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送你父亲和继母到医院,所以才没有立即来找你。」卓远文解释。事实上那记耳光才出手便已经後悔了。见
思迅跑掉他本追上去,但怎也不能放著方氏夫妇不理。
「哦?那贱女人死了没?是一尸两命才好!」刻薄地说了一句,少年倔强地提著行李离去。
卓远文皱著眉,冲他背影淡淡地说:「胎儿没了。」
方思迅剧震,霍地回身,皮箱重重掉到地上。
「假的,大小都平安无事。」看著少年震惊惨白的脸,男人嘴角泛起浅浅的,安慰的笑,柔声道:「看,你并不是真
心希望他们出事。」思迅始终是个好孩子。
思迅气得脸都绿了,一条条青筋在薄肤下清晰地浮现。
「卓远文!你这混蛋!给我下地狱吧!」少年冲上去拳打脚踢。
卓远文自知理亏,抱住头让他打个够。
「混蛋!混蛋!混蛋!」骂一千遍都没法解恨。思迅手酸,跌坐地上喘气,眼角不争气地红了。
卓远文忍著身上的疼痛,上前轻轻抱住他。
「对不起,思迅。」摸摸少年高高肿起的脸颊,男人柔声说:「还痛吗?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发泄过後泪腺特别脆弱,思迅埋首在男人胸膛。
卓远文轻轻拍著他的背以示安慰,说:「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决不会故意去推一个孕妇。
放心吧,没有人会怪你。」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奸妇淫妇一家三口死掉最好!」狠狠挣出男人的怀抱,思迅跳起来怒叫嚣道:「假如再给我
一次机会,我绝对会在贱女人的肚子上重重踹上几脚!」
「思迅!」卓远文愠恼。少年怎能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卓远文,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站在哪一边!」方思迅亳不退让,放话道:「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那对狗男女的名字
了!」
「够了,思迅,他们是长辈,你嘴巴不要太毒。」
「你决定要帮他们是吧,好,那我走便是了。」思迅脸上血色尽褪。
「我不是要偏帮谁,你且不要激动。」卓远文踏前一步。
方思迅退後,踉跄退至墙角。
「为什麽?你已经知道他们做过什麽好事,为什麽仍要帮他们?!」少年心有不甘,像只受伤的兽般嘶叫。
卓远文沉默了片刻,道:「我也是在帮你。思迅,你希望跟家人,至少你的父亲和好吧?你知道他是很爱你的。」
「没有这种事!那死老头才不爱我!」
「你知道他爱你,你也希望挣取他更多的注意,所以你才故意堕落,令他伤心。」卓远文摇头,语气温和而无奈,「
你总是以伤害自己来惩罚别人,稍有不如意便糟蹋自己,让爱你的人心痛悔恨。这样做是不对的,只会令关系更加恶
化。」
「不是!我才不稀罕那死老头注意什麽的!我恨他,更恨那贱女人!」少年失控大叫。
「思迅,当年拆散你跟初恋情人的确是他们不对。可是你就不能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吗?未成年的儿子爱上同性,亦
难怪方先生反应激烈。」卓远文耐著性子说,「我刚才跟他们谈过了,二人也很後悔。他们会去跟你的恋人道歉,而
只要你肯原谅,他们愿意做一切去补偿。思迅,也许你会说现在做什麽都不能弥补当年的伤害,但至少他们愿意尽力
。」
「你是来当说客的?」方思迅盯著男人,心头一片冰凉。他还以为卓远文心疼他,特意来安慰他的。
卓远文不否认,继续游说:「当年的事,其实大家也有责任。」一顿,「不是说同性恋不对,但你离家出走,为了相
识不久的男孩伤透父亲的心,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理亏吗?」
「卓远文,你到底收了什麽好处?居然这样费心。」少年目不转睛。
「思迅!」卓远文气煞,也感到心灰意冷。自己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说服方君泽认承错误,愿意接受儿子与众不同的
性向,但他的苦心只换到思迅的质疑,「好吧,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法子。就当我瞎操心,以後你的事我不再多管,你
要走要留也随便。」
「卓远文!」看著男人冷淡地离去,方思迅忍不住大叫。
卓远文停下脚步,回头,拧著眉心。
「好吧。」方思迅咬著唇,道:「你去跟死老头说,答应我一事,我便考虑原谅他。」
「是什麽事?」卓远文轻轻问。
「跟那贱女人离婚。」
「你说什麽?」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少年这麽恶毒。
「跟那贱女人离婚。」方思迅重复,而且脸不改容。
卓远文震怒,再次涌起掌掴少年的冲动。
「就算你恨她当年做的事,她的出发点也是为你好!」
少年倔强地抿著唇。
男人彻底失望了。
「方思迅,你的行为令人发指。」卓远文转身而去,发誓决不再回头。
「卓远文!」思迅大叫。
男人的步伐没有稍停,少年心底涌起强烈恐惧。
他要失去他了吗?
