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能藉由接触感应到另一个人的感情，对吧？」

苏芳不语，仅丢了记「那又如何」的怒容予贵霜。

「孩子们抱住你时，你也感觉得到吗？还是只有对我呢？」

「当然是因为只有你发生这状况，所以我才问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事呀！」

「是吗？只有我呀？」

冷不防地将苏芳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对方僵直了背脊，苏芳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挣扎，但贵霜却怎样也不放手。

「抱歉，再让我抱一下下，现在……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表情。」

高兴过了头，贵霜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恶心。

「干什么啦！放开！」

「你真的好可爱，真的。不止你的外表还有声音，连这么坦率的个性我也都好喜欢，我该怎么办呢？」越来越无法将视线从苏芳……这个既美丽又单纯的妖魔身上移开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开！」

「你说只感觉得到我的感情对吧？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对我敞开心房了，所以愿意接受我的感情呢？我可以这样解读吧？」

呼吸，瞬间变得窒碍困难。

如同人类一出生就懂得吃睡一般，精神感应自然是缺乏情感的妖魔与生俱来的本能。苏芳虽然知道自己有这能力，也知道另一个人敞开心扉读取对方的心亦如呼吸般容易，可是但在遇上贵霜之前却从未动用过。

因为在遇见贵霜前，他封闭自己的心，拒绝任何人进入。

可是他现在却感应到贵霜的感情，这是否代表……

「你需要我的感情，对吧？」

我需要……他吗？需要这个人类？需要贵霜？

「那、那种事我不知道啦！」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摸清楚。不过请你答应我，等你弄懂后，一定要告诉我唷。」

牵起苏芳左手小指，打勾勾作了个约定后，在苏芳额上飞快印下一吻，并将他从坡地上扶起。

「好啦，该回去了，太晚回去会让修女担心唷。」

好不容易回复正常表情，贵霜的笑容似乎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幸福的满足感。

他已经确定自己已在苏芳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虽然那块地搞不好连种株豆芽菜也不够，但他努力播种的感情幼苗，已悄悄抽出嫩绿色的新芽了。

「走吧。」

渐渐暗下的天空中，仍布着好几块染上夕阳色彩的黑红云朵。贵霜的背影看在苏芳眼中，却比天空还要来得巨大。但他的微笑，却始终没有半点阴影与迷惘。

让贵霜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苏芳始终按着自己的左胸，努力克制着，不让过大的心跳声被前方的贵霜察觉。

【妖都．神殇夜】《第四章-6》

「唉呀，苏芳这孩子已经跟其他孩子打成一片了呢。」

「因为他心灵上也是个单纯的小孩嘛，好自在跟他处的也不错。」

在预备离开乐园村返回上城的中午，送行的孩子全依依不舍的围在苏芳身边。虽然就相处时间而言，孩子们跟贵霜认识的时间比较久。

但自从贵霜「改头换面」吓到孩子们之后，以为这是新来的「叔叔」的孩子们就自然而然的跑去找看起来又漂亮又温柔的苏芳了，仅管苏芳的温柔只是因为不擅言词所导出来的假像。

「每次回到这里都觉得时间过好快。」

「谁叫你每次回来就到处去修机器，明明告诉你不必这么忙的呀。」

「一看到机器生锈就手痒了嘛，哈哈。」

贵霜抓了抓又长出少许胡渣的下巴，回头仰望被自己视为故乡的育幼院。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尚刻划在上头，过去的快乐时光亦历历在目。不一样的是，这六天以来又多了与苏芳相处的共同记忆。

「好啦，我们该走了，修女你要好好保重唷。」

「你也是，别让自己太操劳了。替我问候你的长官跟亚克艾尔他们。」

「我知道了。」

以简单的话语及拥抱代替心中的千言万语，宛如亲生母亲的修女对曾经是个无助孩子的贵霜而言，是个永远无人能取代的存在。过去他在修女的羽翼保护下成长，现在他长得比修女高，力气也大得多，是该换他来回报恩情了。

