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下+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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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门口立足的那个白衣飘然,颇有古风的妖媚男子吹着修长如玉的指尖,绛唇呵呵一笑:“听我家公子先把话讲完

成么?”

其实若换了别人,张焕早就吼起来了——你他妈算老几?一个狗奴才,你主子尚没动手,你蹬蹄子作甚?——然而此

人方才拇指中指轻轻一弹的力道,与那张嫣然如醉的笑容,让他这话不必说吼出来了,连想也不敢想。

于是只有乖乖站定,看着那个同样看似弱不禁风的公子,一步一步缓缓向他走来。

“各位堂主稍安勿躁——达敕尔此次奇袭,冲的是千嶂会,请堂主放心,晚辈以千嶂会之名担保,达敕尔灭不得五堂

。这一趟,不需张堂主跑——我去。”

一听这话,丹朱当场就后悔了。

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锦囊妙计,结果却是自投罗网。

……早知道这一个叭不该弹在张焕头上,而该去弹这小公子才对!

“兰公子豪情重义,老朽心领了。”怔了一会,白裘还是跨上一步,向兰昭深深一礼,“然而不论公子还是张焕,此

去都是难挽大势,既如此,老朽宁舍命去保公子。公子为兰会主独传的血脉,不可断送于此,将来抗金收复江山,还

要靠——”

“五堂之全灭换不来半个江山,无意义的牺牲便是不负责任。晚辈说此去能保住五堂,那便定能保得住,白堂主若然

不信,大可与我断盟,这一趟我还是去定了。”

干脆打断了老人恭谨的絮叨,兰昭面色冰冷,语气却是决然专断,不留半点否定余地,依旧满口敬称,然而其中咄咄

而出的威慑之态,已早将五堂堂主气焰压下一头不止。白裘论身份论资历哪个都比兰昭显赫,此刻却是一句也驳不回

来。

“这……这个……”

支吾了半天没有一句完整话,兰昭轻轻一笑,走到白裘身前,已是淡淡一揖,留下一句“那么便借您马匹暂用,事后

必当奉还。”

话毕,已不再听人多说,飘然便要出屋。

白裘见他当真要走,这才突然记起什么似的,急忙伸手唤道:“公子留步!公子若决心要去,至少先看了这个——”

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向兰昭递去。

“这是昨日由兰会主辗转托人交来的,说定要送到公子您手中。老朽接到信后,尚未敢拆,请公子先阅。”

兰昭回头,看到信封上一行字曰“寄子”,果真是父亲笔迹,这才驻了足接下,道了声“多谢”,便拆了信。丹朱在

他身后,探头一望,只来得及溜一眼,见那信不过一页,并不是很长,用字也是精简,他一眼正好看见“行向”二字

,心神一震,正要往下看去,兰昭却将信件一合,对白裘一揖道:“多谢白堂主,信中内容我记下了。”便手腕一抖

,将那信抛入火盆当中,那些个堂主来不及惊呼,单薄一纸便已烧红烧灰,最终蜷缩着寸烬了。

——臭小子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看完呢!

丹朱在兰昭身后,气得要跳脚,然而守着外人,他也不好发作。其实连白裘在内,五堂之人都很不解于兰昭烧信的行

为,白裘愕然见那信当真被火舌舔得一丝残渣都不剩了,转脸见兰昭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实在忍不住问出口。

“这……这信公子怎生烧了?难不成是……老朽等不能知道的事情?”

毫无遮掩之意,兰昭只是平静地答道:“这倒并非。这信的确出自父亲之手,其上写的也并非就是家父的行向,以及

如今已集结的盟友,其帮派与身份。我已一一记下,不会有误,所以烧了也无妨。”

——怎么会烧了也无妨!?

五堂堂主一听“行向”与“盟友”两词,人都要跳起来了。这可是兰疆遁走以来第一封正经信件,其中交代的乃是如

此紧要的情报,这小公子居然连宣读都不曾,只看了一遍自己记住,便说烧就烧掉了,这算什么意思!

仿佛看出这群老头子们的心思,兰昭坦然一笑,带些歉意道:“请各位堂主先息怒,晚辈无意冒犯,也没有不信任的

意思,只是父亲行向与其邦交,如今对各大势力来说都是炙手可热的情报,多一人知晓,变多一分走漏的危险,知晓

的人,也会陷入危险,相信白堂主能理解吧?即便是白堂主也不敢十成十的向我担保决计没有走漏的可能性?——信

的内容我已记下,来日俟时机成熟,在适当的场合,我自然会向各位堂主明言。”

原来如此。

眼中现出了恍然的神色,四位堂主听了他解释,那股迷茫而起的火气便算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精密的审度之情,

一丝不苟的锁在这年轻的公子身上。

——的确是想得周到啊。情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么靶子便相当于全锁在他一个人身上,同样,一旦消息走漏,嫌

