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主是在抄写佛经,概不见客,领内的事务也都交给属下们,然后馆主的母亲又要疗养痛风病来到温泉,联系起来看
的话,分明就是大将受伤,被移居到温泉来疗养,然后再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你的机会来了!不过不知道你想看的
那个源助在不在这里……”
“……好吧,就算是你说的这样。你把自己毁容成那样子又是为什么?”
老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信廉大人已经施施然从外面走进来了,一瞥见我们俩,连忙摆手道:“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这怎么可以呢?快去洗洗脸,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嗯,白色的是最好了!”我就眼看着他们俩推推搡搡地又进屋子
里去了,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然后,一个邪恶的计划就在我心底生成。
哼哼,就看我的吧!不就是诗人吗,一定给你搞砸了!
不一会,虽然容光焕发却愁苦满面的老十出来了,压抑不住内心兴奋的信廉也跟在后面,他背着手踱了几步,清了清
嗓子说道:“走吧。”
有传说讲,西施生了病反而更好看,老十童鞋即使愁容惨淡,也还是引得许多人为之侧目,因此我明白为何他要掩盖
本来面目,也决定了要给这张脸来点带有娱乐性质的报复。
我们坐在厅堂上,传说中的晴信殿下从里面走出来了。据说这个殿下是武田家的少年英主,十六岁的时候初阵,和老
爹各领一支军队征讨敌人,结果老爹败了他却胜了,这故事和马其顿的菲力二世和亚历山大父子的故事一样没什么新
意,但是据说自从晴信领有甲斐一国之后,便屡战屡胜,直到最近才遭到了一次败绩,总之还是很骁勇善战的一个人
。
可是我看见里面出来的却是信廉,容貌一样的古雅,穿着一样款式的衣服,留着相同的发式,连走路的姿态都是一样
的,只不过肩上似乎有些微微的不便,也是施施然走出来,在堂上从容坐了。
我赶忙扭头过去看,信廉的的确确就坐在我们身边,堂上又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一见到他出来,信廉连忙低下头去叩拜,老十和我也随大流。看来这个真的是武田晴信,甲斐的国主。他缓缓地扫了
我们一眼,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但看得出他的气色并不算好。
“先生从哪里来?”声音也和信廉相差无几。
“美浓。”
晴信盯着老十的脸看了好久,转头问道:“信廉,你知道我为何要在志磨疗养的吧?为何要带这位先生过来?”
“我信廉当然明白,但是兄长如此闷闷不乐,未免让武田家上下都很担心!这位先生是美浓来的和歌达人,不妨……
不妨开上一场和歌会,坂垣老师泉下有知,看到兄长振作的样子,应该也会瞑目的!”
“你真的只是这样想的?”
“弟弟我真的只是这样想的!”
“坂垣老师曾经为了劝谏我,跑去研习和歌……”
“我信廉明白……”
“坂垣老师也曾为了让我远离情欲,丢下领地的事务,带我到温泉去疗养……”
“我信廉也明白……”
晴信低下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抬头说道:“罢了,这件事由你去安排吧!三日之后,就在这里开和歌会。”然后便
从容起身退回去了。
“遵命!”我们三个一起俯首,但我是相当地迷茫啊,不晓得这一章都演出了些啥。
第十章
在如愿以偿见到了情比金坚的晴信殿下后,他成功地留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凝重严肃的外表下有不轻易为外物所动的
决心,照这个推断来看,能逼迫他写下那等情深意重决心书的小受,将是何等的风华万种与擅长操控他人的心理啊!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小受。
“老十,你觉得晴信殿下怎样?……老十?”
我转过来却发现老十的脸上似乎笼上了一层灰色,温润的皮肤下筋肉有点僵硬。
“啊哈!”我回忆起了一个邪恶的计划,“你暗恋浓姬夫人来着对不对?”
“你、你在说什么啊!”老十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但依然愁眉深锁。
“你这点心事是瞒不过我的……”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说,“既然她已成了别人
的新娘,而人生之路尚且漫长得望不到尽头,咱们不妨在俗世里寻找点刺激的乐趣。我看你长得不错,就去勾引一下
晴信馆主,好让我也看看他对那个源助到底有多专情,你看怎么样?”
“也就是说要我去做那恶心的断袖行径,只为了满足你偷窥的癖好?”
“晴信殿下和你其实也满般配的,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不会那么小气不肯去吧?”