「有空记得多整理房间，偶尔也写封信回来呀。还有苏芳也是，要好好保重呐。」

苏芳微微欠下身让修女抚摸他的头，就像母亲对待孩子一样。

不同于刚到达的时候，现在的苏芳已经能自然地露出微笑向修女话别。

一向没什么情感波动的苏芳虽然在开始发生情绪变化时激烈反抗着，但习惯之后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讨厌人类的想法仍在，苏芳却已学会将之区别。

人类之中，虽有像掮客那种令他反感的恶心存在，却也有像修女这般温柔包容他的存在，还有这些没有心机的单纯孩子们。

「修女你也是，好好保重了。」

「呵呵，没事的话可以常常回来看看，我跟孩子们会一直记得你的。」

轻轻搂住修女，柔软的触感让苏芳体认到人类果然是脆弱又强劲的生物。

在这块遍地荒草的野地，生活水准绝对算不上最佳，但他们却在这里长久生活，而且过得相当自足快乐。

（常常回来……我也能把这里当作故乡吗？）

虽然才短短六天，苏芳却也对这里产生眷恋。

修女曾对苏芳说过，家就像个摇篮跟避风港，是一个能让出外闯荡的孩子回头休息，重新出发的地方。

仅管放手让雏鸟飞出去是件寂寞的事，但看到自己的孩子们高高地飞在天空中，那种满足感却是难以言喻的快乐。

「谢谢你，修女。」

与修女的肢体接触无关，苏芳觉得现在的自己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

「那我们走罗，小鬼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给修女添麻烦罗。」

得到异口同声的稚声回应后，贵霜摸出之前艾尔交给他的瞬间移动机，想起艾尔曾经交待要到空旷一点的地方使用，贵霜便决定带着苏芳先离开乐园村再启动机器瞬移回家。

「……」咦？怎么……好像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趁贵霜正在为回程的移动作准备，抱着好自在等在一旁的苏芳不禁回头多看「故乡」几眼。不知道是不是离别的寂寞使然，苏芳竟觉得一瞬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真要苏芳说出对这奇怪的气氛感觉：「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苏芳摇摇头，认为这心神不宁的感觉是自己即将回到排斥外族的人类上城，因而给予自己压力的关系。

「苏芳？怎么了吗？」

「没事。」

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苏芳并未对贵霜说实话，他觉得没有证据，实在没必要让对方徒增担心。

依照贵霜指示站到摆在地上贴满光丝传输线的圆圈内，由于圆圈仅容两人勉强站立，苏芳只得让好自在待在自己肩头，并让贵霜搂住腰际。

苏芳原本想着，若是贵霜趁机吃豆腐的话，一回到家就准备给他好看。但贵霜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定定的望着乐园村的入口，在心中与故乡道别。

「……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算了，是错觉吧？」

神经一向大条的贵霜不明白刚才苏芳之所以面色凝重是因为与自己产生相同感觉，以为是自己想太多的贵霜将奇怪感觉以「错觉」作下结论后，按下瞬间移动机器的开关。

强力的拉扯力，将两人化作光粒移动回贵霜位于上城的家。

要是贵霜及苏芳能再多逗留个三分钟，或许他们就能弄懂方才的不祥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能再多停留十分钟，或许，他们就能避开即将发生在未来的遗憾。