「不要走!卓远文,你知道吗?那女人......她杀了我妈妈!」
「是那对奸夫淫妇杀死我妈妈的。」方思迅痛苦地掩脸。
世上有一种伤口永远不会结痂,一直鲜血淋漓,稍微触碰即痛不欲生,只能把它深深埋藏。所以那段往事,他从来没
有跟任何人--即使是刻骨铭心的恋人--提起过。
「现在你什麽都明白了吧?」少年咬著牙,看著呆若木鸡的男人,心里有点恨。恨自己居然被迫到这地步,被迫揭起
最痛的伤,忆起恨不得让大脑屏蔽掉的往事。
「这怎麽可能?前任方太太是病逝的。」卓远文吃惊,难以置信地摇头道:「思迅,就算你不喜亲再婚,也不能把这
麽重的罪名扣到他们头上。」
「我没有!我说的是事实!」少年狂叫,悲痛欲绝。
方思迅的样子实在不像作伪,卓远文的心狂跳,喃喃地说:「有什麽搞错了吧?我记得很清楚,当年的报纸杂志有刊
登方太太的死讯,她是急病去世的......」
「笨蛋!只要有钱,要报纸刊登什麽都可以!」方思迅恨恨地叫。
男人浑身一震,像被雷亟中一样僵住。
「不可能的......」他不相信。以十年前的社会环境和司法制度,方氏虽然有钱,但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思迅,一
定有什麽搞错了,当年你还是个小孩子......」
「虽然我只有八岁,但那天发生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方思迅泪流满面,「那天......是我生日,妈妈特地为我
庆祝,我还清楚记得她打扮得很美......」
少年的思绪飞回到童年,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笑意,凄酸的笑意。
「妈妈平常很多应酬,可是那天她一直陪著我,陪我玩游戏,给我买玩具,唱歌和说故事给我听,还亲手为我做生日
蛋糕。那个蛋糕很漂亮,涂了很多奶油,放满新鲜的草莓,相信一定好好吃。我舍不得吃掉,吵著要等爸爸回来才一
起吃......」凝噎。思迅垂下眼皮,拳头紧紧攥住,过了好一会才能继续。
「妈妈听完一言不发,丢下我起身离去。我叫了她一声,她回头朝我笑了笑,那笑容得比哭更可怜。我很害怕,知道
自己说错话惹妈妈难过了。那时我虽然小,但也察觉到父母感情不好,佣人们又时常背後闲聊,说爸爸在外面有女人
。」
听著少年幽怨的声音,卓远文非常不安,喃喃地说:「会不会搞错了......那时......」
「那时我不该提起爸爸的......」方思迅垂头,抱著膝迳自说下去,「我怕捱骂,不敢追上妈妈,只好在小客厅等爸
爸回来。等著等著,我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了不知多久,又迷迷糊糊地醒来。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家
里所有灯都熄掉,到处都黑漆漆的。八岁的我很怕黑,於是便跑去找妈妈。我摸进了妈妈的卧房,那里亮了一盏很暗
的台灯,爸爸还没回来,妈妈一人睡在床上。即使睡著了,妈妈还是好漂亮,她化了妆,擦了玫瑰红色的唇膏,还穿
上鲜红的晚装,那件长裙是她最喜欢的......」
卓远文听到这里顿感寒意透骨,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了。
方思迅脸色如雪,轻声续道:「我爬上床,叫了几声妈妈,但妈妈没有醒来,於是我便在她身边躺下。有妈妈在身边
我不怕黑了,但我觉到她的身体好冷。我说:妈妈你冷哦?小思给你抱抱。就这样我搂著妈妈的身体,很安心地睡著
了。」哽咽。
「思迅,别说了。」卓远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抱住浑身发抖的少年,自己的身体也颤抖,「别再说下去。」
但方思迅神情恍惚,好像失控般无法停下来。
