里撞的话。

“瞧你淘的。胡说些什么。”笑嗔一句,引来吉生受了冤枉般的撅嘴。

“是真的!兰你还拂他的好意,你看他见我们要下车的时候,那脸拉得多长啊——就像这样!”说着就拉长了舌头做

了个鬼脸,兰昭给逗得莞尔,掩袖轻咳了两声,微一抚胸。“好啦好啦,别乐得颠了,小心摔着。”

吉生哪里肯听他的话,手中的油伞扬得高高,他便这样呼呼地在人群中迎风转着大圈,在一家一家铺子之间飞翔般穿

梭来去——有卖糖画的。他拿着一只叹为观止的端详了好久,最后差点要栓上绳挂到头上当头饰,被老板大喝着拉下

来,还是兰昭好一顿道歉才给拖走。

有卖干果的。吉生想也不想就往嘴里放,结果硌得满口牙没有一刻不动,眼泪汪汪的望向兰昭,兰昭只有苦笑:“今

日不行,往后等我手好了,买个钳子给你夹着吃。”这才哄好了。

还有买糖葫芦的。买东西的是个燕北小伙,脸冻得通红,一嗓子号子喊得特别响亮。吉生看着那红彤彤如灯笼一样的

东西便来了兴致。兰昭见他喜欢,便买了一只给他尝尝,吉生第一次见这形状奇怪的糖果,有点警戒,有了方才干果

的教训,不敢下口就咬,便伸出粉红的小舌尖小心翼翼的一舔,一舔之下发现是甜的,这才乐了,一口将一只山楂带

着冰糖咬了一半下来。

“啊呀……”嚼过之后才扁下脸来,吉生抿着嘴,好半天不能说话,紧紧闭上的两眼都快挤出泪来了,“里头是酸的

!好酸啊……不好吃……”

兰昭忍不住笑,去抚他皱起的脸蛋,“冰糖葫芦里头是山楂,当然酸了。”

“啊啊啊我不要酸的。这东西我不要了!”闹起性子来,吉生就要将手中的串一扔,兰昭嫌可惜,赶忙给接下来,“

哎别扔啊,好歹是付钱买的……这样吧,你若不喜欢酸,那我吃里头的山楂,你吃外头的冰糖,这样可好?”

眼睛一亮,方才一副要哭模样的吉生一下子就笑起来了。“真的?兰你真好!”兰昭叹出一口气,有种提前当了爸的

错觉,摸了摸吉生头顶,见他开开心心舔起了冰糖,面上微微晕开安恬的笑。

如果……能一直一直守护这笑容的话……

念头还没落下,街上忽一阵炸响,直直震地而来。兰昭一惊扬首,吉生更是被吓得一跳,一头埋入兰昭怀中。街上的

人也被声音吸引的回过头去,只见街口七八个孩子,一齐挂了一挂鞭,火光一炸便大笑着捂住耳朵逃开。嫣红的纸沫

和着明黄的火光一并飞升入滚滚尘嚣,街上的人们开始笑。这一年的繁冗悠长就在这里轰然行到了尾巴上,而下一年

——下一年的庸庸无为也好啼笑皆非也好放浪无涯也好,都从这些隆隆的撞击耳膜的巨大啼哭中,呱呱坠地了。

那一截一截燃尽的鞭,挥洒如婴儿刺眼的泪。

洗净人心中已诀别成过往的愤恚,他们笑得哗然。

吉生怯怯的将头埋在兰昭怀里,纤小的肩膀微微颤抖。

火光照在他素白的面孔上,清晰如岁月行走的痕迹。

兰昭轻笑了。他缓缓覆上吉生的耳朵。

于是那刺耳的炸响,便成了响在心里的。

吉生愣愣的望着兰昭的笑容,那笑苍白如一纸,却便呈罄竹难书的温柔明暖。

那双缠满了绷带,稍有些粗糙的双手冰凉的覆在耳上。

他静静地感受着一年在心中诞生的轰响,如心脉鼓动,砰砰又砰砰。

时光中寂寂的雪,便一直一直那么无声的落着。

如果能永远守护这个笑容的话——

赤艳的爆竹飞红,明黄的火光急若流景,寸寸烬去,兰昭在漫天长雪无声中,便这样无声的起誓。

——他愿倾尽一切。

* * *

水温再一次上升,店里的老太最后再往炉中吹了两口气,便放了竹筒,跑到房门前敲了敲。

“赵公子,齐公子,水好了,可以洗了。”

门中传来一声应和,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娃娃脸的男孩探出头来,穿着贴身的棉里衣,对着老太真真纯纯的笑出

两颗小牙。

“太谢谢您了,我们马上去。”

老太一见这男孩的笑便觉得异常舒心,即便是如今与他同龄的孩子,有如此明亮,不加半分阴霾的笑容的也已不多了

。她笑笑着对那孩子道“没关系没关系”,一偏眼又看到房中的另一人,也是年轻秀逸得出奇,却似是抱病,方进店

的时候便显得有些疲弱,如今正偎在火炉边上的凳子里,披着夹衣,有一阵没一阵的咳嗽,那老太看着心里也有些堵

得难受。

“哎,齐公子啊,与你同行的那个赵公子……真的不需我盛一碗姜糖水暖暖?我看他是受寒的样子啊。”

