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按住红线的手,哀哀道:“仙儿,你先别恼,你知道吗,娘去普缘庙给你求姻缘了,可是卦上却说……”说到此处,竟梗咽起来,一滴滚圆的泪珠掉落在雪白的粥里。
红线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接过碗,心中惊疑不定。
普缘庙……求姻缘……那就是月老庙了,难道月老用卦象知会娘亲我下凡的目的了?
对呀,一定是知道我不久便能回升天庭了,所以才这么伤心。
想到此,红线喜忧参半。
“娘亲,卦象到底说什么了?但不管怎样一切是天命,是注定,唉!其实世事都是天定的缘分。”
娘亲抽抽搭搭道:“你倒想得通,卦象说……说你是长命百岁的命,可惜要孤独终老!能不教我伤心么!”
红线愣了半刻,长命百岁?还孤独终老?不是吧!难道这劫报要到死才还的清?
人间的生活是什么?是念书,挨训,参加会考,为钱财发愁,庸庸碌碌,娶妻生子……想到此,红线的脑袋都大了,几日前意乱情迷的那一幕又跳将出来。
那边娘亲还在嘤嘤的哭:“虽然知道天命不可违,可我是你娘啊!说什么也要试一试的,这才又去王家给你说媒……”
红线心中热血沸腾,道:“对!娘亲干得好!谁说天命不可违!咱……咱们必须得违!”
娘亲眉头一舒,这才稍微止了哭泣。
二人正在相互勉励时,小厮仓惶来报:“圣……圣……圣旨!快……快……”
十九 天雷
此章天雷
……
阳光照在白玉长阶上,顺次打下,每一级玉阶都在反着晶亮的光,无论走哪一步,都会被刺目的光点逮个正着,肆无忌惮地闪进红线的眼里,想要稍微遮挡一下都是不能,因为他已没有空的手,即使有,他也不能那么做,因为太多人在看他,不管是长阶两旁的银甲侍卫还是远处的宫娥太监,那么多目光打在他一人身上,可比阳光刺目多了。
红线双手捧着皇上钦赐的圣旨,平视前方,脖子尽量梗着,一步一步踱着,他要小心,不要绊到袍角或露出鞋尖,这都是绝对忌讳的。
出门前被娘亲好一番折腾,娘亲笑里带泪的亲自为他束衣裹袖,华美的服饰着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又在高高束起的发髻上按了一顶乌黑的冠,这便造就了红线此时的痛苦。
白玉长阶仿佛走不到头似的,红线甚至都要怀疑这天阶真的是能通到天上的。
衣服已经很厚重了,随着汗水的渗透只有越来越重,手里的卷轴更重,娘亲说这叫玉轴,圣上只有召见重要的大臣时才会用玉轴。
若是有官品的人见驾完全可以由比自己次一级的某位公公或执事负责捧着圣旨,可红线是平民,偌大宫殿找不出比他品衔更低的人了,因此他只能自己捧着。
若是有官衔的人也不用穿这么繁复的华服,自然有正经八百的朝服或官服用来见驾,可红线没有,所以他只能一步一挨的磨蹭。
若是经常入宫见驾的人完全可以驱车绕过长阶直达金殿,只有第一次入殿见驾的人才需要走这长阶,所以红线捧着玉轴,裹着华服,烈日下如苦行僧般禹禹而行。
因为心情很不爽,所以反应在脸上就是一种壮烈的悲剧表情。
苏离不知抽了哪根筋,自己揭开了身份。
从此便再没有什么义兄义弟,只有君臣之礼。
但是红线娘亲很兴奋,不断地问着:“是不是我儿在竹斋表现得最好,拔得头筹了?”
“定是圣上哪次微服私访时发现了我儿的潜力。”
“你爹若要得知此事该有多得意啊!”
“好了,快走快走!莫要让圣上等得心焦!”
