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童话——草の灯
草の灯  发于:2011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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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我并不知道我需要做早餐。

他看看我,似乎有些尴尬,转过身走向厨房,“我记得还应该有些牛奶和黄油……”

‘看样子从前都是道尊做饭。’

一瞬间,一股夹杂着嫉妒的寂寥掠过我的心头。

我走了过去,从背后搂住了他,阻止了他寻觅的动作,嘴唇贴在他的耳畔,“让我来吧。”

早餐很简单,一杯牛奶,几片吐司,一点黄油。这些是我能做的全部。

晴明坐在我的对面,一手翻看着今天的报纸,一手端着盛着牛奶的杯子送到嘴边。

我静静的看着他,生怕从他的脸上流露出丝毫的不快与不满。

“你怎么不吃?”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我。

“我在吃。”我飞快的抓起面前的吐司塞进嘴里。

他又低下头看起手中的报纸,“我不知道你不会做饭,以前……”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了下来,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似乎是想将后面的话封堵在嘴里。

紧接着他丢下手中的报纸,点燃一支香烟,“知道么,这栋房子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墙壁是他喜爱的颜色,沙发是

他喜爱的样式,墙上悬挂着的照片是他的作品,酒柜里的酒是他喜爱的口味……一切都留有他的痕迹,残留着他的味

道。”

“这是因为你爱他。”我轻声说着。

“是的。”晴明无力的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我一直在试图远离这里的一切,可是不行。走到哪儿他就会跟

到哪儿。”

我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他向后缩了缩。

“我们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年,互相陪伴着一起长大。所以他死了以后,我就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同别人交往了,甚至

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算爱上一个人。”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但是没拿稳,它掉落在了地上。

我弯腰拾起,放回桌上。

“他的死将我的人生拦腰截断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就这样彻底报销了。我曾经把所有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等现在明白过来时却已两手空空。”他伸手拿起香烟,叼烟点燃火。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办理离职手续?”他突然侧过脸看着我,将话题转移。

“你真的需要我留下么?”我提出了从一早到现在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问题。昨晚的那一幕幕是那么的不真实,令人不

敢相信。

他笑了起来,“怎么?怕我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

“不是,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喃喃的辩解。他和道尊一样,可以轻松的看透我的内心。

“放心吧!”他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仿佛凝视着世间珍品似的盯着我的眼睛,“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死了,可

我还要活下去,不是吗?”

窗口射进明晃晃的阳光,将他镀上了一层恍惚而隐约的光膜。

第十章 悬崖边

我成了晴明的‘私人医生’,而这种身份的转变使我对道尊有种强烈的负罪感,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正确,但我只

知道自己希望能够陪伴在晴明的身边。

晴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多姿多彩。相反的,有时我甚至会觉得有些过于平淡无趣。

他一般都呆在家里,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陪我打打牌,聊聊天。除了偶尔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人,我现在知道他

的名字叫贺茂保宪,会拿来一些文件来请他过目,再不就是同几个社团的董事来和晴明谈话。而这种时候,我都会躲

回卧室或是到户外去散步,直到发现他们的车子离开才回来。

这天,我正和晴明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喝着Whisky打着牌,保宪和一票董事脸色严肃、凝重的出现在门口。

我回头看了晴明一眼,正欲同往常一样躲出去。

“你就呆在这儿吧。”晴明用他那双稳健的,手指修长的手,沉静而有条不紊的收集起散乱的纸牌,抬头冲我莞尔一

笑。

那几个不速之客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我第一次感到局促不安。

“少爷。”那几个人双手撑在膝上,冲着晴明低头行礼。

晴明颔首回礼后,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望着他们,嘴角挂着那种带优越感的,使人浑身发冷的隐笑。“今天来又为什

么事?”

保宪用眼角瞥了我一眼,似乎是由于我的存在使他一时无法畅所欲言。“我们还是希望您能够接受那个提议,那也是

社长的意思,而且那对您和整个社团都是一种最佳的选择。”

我可以很清楚的听出,他在话里刻意隐藏着什么。

晴明仍是用冷冷的眼光看着他们,不置一词。

“社长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估计过不了多久……”另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人说道,他似乎对最后的那个词讳莫如深

晴明低下头去点烟,没有马上回答。

我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靠在椅背上,随手扯过一本书,手指机械的翻着,但目光仍穿梭在沉默的几个人之间。

