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宫萤
花宫萤  发于:2009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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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想他的谈吐,想他的气度;我会想他好,想他快乐,不想见他因一些事而忧愁烦心的样子;想或近或远、或多或少地看着他,看他……是不是依然身上小伤不断,是不是依然那么不爱惜自己。想他想到……有的时候心都会痛起来……”

寒磬越听神情越是严肃,目光停驻在白莲脸上半晌后,终于像认了什么般叹了口气,语气中无限怜惜。
“白莲,你爱上他了。”
白莲表情一顿,“寒磬?”
“不要害怕。”寒磬拍拍他的肩,“会这样去想一个人,时时刻刻都想关心他,想让他好,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他了。”
“爱吗……”白莲的眼中有些迷茫,他不是很能懂这个字的意思。
“别迷茫,如果不明白,那么你只要知道自己是想让他好就行了。”他知道白莲会想通的,只是需要时间,但没想到……机会会来得这么快。
那一天,月离风面色尽失地敲响莲心居的大门,见了白莲,只是轻轻一笑。一如既往的稳重,没有丝毫慌乱,“这个毒,我好像解不了……”说完便昏了过去。
白莲只觉得呼吸一滞,想也没多想的卯足了劲把他抱进屋内。
月离风那一阖眼,仿若就要从此生离死别!令他不自觉的怕了起来,他居然会怕——自己救不活他!
三天三夜,白莲日夜不休不离地照顾一直昏迷的他,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直到听见月离风逐渐平稳的呼吸,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爱上一个人的心情是怎样的,他明白了!
但白莲就是白莲,即使如此也只是淡淡一笑,全然不在意爱上一名男子是怎样惊世骇俗的大事。
罢了,爱就爱了吧,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没有必要因为“爱”就一定要告诉对方,也没必要让对方因此而分心。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
从来都不是!
所以,在月离风带着若龄出现在莲心居的时候,他只是淡淡一笑;当月离风眉眼带笑地告诉他,他们不久后将要成亲的消息时,他仍是在笑;当月离风请他去喝杯喜酒的时候,他略垂下眼睑,颀长如扇的眼睫挡住了眸中的晶亮,依旧淡笑应了一声,“好。”

十七岁步入江湖的月离风是在二十三岁那年邂逅的若龄,一个温柔可人、笑靥如花的女子,一个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女人,一个……轻易便挑动了他的心弦的女子。年少轻狂的他,就这样将心落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像所有正常的人一样走到了谈婚论嫁。

在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月离风觉得自己无疑应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
那是一把火,一把烧光了莲心居,烧空了人性,也烧灭了人心的火;一把烧失了幸福,烧断了情义,烧毁了三个人的纠葛,也烧败了命运的火!
只是一夜,原本快乐的,原本美好的,原本和谐的,都已物尽人非、奢华不再。
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再大的宅邸在无情的火中也只有化作一堆焦土的命运。
火无情,人却有情——
“让我进去。”
“她不在里面。”
“你不要骗我。
她若出来,又怎会不去找我。放开我!”一名男子挣扎着想要挣出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头发微乱,素净俊逸的容颜上沾有几道黑灰。但这一切都掩饰不了他出众的英气,那股——令多少女子为之心悸,也令多少男子相较逊色的英气……

“火这么大,你不能进去!”拦腰抱住他的男子有着一张出丽的容颜,那是一张连女子见到也会嫉妒的脸。女人的阴柔与男人的阳刚恰如其分地揉合在一起,令他既有着漂亮却不妖媚的五官,又不失身为男子的气度。这样的人,生来就注定是要引人注目与嫉妒的。可他——玉莲医圣白莲——倾尽了一生想要去爱、去保护的,却是此刻在他手中挣扎着想要冲入火海的男人——剑魅月离风。

白莲不知自己是何时、是如何、是因为什么爱上月离风的,但对他来说,爱了就是爱了,他只要知道自己爱他就可以,至于月离风爱不爱他,那是月离风的事,他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关心。他只明白,自己已经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只是单纯地……爱了他而已……

白莲觉得,自己既然爱了他,就有义务保护他,而月离风恰巧是一个不习惯被人保护的人。他有足够的身手和智谋,自负一点来说,他不屑别人的保护。所以白莲从来都只是默默地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所以他从来都没有让月离风知道自己帮过他什么。白莲很单纯,所以,他也只是很单纯地认为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是完全没有道理四处炫耀、没有必要让对方知道的。因为爱上人的是他白莲,而不是他月离风。所以……有些事,当他解决不了也解释不清的时候,干脆就将那个黑锅背在自己背上。别人怎么看他不在乎,月离风如何想的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只是月离风不相信他背的东西是他自己的,所以那些锅,从来也没有哪一个能在他背上停留太久。

白莲单纯,却并不愚蠢。什么事他能做、会做,什么事不可能是他做的,月离风自认清楚。白莲有时只是懒,懒得承认或懒得辩解,就任凭别人将锅放在他的身后。是料定了自己会帮他除去么?不。他是真的懒,只是料定了自己不会笨到去真的相信那些表面漆黑的东西。他懒,却懒得恰到好处。