终于迈过最后一道台阶站在了金殿前,没想到,金碧辉煌的殿宇比白玉阶梯还要晃眼,红线已经累得几乎脱力。
之前宣读圣旨的刘公公不知又从哪蹦了出来,敛着眉道:“皇上请瑞家长公子瑞贺仙暖金阁候驾……”
暖金阁不知算什么所在,华美自是不用提了,却没有一个宫娥或太监,因此显得极大极静,单是红线立足的这个厅堂就比瑞府东西厢房加起来还要大,四周仍围着数不清的或明黄或暗紫的帐幔,隐约可见帐幔后仍有空间。
红线试探着向前走一步,袍裾拖在地上立时发出沙沙声响,他停住,只得转着脖子四处张望。
但是看了一会又觉无趣,他只晓得此处样样器具都华贵精美,但至于都是做什么用的,又有什么名堂,就不得而知了。
殿外传来脚步声,红线应声望去。
苏离大步走来。
红线立时觉得这人此时才鲜活起来,仿佛之前见到的,与之畅谈的,游玩的,不过是苏离的影子。
苏离并没有穿金戴银,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黑色的丝袍,黑底上绣着大幅的金色龙腾祥云图案,看起来很庄重,但偏偏前襟又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金红的绸衣,似乎刚刚沐浴过,头发湿漉漉地更显漆黑,发梢的水珠随着他的步伐一步步地滴着。
后者似乎也在端详红线,但从面上看不出褒贬。红线不禁低头瞧瞧,衣服穿戴倒没有出错,只是和对方相比,反倒失了一分潇洒。
苏离已经走到近前,带着身上特有的香,似笑非笑地看他。
是凤髓香,他上次说过的。
味道是令情景重现的最好媒介,红线不由想起羞花楼里那一幕,赶紧定了心神跪倒下去:“小民瑞贺仙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样是唱诺,这句却比结拜那日的什么“出则同辇,寝则同床”顺口多了。
红线低着头,虔诚地看着面前地上。
对方的气场仿佛骤然变了,如果说初时还颇为随意的话,那么现在就有些□了。
红线拿捏不好对方的态度。
不是你要宣旨么?我不陪你作足这全套,难道等着满门抄斩么?
“贤弟……起来。”苏离拉他肩头上的衣服褶子,红线就坡下驴顺势站起,不能让皇帝陛下费了力气不是?
苏离见他站起后还是垂着头,已经有些不快,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在红线眼前挥了一挥,找了个借口:“几日未见,为兄只是想把这个给你,上次说送与你的。”
红线余光瞥见,隐约是那个金玉项圈,心里又是一狠,你这个家伙,怎么总勾起那天的事!
红线作出惶恐的样子,又扑通一声跪下,正色道:“小民惶恐!不知者不罪,贺仙确实不知陛下身份,不敢受赠!”
不知为什么,看惯了跪来跪去的苏离今天看见红线屡屡来这一手,心中已腾起无名怒火,吸了一口气,压了性子道:“朕……为兄不怪你。”又柔声道:“听说贤弟身体抱恙,可好些了?”
红线心想,就算没好,您大手一挥说:宣那小子给我见驾!我就算死了不也得颠颠过来么?
当然这种腹诽只能放在肚里,毕竟这世,自己没有翻云覆雨的能耐,其实,哪一世也没有,不过是截短粗线头罢了。
红线略一迟疑,自嘲的神情已显在脸上。
苏离只当他还在别扭。
“今晨瑞栋觐见,劝了朕好一通,贺仙可知他说些什么?”苏离憋着气也别扭起来,你要玩公事公办,朕奉陪!红线仍在跪着,这次苏离没有拉他起来。
瑞栋是红线爹的名字,平日鲜少人提起,都只恭顺叫一声瑞大将军,红线知道名号在某些时候既是一种称呼也是一种禁忌。
他心里一痛,低声道:“贺仙不知,”顿了顿没见对方接口,又道:“还请陛下明示。”
苏离这才慢悠悠道:“因为前段时间那个谣言,他劝我不该沉溺于男色……”说到此处,苏离刻意垂眼看他,后者微低着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额心正中那粒朱砂红痣和一对斜飞的长眉。
“这些流言蜚语,早就传了一阵子,朕一直没作理会……贺仙可知为何?”