“快不行了么?”晴明终于开口说话了,可能是由于烟抽的太多,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是的,撑不了太久了。”保宪挂起一脸的忧虑。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好吧!我同意。”晴明抬起头,面带着微笑,和平时那种不屑一顾的淡漠神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待那帮人心满意足的离去,“你答应了他们什么?”一问出这话,我便后悔不迭,他的眼神重又变得深邃莫测。

我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低下头看着摊开在膝上的书,它正掀开在扉页上,上面写着:“赠晴明。生日快乐!”落款是

“伊藤道尊”。那是道尊的字,非凡的,笔力遒劲,尤其是他那浓黑的名字,显得格外突出。

我合上书,将它塞回原来的地方,伸手拿过一本《时尚》杂志,专心的读着,但是待我将书翻完,却发觉自己没有看

懂一个字。

就在我心神不宁的时候,晴明走到了我的身后,将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陪我出去兜兜风吧。”

我们两人坐在他那辆漂亮扎眼的阿斯顿?马丁DBS上,沿着漫长的公路蜿蜒而上,在群岭之间左盘右旋。

晴明开车的速度之快令人感到惊心动魄。但是那惊险给我带来了快感,我从没有领略过这种滋味。

暗夜里一片黑黢,东京塔的红色灯光在前方的夜空里闪烁。大街十分安静,高楼大厦如同黑色的尸骸矗立在黑暗之中

。车子仿佛刺入黑暗的子弹,飞快的驶过寂静下来的街道,银色的车身在路灯的照耀下,只留下一道光瞬间飚向后方

,带起的风将道路上的纸片、枯叶刮飞起来。

两边的建筑物飞快的向后退去,晴明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着烟,两眼出神的凝视着前面的挡风玻璃,对飞一

般掠过的路景视而不见,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几分钟过去了,而这几分钟时间,汽车又驶过好几公里的路程。

猛然间,车子停了下来,幸好有安全带束缚着我,否则我真的怀疑自己会因为惯性,穿过挡风玻璃飞出去。

车子没法再往上开了,我们已经抵达了山顶,公路横在我们脚下,十分险峻,公路的边沿往外就是一个险坡。

走下车子,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和深渊之间只有半个车身的距离。大海就在这悬崖之下,浪花拍击着礁石森然的岩壁

,傍晚的天气变得阴冷下来。

晴明站在悬崖边上,望着海天一线的地方,默默出神。

“你来过这里?”我的声音是一种人们在极度不安时故作镇静的反常声调。

他侧过脸看着我,但他似乎将我完全忘记,认不出我是谁。这样出神了好大一会儿,整个人完全陷在自己纷乱可怕的

思绪迷津之中,仿佛我对他来说已经不存在了。

“晴明?”一种恐惧的不知所措的情感将我笼罩起来。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会向前迈上一步,从这里跳下去

。“天太晚了,回家吧。”我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和硬装出来的笑容恐怕连小孩子也骗不过。

他猛地从臆想中挣脱出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从这里看日落是我从前最大的享受。”他自己的这句话仿佛引起了

某种回忆,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并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和道尊经常来么?”我不想再逃避,虽然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个肯定句。

“是。”他将头偏向一侧,侧影映衬在悬崖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眼里的疲乏后面满是善意和悲伤。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他死的那一夜,我曾经想直截将车从这里开下去。”说到这里他转过脸来,唇边挂着隐约

的浅笑,“不过我没有那么做。”

我呆呆的站着,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多滑稽啊!当我将车开到这里,却发现自己很留恋那份晚霞的余晖。”他将头又转了过去。显出茫然若有所失的样

子,所有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全抹掉了似的,取而代之是他最常见的那种冷冰冰的,

纵然不失英俊,但却毫无生气的面具。

“晴明,他把你交给了我,我们两个人在这个世上拥有的只剩下彼此。”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是只

是想让他跳出那个孤独的小圈子,摆脱缠绕着自己的绝望。

“是啊!戏剧性的转折我已经领教够了,我现在对他既不想念,也不留恋。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能让你我

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生活。”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现在看起来才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从四下萦绕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答应了他们接管社团。我要让他看到,失去他我仍会过得很好!”他的话语平淡无奇,但嘴角却牵起一抹冷笑,

罂粟花般的冷艳凄绝。

第十一章 二人之间

晴明动作熟悉轻盈地将车子沿着蜿蜒而狭窄的公路缓慢地驶下山来,一路上我们说些什么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自己

坐在汽车皮椅上的感觉。我猜不透是什么力量驱使他重游故地,回想往事。但是我很清楚的记得他的那句话:“我对

他既不想念,也不留恋。”

这一切是真的么?

