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 下+番外——红糖
红糖  发于:2011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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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文不知如何作答,干脆保持了沉默,但目光落在苏离那双在腰间摸索的手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苏离发现他目光的炽烈,正色道:“这个不能给你,别的东西任你挑两件吧。”

心里却想,真是艺高人胆大,眼光倒不错,竟然看上朕的龙盘金凤玉扣了。

夕文仍是站着不动,既不说话也不动手挑东西。

苏离转头看看,明白了,偌大个玉澜阁一地的晶亮渣子,被他们刚才这么一通闹腾哪里还有完整的东西剩下?

苏离向殿外喊道:“来人。”

刘福躬着腰小步靠近。

忽然没了响动令刘福十分揪心,此时被传召进来更是大大的不妙,他忐忑不安。

但眼角余光这么一瞟,心里就踏实了。

皇上旁边还杵着一位,穿了一身黑,不知在玩什么把戏,但显然效果是好的,皇上已经不气了。

“傻楞什么呢?传人给朕宽衣。还有……前些日子朕说别致可爱的那个桃子呢?给朕拿来。”苏离微微张开手臂,刚才解了许久的扣环还紧紧的咬合着,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

“是。”刘福沉声答道。

几个侍女鱼贯而入,开始为苏离宽衣。

夕文静静站着,没有离去的意思。苏离说了什么,别人又说了什么,他全没注意,只是耐心看着苏离被侍女们剥得逐渐只剩一层明黄色的中衣。

没过一会,刘福领着一个小太监款款而来,小太监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紫檀盒子,约莫女子用的首饰盒般大小。

刘福接过盒子展在苏离面前,苏离向夕文扬了扬下巴,刘福又捧着盒子来到夕文跟前。

“这对桃子不错,你若喜欢,朕就赏你,当作……陪朕较艺的赏赐吧。”

苏离面色平静,几个下人却大吃一惊。

夕文心里奇怪,桃子应该摆在盘子里,何故装在盒子里?这样想来,好奇心起,也不再泥木桩子似的杵着了,凑头去看。

紫檀盒子打开,彩光流转。

盒子里的确躺着两只桃子,和一般桃子无异,拳头大小,顶端的凹坑里还展着一大一小两片翠叶。

桃身浅青微黄泛红,如刚摘下的鲜桃一样,但却过于明亮剔透。夕文看了一会便明白,这是对玉桃,只是这玉料却很奇特,竟同时生着黄玉,玛瑙和翡翠么?

夕文眼中透出的惊奇令苏离看在眼里,很是得意:“这是同免战书一起送来的,这种七彩玉是西疆的特产,极稀少,这两只桃还是由同一块石头雕成,尚值得几个钱”

夕文却摇摇头,道:“我不要。”

苏离微微讶异:“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陛下案上的那几副画。”

玉澜阁是书房,除了用来批阅奏折翻阅典籍外,还可用来作画。因此苏离的案上有画作并不奇怪,只是画中的内容他绝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他面色已不善:“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画?”

“知道,是让陛下心情不畅的画。”夕文没理会刘福悄悄拽他衣角,毫不瑟缩道。

苏离挥了挥手,刘福领着一干宫女太监告退。很快,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出了玉澜阁,还是那个小太监低声问道:“那个小贼是什么来头?连七彩玉桃都不要?陛下会不会治他死罪?”

刘福若有所思道:“不会,陛下若要他死,他早就不站在那了。”

皇帝若要一个人死,根本不必动手,只要勾勾指头或轻咳两声,自会有一大帮人涌进来,是横着死竖着死,任君挑选。

“你不怕死?”苏离走近几步,轻声问道。

他现在有点好奇这黑巾下的面目了。

“怕,但我不会死的。”夕文仍是不动,他很享受此刻,一点点激怒苏离的感觉。

“在这里,没人能肯定自己不会死。”

“我知道,陛下是皇帝,只要挥挥手就会有一大帮人冲进来,每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了我。”

苏离挑挑眉,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陛下杀了我没有好处,心情还是一样不好,反而还少了个可以解闷的人。”

“哈哈!你是会唱歌啊还是会跳舞?怎么给朕解闷?”苏离戏谑的看着他,却出其不意地伸出两指去掀他面上的黑巾。

夕文哪都没动,只是快速绝伦的后退一步,便躲开了。声音里也带着笑意道:“陛下心里的烦闷,真是唱歌跳舞就能解的么?”

“你都知道些什么?!”苏离收回抓个空的手,在袖子里攥成一团。

“我知道陛下每天都不快乐,每天都在作同一幅画,画上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住口!”

