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下+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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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庚静静站着旁观,悲喜皆是一片漠然,只是耐心的等。兰昭额尖轻靠在壁上,面色已苍白如纸,细密的虚汗贴着额

角渗出,却气还不待喘匀便又是一大口鲜血。他这样不住呕血,难以遏止一般,墙垣荒草上的灰红如夕色那样萦纡开

去,整个人似乎将五脏六腑都吐空了似的越发单薄而苍白下去。然后在鲁庚以为他就要这么吐血而死时才终于咳喘着

停下,微微闭目度过失血引起的昏沉。出去已血色尽失的唇角上那一缕嫣然,他就像随时都会做烟散去。

即使如此,鲁庚仍惊异的发现他在笑。染血的唇角那不易察觉的一提,便如血池中拔长的睡莲那般阒寂,又美丽不可

方物。

兰昭吐血过后其实一半意识已几乎要陷入昏迷了,他连呛咳的力气也没有,只是脑中一反常态的蒙蒙亮了起来,忽然

照出了很多东西。其中有那只素白纤弱的手掌,也有那个应被称作父亲的男人晦涩的皱紧的眉头,同样友谊之青玉折

扇,一个男子浩然飒沓的白衣高冠,唱着放浪形骸的古曲。还有一个矮个子少年一个别扭的瞥眼,眼圈深深,目光却

温如醅酒陈茶。

那些人都在看着他。都在紧紧攥着他的灵魂。

如同一种缚咒。

世上亦无彼此更美好以更坚定的缚咒了。

“呵……吉生开口了,便意味着……我必须要开口么?”

这句因虚弱而飘忽的话,却让鲁庚一惊,一时连下语都要忘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直以为这个少年的身心至此都应被折磨到极点了,再一施压,坍陷绝非难事,然而他却突然

冒出这么一句话,是何意思?

兰昭说出一句话,又低头喘息了好久才换出说下一句话的力气。然而即使如此,他的一双碧瞳恒久是亮着的。那种亮

透人心魄,让任何试图凌驾的气势都不由自主的土崩瓦解——他们谁都驱策不了他。他白衣隽秀挺拔而立的时候他们

就驱策不了他,如今他陷入泥泞身负重创挣扎难起时,他们亦没有半点机会。

那便是这样的眼神。

鲁庚一下子感到胆寒了。他教育这少年两年,将他从大字不识几个的蛮夷男童教育成温文尔雅琴剑兼长的武家公子,

可以说这个孩子的气质如何变化都曾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何此刻他反觉得驾驭不了了呢?

“我和吉生……毕竟是两个人……他会为我放弃的……我未必会为他放弃……而况有些东西……不管是为了什么……

我都不能放弃……”

是的,那些东西,是一个魏风晋骨的不羁男子可为之屈膝跪求的东西;是一个脑中只有理性只有利弊得失的男仆为之

沥血断臂的东西;是高傲倔强如父亲者,亦能为之作鸡鸣狗盗的流亡鼠窜之辈的东西——他不过受些皮肉之苦,受些

愧疚煎熬,又焉能轻易见弃?

——曾对絜士说出“为子死孝,为臣死忠”的人是自己啊。其实,他自己也不敢说,对那个从未养过自己的父亲有任

何孝心,这昏庸君臣,他恐也谈不上半点忠义。然这一身汉人之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的。此血殷红一日,这片

汉家江山,这些汉人同胞为之沥血轻声之志,他便要坚守一日。

“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与兰昭尖锐没有丝毫退让的双目对视一阵,最终还是鲁庚首先避开了视线。“你与达敕

尔首领,虽互相之间都是情深意挚,但毕竟……呵,昭儿,你还真是从来都不让我乏味,总能让我发现惊喜啊。”

“承蒙先生夸奖了……”冷冷的一勾唇角,兰昭咳了两声,继续,“不过奉劝先生一句……您可千万要保证能让我死

在这里……否则……吉生所受之痛,日后……我定会十倍百倍的还给先生您的……”

明明是那样虚弱无力,中气不足的一句话。

鲁庚偏偏就背脊一悚,他面上一白,不愿让兰昭看见,故而急急转了身,与大笑掩饰。

“哈,哈哈哈哈……小昭儿讲话好有意思。我倒还真想试试看呢,不如便留你一口气吧?待断你双手双脚将你扔出去

,让为师好好看看你这机灵徒儿要如何报复……哈哈哈哈……”