如果是个正常的人,听到这番话多半会拂袖而去,而他恰是个正常的人,气的浑身发抖,继而欲言又止,最终头也不
回地离去了。
“现在的小孩啊,还真是腼腆啊!就让姐姐我来调教你吧!”我耸了耸肩,撩起衣服的褶边儿,蹑手蹑脚地跟着出来
。
那时的我,可究竟是被何方的白目大明神给附体了,以至于说出那等没心没肺的话来啊!
三天之内,老十没跟我说一句话,偶然看到我也是赏我一个卫生眼,然后心平气和地转身、走开。我不跟这种莫名其
妙就生气的人一般见识,兴致勃勃地趴在墙头看那些纷至沓来的家臣们——他们都是为了赛诗会赶来的。
信廉殿下一边画画一边对我说:“姑娘你小心点,莫从墙上摔下来……”
于是我懒懒地从看厌了的人群里撤出目光来,“武田家连个帅哥都没有,真没趣!”
“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以姑娘您的外表来看,似乎没资格评价别人吧!”
“我又没说你,大叔。”
“你叫我什么?我才二十出头,你就叫我大叔?”
“那谁叫你总在cos你大哥呢!你们两兄弟长得可真像,一般人可怎么分辨得出来啊?”
“哈哈,原来你是说这个……那应该说是我们三兄弟都很像,还有二哥呢!”
“啊?你还有二哥?……噢对,我想起来了,先代馆主曾经想要废掉御馆大人来着,是打算立老二是吧,可为什么没
把他斩草除根呢?”
“你说什么?”信廉怒目圆睁起来,放下了画笔,四处找刀准备来砍我。
“哎好好好,我说错了还不行嘛!真是的,那么较真干吗?本来也是闲聊的事儿!”
“虽然是闲聊,但请你还是注意自己的用词!虽然你是和歌师,但这里是甲斐……”信廉放下了刚找到的刀,瞪着我
气鼓鼓地说。
“是是是!对不起……”好女不吃眼前亏,我一叠声地赔不是,反正只要装疯卖傻,别人通常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这样我想说的都说了,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就算达到目标。
信廉纸上画的,是个白衣俊雅的男子,漆黑的发辫垂在肩头,席地而坐顾盼着背后的枫叶,看得让人临楮神驰。但这
模特——似乎是老十……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神仙风骨的老十,若他果真摆了这种造型,我倒很乐意去围观。
“你的师兄,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呢!”信廉恢复了那平坦无波的语调,“我很希望他能留在甲斐,留在兄长的
身边……”
“那很好啊!”我说,丝毫没注意到对方略略诧异的神情。
“可是他看上去很是忧虑呢!像是藏了很多故事在身上的那种人!总觉得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哎,你不觉得我更像是有很多故事的人吗?”我一边岔开话题,一边开始亲自思量老十会有什么故事。
“虽然我丝毫也不觉得你这丫头身上会有什么故事,但你还真是天性活泼呢!这种年轻的活力,说不定能逗兄长笑一
笑吧?唉,坂垣老师去世了,源助又远在佐久,兄长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异常,但内心会常常感到孤寂的吧……”信廉
一边在画上题字,一边说道。
“源助是谁?”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故作沉着地问。
“是家中的一员大将啊!”信廉也没有一丝尴尬地回答,不过我可不信那些鬼话,家中大将多得很,为何他远在外面
馆主就要觉得孤寂?这么明显的漏洞可骗不了我。
“那这次和歌会,他要回来吗?”
“不,家中诸将都可以回来,唯独他不能!”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防守的是前线啊!不过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啊,一直在打听?”
这和我来看到的第一对奸情很像啊。“我只是闲的无聊罢了……坂垣老师又是谁?”
“是馆主大人的导师,当年父亲要害兄长的时候,多亏了他屡次保护,才有了兄长的今天。他为了兄长可以说是呕心
沥血……谁料却在前一阵子的合战里不幸身故了……为此馆主很是伤心……”
“所以说这场诗会,其实是吊祭坂垣信方殿下的,是这样吗?”老十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从里面出来,瞥了一眼信廉的
画,先是愣了一愣,继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张,终究还是没评论什么。
“正是如此!”信廉似是有些尴尬,一边卷起画一边说,“在下这就告退了,明日的诗会,还要辛苦先生。”
“恐怕会上的辛苦,还不及会后辛苦吧!”老十又进去了,我总感觉他临去之前,甩给我的是个白眼,但又不敢确定
。
送走了信廉之后,我觉得有必要跟老十好生谈一下子。自从他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以来,我俩的关系便一落千丈,这样
下去非影响我看奸情的心态不可,本来我还是多希望拉着他陪我四处逛的。
虽说穿过来之后还是认识了几个朋友,可人家都有正经工作,不可能陪着我四下乱晃,而老十是这样一个性格腼腆不
会胡来的、武功高的、脑袋灵光的、带了充足路费的、心思还挺细腻的、嗓音悦耳的、长相也很养眼的伙伴,有他在
身边毕竟还是令人感到舒适的,不知不觉间就产生了依赖,这样疏远下去可不太好。
“喂,那天是我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老十在颇仔细地擦一把刀,不觉就住了口。
“没关系的,你一向都是如此的。”他波澜不惊的语调更让我心里发毛,说着又把刀往地板上一插,自言自语地叹气
道:“做少主老师的人,都死有余辜!若不是信长那个老师跑到美浓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愤世嫉俗的话嘛!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啊?说出来就好了!”
