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 上——红糖
红糖  发于:2011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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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苏离腆着脸皮坐在红线与贺宝中间,茶馆里的气氛才又热络起来,只是大家连粗气也不敢喘,茶壶茶碗都是轻拿轻放,一时间气氛不像茶馆反倒像公堂了。

红线沉着脸品茶,贺宝却喝得甚是解气,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多出来的这人。

苏离给红线斟满茶:“这位就是瑞二公子吧。”

红线心想,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问,嘴上却道:“正是,贺宝快拜见苏公子,”说完又补上一句:“苏公子是哥的朋友。”

贺宝这才老大不情愿的与苏离还礼。

苏离放软了态度,红线也没了脾气,他不怕得罪人,即使对方是天子,那也不过俗人一枚,他怕的是自己哪一天回了天界,却将贺宝连同一家老小撂了车。

他心下合计,这苏离不是求才若渴么?不如借此机会将贺宝向他引荐,反正他不捅破皇帝这层身份,那自己就权作不知道好了,所谓不知者不罪嘛。

于是当下也不管苏离与贺宝二人的脸色如何,他只一味扯皮起来,一会向贺宝说说苏离在竹斋对他如何如何照顾,一会又向苏离说说贺宝在兵部如何如何牛掰。

回去路上,苏离将红线拽到一旁,耳语道,无论如何,明天要来学堂,否则你溜学的事我告诉你爹爹!

回到家里,贺宝在红线耳边叽咕,我不喜欢那人,尤其他看你笑的时候!

得,我这回是白牵线了!

为了能在当今天子面前给贺宝寻个好前程,红线第二日乖乖去了竹斋,离竹楼还有半里路时,红线远远瞧见三层某个窗口的竹帘被挑开一角,窗后的人看着他进院才将竹帘放下。

红线仿佛能想见那人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眯长的眼梢。

课后苏离自然不管他意愿如何又拉着他逛到街上,红线一路意兴阑珊,强打着精神与之寒暄。

苏离一敲红线脑顶:“又在发呆呢?在想谁?”

红线想也没想便道:“在想我弟,他明日一早便要回去。”

话一出口,红线就愣了一愣,反倒没有注意对方暗下来的脸色,想谁?这句不是应该问在想什么才对吗?为什么是想谁?

苏离话里有话:“你和你弟感情真好,要是我也有个弟弟就好了。”

红线多机灵一人啊,赶忙接口:“是啊,贺宝这孩子心眼实,你若认了他作弟弟,保管火里火去水里水去。”

苏离脸色更难看了:“贺仙,你今年是否加笄?”

加笄是男子成年的标志,十五岁便是童年与青年的分界点,红线心里算了下,道:“恩,今年十六了。”

“已是志学之年了,愚兄今年十七,痴长你一岁,不如我们来结拜为兄弟吧。”

和当今天子结拜?皇帝的义弟可是御弟啊,这份殊荣不是求能求来的,但对红线来说却不那么幸运,一来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娃娃,想他在天界虽然才疏学浅,可一千岁放在人间可是熟到烂的岁数;二来,他本想借此机会为贺宝奔个靠山,将来也好放心离去,可是说来说去却仍绕回了自己身上。

难道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上天真的要我以助他一臂之力的方式来还这劫报?

思索功夫,红线面上已是阴晴不定,但在苏离看来这更像婉拒,不禁心中大乐,看来这贺仙真不是一般人,处处和别人透着不同。

想来换个任意之人先前见他摆下那么大阵势,又能独在竹斋三层读书,便说明他的背景绝对显赫,总要恨不得贴上来的,而这贺仙却哪哪都别扭,安排他入朝为官吧,他说那是浮云不稀罕,想和他结义吧,他又犹犹豫豫……苏离越想越觉得这稀罕物绝不能错过,拉起红线的腕子便张罗着去买纸烛。

也好,这就是天意,我便顺天而行吧。

红线迷迷瞪瞪与他行了结义之礼,他自然不知民间结拜是个什么路数,一切都听从了苏离的。

“贤弟,来把腕子割一下。”

疼……

“贤弟,来跟着为兄念。”

“好。”

“我苏离。”

“我……瑞贺仙。”对,你与贺仙结了,与红线没结,日后我回去当神仙便可与你再无瓜葛。

“虽然异姓,出则同撵,寝则同床,恩若兄弟;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虽然异姓,出则同撵,寝则同床,恩若兄弟;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呃?出则同撵,寝则同床?这不是比亲兄弟还亲嘛?

“来,把这个喝了。”苏离递过一碗混着二人鲜血的酒,红线捏着鼻子舔了一口,剩下的被苏离一口饮尽。

十四 说媒

三寸不烂之舌抵不住倔强的那两句。

……

和天子结拜这件事并未给红线带来太多兴奋,结义酒喝完,苏离似乎心情大好,指着候在祠外的精致软轿道:“天色已晚,不如为兄送你回去?”