如是笑着,鲁庚心中抗拒着再度回头,大步便迈向走廊,出了牢底。

出牢底时,他在心中赌誓,即便明知从兰昭口中套不出一句话来,他亦绝不留手,要让这少年彻底生不如死,让那双

摄人心魄的皎然瞳子,再不能那样霜尘不侵的向自己压瞪过来。

待反映过自己心态之不正常之后,鲁庚微微一恍,终还是无力的笑着承认了。

——自己竟然,还真有点怕这个少年了。

这个手无寸铁,被自己拴上刑架,任自己心情而被酷刑依次折磨得吐血不止,却仍旧能以一句轻飘的赌咒让他心下发

毛的少年。

如若他当真活着出去了,哪怕断去双腿双脚,哪怕一生伤病加身,他亦能履行自己的咒誓吧?——没来由的,鲁庚这

么相信。他好像亲自塑起了一个日后最棘手的敌人。

需在这里毁了他。

不管用什么方法。

这个似乎永远温雅散淡,悠然无系的青衫男子,便在踏出这阴湿牢房,乍见日光时,狭窄而狰狞的眯起了眼睛。

* * *

千嶂会堂。正殿。

那高高的尊椅剥落了簌簌金粉,空落在正殿荡然胸怀之上,便如隔绝在九天之外,形容凛然,却枯寂难耐。

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如何目送那两个尚且弱冠的孩子,像两只方且长得油翠而纤挺的茎杆,灿灿然植在一片荒冷的莽

原上——那莽原于是变成了他们二人的命途了。榨尽身上最后一丝油翠而去温暖那些干渴撕裂的土地的命途。自己那

时心中又是什么感觉呢?可曾有一份一毫的不忍,与惜叹呢?

丹朱觉得自己记不起来。其实忖思一下,也不过就是二十年,连他生涯的一半都没有占到。可为何他却这样勉强于这

二十年的记忆?只为对那一个女子的忘却,他仿佛覆水难收的就这么刷白了半生的畸零沉浮。

他抹净正殿会主座上的浮灰,觉得这个帮派从没有像如今这般荒凉过。

荒凉得铲入人心里头去。

身后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似乎是边挠着头边说的,很是没有正经。

“你带我来,不会是打扫卫生来的吧?”

丹朱没有回头,用眼角瞄着座下的疏伦。疏伦很懒洋洋地倚着殿上的盘金纹柱,没有负镣,身上干净得只剩一件囚服

。这倒不是为了打扫卫生方便,只是丹朱不惯听铁镣互撞之响,而即使再给疏伦装上两条腿,他也没本事从自己手下

溜走。

“说老实话,我这阵子心情真的是非常之差,所以玩笑话麻烦你别信口开好么?——这大堂已经够脏了我真不想让你

的脑浆子污了顺天坐过的椅。”

淡淡的回答,丹朱一负手,望着头顶恢弘到装模作样的“武林至尊”大字匾,依旧是一派飒爽不羁,疏伦在下头一吐

舌头,知道这大爷说话是认真的,也不敢再瞎闹了,只一摊手。

“姓絜的山大王给你们打退了,会堂夺下,五堂余下的三堂包括其中的千嶂会子弟也暂时保下来了,你还有啥不爽的

?——而且你既然都这么不爽了为何要将我拉出牢来陪你在这里伤情怀旧一番啊?有何助益?”

那一日在醒目堂弃兰昭而逃后,丹朱与金屈卮等人便躲去铁镞板一个收情报的常驻地,并在傍晚得知五堂拐去絜士处

进攻的三堂果然大捷。看来达敕尔部落此次是擅自行动,连絜士都不知道自己的盟友会突然不告而举部出击,因此当

真被打了个出其不意。虽然絜士逃走,然而会堂中所守的絜派高层亦是死伤惨重,如喽啰死士者更不必说,会堂也因

此夺下。估计絜士此人即便留下一条命活,要再起东山也是困难。金屈卮觉得如今连兰昭这个唯一可以临时充作统领

的人也不在了,他们也算立地不稳,因而不宜深追,所以大部队才撤回,仅留了一支暗人,继续追击,以求斩草除根

。侥幸的是,达敕尔部落在那一日入套后也是四散而逃,自身难保,故而没空滋扰。至于朝中,并不知晓会堂一战,

只当会堂中依旧是絜士的天下,而絜士如今已无利用价值,加之精力目下都放在审问兰昭上,因此更加安分,几乎是

建会以来从没有过的安分。

乍一看来,是兰派的胜利。

在兵力奇少,能人又异常不足,甚至连一个挑头人都没有的情况下,大获全胜。

按道理丹朱实在没什么可不爽的。

可丹朱偏偏就是上火了。且是非常上火。他猛的就转过身,白色袖摆无意识的一拂桌案,桌上玉石訇然一声便裂作两

节。

“少跟我装疯卖傻!那日雪落对你说了什么?——他从总堂出来之后,去往醒木堂之前,只一个人下了囚室一趟,他

定是对你说了些什么吧!?”

“哟哟,悠着点丹爷爷……”被这暴怒的气势震慑,疏伦还真没见他这么激动过,身子不自主向后倾了倾,“不叫公

子直接叫人家表字么……我说啊,就算姐姐真的临走前对我说了什么,他又没让我告诉你,你为啥非要问啊?”

——为啥?他居然问他为啥?丹朱简直气得忘了怎么喘气了。“如今小金一直在说什么当下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稳

住便是赢定了……稳稳稳,稳个屁!现下的大胜之势是怎么换来的他不记得了么?那群狗官为了套一句话什么下三滥

的手段都会用,若是不尽快将雪落救出简直不敢想会变成什么样——”

“说到底——”故意拖长了音,疏伦视线放了老长去对上丹朱的目光,“酒杯说的一点没错啊。你们现在自身都还没

有稳定下来,不管是自己的部下和外部的侵扰都不能一手纳入控制,是出兵救人的时候吗?而况还是闯刑部大牢之类

的地方?——再说你们的会主是兰疆吧?姐姐不过是个暂时的,到时候秣陵局势稳定,老兰回来,姐姐就没啥用处了

,所以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吧?”

