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宫萤
花宫萤  发于:2009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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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中的剑发,忆起了月离风那“兄弟断义”的话,心中又是狠狠一揪。气血翻涌,冲过喉头,一口腥甜就这么喷出,洒在湖面上,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月离风,你可知道,我从来……都不想和你做兄弟……”
望着满池的碧绿,白莲怔然道,随后一脚踏出,便再也没有收回来。
水面上的波纹散了又散,最终归于平静,只有那不断浮上的丝丝鲜红,证明了刚才的人迹。
白莲不是不能救自己,只是……他不想救。
其实对这人世,他从不曾留恋……
本来满是浓烟血腥的院内,忽然飘起一阵莲花香,便看那本空无一物的池塘中,竟转眼开遍了红莲!然,最中间也是最大的那一朵,却又顷刻间褪为了白色。
一双青色的绣鞋在此时凭空出现,踏着青萍步入湖心,伸手缓缓抚上那朵半开的白莲,“傻孩子,这又是何苦?你还是放不下他吗?纵然如此,这一世,你们也不可能再见了。”

白色的花瓣似有灵性般轻轻抖了抖,一滴水珠自瓣上落下,激起圈圈涟漪。
青衣女子幽幽一叹,“随我回幻灵山去吧,回你的生长之处去。这血腥而又残酷的人界,终是不适合你的……”
微风吹过青衣女子的鬓角,发丝轻轻飞扬起来,那眉宇间带着的,是心痛,也是怜惜。
白莲徐徐收拢了花瓣,化作一株花苞缩入水下。半晌后,一团月芽白的光晕升出水面,落在了女子那摊开静待的掌心中。
烈风过,火焰四起,女子在熊熊火海中悄然消失于无形。如同她来的时候般不留一点痕迹。
那一天,莲心居在通天火海中化作灰烬;
那一天,玉莲医圣白莲自江湖上销声匿迹,无论多少人用尽多少办法,始终寻不到一点消息;
那一天,有人传说莲心居的莲池里,一夜开遍了红莲,却在破晓时分又一起消失殆尽;也有人说,那一池红莲的花瓣都是用血染成的;还有人说,那遍池的红莲中,其实还有一株是白色的……

——第四章——
琼楼浴雪临晚照,
白衣如沐奉红颜。
剑折发落省(xǐng)人泪,
莲华千世赴离殇!
——白莲
历时人界三十六年,天下群英纷战。当年的若干传言,早已在众多后起之秀的光芒下烟消云散。
亓鳞山顶——
一人静坐在池中玉石上,衣袂轻飞,一条金边青丝发带绾起了一半的头发,如墨的眼眸了无神韵,茫然盯着池中莲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莲,月离风的时辰已到,要去地府投胎了。”青衫罗裙青绣鞋,女子的打扮仍是一成不变,“你要去么?”
她忧心地看着眼前这干净漂亮的孩子——或许在人界,以他们的的年份计算,白莲早已是上百岁的老头子,但在天界,他就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没有人能真正狠心去苛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更何况这并非全是他的错。

月离风那极怒攻心的一掌一剑几乎要去了白莲大半条命,若不是她到的及时,天地间可能就会从此少去这一抹白色的身影。
黑白分明的眼瞳转过半圈,白莲缓缓地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什么般回过身来。对上女子的视线,“兰姨,多谢。”
那眼神——无悲无喜,无恨无笑,只有一抹琉璃的色泽一闪而过。女子看不懂,却觉得一股哀愁就这么涌了上来。
白莲呵——就算自己再怎样悲伤难过,也依然不忘不要身边的人为他担忧分神的人。可就是这样,大家才更忍不住想要关心他、呵护他啊!经历了几百年的人情世故,灵魂依然纯洁如初的人,放眼天上天下,除了白莲,再无第二个!这琉璃玉珠一般的人啊,月离风……你怎么能忍心去伤害?甚至……伤得这么深?

“你还是来了。”地府大门处,鬼判对着来人如是道。
眉头轻蹙,白莲的目光并不躲闪,“寒磬,我……只想远远地看看他,可好?”
“跟我来吧。”寒磬叹了口气,那是无奈。
       ∽      ∽      ∽  
“你不用喝了。”栈桥前的孟婆摆摆手,拦下面前这个男人送到嘴边的孟婆汤。
“为什么?”不喝孟婆汤,他如何能遗忘前生过往?
“你心中已有决定,这汤喝与不喝,已无用处。”孟婆取走他手中的汤,看向仍在发愣的人,“你想忘的,自然会忘掉;你想想起来的时候,也能想得起来。”她不看他突变的脸色,只是径自道,“你有比这汤更坚定的意念,还要喝它做什么?这区区一碗过肠汤,又哪有你心中的信念扎的根深呢!”

