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下+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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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上、刑。”

——看来,是真的没什么话可说了。

这孩子,那股倔劲,却是相逼,却是执拗,恐怕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鲁庚沉吟了一阵,终于还是对狱卒一挥手。

狱卒会意,转身,转起了铁轮,那正逆交缠的锁链当即一个向上一个向下的交错旋拧了起来,带动着其间缠紧的一截

手臂,一同牵筋带骨的错拧过去。

第四十五章 刑讯(2)

一张陈旧潮侵的老木桌子,那笑得吝啬之人指点吉生坐在对面,自己也拾了一把椅子坐下,那椅子经年历久,好一阵

吱嘎呻吟之后才平息下来.

那人一双眼睛生得浑黑,黑到快要没有一丝眼白了,却又细长的吊着,如一盏浑噩的灯。他就这么吊着这两盏灯凝视

吉生,让吉生看着十分不舒服,四周的阴湿寒气不断进扰,更让他坐立难安。

“你要同我说什么?”

带些警惕地弱弱的问,吉生本能的抓紧背后的椅背,挑起眼睛盯着对面的一人。

他指尖抵着下巴,轻巧地笑:“别紧张,我无意对你动粗,这也是为何我并未给你上过手脚镣,不过……达敕尔四代

首领,果真名不虚传,生得如同瓷娃娃一样,我还怕稍对你硬一点你便碎了。”

这一句话说完,好像有多好笑似的,他仰首大笑起来,吉生只是张圆着双眼,愣愣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他,直到

他渐渐停了笑,也不管自己方才笑得有多冷,想起什么一般敲起桌子来:

“哦,对,我尚未自我介绍吧?……我是刑部侍郎张洵。奉丞相大人之命来与首领您商量一句。若是商量好了,大家

全都方便,若是不好……呵,你应当不会以为将你与你那千嶂会的老相好关在一起是纯属偶然的事吧?”

腾地一下挺直了脊背,吉生目色终于凝结,如冰棱一般狠狠刺入那刑部侍郎的眼中。刑部侍郎张洵大笑不止,似乎异

常陶醉于这等仇恨的瞪视。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孩子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啊!戏耍你们实在是有意思,有意思……”拍着桌子笑,张洵眼泪

都要笑出,这才抽着气止住,“呵呵,你也别太紧张了。你与他身上都有我们所图的东西,所以要相处的融洽,只有

你们俩都听话才成——现在,请你先为你那相好的设想一下吧。我就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若答了,他的危机便算解了

一层。你来我往,这公平的很不是么?”

这样的鬼话亏他还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来。吉生皱起眉。一直以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尚没有被谁威胁过

。今日一尝,果然不是好受的。他四望了一下屋内——前后大门都是敞开着的,一间九尺见方的昏冷囚室里一共也就

立着狱卒四位。这刑部侍郎看来的确放心得很,认准他不会轻举妄动,所以压根不设重防。吉生心中一掂,终还是顺

着他开口。

“你要问的是什么?”

“问的啊……便是……这个!”张洵抿嘴悄声一笑,忽然飞身而起,疾向吉生冲去。吉生始料未及他会有这么一手,

急忙起身躲闪,已是来不及了。那一只粗糙厚大的手掌向他的肩头抓过来,不过将他衣襟一把抓下,露出纤窄而光滑

的肩梢。

以及肩梢上,仿佛火钩雕画的一圆诡秘的戎羌图腾。

吉生先是一怔,随即一股红潮窜到脸上。

他抬腿向张洵小腹用力一踹,张洵闪得及时,只一缩身,又退回椅上坐得稳稳了。

留下吉生死死拢着前襟,面颊通红,微微喘息。

——这个刑部侍郎,口口声声言及商谈,这样突然的失礼之举又是何意?