疑立刻也就想都不用想就落在他身上了。兰昭这么一烧,烧断了走漏的门路,同时也相当于将自己推上了不可退一步

的绝路。真是……决绝的谨慎啊。这个少年人不大,却俨然已具备了一个出色的统帅的素质了。

兰昭雪落其人啊……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为比其父更加难对付的角色。

将要告辞前,兰昭最后说了一句:

“其实这次达敕尔首领布出的局也并非无法可解,各位堂主若真信得过我,不妨一听。”

第四十二章 玉碎宫倾

一幢一幢的画阁雕廊,幽摇若鬼影,静静开在彼岸一片暗红的烟水中,点点如染血的诗画,盏盏似飘魂的漆灯。

从这一河灯焰鬼影中摆楫而过的,是一个长发绾簪,寒服宽华,身材娇小得惹人疼惜的少年。他且歌且行,执灯茕孑

,若哪个世事不知便被世事扼杀而夭折的孩子的荒魂。

这荒魂一般的男孩走在醒木堂染血的长廊上,四下木影昏沉,于是他打起灯,身周尸首狰狞,

血流成河,于是他唱起谣曲,那馨甜的摇篮曲被他尚明净稚嫩的嗓音唱出,别有一番安恬,让那些至死不能瞑目的尸

首,都似能安然腐蚀下去一般。

男孩身旁跟随的,是个与他身材反差极大的汉子。那汉子年已不轻,仍刚劲勇毅不减青壮,他俯首向那男孩,也不截

断他若泣若诉的歌声,只低低道:

“启秉首领,如今醒木堂中四百六十一人,已死伤三百余,剩下的俱袖手称降,巴勒他们已占领主殿,请首领前去主

殿下令——”

“下什么令?”

慢悠悠的停下歌声,达敕尔首领目光无比空茫,声音飘忽的问道。

“我不是为灭千嶂会而来的,那个人若是不在,要一个破烂堂子做什么用?——呼勒你去告诉巴勒,我们撤。水火两

堂和土堂应当已经包抄过来了吧?——下一个目标便是土堂了。”

“呃,说到水火土堂,他们……好像并未如所料般来包抄。”

为难的,小心的说道。呼勒尽量低目垂首,还是被吉生幽幽瞄过来的一眼吓得肩头一跳。

“没来?”吉生反问,语气倒没什么起伏,却让呼勒心中深深地寒战下去。

他只能叩首:“是……属下不知这究竟是——”

“怎么一回事”尚未说完,身后疾跑来另一个汉子。他跑到距吉生十步远处便要跪下揖首,却因跑得太匆忙,被尸体

伸出的一脚绊住,前滚了两圈才停住。

“报——是水,水火土三堂的消息!他们果真被下令调动,却不是向着这里,而是向着千嶂会堂——絜会主如今正在

那里!”

“什么——!?”呼勒脱口而出,难以置信。而吉生身子也不转,只是静静一回头,只落了一个眼角给那跪地报信的

部民,待他大喘气完毕,才一点头。

“是这样……倒也是。我们全军出击,絜士正好后方空虚,他才与那丞相闹了不合,宋人朝廷给他的护甲已算撤去,

孤立无援,正是攻打的好时机。兰派的人果真不算很笨。”

——现在不是涨别人士气的时候吧?呼勒已急下满头大汗,看来达敕尔的战略被看穿,五堂已作出了明智的调动,首

领所说的句句在理,然而现在当务之急,应当是想个对策才是啊!好容易要击溃半个千嶂会了,兰疆败落后,还怕那

个扶不上墙的絜士打不下来么?与中原的枭雄千嶂会一决,那也算达敕尔部落十年的夙愿了,今日终于一见曙光,首

领难不成要就此放弃?

“算了,传令给巴勒,不要揪着醒木堂打了,我要找的人不在五堂的任何一堂——那个什么三荒楼,情报也不过如此

——撤了吧,絜士死活与我何干?到最后谁也没能帮我找到……”

如同一个赌气的孩子一般,吉生一努嘴,狠狠将手中灯笼摔下,用力一碾,那嫣红的皮面立刻头破血流,火光从其中

漫溢而出,烧上廊边堆叠的成山尸首,吉生甩发而去,连看都不看一眼。

“等,等等!首领——”见这少年首领一上火,说走就走了,传信的部民急忙起身劝阻,“首领现下还不能走——虽

然那水火土三堂没有前来,却还真来了一队人马。打头人自称是千嶂会兰疆的独生子,点名要见首领。”

衣袂飘然就欲离去的背影,在这一句话间猛然定住了。

吉生几乎是飞身而回,上来便揪住了传令人的衣领,可怜九尺的汉子被这身材纤小的少年拎起,竟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你说的是真的么?——他怎么样?门口的那群家伙可曾对他动手?”