“没什么好说的……”
“明明就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嘛,你那态度分明是在生我的气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我对为了获得继承权流放了亲生父亲、为了取得邻国不惜杀死妹夫的人,对蒙受主君恩情却要反戈一击的人,无论
如何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这个人若是哪一天不淫乱一场,都会浑身不自在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他都十分需要
……我对这样的人,可是喜欢不起来。”
“就只是这样?你讨厌的人还真不少嘛!你讨厌我哪一点?”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断袖这等事如此感兴趣!还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想方设法地看一些无聊事,你不觉得你很
无聊吗?……不过你很快就会如愿以偿了。我并不是白白陪你来到甲斐的……”
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的隔阂还是蛮深的,但人心隔肚皮,有些事不知道,是没法互相理解的,就像我也不知道老十究竟
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人生理想一样,他也单知道我是海外来的,却不清楚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性格如何脾气怎样。
心中忽然一阵空落落的感觉,本以为一见如故,却人生难得知己,这惆怅似是来得很有道理。
哦,问我为什么对断袖很感兴趣,这是有原因的。
第二天,全员白装束的连歌会开场,果然像极了一场葬礼。出发之前,我看见老十偷偷把刀藏在衣服里,然后便跟着
我以毅然决然的神情奔赴会场。
我略略腹诽了一下,难道他又是借着跟我来甲斐的机会,有他自己的目标?那我岂不是又上当了?想到这里便伸手去
扯他的袖子,想把他拉回来问个明白。
他看了看我,伸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示意我放心。
既来之,则安之。好吧,不管你要做什么,我还像在尾张时那样陪着你。
第十一章
诗会开始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圆滚滚的小伙子首先倾身说道:“那么,便由在下抛砖引玉了,失礼了!”于是摇头晃
脑地吟出了一句:闲暇当摆酒,且望不尽山。便低头撤回去了。
说话的是晴信的二弟信繁,虽说信廉说过他们三兄弟很像,但我可没觉得这个圆滚滚肉乎乎的小脸,和晴信那张冰山
脸有什么相同。话说回来,如果作为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看,长子那万年冰山一样的脸,很难遭到疼爱也是正常的吧。
若一个人冷峻非常,纵使形容俊昳,也只有花痴女或者特别熟悉的人才会对他有好感吧。相比之下,信繁可是让人一
见到就想蹂躏他那腮帮子上的肉的品种。
信繁既然已经起头,老十便请晴信馆主开始接龙。
不料穿着白装束的晴信殿下依然冰山着脸,岿然不动,没有一点要写诗的意思。
信繁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老十看情况不好,赶紧咳嗽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勾引过去,然后吟道:苍雪应如盖,
白云出何间?
信廉也出口接了起来,回过头来再让信繁接,信繁又欣然命句,我则打起了哈欠,然后他们仨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我
一会就把眼前的一丈长的纸给写满了,气氛依然没有好转。
“信繁,”半晌晴信才说话,“我在你心目中,当真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么?在连歌的时候,都不由自主流露出那种惋
惜憾恨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兄、兄长……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啊!”
“是啊,兄长怎么说出这样任性的话来呢?”
“够了!”大广间里都是晴信的回声。
“当年父亲偏爱信繁,早晚有一天会废掉我,我便有些自暴自弃,每日沉迷于诗道,坂垣老师来劝谏我说做人不可因
一时失意便徘徊,我根本听不进去,且明知道他不喜连歌,还故意叫他跟我们一起玩,他便拂袖而去了……”晴信看
着老十说道,虽然声音有些颤抖,但脸上还是严丝合缝不露一点破绽,“之后一个月,我没再见到他的身影,没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