然而张洵虽已落座,思绪却像仍旧缠在他肩上刻的那个爬了半个肩膀的纹身上,抚着下巴沉吟半晌,才终于轻轻一笑

,重新叙了起来。

“十年前……我也审过一个犯人。那人来自漠上,同样拥有这个火烙的纹身。不同的是,那人的纹身在蝴蝶骨上……

如此算来,那人当年十五岁,如今也该二十又五了。我审他时,他连自己的名字也说不上。只是身上一件蒙风的棉服

,估计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内领里绣有‘疏伦哥尔沁’字样。后来,我为了方便审问,将他称为疏伦。”

吉生的眼睛蓦地睁大了。这名字太过尖锐,一出口便直击他执念的中心。

疏……伦?是那个疏伦……么?

没有理睬吉生表情的变化,张洵只是继续。他摇头晃脑,看上去对这离奇的无巧不成书很是着迷。

“这个疏伦,本身其实没有什么奇怪的。这纹身,本身也不该是多么新奇之物,然而他被发现的地方,却大有说头。

让这个人与他的纹身,陡然便有了不同的意义了……他被拉入牢里审问之前,本是会稽山阴一家地主的奴隶。他之所

以成为奴隶,是因他本随一群蒙古的沙盗同行,却被金国的边塞驻军给扫了,财宝没收,男的卖作奴,女的卖作娼,

而他之所以会与沙盗同行,便是因为——沙盗从塔尔呼德部落被夷灭后的废墟之上找到了他。那时废墟上已无一丝活

气,只有他一人尚是活着的,赤身裸体,而背部的图腾,如同火焰,缠绕满身。沙盗们只觉神秘诡异,又不解那图腾

,便以其为神,当那是塔尔呼德部落用以交流的部内文字,而塔尔呼德遗书之说,也自此而始。”

手心越来越凉,吉生用力攥着椅背,却终于抑不住浑身冷汗哗然而下。

那笑容森怖的刑部侍郎,终于笑着说出那一句让他一直恐惧并抗拒着的话。

“——不错,所谓塔尔呼德遗书,指的便是疏伦——这个人,而已。至于遗书内容,那纯粹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

走形,实际就算疏伦的背后真有一封遗书,那内容也至今无人曾破解过。我们也不过就是利用了塔尔呼德遗书这么一

个传说,让疏伦前去挑拨达敕尔与千嶂会开战,不想就真的成了,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吉生四代,你的肩上,居然

也有这样一个图腾。

根据疏伦的回忆,他被烙上此纹身,是在十五年前。那是吉生四代你应该尚在襁褓之中,而他言称黑夜之中唯一能看

清的便是为自己炮烙的人是个女子……这便是我的问题了。你肩上的纹身,是何时烙上的?又是谁,为你烙上的呢?

两句话紧逼而来,吉生一时噤语。

——塔尔呼德遗书为虚,疏伦整个人就是个棋子,那么他一直以来在追逐的,都是什么?

他以为这一生的挫折一生的劫数就要有个清算有个解释了,难道这全是他的幻想么?

那一夜血与火的狂舞后,他跨马扬鞭,满手鲜血,无时无刻都能听到曾被他打掉的婴孩的哭声——原来这些日子将永

无尽头了。

打从一开始他便在过一场笑话一般虚妄而荒诞的生命。

又疯狂地让他以为不过噩梦一场,大火焚过,终将迎来醒觉一日的光芒。

原来什么也不会再有了。

他等的像个傻瓜一样,等来的却只有虚无的黎明与苍茫的天空。血与黑暗纹丝不动。

吉生怔怔的,缓缓的抱住自己的头,衣襟滑下肩头,他却再不去整理。

见他如此状态,张洵也觉得,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

可这样下去是无法再继续问话的。他长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招呼了几个狱卒站到吉生身周,然后对这个头脑已陷

入停滞的空白中的孩子,安静而淡然的说了一句。

“你跟我来。”

再次一盆水泼上去,狱卒见没有回应,又干脆的几步迈上,两巴掌扇上去,刑架上的人低低呛咳出来,一双已然昏颓

欲坠的眼艰难的眨动着,挣扎着醒了过来。

视野里,模糊而摇晃,那一袭青衫怡然端坐,似乎笑容浅浅,在一片时明时暗的碰撞之中,终还是渐渐清晰起来。

渐渐清晰起来的还有双臂撕裂到筋骨的疼痛,混乱错杂拧转着钻入他的感官里来。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后似乎更加变

