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傻的可以,居然忘了跟进去看看伤得怎样了。
我一刀捅死了肇事的军马之后,便站在原地犹豫要不要进帐去看看他的伤势,心说这古代人忒实在,难道军棍不能按
揭,先打个十棍,剩下的分个十几二十年打完?
蓦然想起这婆婆妈妈不是我的个性,便大踏步地走进去了。
桃红柳绿哭得跟泪人似的,一面给换药一面念叨说都是他们俩笨手笨脚惊了马,害得主人挨打,如今把人打成这样,
二公子回来看见可怎么交代?
那一众武将原是本着探望病人的心情追进来的,结果一听到提起二公子,脸色全都阴沉下来,有几个更是低着头走出
帐篷去了。
“好啦,不要哭哭啼啼的了!身历戎马的人,也怕受伤么?”他趴在床上,强说道:“倒是主将受伤了,各位要严格
约束部署,小心敌人来进攻!”
“这个你就放心吧!”光头叔叔满怀怜惜地叹气,“敌人离我们还有十多里地呢!”
“我们倒没什么,关键是城里的纲成大人……他身边才只有一千旗本啊!”
“对方的军队确切是多少?”
“说是有十万之众,其实也就八万。”
馆主氏康大人听了此言好一阵沉默,许是这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所使然,敌人在谈笑之间少了两万,只比自己这边多了
九倍左右。
他大抵是个能够享受孤独的人,于是只淡淡说了句纲成不会有事,便挥手让大家都退出去。而享受孤独又不彻底,将
我留了下来。
众人似是十分不习惯这刚一相识的我,竟能在这种场合下被领导单独留下谈话,是以虽撤出去,眼神也还小锯条似的
在我身上刮来刮去,特别是那个光头,似是极为想说话,终究一声没吱又退出去了。
第五章
“我平生大小战三十次,受伤二十六处,今天还是第一次伤在后背……”他微微解嘲地笑着。“你过来啊,我有话要
跟你说说。”
大小战三十次,受伤就受了二十六处,看来你战绩不怎么样。我没好意思把这真心话说出来,只赖赖唧唧磨磨蹭蹭地
走过去,有话没话地问了一句你还疼不。
“你身上怎么有血渍?”他硬坚持着伸出手来,将我脸上一块黏糊糊的东西擦去了。
“你趴着别乱动!”我在他床前坐下来,“刚才我把马杀了。”
“这可不好啊!唉哟……”他艰难地挪动着说:“因为自己的过错迁怒于外物,对别人可算不上公平啊!对吧?”
“别在那圣母了……看你今天那股横劲,怎么第一次见到我时哭成那样?”
“这就是活在乱世的难处嘛!”他笑道:“哪怕是狮子,要是流露出一丁点脆弱来,也会被野狗撕成碎片了!但是心
里的痛苦不说出来,又不会凭空消失!为了活下去,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说出来。我看你不像是坏人,很幸运能遇到
你并分享这个秘密呢。”
我对他的话十分的不以为然,觉得那些痛苦都是自找的。便拉下脸来说:“看你外表斯文,倒不怎么明白事理!我看
你那痛苦都是因为贪婪惹出来的,有了钱还想更多钱,有了地盘还想要更多地盘,否则在家里快活过日子多好,非要
出来打仗,说得好听是为民众,其实只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吧?”
他一怔,讷讷道:“你是这样看待我的?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女的!”
哎,你居然早就发现了?这我还真错怪你神经粗大了。
没必要跟你客气,于是我接着随口说道:“我的性别与这个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刻意隐瞒性别,只是因为我的服
装不够得体被你误会了。而且你为我所做的牺牲,我有我自己的分析判别,我就觉得你脑袋有包,挨打是你自找的。
聪明人是把事情简单化,白痴是把事情复杂化,你就属于后者。人,和动物,交流上不可避免地会存在一定的问题,
这个马毛了之后啊,它不是人能控制得住的。这种情况下,就不应该罚。而且我不是你的属下,也不是你的士兵,你
的军法管不到我头上,你还坚持要罚我,然后又坚持自告奋勇来顶替,所以我不服气,也不……感激,对,我一点一
点也不感激你。我是说认真的。”
我想我这么说了之后,那个第一次见我就表现出了脆弱的男生,应该会嚎啕大哭愤怒捶床从此再不理我了吧。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比起纲成所受的苦来说,我这个算不得什么……”他托着下颏认真地说。把我随口说出来
的伤人话拿去仔细研究思想学习精神传达任务,这种态度令我非常吐血。
“好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不想打仗!你们跟我不是一路人!虽然很感谢你的招待,不过我们……还是……就此
别过的好!嗯,各走各路吧!”