苏离出其不意挥出一拳,直取夕文的咽喉。

夕文侧了侧脑袋,顺势抓住苏离的手腕,将他向怀里扯近几分,另一只手绕过对方的手臂直接拿住对方肋下穴道。

苏离只觉腰间一疼,双腿便酸软起来,连即将踢出的一脚也成了花拳绣腿,毫无劲力。

不知怎的,他就被夕文按在了案上。

苏离的脑袋在青玉条案上这么一衬,夕文只觉得刚才那两只玉桃也不如身下人水灵。

苏离贵为天子,无论对任何人,只有他主控的份,哪里受过这样的挫败。而且他实在没想到,这人居然真敢在他头上动土。

“朕念你是个人才,不要作茧自缚才好。”苏离低声道。

他试着反败为胜,可是努力了几下却绝望的发现,在对方的钳制下,自己只有说话的份儿。

半招之间,便已一败涂地,苏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正如这人所说,刚才的交手不过是在陪他“解闷”。

“作茧自缚的是你。他既躲着你,你还想他作甚?你若真有本事,就教他也像你一样痛苦啊!看来你是做不到的,否则他也不会逃得那么远!”夕文沉声道。

苏离忽然心中一动:“你认识他?!”

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夕文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肋下的手指也不禁加重了力道。

苏离面色一紧,不小心溜出一声轻呼:“啊……”

“你管我认不认识!你以为你是写酸文的书生啊!还作画呢!你是帝王,你有你的责任和担当,而不是为了一个名将之后闹得满城风雨,然后自怨自艾!”夕文手上力道并没有减轻,他要苏离记住这一刻。

沉默了一会,苏离渐渐不再挣扎。

“你说的没错,朕的确没了帝王的样子……”

夕文看着苏离的侧脸,如雕琢过后的白玉,精致却毫无生气。他怎么会不了解呢?苦思一人,求之不得的感觉,心中一软手下也不由松了许多。

“你说的对,朕有朕的责任……”夕文一瞬间的心理变化被苏离捕捉到了,他盯着黑巾外露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朕有段时日没有恩泽后宫了,这是朕最疏忽的地方,实是不该。”

“亏得少侠点醒,朕这就翻牌子。”感觉到越发松快的制压,苏离微笑道。

你在不甘什么呢?你不是想他振作起来吗?夕文意识到这点,便松开了手,轻巧的退到离苏离很远的地方。

夕文本来要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留了下来,藏在玉澜阁的阴影里。

他将跟踪的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掇在苏离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他摆驾,看着他用膳,直到夜幕近了,又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一盘翠玉方牌上流连,又看着他传唤了一长串的名字。

“你怎么那么傻,竟去劝他……”红线听到这里忍不住咿嘘,他敢打赌,苏离肯定看出了夕文的心思。“后来呢?”

“后来……”夕文的目光从房檐下垂着的红辣椒又移到红线脸上:“后来,他点了许多女子进来。那些女人……眉心正中都点了鲜红的胭脂,他挑了一个和你最像的……再后来,我就回来了。”

“傻瓜……在他面前劝他宠幸后宫,在我这又劝我去见他。我不会去的,他太狡猾了,保不准去了就回不来了。”

“你……你!你刚才明明答应了的!”夕文愤怒了,拳头攥得咔咔响。

红线赶忙向后跳开,道:“你要打我?!你打我我更不去了!”

夕文小胸脯喘得鼓鼓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我怎么会打你……一开始就说了,是求你来的。”

红线逃出小院,他不忍看夕文这样难过,但他知道,这种事情就像饮鸩止渴,对大家都不好。

来到命格的门前,他理了理思路,正要敲门时,门里传出命格的声音:“进来吧。”

门打开,红线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命格竟没变化形容,刀削似的下巴高傲的抬着,神色却隐隐含着悲凉的意思。

房里没有点灯,他脑后的白色华光和那一身雪白的袍子便分外明亮。

乍然见着这景,红线思维有些迟缓。

“他求你了?”

“啊,对,我来求教……”还没说完,命格便向他招手。

他慢慢走过去,看到命格脚前放着一小钵清水。水面上蒙着一层白雾,生生不息的流转着。

红线觉得很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命格道:“本君刚回了趟天庭,从你府里偷了一瓢出来。”

“这是我那池子里的水?!”红线惊道,难怪这样眼熟,真是……真是太亲切了!

命格雪白的手指探进水里,撩起一串水花,水面的白雾立时散了个干净。“来,我们来看看夕文的前前世。”

“还能看到前前世?”