“没,没,没有首领下令,谁敢动手?”从未见这样激动的首领,传令人吓得语无伦次,几次都差点咬到舌头,“就

算他们有几人不服,听到那来人言称‘你们可以擅自行动杀了我,但到时候内部暴乱导致族灭,可莫要后悔’,便无

人敢擅动了。”

根本没有听完这段话,吉生已是一推手,将那传令的扔在地上,人便迅速回身,大步向大门处迈去,顺带大臂一挥,

叫呼勒驱马过来。

“是他……是他……”他一路呢喃着,笑容却渐渐敞开了,“果然是这样……千嶂会的懦夫,他们怕了,所以放你回

来了,是这样吧……兰……”

汉服长袍高高的扬起,呼勒一点不敢松懈的跟在他身后,再度沉沉忧心起来——又变得如同那一日的反常了。呼勒心

道。看着这仿若陷入了臆造的梦幻,已无人能够叫醒的首领,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加重。

——或许,即使无人擅动,今日,也是达敕尔部落面临大劫之日。

吉生驱马走出醒木堂那已然坍塌破败的大门时,左右俱是一片哗然。

本就守在门边的达敕尔人,哗然的是首领接到信,竟当真这么乖乖的出来了,真真扫了达敕尔的面子,其实来者不过

区区五人,要荡清他们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可首领居然妥协——看来那一日的一反常态一直残留到了今日。

而跟在首领身后的一同驱马而来的几人,哗然的是来者之大胆。加上打头那少年公子在内,一共也就五人,四个随从

俱是一人一马一兵戈,看上去轻便得如同郊游而来,让他们不知该气该笑——这算是瞧不起达敕尔么?还是认定了只

要首领不下令,达敕尔便无人敢出手?

不过吉生却似完全不管顾这些——不论部下的所思所想,也仿佛看不见那悠游单骑而来的几个随从。

他眼中,自始至终只有那个一身单薄白衣,面色如雪的年轻公子。

那双一贯冷厉而飘摇的紫瞳,此刻如同轰然摔下,只剩一地流离着哀婉暖意的裂帛碎晶。

他握着马缰,却是低眉弯目,那样悲切却欣慰的笑开了。

“兰……你真的来了,我就知道……兰对我最好了,定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

兰昭立于马上,神色干冷,他整个人看上去瘦削而羸弱,这一路奔波马不停蹄,那股纠缠满身的疲惫让他似乎一阵风

也有可能带倒。那张苍白得惊心的面孔上,眉目都不带一丝波动,他仿佛已死去多时,只靠一律荒魂重返,才能呢个

带动着这行尸走肉开口。

他静静望着吉生,这样静的目光,让吉生幻梦般的喜悦感一分一分的冷了。

“吉生……撤兵吧。”

轻轻吐出这一句话,兰昭面容无波无澜,他就像看着阔别了一世的故人,曾经同船共度同枕而眠千次万次,转身到了

今生,他们还是陌生人,因一脉陌生而畸零的命途走在一起,却仍是对面不相识。

吉生的笑容灭却了,如同一绽即败的残艳莲花。

他握缰的手微颤,好像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只是这样一句莫无感情的话。

他们两年未见啊——兰,你想说的难道就只有这么一句?

“为,为什么……为什么啊?”不能够理解,吉生大声发问,鼻尖一下子就酸了起来。不论做首领是多么的冷厉专断

,雷厉风行,他一站到兰昭面前便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们难道不是囚禁了兰么?他们难道不是利用了兰么?为

什么我杀他们不可以?——我想要救兰啊!只是想要再见你一面而已!”

对话至此,已向着达敕尔全军皆不可预料的诡异方向发展了。呼勒站在吉生身后,与族人一样惊讶得张口结舌,他无

论如何也想不到,促使首领神志恍惚的原因竟是这个——他与千嶂会的崽子认识,而且看上去还不是单单认识而已—

—这算是哪来的滥情庸俗的段子啊。

简直是场荒诞凄凉的玩笑。

玩笑开得横亘雄奇大漠与江南脉脉的烟水,横亘了十年凄厉的等待与守望。

“吉生,你……”一阵眩晕,兰昭感到眼前一暗,几乎要从马背上倾倒下去,他握紧了马缰,闭目才将心中陡然升起

的汹涌情绪给压下去。

“我从何时开始,需要你通过杀人弄脏自己的手去救了?

而况,你所杀的,是我的帮派。”

这样简短而轻声的一句,胜似一鞭,扇在吉生被天真而孩子气的疯狂臆想浸溺的已然麻木腐烂的神志中,他猛地在这

一痛中清醒。

他……在杀人。

杀了许多许多,不可计数的人。

他曾经幼弱无依,甚至是习惯的缩在兰昭伤痕累累的臂中,可那是他的手和心却是无比干净的,干净得容不下一丝血

污。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自以为强大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伐无央不过举手地。

却与最珍爱的东西越来越背道而驰。

——这些清醒,宛如刀刻,深深割裂入吉生懵然了两年的瞳仁之中。

他几乎要在这突如其来的剜骨之痛中精神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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