本加厉了。他用力的咬住唇,舌尖已一片血腥气,汗珠与水珠糅杂在一起彼此难辨。这大半日的刑讯下来,他的双手

已没有一寸是相连的,臂骨被交缠的锁链拧断成数截,如同一节被交错拧得崎岖歪扭的帕子。筋脉更不必说,应已尽

数被拧尽折断。即使如此,他整个人依旧是以两边手镣被挂锁在,全身的重量缀在已错骨分筋的两只臂上,疼痛几可

撕裂心肺。

经过如此一番折腾,他此刻脸压抑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鲁庚坐了大半天,也是身上有些僵硬,他换了个坐姿,饶有兴趣的端详着不愿泄露痛苦之色因而狠狠别过头去的兰昭

,听到狱卒在旁低低的一句;

“爷,要不,今日先到这了?……我看他方才昏了好半天都泼不醒,只怕下一轮半截会弄死人,实在不成就明日再—

—”

“呼……”

也不知是叹息还是笑,鲁庚不理这狱卒所言,自顾自站起身来,走到燃得旺盛的火炉边上,将那烙铁烧红的尖端好一

阵观摩赏玩,这才缓慢的,如手捧一件艺术品似的,拿了起来。

狱卒一见他这般动作,脸一青,登时一句不再敢多说了。

刑堂中,只剩兰昭渗着风声的喘息,急一阵,便带出一阵咳嗽,慢慢缓和下来,又一口气窒住再度变得急了。

浑身剧烈而持久的疼痛中,他根本看不见鲁庚已缓步踱来,甚至直到鲁庚张口讲话,声音也是时远时近,花了好久才

迟钝的传入耳中。

“不好受吧?昭儿……为师知道你是个好强的孩子,这样的刑罚,就算持续两天,三天,五天,到你彻底断气之前,

也不能让你开口。然而,想想这样的痛,加诸在那个孩子身上,会怎么样吧?”

轻轻抚着兰昭的颚线,鲁庚轻而柔婉地说着,最后一句出口时,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这个已然力竭,虚弱至极的少年仍

是不易察觉的一颤。他十分满意的咧嘴笑了,手中火钩一翻,蓦地剜入兰昭肩窝。

高温熔入皮肤的“嘶”的一声陡然响起,兰昭浑身剧烈一抖,带的手链与刑架都是一阵叮当摇摆,那炽烈的钻痛让他

大口喘气,终还是难以抑制的“啊”的哑呼出一声。鲁庚似乎等了许久,他猛地在这一声后扣住兰昭后颈,将他用力

压在自己肩头。火钩一寸一寸灼破他肩窝的皮肤。鲁庚倒是不急,直待它一点一点向内熔透再说,陶然于兰昭就贴在

他耳边的压抑呻吟与喘息。他一挑眼向上看去。

刑堂角落,有一溜盘旋而上的铁梯。铁梯黑锈黑锈的,延伸到刑堂的拱顶时已看不到一丝光芒。然而仍有两个人影可

隐隐而现,一高一矮,正向下看过来。高的那个立得笔直,似乎观赏得极为认真。而矮的一人把着栏杆,已是难以支

撑,摇摇欲坠。

鲁庚看清这二人,微微一笑,已刺入兰昭肩窝一半的火钩突然加力,沸红的一端自另一侧的肩胛骨中铮然洞出,一弯

血色当即溅上了刑堂灰油的后墙。灼穿肩背的疼痛顷刻便流遍了通体,兰昭低低“呃”了一声,终于将久积的血一口

呕了出来,浸红了鲁庚肩上半边衣襟。

铁梯之上,那纤矮的人影,也身子一软,徒然跪倒下去,额尖紧紧贴住铁栅。

吉生已是满脸泪水,那一钩洞入兰昭肩窝,亦无异于刺在他自己心口,他死死抓着栅栏,直到手臂都染上了灰红的锈

渍,他无声摇着头,仿佛也是一口血堵在喉中般,许久,才终于发出声音。

“够了……够了。不要再继续了……你有什么要知道的,我告诉你便是了……算我求你们了……停手吧……”