听他问起自己,红线不禁摇了摇头,慢慢道:“贺仙不知……”
此时他的头发已尽数被拢到了冠里,难得露出了一截玉般柔润的脖子,因此在苏离看来,这一个简单动作,已生出万种风情。
苏离忽觉喉中干渴,随手取了杯茶坐在离红线最近的一个绣墩上慢慢抿着,二者高度相差少了,苏离可以将他看得更清楚。
“因为朕觉得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朕光明磊落自不必理会。但是……朕不懂,为何贺仙要避而不见?”
红线心里一激灵,流言……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但谎称身体有恙却是实情,不想见到苏离也是实情,于是他慢慢辩解起来:“贺仙……那日离去……吹了风,找大夫看过了,说不宜出门,要等高热退了才好……”
苏离腾地站起:“那现在高热退了么?”
红线被他忽然的动作吓得向后坐倒,赶忙道:“退了,退了!”
苏离忍住笑,绕着红线兜了几个圈子,慢慢道:“朕还未说完,之前,朕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因此没有理会,但是……昨日见了瑞栋,忽然觉出……朕有些想你,因此宣你来。”
想我?想我!
红线心里轰隆隆的跑马车,不知如何作答。
苏离忽然在他面前站定,对着他附身低下,凤髓香气愈来愈浓,发梢几乎触到红线额头。
红线的脸腾地红了,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可是腿刚发力就觉一阵酸麻,努力了几下又委坐在地上。
苏离已含着笑意探手将他抱起,向某个方向走去,红线自腰以下全部酸麻难耐,能忍着不呻吟出声已是难得,哪还有挣扎的劲头。
苏离抱着他不费丝毫气力,还能顺便用肘部撩开某一重帐幔,红线喃喃道:“贺仙有罪,贺仙以后一定勤加锻炼,决不敢再劳烦陛下。”
光线越来越暗,红线被放在一片平坦柔软的所在,苏离在他旁边坐下,又将他双腿放在自己腿上,慢慢推拿起来。
红线舒服得心都软了,感动得无以复加,要在天界,这就相当于玉皇大帝给他揉腿啊!
苏离的手劲真好,推拿几下,原本僵麻的感觉就已渐渐消散。红线讪讪道:“谢……谢谢。”
苏离侧脸看着他微微一笑:“朕的龙床可还没有妃嫔坐过呢!”
红线这才猛然一惊,抬眼打量,重重帐幔后头的,弥漫着这厮特有的凤髓香的,铺着凉滑绸缎的,不是龙床是什么!
苏离仍捉着他的双腿,欺身近前:“朕宣你来,是想试试,看看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红线大惊失色,流言是不是真的?如何试得?是真是假要问你和那个当事人啊!
这时,他才顿悟,原来那个“美貌少年”竟是自己!