「我是被保姆的尖叫声吵醒的。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已经被她抱了出去。然後我看到家里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赶来
,保镳,司机,厨子,花王,清洁工,还有我爸爸。我看到他冲进房间,然後里面响起呼天抢地的哭声。我想进去,
但保姆紧紧抱住我。过了没多久,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妈妈抬出来,还用白布把她严严密密地盖
住。保姆捂住我的眼睛叫我不要看,我拚命挣扎,脱出她的怀抱,扑到妈妈身上,扯下那块白布。我妈妈的脸......
至死都是那麽漂亮的。」落泪。
「思迅......」卓远文不由自主闭了闭眼,嘴巴乾涩得发苦。真的不愿相信,宁死都不愿意相信事情的真相居然这麽
残酷。但少年悲凄的神色和红肿的眼睛,都表明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我妈妈死於服毒自杀,在法律上没有人需要负上责任,但事实上她是被那对奸夫淫死杀死的!就算他们没有亲自动
手,但他们手上的血永远都洗不清!」把深藏的伤痛化作言语,痛苦好像找到出口。方思迅昂著头,瞪著通红的眼睛
,直看进卓远文的眼底,问道:「我不该恨吗?你还是觉得我错了吗?」
卓远文听见他问,胸口突然像撕裂般痛。
「思迅......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低喃。男人跪在少年身前,紧紧抱住那纤细的身躯,只能反来覆去
地说:「对不起,思迅......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而被温柔的气息包围,强忍的泪水反而奔流而出,尽管方思迅努力地抑制,仍不禁发出抽噎声。
「我好恨。」少年断断续续地诉说,「妈自杀前特地穿上红衣,她恨死了那两人,可是我什麽都不能做,只能坚持永
远永远都不原谅他们。」不能叫杀人者偿命,甚至不能完完全全切断那天生的,源自血液的亲情。对父亲,心底总留
著一丝眷恋不舍。这份矛盾叫年少的他痛苦,不知所措。
男人无言地收紧臂弯,像恨不得把人挤进自己体内。少年温热的泪划过他的脸,缘著腮边颈项留下水痕,待滴落心头
已是冰凉。
「对不起,思迅。」语气说不出的沉痛。
「傻瓜,干嘛一直道歉?」思迅勉强镇定了自己的情绪,抬头笑了笑,道:「不是你的错啊。杀手凶手不是你,你也
是不知道真相才会跟我吵起来。」
「我......」卓远文掀动嘴唇,一脸内疚。
「别再道歉了,我从来没有生你的气。」方思迅掩住他的嘴巴,轻轻说:「我只是觉得害怕。那贱女人总是害我失去
身边最重要的人,我爸,我妈妈,安泰......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我不想失去你!」
卓远文眼角湿了,揉揉少年的头道:「傻孩子。」
「告诉我,我会失去你吗?卓远文。」明澄的眼睛水波流转。
「思迅......」男人欲言又止,最後轻拥著少年,说:「不会的,你不会失去我。」
「万一他们要胁你,迫害你,用肮脏手段害你的店倒闭呢?」思迅还是感到不安。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我保证。」
卓远文温柔的声音带著莫名的安全感,方思迅放心了,得寸进尺地要求:「答应我,你会永远信任我,不受任何人离
间。」
「嗯。」
「无论将来发生什麽事,你也不会再打我。」
「嗯。」
「也不骂我。」
「嗯。」
「不再说教。」
「嗯。」
「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嗯。」