起初,月离风还会问他为何不去解决那些事情——他不信白莲没有那个能力。白莲只是淡淡一笑,“因为我懒。”
但月离风不知道的是——其实大部分的事,是需要月离风自己去想的。他想不通,在解决事情时必然会对他造成伤害;他想通了,这事在他面前便可迎刃而解了。
白莲并不急着解决那些“大部分的事”,因为他不想伤到月离风,所以他等,等他自己慢慢想通后自己解决。只是月离风聪明一世,却从来读不懂白莲的苦心。因为他懒的恰到好处,懒到……连月离风有时也难辨真伪。

于是,时间久了,月离风也不再去问,因为白莲一定会回答他那句千篇一律的话——“因为我懒。”
白莲说,他并不是没有私心的人,他要月离风亲手解决一些事情,也不是没有“希望通过那些事,他能更信任自己”的想法。既然月离风只会看事实说话,那他就只给他事实。因为他很单纯,单纯到只会用最笨的方法来表达自己,单纯到……有的时候,真的有点……蠢……

他懒得告诉月离风他爱他,是因为更懒得去出面解决江湖上会因这件事而衍生出来的麻烦,懒得去追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先躲给他看的月离风,懒得解释自己为何爱他,懒得说自己因为爱他做过什么……白莲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所以他在这件事上从来也勤快不起来。

月离风当白莲是朋友,很好很亲近的朋友,所以他信任他,比信任任何人都要深的相信着他。如同“爱之愈深,恨之愈切”,信任的越深,在被背叛的时候受的伤害也就越重。白莲是不愿月离风受伤的人,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在月离风心中算是有什么份量的人,所以,杀人的错,是他的;爱人的错,是他的;背叛的错,也是他的……只要错的不是月离风,只要错的不是在他心中份量极重的人,那错是不是会落在自己身上,他真的从来不在乎。因此,他宁愿自己背负所有的罪过也不肯说出真正背叛的原因,却不知这样的举动,才是伤他最深。可当他明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再也不能接近那个叫做月离风的男人,那个……他倾尽了一生想要去爱、去保护,到最后却是自己伤他最深的男人……

“白莲!”月离风大喊一声,“放手,若龄还在里面!”
“她出不来的。”白莲抱紧他的腰肢,怎样也不肯松手。让月离风冲进着漫天火海中去?他是万般不会许的,除非他死!“就算你进去她也出不来了。她不会再出来了!”

“什么意思?”月离风身躯一顿,双目复杂地望向他。
“她已经……死了,所以——”痛!
月离风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满脸不信。
“你骗人。”
若龄——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那个会在他面前甜甜地微笑,会在他身后喊他“月哥哥”的女子,那个……七天后将会成为他妻子的满脸堆着幸福的女人,竟然已经死了?前一刻她还在他眼前盈盈倩笑呀!这叫他……如何去相信?

“我没有。”咬着下唇,低低垂下头去,好看的眉因手臂上的力道而蹙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因为——”白莲慢慢向后退了一步,那几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什么?”月离风手指一扣,不容他逃避。另一手托起他的下巴,直直望进他的眼里。
口鼻呼吸到的全都是他的味道,两人的身躯几乎贴在了一起。对上他的眼,白莲不由得全身一颤。他不是没有欲望的圣人,这么近的距离足以撩动他的心。他伸手去推,却不能动他半分。

“因为什么?”月离风又问了一次,灼热的目光似是能将白莲的身上射出洞来。
“是我……”受不住他的目光,白莲垂下眼睫,艰难地开了口,“是我杀了她。”
“你骗我……”月离风缓缓摇头,不敢相信他亲耳听到的,“不要因为懒就——”
“我没有骗你!”白莲放弃地闭上眼睛大叫,“是我,是我亲手杀了若龄!是我放的火!”
“真的……是你?”月离风身躯剧震,前一刻才听闻未婚妻的死讯,下一刻竟又要接受好友的背叛?
“……是。”
“为什么?”
白莲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悲伤和痛苦,白莲却不得不选择忽视。
他倏然甩开月离风的手,面上净是冷酷,“你不需要知道,你——”
“为什么?”月离风用轻轻的,却足以打断他说话的音量问道。
白莲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而月离风的手,不知何时已欺上了他的脖子,原本震惊愕然与不信的脸上也充满了愤恨。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那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要告诉他么?可以告诉他吗?那样的事实,真的……可以让这个男人知道吗?
忽然,他笑了。极其优雅的,却又是淬满了心伤的。
“我爱她啊——”菱唇轻启,足以魅惑众生的嗓音在月离风的脑中劈下一道旱雷,震得他头脑“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聪明如他,也一时难以消化这么多的冲击。
“我爱若龄。月离风,我……爱她。”脸上的表情让月离风找不到一丝不去相信的理由。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可事实却铁铮铮铮地摆在他眼前,让他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怔怔地看着白莲,目光中全然是不谅解,他无法谅解!
“你爱她?但你却杀了她!然后再在这里假慈悲!”钳在白莲白玉般的脖颈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白莲面不改色,幽幽望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的痛苦不是假的,悲哀也不是假的,只是因为他的话让月离风成功地会错了意。
“因为她爱的人是你,要嫁的人还是你!为什么,月离风?为什么她看上的人偏偏是你?”说到后来,白莲几乎是用吼的。他这辈子从来也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声音说话。