“我恨他。所以想永远忘了他,更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望着空无一物的手,男子喃喃自语道。
“是不是‘永远’,是不是‘从来’,你自个儿心里最清楚。”孟婆幽幽一叹,“时辰到了,快去投胎吧。你若真的不想,那么,会遗忘的。”那样的表情,又怎会是恨啊!该喝的不喝,不该喝的,却又偏偏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孽啊——

栈桥后方的高石上,醒目地立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月离风与孟婆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的耳里。
他……竟然恨他到如此?恨到……想忘记他的意念是这么深,连孟婆汤的效力都比之不及!
如果他是人该有多好,寿命到尽便能从痛苦中解脱,不用这样苦苦地等,痴痴地盼,望穿了一世又一世,却始终等不到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为何……他偏偏要生为妖呢?

我们若是无缘,为何要让我爱上他?
白莲远远地看着、听着,眼泪就那么一颗接一颗地滚出眼眶。泪珠落处,竟生出朵朵莲花。一时间,清香四溢,路过的厉鬼与怨魂皆柔和了面部的线条,化去了戾气。只有寒磬见状哇哇大叫,“白莲,你再继续哭下去,这附近的怨魂就要全被你净化完了!”那他要怎么跟阎王交代。

白莲没有听见,仍是定定地望着那边,望到月离风过了投生门,再也望不见……
寒磬无奈地叹了口气,拂袖散去遍地莲花,然后搂过仍在痴望中的白莲。将他的脑袋置在自己肩窝处,像哄小孩一样一手轻拍他的背,一手顺着他的头发。
“好好哭吧。”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人悲伤的权力,就算是白莲自己剥夺自己也不可以!
“对不起,对不起……”低喃着不知在对谁说的歉语,白莲揪住寒磬的衣襟,像个孩子般无助地哭了起来。
白莲,你若是能学的自私些该有多好,为何非要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又为何在伤到如此不堪后依然还要爱他?将你放下凡间是想让你多学一些人性,多学一些自私……但为何你学到的,偏偏是最难忘的……情和痛呢?难道人间这一遭,终是不该让你去么?

“寒磬,”许久,白莲才低声道,“我想看他的命格。”
“白莲!”寒磬声色一厉,猛的推开他,“过了投生门,他就不再是月离风。难道连他的下一世,你也要插手吗?”
“我——”
看着白莲受伤的表情,寒磬意识到自己言重了。
“对不起。”他放柔了语气诚心道歉,“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
“我知道。”白莲试图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可嘴角动了动,终是提不起来,“我不过是想知道他的下一世,希望不要再如这一世般孤单终老。这样……也不可以吗?”

“唉——”寒磬知道,自己是无法拒绝的。或者不仅是他,整个天庭中都没有人可以真正狠心拒绝白莲的请求。白莲不轻易求人,一求,必是对他重要之极。他单纯,却也明理,知道什么样的事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有时……他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为难别人。

“我不是不给,而是那本书册现在在王母手上,给与不给,并不是我说了算。”
“我知道了,”寒磬的难处他明白,所以他不再多说。“多谢。”
走出几步,却又转身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想起我的。”
寒磬身躯一震。
白莲,你想做什么…… “娘娘。”
“你不用多说,也不必担心。”王母并没有将书册给他的打算。
“可是……”
“他这一世不会再孤单。他会有妻,却命中注定无子。”这是他应付的代价。
“娘娘——”
“白莲,你应明白,命格是不可擅改的。”
“白莲知道,只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白莲看着座上的王母,眸中有着无限哀愁,“白莲愿拿一切来换,只求娘娘不要让他无子终老。”
白莲“咚”的一声跪在座下,“有错的人是白莲,应受罚的人也是白莲,还请娘娘不要……迁怒。”
这自是大为不敬的话,天庭之中,除了玉帝,谁人敢如此指责王母。但王母并不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座下这个干净、透明的孩子,眼中无限怜惜。
“白莲,你何时才会为自己多想想?”这样的孩子,为何要遭受这么多痛苦?
“娘娘,白莲并非是没有私心的人,只是——他快乐,我才得以幸福,如此而已。白莲……其实从来都是很自私的人……”
他想起了月离风极恨的那一眼,自己……怎样都忘不了的一眼。
让你永远忘记我,是不是……你就不会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是不是……你就可以过得幸福点?如果忘记对你是一种幸福,那你就永远忘了吧。过去的种种,痛苦也好,快乐也罢,有我替你记得,有我来承担……

“一片花瓣。”片刻后,王母开出了条件,她要白莲真身上的一片花瓣。
“好。”他说得轻松,说的淡然。完全不在乎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他只知道王母允了他的任性,“多谢娘娘。”
深深叩下头去,起身时掌心里已多了一团月芽白的光晕。那光徐徐落至王母身边,又慢慢地扩大,最终光晕褪去,一朵硕大的莲花呈现在人前。那莲白得无暇,白得晶莹,白得……让人不忍伤害。

王母伸手,在最小、最嫩的花瓣上轻轻一点,那花瓣便落入她的掌心。白莲在此时胸口一疼,头晕目眩的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令他险些要倒在座下。奋力稳住心神,才压下涌上喉头的腥甜。