「我犯错你也不许生气。」
「......嗯。」
答允了若干平等或不平等的条款,卓远文也提出要求。
「思迅,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好。」只是一件的话他不吃亏。
「无论将来发生什麽事,你也不可以伤害自己。」
「嗯。」一阵心甜。
「一点点都不可以。」
「知道了。」
「这包括不准动不动就说不念书。」
「你真的很在乎我念不念大学吗?」方思迅侧头想了想,慷慨地说:「好吧,为了你,我怎样也完成它。」
看见少年一副『你要感激我的表情』,卓远文翻个白眼,道:「念书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别人。」
居然不领情呢。方思迅扁扁嘴,道:「哼,那我还是不要念了。」
「思迅!」卓远文气煞。
「反正你答应了,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得意貌。
男人没辙,只得低头,「好吧,当了是为了我,请你用功念书,不要放弃。」
少年心满意足地答应,又提醒,「你欠我人情哦。」
卓远文忽然一笑,轻轻说:「思迅,我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方思迅听见高兴得很。
泪痕犹未乾透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
很美,很可爱。卓远文情不自禁吻下去。
幕後花絮:
LCY:狂贺!初吻成功!(撒花)
卓卓:>///<这、这、这、这......
LCY:卓卓兴奋得说不出话了。
卓卓:>///<我不是......
LCY:到第七章终於吻了,总算有点发展(虽然有点慢)
卓卓:>///<事情不是这样的......
LCY(忽略ing):卓卓终於忍不住向思迅伸出魔爪了!
卓卓:>_<#我没有!BT作者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LCY:耶?难不成你要否认自己做过的事?(看上面,铁证如山)
卓卓:>_<不、不是。可是,大家请听我解释,我绝对没有对思迅伸出魔爪的意思!那个吻......那个吻......是大
人对小孩的吻,大家不要想歪......哎吔!(被痛殴)
小思(拿著棍):混蛋!你说谁是小孩子啊!(怒走ing)
卓卓:思迅,你听我解释啊~~~(追ing)
LCY(摊手):看来卓卓要解释好久了,我们下星期再见。
转眼到了十二月,普天同庆的圣诞前夕。
自那场风波过去之後,卓远文和思迅的生活回到正常的轨迹。至於那个意料之外的吻,二人都很有默契都不再提起。
只是从那时开始,空气中彷佛有种异样的情愫在流动。
「啊?」
「对、对不起。」在挤拥的厨房相逢,身体不经意发生触碰,二人都像碰到烙铁般弹跳开。
「没、没关系。」脸红脸红,托盘都差点打翻了。
「......」
「......」
「那个......」找话题。
「我先去工作了。」低头而去。
「思迅最近好奇怪啊。」一旁的艾美侧著头,看著少年的背影沉思。
「有、有吗?」心虚。
「以前的思迅都不会脸红耶。」回头,打量形迹可疑的男人,少女说:「老板也变得好奇怪。」
「哪里,你太多心了。」连忙露出沉稳的笑。
「嗯......正确的说,是老板和思迅的互动变得好奇怪。」艾美挠著手,分析道:「你们最近变得好客气,好像比陌
生人还要陌生......」
「艾美,你好像该下班了。」继续沉稳地笑,卓远文善意地提醒,「今晚是平安夜,你不是有约会吗?。」
「哎哟,差点忘了,我要陪男朋友参加派对,还要回去打扮呢。」艾美连忙收拾,又朝卓远文歉然说:「老板,真不
好意思,今天那麽忙,我也不能留下来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