张洵俯视着这个曾经叱咤大漠,战无不胜的神话一般的首领,如今香肩纤窄,哭得凄然零落,已再无一丝威势。他不

过是个跪着的孩子,为最珍贵的东西不惜赔上血与尊严去不顾一切的挽救。

那一丁点的恻隐,被这个孩子的无助与坚持勾起,张洵猛然醒觉,急匆匆将这不应有的情绪压制下去。

他摆出冷冷的笑,那笑很僵,声音也是僵硬。

“想开便好。果然——吉生四代是个明白人。”

第四十六章 刑讯(3)

不知过了多久,兰昭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又置身牢中了。究竟是何时被拖回来,怎样被拖回来,他已是一点记忆也

没有了。他整个人如同一件敝破而单薄的湿衣,随意的凌乱的被扔放在一片发出霉味的肮脏黑草之上,上身连带双臂

都痛成麻木,已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偏生头脑又清醒得让人厌烦。他想要起身,想要贴着墙缝去敲对面牢中的人

,询问他的状况,他是否也遭到了同样的刑罚,然而浑身没有一寸视听使唤的。唯一还有气的感官似乎只有痛觉,张

牙舞爪的奋力要将他的意识再一次盖过去。

他那么心急,有那么恼恨与自己的无用和无力。吉生就在他身边——那个孩子如今已手无寸铁,哭泣声都仿佛能够吹

弹而碎,口口声声指责过他的杀人罪业的自己,却是落水狗一样蜷在这里一动不能动,更不能护住他。

——兰昭雪落,你是个怎样为善而懦弱的人啊。

他这样想着,急火交加,让他一阵晕眩,险些再度昏迷过去。

牢外传来落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不清楚这是否是幻觉,索性也不去理会。那脚步声便长远的踢踏而来,最终停

在他牢门前。

兰昭连转一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低低的沉下双瞳看过去。一片昏颓的潮暗色中他只看见一角衣衫与一双脚,脚

上蹬的是黑金纹云的高靴,衣衫在光线中被晕成墨绿的荇藻。那个人站在牢门前,也不开锁,也不动弹,似乎单是审

视兰昭这副鳞伤遍体,疲弱无力的狼狈样子便有好半天,之后才静静开口,声音如同珠玉,溅落在这污秽的空气里、

“真难看啊,昭儿……你可知你如今的样子?”

鲁庚扶着冰凉的铁栅,额头靠在手背上,一身闲情颇是饶有兴致,欣赏着那个风姿卓绝,且总持着一股不可压制的出

尘气骨的少年,如何咋一日之内身陷囹圄,尘埃一体,血与灰与汗与牢中的阴湿腐臭都纠结在一起,变成如今这般丧

家犬似的德行,心中犹如一分一分捣烂一只绝世精致的工艺品的病态快感。

兰昭听出他音底压抑的畅快,干脆也不去搭理,用尽力气想要倚着墙撑坐起来。

“你知道么,你的小朋友……他开口了。”

见学生倔强的不愿搭理,鲁庚低头一笑,终于进了正题,他铮然如玉的指节在牢铁上扣出敲冰之响,慢条斯理的说。

终于在冰冷的水泥墙垣上找到了支点,兰昭倚坐起身,却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说……什么?

牢顶的阴灰在鲁庚珠玉圆润的面孔上勾下莹黑的侧线,他偏头一笑:“……感人至深不是么?他可是全为了你。”

被勉力支起的身体,仿佛突然向他发出抗议了,久经酷刑后沉淀下的灼痛似顿时被煽动着一齐暴发。兰昭只觉内腑与

骨骼都叫嚣着拧在一起,剧痛燎原而来,他不愿示弱的偏过脸去,却仍难抑一大口鲜血的喷出,溅上灰冷的墙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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