“白莲告退。”王母允了的事,他不必再担心,只是……他突然好想看他一眼,好想、好想……
那一年,白莲第一次在银杏树下见到那小小的身影,他的模样,与前世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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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变了。
虽然自地府回来后不久他便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但很多人都清楚地知道——他变了!那淡然的笑意下,不再是不解世事的单纯,而是看破太多后的寂然。白莲之所以仍然是“白莲
”,是不想让大家担心而已。
那眼神下隐掩的变化,看不懂的人只道他依然如旧;看得懂的,却又不可多说。努力不让别人担忧自己,那是白莲的体贴,却也是他们的窝心。没有人敢去劝他,因为白莲曾微笑着这样说过:“只要不再有希望,就不会再失望;只要不再奢求,就不会有绝望。”

那一笑,是他自地府回来后的第一笑,也是他回天庭之后的第一笑。那无比温柔的一次展颜,是看破了多少之后的沉淀,是挣扎了多久之后的割舍,是迷茫了多久之后才好不容易寻出的坚持!这样一份单薄的信念支起的天地,谁能忍心去戳破?

“白莲。”王母踱到瑶池边,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镜的人,“你下界去吧。”
白莲的肩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玉帝已下了口谕,你去吧。”
白莲听了没有吃惊的表情,也没有激动,只是扬起眼眸,静静等着。
“你虽并未正式升为仙,却也算半个天庭中人。妄造杀孽,贻害凡间,是为天所不容。故玉帝谴你下凡,积善行德,消去杀戮之罪后方可重返天庭。”
“不值得的,娘娘。玉帝对白莲如此厚爱,真的……不值得。”
“玉帝金口玉言,话既出口,便断然不能收回。你要玉帝的话成为戏言吗?”玉帝身为天上众神之首,自是不可随意徇私,视律法为无物。白莲明白,所以他不要玉帝为难。却不知若非是他白莲,若非他是如此之人,玉帝又怎会甘为他而私心允下此事?

“玉帝宽宏,白莲在此谢恩。”白莲叩首,接口谕,眼里却分明有水光在闪动。
于是,那一年——许青翔二十岁的时候,白莲终得再见他第二面,他走到许青翔新婚妻子面前,淡淡地拱手一笑——
“在下白莲。”
温柔可人的妻子,即将有的孩子,知心相照的好友,他这一世该有的都有了,白莲知道,他不用再担心了。只是,胸口那空空的感觉却是怎么也填不平……
——第五章——
许今月,
青山白羽画中留。
道是离别日,
翔风意晴空。
——许青翔/月离风
白莲从许家消失了。
因为他怕,怕许青翔清醒后若想起了一切,会再度用那极含恨意的眼神看他。他自认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承受,所以……他逃了,在许青翔清醒之前,他逃了!
在许青翔昏迷的第三天,苏凝方走到院门口便止住了脚步。
“歌喃,把少爷带下去,在明天天明前,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里。”
“是,夫人。”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中后,苏凝便褪去了平日的婉约,紧盯着卧室的门。
如果你真的想起了一切,你会怎么做——
月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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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推门而入,看向正在着衣的人。
“嗯。”许青翔手上未停地回答。
“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不了。”
“怎么了?”苏凝淡笑着走近帮他整理身后,“一脸心事的样子。”
许青翔整衣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沉声道:“他在哪儿?”
“谁?”
“白莲。”
苏凝的手不着痕迹的收回,“怎么会问到他?”
“我知道是他送我回来的,也知道你一定见过他。”
“见过就一定知道他现下在哪儿吗?”苏凝抱手靠在墙上,眉梢挑起颇有意味的笑,只是许青翔背对着她没有看到。
“他走了?”眉峰微动,欲向外的脚步却在苏凝的话下硬生生止住。
“你找他做什么,想要再杀他一次吗,月离风?”
许青翔兀地瞪大双眼,在来不及反应前苏凝又砸下另一个惊雷。
“就算容颜未改,姓名依旧,你也可以确定,他一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你是谁?”许青翔蓦然转身,脸上震惊难掩。
“如假包换的苏凝。”他不该今天才认识她。
“为什么……你会知道……”他前世是月离风这件事?连他自己也是在这次昏迷中才想起的过去,为什么她却是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他知道,若非他那天叫出了白莲的名字,若非白莲真的牵动了他,令他开始在意,这一世,他是断然不会再想起的!

“我如何知道你不必问,你只须回答我,你找他做什么。”月离风,难道你一辈子也没有想通过么?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下脸,却吓不住苏凝。
“你不要忘了,当初不愿见他的人是你,现下你要用什么理由去找他?”敢和她拉脸,当她是被吓大的么?
他语塞,却不愿断去这个念头。
“月离风,如果没有理由,我半步也不会让你踏出这房门。”苏凝挡在门口,毫不畏惧地迎上许青翔的目光。
“苏凝,你不觉得你管得太过了吗?”他不想对她动手,即使她不知为何可以参出他的秘密。
“别人的事我可以不理,但白莲的事,我就一定要管!”手上微微聚力,如果有必要,她会和他动手,而她自信他捞不到半点好。
“这是我的事,你没有资格过问!”许青翔渐渐被苏凝磨去了耐性,口气不自觉的硬了起来。
“资格?”苏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问得咬牙切齿。她的好脾气也因他这句话而扔到九宵云外,“你和我谈资格?”掌风忽起,冲着许青翔当胸招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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