红线只看了一眼便道:“不必,不必,你这顶甚小,若要二人同承,只怕不妥。”

“哦?”苏离看看软轿又看看红线,悠悠道:“贤弟这是见外了?为兄可不止一次见你与令弟从一顶轿子里出来呢。”

红线道:“咳!我家那顶是特别定制的,饶是定制的,我和宝儿同承已经挤得甚是不爽了,你这顶……只怕要人摞人才坐得下了……你看,若真摞着坐也不是不行……苏兄为长,理应我在下,你在上,但……但你看我这身子骨……”红线已不必再说,谁都瞧得出,苏离明显比红线高壮了不止一点。

许是被红线的解释逗到,苏离隐约露出的失望之色一扫而光: “既然如此,为兄便不强求,那么就此告辞吧。”转身向轿子走几步,又回头一笑:“记住,明日也不可溜学啊,为兄带你去处好玩的地方,保准你没去过。”

我没去过的地方多了,不过我去过的地方只怕你做梦也去不了。

祠堂离瑞府不近,红线溜溜走了半个时辰。

与苏离告别时阳光还明媚耀眼,这会功夫,夕阳已经挂在了瑞府的几重屋檐后,衬着落日余晖,生出庄严的美,若不是那两扇大敞着的门,此情此景几可入画。

呃?大敞着的门?

瑞府虽不像别的官邸宅院戒备森严,但大门两旁一边一个家丁还是有的,而这会府门却是大敞,家丁早已不知去向哪里。

红线紧赶两步,呃?扫院的老焦也不在。

再向里走,远远便听到贺宝的声音,不知在吵嚷什么。

红线心中更是疑惑,贺宝虽然鲁钝,但却绝对乖巧,像这样大声的吵嚷却是难得。

红线开始揪心,向着声音跑去,前厅大门处已经围了一圈人,护门的家丁和扫院的老焦都聚在此处,见他来了,便神色古怪的让出路来。

贺宝正梗着脖子站在前厅正中,对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怒目而视,瑞大将军已经接近暴怒的状态,似乎想要飞扑过去堵上贺宝的嘴,但身子却被一干丫鬟小厮紧紧拽住,娘亲则一边指挥小厮们加把劲一边叨咕着造孽啊!

“我哥说了!他不要媳妇儿!他说……有我暖被窝就够了!”这句话贺宝已经不知喊了多少遍。

满头珠翠的妇人强忍着笑叠声道:“知……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啊。”

“他不要媳妇儿!我也不要嫂子!他有我就够了!”贺宝的胸脯一鼓一鼓的。

“那个,瑞二公子,老身已经知道了……老身先去回复张家小姐。”妇人面色古怪,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拔脚要走。

瑞大将军爆喝道:“我……我打不死你个臭小子!”又挣开一条手臂指着妇人道:“不许让她走!”

妇人头也不回快走两步:“老身……老身不会乱说的!”嘴上虽这样说,满头的珠钗却随绷紧的腮帮子轻轻颤着。

红线被妇人撞了个正着。

见到始作俑者,瑞大将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神力瞬间爆发挣脱开了众人的拦阻,大步向红线走来,红线只觉脚下生风足不点地被拖到了后堂。

“爹……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

啪的一声被摔在地上,红线抬头,对上一片祖先牌位。

这里他很熟悉,小时他与贺宝一旦犯错便会被拎来此处接受训斥,可是这回自己又犯了什么过错?

再要发问,却见瑞大将军手里已不知何时持了一棍,作实的击在他屁股上,边打边说:“我让你们荒唐!让你们胡闹!”

只一棍,红线脑后一黑,疼得几乎晕过去。

“爹!哥……哥怎么能挨打呢!!”贺宝一阵风似的跑来,直接扑到红线身上。

“你……你们!”瑞大将军说话时手也不闲着,又是噼啪几下,尽数落在贺宝背上。

红线的背与贺宝的胸腹紧密的贴合,他扭头,贺宝正紧抿着唇,再也不发一声,汗水却顺睫毛流下,留过鼻尖唇角,如泪滴爬过。

即使隔着贺宝的身子,红线也能清晰感到棍子砸下的力度只比之前重。

我不是神仙么?这凡人小子,才有多大,怎能让他为我抗打?这样想着,红线便要翻身而起,但他却忘了,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个凡人小子罢了。

红线双手撑地,身子刚刚耸起,却被贺宝用力按下,贺宝小声道:“哥,不疼,你比我瘦,别动!”

没多会功夫,娘亲率领众人赶到,见这情景呜呜的哭了:“老爷!他们还小……不过是感情亲厚而已!你……你怎么下的去手啊!”

平日红线与贺宝的人缘极好,这时所有的小厮丫鬟都涌上来求情,后堂乱作一团。

忽然,一道闪电笔直落下,将后堂照亮了一瞬,这一瞬功夫,仿佛所有的祖先牌位都抖了一抖。

众人立马安静了,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雷鸣,雷声却如炸在脑顶一般,由近致远,又由远至近,绵延不绝,哪有打这么久的雷?