“就因为这样……你就杀了她?”他并不是这么残忍的人啊!
“是。我不会把她让给别人的,就算是你月离风也不行!”素来淡然的脸上挂出了一抹邪魅的笑意,令月离风感到了一股渗入骨子里的寒意。
“既然我得不到她的人、她的心,那我就亲手毁了她。这样……她就是我的了,一辈子……都只是我的。”白莲伸出一只玉手,轻轻抚上月离风的面颊,神情中骇然掺入一丝恨意,“而你月离风,永远也别想得到她。”

这样的白莲,不是他所认识的人!
在那种笑容的诱惑下,月离风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将白莲摔了出去。直直撞上了身后的石柱,力道之大,险些要震断他的脊椎!他却状若无事地坐起身来,随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你想杀我?”白莲讪讪挑起一边的眉,脸上毫无惧意。
“为什么不告诉我?”月离风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径自问,“为什么在她答应嫁我之前,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将她让给我吗?”他垂眸掩饰眼中的黯然。
“……”
“你不会。”白莲重新抬起脸,让他看清自己嘴角噙着的那抹冷笑,“所以,我非杀她不可。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月离风扣住剑柄的手因急怒而颤抖,他恨极了白莲嘴角那抹刺眼的笑意;恨极了方才他说话时的语态——仿佛不将人命当回事;恨极了他的冷漠,他的残忍,他的欺骗,他的背叛!

如烈火般一燃不可收拾的恨意席卷了月离风的脑海,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刹时间被淹没,眼中看见的只有白莲笑容下的讽刺……
电光火石之间,宝剑已脱鞘而出,而白莲只是缓缓一笑,便闭上了眼睛。盛怒之下的月离风又怎会发现,那付诸淡然的一笑间,白莲已狠下心割舍了多少,放弃了多少,又必须咬牙去承受多少?不,他不明白,其实他……一直也没有懂过白莲,只是他……从来都不明白。

殷红的鲜血滑过白玉般的脖颈,滴在素净的白衣上染出片片红晕。一截断发飘落在他手边,乌黑如墨。那割断白莲头发的冷剑此刻正插在他身后的石头上,剑刃入颈三分,只消再多半寸,必是大罗神仙在世也难救。

白莲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抬眸,对上月离风的目光,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的窒痛起来。
那眼中,有怨、有恨、有苦、有痛……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但这就够了,月离风这极含恨意的一眼,白莲知道,自己生生世世都忘不了。
“铿”的一声,月离风抽出宝剑一折为二,掷向地上那截断发,“以血为誓,剑发为证,你我兄弟,从此恩断义绝。”一字一字,他说得掷地有声,“如果可能,我希望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愤然甩袖而去,无情的声音远远荡开了来,“……永生永世,别让我再看见你!”

月离风的话,字字泣血,深深刺入白莲心里,那痛……仿佛心在滴血。
冷漠的面具在他身影不再的刹那就立时崩溃,那本该是白玉一般的人呵,此刻的脸上却挂满了悲伤、痛苦、绝望与……迷茫,可白莲自己并没有发现到。
拾起地上的断发与断剑,紧紧握在手心里,轻轻地笑了。笑一下,咳出一口血,再笑一下,再咳出一口血……泪水决堤而下,晕开了衣衫上的星星红点,就像晚冬时分在雪地里傲然绽放的最后几朵寒梅,倔强而又憔悴!

方才月离风那极怒攻心的一摔虽并未施尽全力,却也已震伤了他的七筋八脉。如若不是一股意志支撑着他,怕是早已当场吐血昏迷。
“天做孽,犹可救;自做孽,不可活。”沉声低吟着,缓缓起身走开了去。
一路上,猩红点点紧跟其后,连成一线,触目惊心。就像是阎王的索命锁,上了他的身后,收回来时便要多一条命。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不在乎他的想法的;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不在乎他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的……可他现在,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真正的潇洒,做不到真的“不在乎”,他现在……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但为什么非要到了这个时候才让他发现,被他恨的滋味是这么苦。他已经……不能再去见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人了呀,再也……不能了……
大火在白莲身后映红了半边天,灼热的气流吹鼓了他的衣袍,他站在池边,动也不动。
自己……做错了吗?回想起月离风临走的那一瞥,白莲不由得按紧了胸口。他只是……希望在他的记忆里,能有一个很爱他的人,和一段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他只是想保留住他心中的那些美好,难道……这也是错吗?不然,何以他离去的时候,要留下那样的一眼?而那一眼,为何对他又是这样的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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