这齐公子一听,脸上也有点为难,试探的往里屋望去,却见那偎在炉边的赵公子微微起身,手轻按在胸口,苍白虚弱

的脸上,笑容却是淡而凝定的,声音虽因咳嗽而有些发哑,但依旧安静悦耳。

“多谢老板娘好意,但真的不用了。火边坐了许久,已经好多了。”

看面色实在不像好多了的样子,然而看神情却又不怎么像病人的绵软弱气,老太太想了一会,也便罢了,对着这二人

笑了笑。“那你们就先进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吧,洗了之后赶紧睡,明早一早起来,身体就好了。”

那赵公子浅浅笑着点了点头,齐公子也是躬了躬身,将老太送走了,关上门来皱着眉审视着身后的人,这才将担忧与

心疼之态表露无疑。

“兰……你真的没事么?我要不要去旁边药房为你抓点药来?”

那匿名赵公子的病弱少年,自然是兰昭。门带上之后,他才放松下来,额上的冷汗便倏然滑落,浸了满脸。他左手搭

着右手,僵硬得好像双手的骨骼都被灌上了火铅一般,微微咬着唇,只有近看才能看到苍白的面孔上已是虚汗涔涔。

他向吉生勉强一笑。“药我带了些在身上,你别担心。只是天太冷两手有些犯僵,慢慢习惯就好了……”说着压抑的

咳起来,咳得蹙眉闭目,羸瘦的肩头艰难的起落。他边咳边道:“你先去洗吧……咳咳,我等会再去……”

吉生不能释怀地看着他。他看得出来兰昭的伤势并没有说得那么简单,双手的疼痛与内伤的发作相比还算是小事。他

眼见着兰昭紧紧慢慢的咳,嘴唇白得几乎成了透明,忽然大步上前,拉住兰昭的手。

* * *

浴室之内,绷带凌乱的打着旋泥泞在地面的积水中,热气再一次升腾,将它们氤氲其间。吉生的膝盖枕着他们。他赤

着身子,半身浸在水中,本就湿气盘桓的紫眸在水汽中更加飘摇模糊,毛巾在被他汲了水,他细细的将它拧干,犹带

着干干暖暖的气息,覆在兰昭肩头的伤口上。

兰昭没有出声,然而肩头还是几不可察觉的一颤,带着全身残破不堪的疮痂,都像难看的笑容那样一扯。吉生感到心

中钝钝地疼起来,眼眶润湿了,他不知是水汽还是泪,只是筋疲力尽般的将额头倚在兰昭肩上。

“……怎么了?”抬手轻轻扶住吉生的肩头,兰昭柔声问。

吉生咬着唇,倔强的没有出声,面上却更加湿润更加潮热,他希望这些水幕可以遮盖住自己的软弱与不争,可他依旧

听到了兰昭无奈而又带些宠溺的笑声。

“你啊……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还哭什么呢?我们都已经挣脱出来了,已经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了,还有什么

好哭的?……乖,擦干眼泪,我们的时间还多着呢,快想想,明天往哪里去?我们往北走好不好?还是往南?……嗯

,还是南边好吧,天要转暖了,南疆那里的烟瘴散去之后传说美得就像人间仙境……”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吉生揽入怀里。吉生的鼻尖轻轻贴上他赤裸的胸膛,能感受到他瘦硬的肋骨,有些错位感似的硌

痛吉生的鼻骨,他忍着泪水,低低的应着点头。那么那么的近——他离他的心脏只有那样薄薄瘦瘦一层斑驳的皮肤那

么近。他能听见它鲜活地砰动的声音,甚至能细数它温润的层层思绪,只要透过这一层单薄的皮肤——

吉生轻轻地吻上兰昭胸前的箭口。那箭口早已愈合,已变得很小很小了,边缘长得无比圆润,如同两只并排的精小盘

扣,他那样忘情的吻着这一对小小的盘扣,似乎要用唇舌去记住它们曾经在缝合的时候有过怎样的疼痛——如同缝合

一只开裂了十年的记忆的豁口。

然后他等来了仍带了水滴的温热的臂膀,从自己的胸口慢慢润泽而下,滑过娇软地拧起的腰线,渐渐抚向他的双腿之

间。兰昭像是被水温给恍得有些晕了,那对在自己胸前摩挲着轻吻的唇就像一缕崎岖精诡的蛊香,绕得他神思恍惚,

连理智都退而让步了。他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缓缓抚上了吉生的小腹以下——这个男孩子的身子,鲜嫩而柔软就像初初

绽出的雏花,依旧有那么一点青涩不熟,却正因此而更加带了一种让人骨酥的清冽如雪的魅惑。

他的腿间细细瘦瘦,白得圣洁,可手心覆盖上去,又是就要化为飞雪水沫的羞怯的丰盈。他小小的胸脯贴在自己的腹

上,能感受到其中进出的小心翼翼的呼吸。兰昭觉得自己整个灵魂便在这呼吸中被送进,送出,又送进,送出,最终

不知是身在其中还是忘乎其外了……于是他将这具纤弱的身子轻轻推入水中,想要就这么询问下去……

询问彼此——我在你的,何方呢?

* * *

……

“……吉生,我……我昨夜……”

“嗯……?”

“……真的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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