【妖都．神殇夜】《第五章-1》

眼见仲夏即将结束，雨季脚步亦行远去，在烈日敛去光热的午后，理该吹起凉爽的风才对，但是在警政局第八十六分局的执行二课办公室中，酷热温度却怎样都降不下来。

仔细追察室温飙升的原因。

其一是那台自走型冷冻库──执行二课课长弗兰不在办公室内，其二则是某张办公桌旁坐着头上正冒出朵朵幸福火花的大笨蛋。

从午餐时间开始时，贵霜就一直维持着双手撑住下巴，面露痴笑地看着眼前的便当。幸福到欠人盖布袋的笑容，是另办公室内另外两名成员为之肝火的主要原因。

「艾尔，你觉得哪个能把那家伙打回正常模样？」

左手拿着钢制工具箱，右手拿着厚如石墙重如泰山的「执行一课行事准则」。亚克很认真的思考，到底该用哪一项凶器才能让呈现当机状态的同事回复原状。

「事到如今，我想就算是神也没办法救这个笨蛋了吧？呜哇！他头转过来了！」

艾尔及亚克飞快地移开视线，目的就是别让贵霜有机会找到话题与他们抬杠。因为一旦六目相交，目前尚且单身的艾尔跟亚克绝对会被那道幸福光线刺激到失去理智。

同事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偏偏贵霜就是这么不识时务，一开口就说出了被单身汉们列为禁句的蠢话。

「你们听我说，苏芳他真的好可爱唷！这个世界上绝对、绝对没有比他还要可爱的人了。就像今天早上呀……」

浑然不觉身后传来两道来势汹汹的杀气，贵霜仍旧涛涛不绝地转述早上发生的、疑似新婚夫妻之间相处的过程与对话。

＊＊＊

床单用力一扯，苏芳毫不费力地便将卷在里面打死不愿面对铃声大作闹钟的贵霜给甩出来。

「你还要睡多久？今天早班不是吗？快去洗脸刷牙。」

呈大字型趴在地上，口中不断溢出意义不明音符的贵霜挣扎着爬起。像是想抱怨苏芳的粗鲁却又不敢言明般，贵霜在身上乱抓一通后才心迷迷糊糊地飘向浴室。

随便漱个口，在脸上泼了泼水敷衍了事的贵霜才刚踏出浴室，便被披晒完被单的苏芳逮个正着。

「听说淤青也是男人的浪漫，你要不要也在脸上装饰几个？」

「这、这个就免了吧，打在我身痛在我心，伤到你这可爱的拳头我会很心疼地！」

虽然活生生的猫熊早随着上个时代的结束而灭绝，但贵霜相信现今的动物园应该也不会想要收只伪猫熊来充场面才是。

为了避免走在路上被人当作大型动物通报处理，贵霜只得乖乖转身回浴室打理好门面再出来。

「哦！好香。」

「你是从哪个山里跑出来的？不知道吃饭要用餐具吗？」

拍掉贵霜往餐盘伸去的手，苏芳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双筷子给对方。这是贵霜最不会使用的餐具，但苏芳才不管呢！

「用手抓比较方便嘛。嗯？苏芳，猫饲料怎么摆在地上呀？」

而且还是整齐地摆在地上。

过去之所以将饲料藏在天花板，是因为好自在会扑上去狠狠抓破袋子，不把里头饲料抓出来洒满地绝不善罢甘休！

怎么今天竟然变得这么乖？饲料袋就摆在旁边，它竟然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等苏芳倒饲料给它！

「好自在很聪明，教一下就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正当贵霜不以为意的应了声「嗯、哦」的时候，苏芳不急不徐地从腰后抽出一条又黑又亮的鞭子，并接着下一句话：「当然，也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对吧？好自在。」

呃！

就是这瞬间，贵霜头皮麻了一下。

从好自在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可以清楚明白，这只长着翅膀、平常总是嚣张到不行的黑猫终于出现克星了！

该不会是鞭子上带有恐怖的腹黑细菌吧？

说起鞭子，就想起昨夜打开艾尔给他的那枚压缩箱时的惨状。

偌大的两层压缩箱里，上面那层摆了满满的SM道具。赠送者署名的签字非常漂亮，漂亮到让贵霜觉得那个人与他的行迳已同样被列为犯罪级。

为什么伟大的执行二课课长要送苏芳这种奇怪道具呢？贵霜实在不明白夹在里头，写着「好好享受」的字条到底作用为何。贵霜只知道为了那些不足敝体的衣物及鞭子、蜡烛还有高根鞋，昨晚他被苏芳狠狠教训了一顿。

鞭子果然是能引出潜在女王基因的可怕道具，原本贵霜在被恶整一顿后想将那些东西原封不动送还赠送者，但无奈苏芳却十分中意这项拿得顺手又实用的武器，怎样就是不肯交还贵霜。