无论红线怎样翻转腾挪也脱不出苏离的手,后者也逐渐得寸进尺,一寸寸上移,摸的地方越来越不地道。
红线汗如雨下,很久以前姻缘镜里看的那幕又涌出来,书童与公子,两厢缠绵……他忽然停住挣扎,正色道:“陛下,请容贺仙说句话。”
苏离的手在后者大腿处打着圈圈,道:“但说无妨。”
“贺仙……原本是月老手下一根红绳,因为犯了错误才被打下凡间历劫,虽然贺仙还不知道要用何种方式还这劫报,但,这些……这些事,可使不得!”红线一股脑说了,只是略过他怀疑苏离便是这世还报之人不提。
眼看苏离的手又转到自己大腿内侧,神智上虽抗拒,但隔着几层衣服仍能觉出一阵舒爽。
“那你现在算凡人还是神仙?”苏离眼皮也不抬。
红线绷紧了大腿:“身是凡胎,但心,自然是神仙。”
“也不尽然吧。”苏离的手忽然拂过红线腹下那一处,激得后者一个哆嗦,苏离撇撇嘴:“你看,这是第二次了,看来你里里外外都是个大凡人呢。”
红线涨得满面潮红,罪魁祸首被对方抓在手里,怎么辩驳都是无力,只得闭眼默念普贤心经。
苏离轻声笑了,凑在他耳边吹气:“记得朕曾与你说过么?朕佩服的神仙只有吕祖,只羡鸳鸯不羡仙……”
凤髓香气荦荦绕绕,带着苏离特有的体香,每一个呼吸都是瓦解意志的前凑,很快,普贤心经都没用了,红线身上早已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重重华服粘着更是束手束脚,简直像自备的绳索一般。
对这种繁复衣饰显然苏离更有经验,很快便将红线拨得只剩雪白中衣了,红线窘得不行,对挡了半刻,实在挡不过,加上对方有备而来,上下其手,红线只剩喘气的份。
难道我前世破了他的姻缘,注定这世要用这种方式偿还么?可……这也太不堪了!
红线也挺佩服自己,这时还能冷静思考,他甚至侥幸的想,也许忍过这一次自己便扶摇直上直升通天了呢?
苏离□的胸膛正贴在他身上,一路吻着,撩拨得红线一阵阵颤栗,对方□的火热□也紧紧贴着自己的,红线莫名的兴奋起来,脑中尽是曾见过的,唯一那幕,有关断袖的激情缠绵。
那个书生也是这样压住书童的,书童扬着细白的腿,喉咙深处发出如泣如诉的呻吟……
苏离的□泻出一点便再也收不住,无论爱抚或是轻吻或是撩拨,每一下功夫都做到足够,并没有与同性欢好的经验,他只能摸索着来。
自从羞花楼别后数日,他早就情不自禁地想象过红线在自己身下迷离的样子,想到烦躁,随便寻了个去处,嫔妃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却仍不够滋味。
叫他思念若渴的人就在眼前,苏离决定慢慢享用。
身下人白皙柔韧,苏离沿着腰部最细处揉捏,直到捏出红痕又反复啄咬,红线终于发出苦耐已久的轻哼,只一声,却教苏离欲罢不能。
红线浑浑噩噩中只觉股后巨痛,再看双腿已被对方架在腰部。
随着二者身子的契合,股后的疼痛更甚,红线耐不住轻呼,却激起了后者想要更多的欲望,红线下意识拧腰,又被对方大手捺住薄胯,然后是更彻骨的刀劈般的疼痛,红线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被天雷劈,身上动作之人却双目透着赤红,更加疯狂的□……
之前飘飘欲仙的感受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红线紧咬着牙不发出一丝告饶的声音。
这就是贪图欲念的苦果吗?甜美只在浅尝,深刻的痛苦随之而来?
他忽然想到会不会此刻也有和他一样闲散的小仙,正在姻缘镜旁一桩一桩的看?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惩罚是怎样结束的他已不记得,他只知道苏离又将他翻转了过来,更深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十 寻天
几经风雨,你是否还拥有那清澈的眼和微酸的甜?
……
意识模糊时,红线只觉周身一轻,再睁眼已经落在了一处熟悉的所在。
白雾清浅,红日薄透,徐风吹拂带来酷似人间夏季的雨水味道,正是他最熟悉的第九层云天。
红线心情雀跃,心道果然教我度了这一劫!
他甩甩胳膊,又伸了伸腿,果然哪里都不痛了,似乎那羞耻难堪的一幕早已过去了几千万年。
他向东望去,杏林已结满青绿杏果,寂寂静静挂了满枝,因为无人采撷,已有半数烂在土里。
每年此时,红线总能在这里寻到虚无,看他摇下杏子泡酒,又看他埋了杏酒入窖,因此这片土里早就埋满了陈年妙酿,一挖一坛,多得连虚无自己都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