一个小厮忽然喊道:“瑞大公子不是传说是神仙下凡吗?难道……”

难道是触怒神明?小厮没敢说完的话谁心里都清楚。

几个丫鬟立马吓得哭了。

瑞大将军也愣在原地,棍子正高高举起,却说什么也打不下去了。这时娘亲凑到近前,温言道:“老爷!你看这是咱瑞家的祠堂,列祖列宗的面前,咱们就这贺仙贺宝俩孩子,适当教训教训也就够了……”说完,又眼疾手快的将棍子夺下,

瑞大将军即使再生猛也不敢和神明较劲,也就借着坡下了驴,只是面色仍苍白得可怕。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跪下感谢上苍显灵,救了瑞二公子一命,只有红线生出不好的预感,似乎曾有一次,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电闪雷鸣。

红线仍趴在地上,即使肚腹已觉得阴冷却动也不敢动,因为贺宝仍趴在他的身上,自从刚才就一直没再出声,想必是疼得狠了,红线一点点翻转过来,慢慢将贺宝抱在怀里。

贺宝满脸是汗,嘴唇仍抿得紧紧的,红线心疼的用袖角擦拭,直到贺宝眼睛张开一缝,才悄声在他耳边说:“没事了,宝儿,没事。”

贺宝嘴唇动动,红线又道:“哥也没事,哥一点都没挨到……”

瑞大将军重重一哼,又道:“那个说亲的婆子呢?放她走了!?”

他心里的气还没消,看看红线再看看贺宝,心想那媒婆有名的牙尖嘴利,今天这事没说清楚,搞不好就要满城闲话了。

“自然是走了!还能在这看你打你亲儿子啊!!”娘亲白他一眼,吩咐下人将贺宝扶回房里,又向红线使个眼色,示意他有话回房再说。

瑞大将军眉毛一挑,冲搀扶贺宝的小厮喝道:“站住!送到哪里?!”

小厮被吓得一抖,贺宝险些扑在地上。

娘亲怒道:“夫君!自然是回房敷药啊!”

瑞大将军眼睛一瞪:“还回房里?!他们……他们都那样了,还送他回房里?!”

稍微想了想,又道:“今晚就给我回兵部!现在,马上!”

我们到底哪么样了?给我找媳妇而已,贺宝发那么大脾气干嘛?哦,是了,他说的嫂子原来就是指这事,不过也没说错啊,贺宝确实可以给我暖被窝嘛,爹爹到底在气什么?

红线摸不着头脑,愣愣站在原处,娘亲含泪拉他袖角,示意他别再惹恼爹爹,红线不由自主随她向内室走去,眼睛却仍盯在贺宝身上。

贺宝正由几个小厮扶着向外走去。

夜色渐浓,雨点淅淅沥沥洒下,贺宝倔强的背脊绷得紧紧的,又似发着抖。

红线站在厅里都觉有些凉意,何况一瘸一拐的贺宝?

刚才出了那些汗,别再冻病才好,可是兵部,可有人给他敷药?

想到此,他挣开娘亲便要追去,脑中却传来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别追!”

是月老。

红线跨出的两步生生停住,眼睁睁看着贺宝终于消失在门外转身不见。

“为什么不让我追他?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我,刚才为什么不帮我!?”红线在房里不住重复这两句,每个角落他都找遍了,却都不见月老的身影,房间又回到空荡荡的状态。

仿佛之前那句只是错觉,红线后悔不跌,早知道说什么也要追出去呀!

十五 人云

白鹤立雪,愚者看鹤,聪者观雪,智者见白。

……

自然是一夜未睡,天刚亮红线就爬了起来,用冷水漱口净面,除去有些红肿的眼睛,总算有几分清醒模样。

前厅只有娘亲一人在,眼圈也是微红。

红线挺了挺胸膛,来到娘亲身边坐下,拉着娘亲的手,一字一句道:“娘亲,贺仙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不再偷懒,绝不辜负娘和爹的期望,将来……一定给咱们瑞家争气,能不能……别再让宝儿去兵部了?”

“仙儿啊,你这番决心娘收下了,只是宝儿的事都要看老爷的意思……其实,让宝儿出去历练确是好事,原本我也想不通,但经你上次那么一劝,也就释然了,你没觉得这次宝儿回来……明显长大许多么?都敢和你爹爹顶嘴了呀……”娘亲语重心长说道。

虽然早已想到是这结果,红线还是觉得泄气,挺起的胸膛也松榻下来:“哦……那,宝儿下月末还能回家么?”

“这个……我也说不好,你爹现在还在气头上。”娘亲若有所思道,又小心问起:“恩,仙儿,娘是信你的,你和娘说,你与宝儿真的……没那回事吧?”

“哪回事?”红线是真的不懂。

娘亲看了红线一会,才道:“你不懂,那是最好了,没事,快些吃粥吧,早课别要迟了。”

唉,到底是怎么了,这下可好,连每月回家一次都成了奢望,宝儿呀,你可要挺住,但愿你的成哥真的罩得住你!

红线满腹牢骚,连这粥是甜的咸的都没尝出来。

喝到最后一勺时,一声阴阳怪气的长喝从远处传来:“苏公子请瑞家少爷上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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