“你——”狠狠瞪住疏伦,丹朱当场真的很想一掌拍上他天灵盖,但是想想又觉得没必要,毕竟,他疏伦又算公子的

什么人呢?遂咬牙道,“或许对你无所谓,然而对千嶂会——”

“如今去救他千嶂会根本没这个余力,你应该知道吧?就算人救出来了,对老兰带领的千嶂会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难道不是么?口口声声说千嶂会,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救他对千嶂会没有什么实质作用甚至有可能负累吧?为何不乖

乖听酒杯的分析——其实你根本不是在为千嶂会而着急吧?”

如同酩酊大醉的双瞳,忽然聚焦在丹朱脸上。丹朱被这突然的正视击得一震,一腔火气本有一肚子怒气将发,却被这

一句话猛的顶回去,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甚至下意识的想要躲闪疏伦的盯视,却越是退缩越是不敢闪躲。

“你其实只不过是想救他而已吧?——救兰昭雪落,这个人,不是为了千嶂会不是为了兰疆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江湖什

么狗屎大业,你心里不过是这么想的吧?”

疏伦笑了,带着剖裂一个人隐秘的内心的残忍的畅快。丹朱狠狠垂下头去。

是……这样的么?

他一直流连着他的蓝发,碧瞳,苍白而端凝的面孔,这些林林总总那个女子残留的讯息。如一些必须祭祀给回忆的蛛

丝马迹——或者他一直以为自己流连的不过这些。

可为何那些形影也总挥之不去呢?他羞窘的蹙眉抑或淡然如烟的笑。初见时那样恍若晴日大梦一场的静美以及之后着

回男装那等清拔出尘的姿仪。

他高烧昏迷时轻轻咬起的唇,颦的眉与额角清细的粼粼汗渍,苏醒后倚着床头轻轻笑过来,单薄的白衣下挺着清瘦的

腕与绷直的颈筋。

他握着自己手时的力道。他望自己的眼神他求自己的声音他吐出的血他倾倒在自己怀中的羸瘦双肩,以及回忆无法记

述的一切一切——就像是喂了血的蛊虫,变本加厉将自己的心蚕食的更加深黑下去。

……是因为……这些么?

“若然你给我一个明确的去救他的理由,我告诉你什么都无所谓。连我暗中观察的姐姐的三围都无所谓。”疏伦看着

丹朱陷入沉默,十分舒适的将身子往殿下方的任意一把椅子里一扔,就翘着腿凝视向他。

过了许久,丹朱才终于一笑,他整了整冠上的长缨。“……就算有理由,也真不想让你做第一个听众啊……”

“嘿嘿,你可别自作多情,这话不是姐姐让我问的,我只是觉得人家老死丞相估计已经在那里玩刑讯逼供了,同样是

问话,我要是太快就告诉你答案不是太没意思了么?”疏伦翻了翻白眼。

“我现在真的很想将你痛打一顿,你说这可怎么办?”丹朱又一笑,这次是真的在笑。

疏伦一摆头。“我真怕啊——不过你若是想不通,打死我你也想不通。”

“你怎么知道的?我已经想通了。不过就是救人的理由啊。”丹朱此言一出,疏伦还真有点惊讶。

凤眼朱唇的媚艳男子扶着椅背一笑,姣好的唇线委婉一扬。他轻弹漫吐出一句,若陈述古老的遗失的谶语。

“我喜欢我家公子,所以我不想他死的时候他便死不得——这理由如何?

这一次,我绝不要重蹈十六年前的覆辙。”

第四十七章 劫狱(1)

会堂底下一溜小跑气喘吁吁的爬上楼梯的人,可谓来得极不是时候。丹朱前一句近乎破天荒的表白放出,话音都还没

落地,那人便后脚跟着来了。吓得丹朱一激灵,差点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公,公子……兰公子,外头出事了……”

仔细看看也不过就是前门的侍卫——其实整个会中会脚踏实地将会堂下那一溜长梯实实在在的跑完的也没多少人了。

丹朱用手按住被自己扶裂的玉石桌面,尽量不让他看出异样,不耐烦地道:

“公子休息了,说今日有些不适——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便是。”

疏伦耳朵一尖——原来丹朱他们正对外隐瞒兰昭被俘之事。不过也难怪,在此时这样一个人心浮躁惶然的季候里,唯

一的领导者被俘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更是乱了军心。那侍卫闻言脸色也不带怀疑,就算怀疑也轮不到他来怀

疑。他只是忙不迭就应了是,跪在门槛前,看来一时半时站不起来。

“是,是……是这样,门口来了五个汉子,不知是哪里来的,每人都是单枪匹马,然后身手却好生厉害,带头一人自

称巴勒,也不提来历,只道将这名告诉公子,公子定会见他。我们哪里由得他们胡闹,本想直接将他们轰出去,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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