从这天之后,晴明一下子忙了起来,在家的时候会接到无数个电话。有时早晨会匆忙的拿起几片吐司叼在嘴里,外套

搭在手臂上,两只手系着领带,冲出门去,甚至来不及对我说一声‘再见’。而家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自从上次晴明将我留了下来,我就不再刻意的躲避着他们。

一段时间以后,我和贺茂保宪渐渐熟络起来,我发觉他并不像我一开始认为的那样,他既不冷酷,也不傲慢,相反的

,他身上有着一种类似于道尊所拥有的那种吸引人的开朗的特质。

在晴明与董事们在书房里焦灼的对话时,他偶尔会陪我呆在大厅里聊聊天。

最近他们似乎在争论着社团未来的发展。晴明想让社团走上一条合法的经营道路,而那样就意味着要放弃许多不合法

的部分,会失去许多利益。所以几名董事表示出不满。

这天,随着一票董事的到来,晴明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他飞快的扫了我一眼,起身进入书房里,而其他几个人也识

趣的跟了进去。不过保宪没有跟过去,他坐在我的旁边。

“你不去么?”

“不用。”他的声音单调平板。侧过脸盯着我,“你是个奇怪的人。”

“怪么?我不觉得。”

“你与他完全不同。”

“他?”稍稍的疑惑之后,我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道尊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向我解释着自己的话。

“是他太过于优秀,太过于完美吧。”我有些落寞的说。

他的眉毛向上扬起,“你竟然是这样认为?!”他似乎很吃惊我的话。

我用不解的目光注视着他,“难道在你眼里的道尊不是这样?”

“不。”他略微沉思了一下,“他很阴郁、消沉,对于他的死,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我知道他迟早会这么做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道尊,但是他的话令我很不快。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脸色,“对晴明的想法你怎么看?”

“那是他的事,我不想参与意见。”我正端着一杯加了苏打水的Whisky,越过玻璃杯上方看着他。

他从头到脚不住打量着我,不过态度直率而坦然,似乎是在审视我一般。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起来,站起身走向窗边,“你和晴明认识很久了?”

“和道尊一样久。”透过面前的玻璃窗,我看到他嘴角蹩了蹩,“我们都不喜欢道尊,尤其是晴明跟他在一起时,让

人感觉他就像是一个专横霸道的傀儡师,而晴明就是他手中的傀儡娃娃,由他随心所欲地操纵着。”

我出神地望着空荡荡的大厅里几张空着的椅子,晚霞映染的天空逐渐暗淡下来。星星在窗外的天空闪现。窗户没有关

严,一阵阵冷风吹到我的脸上来,窗帷也随着风来回微微摆动。

“保宪!”

尽管没有看见人,但是我听到耳边传来的是晴明的声音。他一边疾步走来,一边怒视着保宪。

“如果你没有什么事了,就去医院照顾你那将死的社长!”晴明的脸上是我熟悉的那副冷漠严厉的表情,两眼瞪着保

宪。

“是。”保宪低下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随着保宪的离开,其他人也鱼贯而出,没过多久,房子里又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晴明。”我想打破那份尴尬,走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了?”他看上去一脸倦容,很不耐烦,一面回答着我,一面向卧室走去。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我也觉得疲乏、烦躁。

我痛苦地意识到横在两人中间的沟壑,这么长久以来,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道尊,就仿佛是闯入了他的禁区之中。

他们曾经拥有着太过幸福的生活,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可是平庸的我又如何能够代替那个无与伦比

的人?

曾经和道尊的记忆对晴明来说是一种值得珍藏的占有物,那记忆已经深深的漫延至他的生命里,我不可能让它们消失

。尽管我们现在一起携手并进,没有思想或意见上的分歧,但是有关道尊的一切就像是在我们之间设下的无形屏障。

我们力图忘却并永远置诸脑后的那些往事,却只要一件小小的物件或一个漫不经心的话题,就会重新勾起有关他的回

忆。

道尊的鬼魂,夹带着死亡的恐惧和那种诡秘的不宁之感和我们形影相随,朝夕共处。

每当看到他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有时连烟蒂也顾不上弄熄,或者随便找个什么话题,口若悬河,讲得眉飞

色舞,但实际上什么内容也没有,我就知道,他只是想借此排解心头的忧伤。否则他又会陷入那些我既无所知也无法

共享的回忆之中,同道尊一起在逝去的岁月里漫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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