“法力够的话……”命格点点头。

“那……神仙的过去……能看到么?”红线想起了那个梦境,若是可以……

命格定睛看了他一会,道:“若是对方的修为极高的话,是看不到的。”

说话间,水面已现出清晰的影像。

四十一 还债

一个馒头引发的情爱。

……

说话间,水面已现出清晰的影像。

不知那是几百年前的一条长街,繁华不逊当下。

天色将晚,街上热闹非凡,两旁的酒肆茶楼挑起了高高的灯笼。每家馆子都满满当当的,虽听不到声音,但仍能感受到那种热闹劲。

就这么看了一刻,红线已经觉得索然无味了,再看命格,却仍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

难不成星君修为有限,寻不出夕文的前前世,因此便在当年那条街上守株待兔?这么一想,红线便自告奋勇道:“星君,夕文的前前世我是见过的,他长了张瓜子脸……”

“噤声。”命格扬了扬雪白的手指。

不知又过去多久,天色终于黑了下来,除去明亮的酒楼食肆外,街上已人烟稀少;慢慢的,连酒楼食肆都空了,很多人摇摇晃晃出来,相互行礼道别;直到各家伙计闭门插栓上锁,整条街才算彻底静了。

“看到了么?”命格忽然开口。

红线瞅瞅水面,个中画面已是乌黑一团,仅能看出模糊的房屋轮廓。

“看到了,天黑了!”

命格扬着下巴瞥他一眼,指着夜色里的某一点,道:“这里!”

那是一家最豪华的酒肆旁边的旮旯,喝多了的人就爱站在那吐。红线觉得恶心,没多看,但星君现在要他看,他只得揉揉眼睛使劲钻研,原来那旮旯里还蜷着一团东西。

正在看时,那团东西动了动。

红线这才看清,有手有脚,原来是个人!

难道这……就是前前世的夕文?

红线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只见过成年后的书童夕文。

那人慢慢站直了,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知穿的是什么,连胳膊腿都遮不全,教人瞧着心疼。只见他捋着墙根,弯着腰慢慢往远处走。

“难道他身上有伤?”红线见他走路姿势奇怪。

“他是个孤儿,想必是饿的。” 命格又道:“他的命数便是如此,幼时凄凉,苦尽甘来。若不是你生事,他早该美满幸福……哪里用牵扯到现在。”

红线面上一热,低头不语。

“算了,事已致至此,只有这世给他个完满了!”命格竟意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我会尽力!”红线心中一凛。

是错觉吗?星君对他……似乎变亲切了。

命格笑了笑,袖角一拂,水面景象已换作一座小庙。

庙里比庙外更黑,模模糊糊中只能辨出一尊神像,神像下摆着几碟果品。

怎么忽然变作这里?红线向命格望去。

“这是刚才之后不久。”命格道。

正说话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出现在小庙门前。

夕文向着神像跪下,双掌合什,静默了许久,瘦小的身子和周遭的空旷形成鲜明的反差。

红线忽然很好奇,彼时的夕文会许什么愿?

求富贵还是求平安?

正思索时,夕文已慢慢站起,一点点向供桌靠近。那里摆着几碟糕点和水果,不知已经摆了多长时间,糕点上生出了可疑的绒毛。

夕文的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便向那盘糕点伸去。

“不是吧?!”红线大声惊呼。原来夕文刚才不是在许愿,而是在求神佛莫怪。

命格斜睨他一眼,道:“稍安勿躁。”

红线捂住嘴,甚至不忍再看。

夕文啊夕文,你这股子倔劲真是没有变啊!你说你,守着食肆茶楼整日,哪怕讨一口吃食呢!何苦饿成这样!

夕文小心翼翼的抱着盘子,一直退到角落里,坐下。

就在糕点沾到嘴边的刹那,一个雪白的馒头出现了。

“哎?”

红线的心神完全被水中的情况所吸引,不觉间已经随着情况的逆转而惊喜。

夕文显然也很吃惊,他也顿了一顿,又顺着雪白的馒头慢慢往上看。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弯腰举着馒头也在笑盈盈的看他。

少年作书生打扮,穿了一袭浅色袍子,一手向夕文伸着,手中捧着一个雪白柔软的馒头,在黑暗中散着丝丝热气;另一手则捉着捧馒头这手的袖角,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

夕文仿佛被眼前这人吓到了,他举起另一只手挡住头脸,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并下意识的将自己蜷成个团。

少年不知道和他说了几句什么,夕文终于不再那么惊慌,只是拿着糕点的那只手既忘了放下,也忘了往嘴里送。

最后少年硬把馒头塞进他手里,又将他怀里的糕点尽数拿走。

少年把糕点重新放回到供桌上,又在神前拜了几拜。

夕文见那少年离得远些了,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

少年拜完神瞥见夕文在吃东西,不由笑了笑,又从怀里摸出一截火折子将庙里唯一的一盏油灯点亮了。

这一盏油灯,似乎照亮了许多东西。

夕文吃完了馒头还打了个嗝,然后自己也笑了,眼角眉梢依稀显出清秀的轮廓,少年看着夕文的笑脸似乎有些怔忪,后又低头从包裹里扯出一件衣衫,向夕文抛去……

原来这便是他们相识的经过……我打破的,曾是这样美好的一段姻缘。

红线沉浸在暖意和感慨中,久久不能言语。

“这座是月老庙,我猜就是那时……月老给他们结的姻缘。”命格清冷的声音打破他的思绪,再抬起头时,水面已被一层白雾浓浓的覆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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