说完我就抬腿去走路,他叫我别走,我没有听。
反正他在床上趴着下不来,喊就喊呗,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我走我的,没谁能拦住我。
于是,我就这样一直走出去,走出辕门,一直把这座营寨抛在身后。
沿着苔深泥滑的小径向山上走去,两旁有高耸如云的松林,我这心里直不是滋味。
或许,生在什么样的时代,不能怪那个少年吧?我不喜欢我走就是了,没必要那样踏雪他啊,我偷偷摸摸地走了也就
好了嘛,我何必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当面驳人家呢?
还有,他的脸庞在我眼前一直浮现。我看着他满是血痕的后背,心里始终有种一抽一抽的难过劲儿,说到底他们是军
人,一刀捅死我也没处说理去,可是他又是何苦来,替我这个刚认识的身份地位都差那么多的人挨军棍呢?
我本来不是想说这些的呀,一张嘴怎么都管不好自己了呢?
多少年了,我这脾气怎么一点都没改好呢?
想来我有生以来二十几年的轩昂壮丽的经历,但凡有什么不顺利,多是托了这破脾气的福。
年纪小的时候刚萌生一点暧昧情愫的时候,也是因为自己数学太差,便在搞好学习成绩的宏伟目标中,响应学校老师
和家长关于“动员一切可能的力量推进素质教育”的口号下,本着将过早恋爱这一负面情绪废物利用、化恋爱为推进
学习的动力的精神,看上了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
说来数学课代表倒是班班都有,成绩也差不了几分,无奈只有那个数学课代表眉目清秀,于书本之外眼镜之后尚保存
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双。如今想来那时其实不是看上了别个的数学天才,只是单纯的以貌取人罢了。为此我在几年后
能平心静气总结过去的时候,很是下了一番痛心,来承认我并不高尚但的确庸俗这一点。
于是大家混起来上自习的时候便常蒙他指点迷津,因学习业务需要,别个给你讲解题目时常要用目光询问你懂了没有
,出于礼貌我便也以目光示意我懂了。因此上虽说是讲解题目,眼来眼去的,也颇耗费眼神。
时日既久,也便成了好搭档,饭同一起吃,觉各回家睡,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总之是焦不离孟,孟也不离焦,
直到有一天他跟我最好的朋友传说中的菁菁姑娘出双入对俨然情侣,我才明白,不管是跳板还是跳台,基本上都是给
人垫脚的。
他说咱们都是好朋友的嘛,我跟菁菁还是你给介绍的呢!今后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吧!
我说不可能,我、我喜欢你,他十分惊讶地说,啊,我以为你只当我是朋友的,但我是真的喜欢菁菁的,只好对你说
抱歉了。
于是我抖出他一直夹在他最不爱学最不常翻的语文书里的一张信纸,这是两个月前我写给他表白的信。虽则他语文成
绩并不好,但区区二百言而已,基本都是常用字,我也没写多少次常用字,只是把意思表达清楚了的。
菁菁看了这信,倒十分有大家夫人的涵养,暗里狠揪了她男人胳膊一把,却还微笑着心平气和地劝我说许是他忘了,
没来得及拒绝你,你别生气,我替他给你道歉了。
彼时他正在和我出于双边关系的上升期,现在想来也必是他与菁菁姑娘关系的攻坚阶段。难怪对此事持不明确的否定
态度,谁承想这后来居上原来是这个意思,配角炮灰没人权可以理解,虽说角色是上帝这个二把刀导演安排的,把我
派去龙套我都没意见,可你对我没意思你早说啊,哦,没来得及拒绝我,于是如今补一个?白费俩月的眼神我得滴多
少眼药水能补回来啊?
当时我大抵不够稳重从容,年轻气盛荷尔蒙多,发狠说了一句:“你们俩不给我白头偕老就是我生的!”就此再也没
机会跟他们说句话,以至于后来他二人怎样,也不得而知。
由此白白损失两个朋友。
初恋失败便失败吧,没说一定能成,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到底,可能不是他们俩不拿别人当人,也许还只是我自
己太没魅力了,所以才会被人直接无视。
第六章
于今总结起来,遇事太急躁,不给别人台阶下,也是我情商不够高的重要指标。若是如今处理起此事来,便微微一笑
说这信都两个月了我都不记得了你还保存什么大劲呐?如今可不比以前,若是还趁给我解题色迷迷地盯着我可就对不
起菁菁姑娘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既不失自身风度,又让他俩有理由好生互掐一阵子,何乐而不为?惜哉当年我没这个情操,只是十
分狼狈地回来哭了小半天。
如今走向这古木阴中,不知怎的,又平白添出一股闷气。
忽然就到了这样地方,卷进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之所以先前三年之间都没有发泄出来,只是因为当时我以为我到
了一个自然保护区,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离家万里还古代的地方。
我一不想黄袍加身二不想富甲天下三不想后宫如云,我到底该做些什么?
这要命的盔甲,太沉重了,我拖着蹒跚的脚步往山里面走,直到一个家伙打断了我的哲学思考。
山里有树,树也很高。人跳下树,带着片刀。
一边砍我一边说快点把小命交出来。我觉得他这真是完全没必要的废话!