「鞭子上果然带有腹黑细菌，快！快把鞭子交给我。」

「不要，难得拿到这么顺手的武器。」

「枪你不也拿得很顺手？」

记得前不久，尚待在乐园村时贵霜曾偷偷进行射击术训练。当时他花了无数子弹都打不下来的标靶，苏芳只花三两下功夫就全部击落。

以为苏芳只是好运气击中的贵霜不信邪地要他再测试好几次，但每次结果都漂亮到令他叹为观止。

「说的也是，那我能拿枪对付你吗？」

「这、你拿枪我也很困扰，那这样吧，这个如何？」

抽起同样被摆在压缩箱第一层的「衣物」，那是件带着蕾丝花边的粉红色围裙。

贵霜将它交到苏芳手上，并将带有腹黑细菌的鞭子取下来。

「哦？你是要我这么用吗？」

苏芳将围裙扭成一条粗布卷，缓缓向贵霜逼近。

「咦？小芳芳，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我好像感应到杀气了咧？围裙是和平的象征，也是男人的浪漫呀！」

「如果不想明天上新闻头条，最好趁我还没动手杀了你之前带着那张下流的嘴给我滚去上班！」

「啊，那我要一个KISS　BYE──噗！」

话音未落，右颊已扎实挨了一记右勾拳。

「左边也要『亲』一下吗？」

「啊哈哈，打是情骂是爱嘛──噗！」

常听人说，话多的人通常都活不长命，此话见解或许正确，但这种人通常都不懂何谓「学乖」。

被便当狠狠砸中脸部的贵霜大概是有哪根神经被砸坏了吧？他像个即将远足的小孩一般，扑上前去将苏芳抱个满怀：「丢来便当是关怀，小芳芳我爱你唷！」

在苏芳额际烙下一吻，贵霜很识相地趁对方大发雷霆前迅速逃离。

【妖都．神殇夜】《第五章-2》

「！」

彷佛电流通过一般，苏芳手臂肌肤上莫明地起了一阵疙瘩。

「是有谁在谈论我吗？」

就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个「谁」到底是何方神圣。

脸皮厚到不断对空传达出这种粉红系电波的塔台，放眼全世界只有「那个家伙」才有办法做得到。

「八成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了。」

浑身发冷的苏芳搓了搓双臂，替好自在洗完澡后便带它来到阳台上任其自然风干。

绚丽阳光挤过高楼间的隙缝打在刚擦干净的阳台扶手上，一身湿透的好自在正趴在其上，喉间发出咕噜咕噜声地整理一身黑毛。

「原来……『没事做』就是这么回事呀？」

将长年累积下来的灰尘打包丢进垃圾处理机、把居住在墙角洞中不请自来的「小型食客」一只不剩的请出去，然后将家里好好整理一番。该洗的洗，该擦的擦，原以为这浩大工程得花一年半载才有办法完成，却没想到苏芳竟在开始动手的一周内结束掉大扫除的工作。

跟贵霜住在一起，连老鼠都会有洁癖，更何况苏芳还是个讨厌脏乱的妖魔了！

替自己泡了杯茶，走回阳台享受片刻宁静。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坏。」

苏芳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

究竟是因为外面没有妖魔们安身立命之处才如此认为？还是因为与贵霜相处在一起十分愉快的关系？

苏芳仔细想过后，笑着摇摇头。

「我到底是怎么啦？」竟然会觉得跟他在一起十分愉快？

那个三不五时就扑过来抱过去，对自己又亲又摸的色老头，自己竟然会觉得与他相处十分快乐？

伸手取出放在口袋的红珠发饰，爱怜般地抚摸着颗粒。

这串造型讨喜的发饰，若不是被贵霜买下来的话，现在应该是装饰在某个可爱女孩的头上吧？

而且这串发饰还能因为女孩的配带得到更多的赞美及欣赏眼光，而不是躺在苏芳的口袋里，只有闲暇时才出来晒一下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