几年在山里扑捉野兔的本领还在,身上又有一把刀,我拔出来就跟那厮对砍。他又叫了几个同伙出来,我就跟几个人
一起对互砍。
也是他们倒霉,在我想起那么不爽的过去心情无比恶劣时来偷袭。
这一点十分重要,本来他们可以三分钟解决我,现在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把我打倒在地。
头盔滚到一边他们也才终于看清我的脸,我也有机会仔细看他们。他们是一群武士,看见我便兴奋不已。
“你跟北条家那小子有什么关系?”其中一个擦了一下鼻子,颇有头脑地问我。“我认得这身衣服,是那小子第一次
上战场时穿的!”
别人好歹也是有自己城堡和独立武装的大地主,成分也不低了,这人一开口便是小子,言下之意显然是自居老子了。
但不知他家当有多少,成分是什么。我暗忖他不是身份高得可怕,就是一英勇豪侠天不怕地不怕的神经短路。
“好了别废话了,把他的首级砍下来,连带这一身盔甲带回去请功便是。”
我靠我心说我这不是遇上强盗了么!
我也曾是年轻貌美的少女,也曾做过总有一天我的心上人踏着五彩祥云来接我的梦。
一般主角在这样危难的时候,如果自己没什么本事,那多半是要有人出手相救的啊!救完了一般也是要以身相许的啊
!于是我又纠结了,就此刻的局势来讲我是十分的巴望有人来救,但救完了……救完了……我岂不是要……
本文的确是个狗血小白文,一切皆照着八点档的剧情来。别个挥刀朝我颈间砍来时便听得一声大喝,声音甚是洪亮,
此刻虽是仲春,也被他弄得无边落木萧萧下。继而一道电光般涌出一条大汉,身高丈二腰大十围,跳过去咔嚓咔嚓乒
乒乓乓,那几个强盗就横尸树林里了。
当他转过来时,着实把我吓得有些腿软。
面对救命恩人照着一般的路数以身相许也是人之常情,怎奈我命何薄,眼前这位不是翩翩少侠,而是一个剽悍男,光
头浓眉,青面獠牙,比我高三个脑袋不说,浑身的肌肉即使穿着衣服都鼓鼓着。我暗忖若是以身相许,做小攻大不了
蒙着双眼瞎来一气,还则罢了;做受的话还不如刚才被几个强盗给杀了呢!
而可惜我天生性别所限,无以为攻。
他仔细打量我,过来用蒲扇大手在我肩头轻轻拍了拍,就这两下看似轻描淡写的爱抚,差点害得我吐了血。
他又说了两遍“很好,很好!”似是对我甚为满意,便俯下身将我拦腰抱起,掀上肩头,扛大米样扛我下山。
挣扎吧,挣扎不动,拔剑刺他吧,人家也没明确表示要非礼我。再说好歹也是个救命恩人,只好等成为既定事实再有
所行动吧。
可是他下山途中说了一句话,令我心头真是百味杂陈,很不舒服。
他说:“主公很担心你。”
我一霎只觉得自己成了齐天大圣无所不能。可惜的是那个人成了如来佛。
可是他如此地不放过到底为哪般啊?不就是偶然在森林里见过一面的人么!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么!
虽是受了杖伤,看见我回来氏康还是得意地笑了笑,说:“小太郎你干得不错,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独善其身的
!都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也要休息一下了!”
于是我又被扛到了自己的营帐——就在帅营外面的隔层里,跟桃红柳绿睡一个大通铺,说实话打看见他俩的第一眼我
就觉得他们有奸情,这回晚上我就假装先睡着了,看他俩要干啥,hia~hia~hia~——想到了这一节,心情似是又好了
很多。
入夜,军营,星光。
躺在地上装死,一直到那两个人叫不醒我开始相互说私房话。
“唉,你睡得着不?”——“睡得着才怪!”
“你说主公是怎么想的?川越眼看都撑不住了,他还不赶快出兵!二公子的脾气,他也不是不知道。难道他真的不怕
自己死得很惨?”——“主公一向都是胸有成竹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是前面半年他表现可不怎么样!最近行事也越来越怪异了,你就说准备出兵来救援川越的事吧,这各路军马都调
到位了,马上要出征了,他人倒不知道哪里去了!”——“是啊,而且一回来就带了这么一位回来……虽说他生得那
么……可终究这来路不明,十分可疑啊!”
“难道主公是打算让他……所以才……不,这怎么可能呢!”
我要看奸情!奸情!你们俩光替别个操心,一点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咩?
隐约听见桃红翻了个身,估计这时俩人是侧着面对面了。
“你说……”这俩字咬得十分娇憨,我心说有门,竖起了耳朵听着。
“你说这个方解石哪里好?主公会不会变心?”我不知他怎么就那么待见我,或许我就不该出现在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