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斯德哥尔摩————红の叶
红の叶  发于:2009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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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灭烟头张克定把舒薇带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倒了杯水递给她。舒薇捧著水杯顾不上说谢谢便颤声问:“还没找到明正,是吗?”

张克定点了点头,安抚地说:“刚刚收到消息,有个清洁工人在洞平路仓库後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抢匪遗弃的面包车,车上还有一具绑匪的尸体。根据现场的情况看,没有搏斗的痕迹,副驾驶座上也没有血迹,明正应该没事,估计是跟著绑匪和平转移了。”

他在舒薇身边坐下:“明正对付绑匪很有经验,去年、还有今年二月那两次绑架案都处理得非常出色,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舒薇紧紧握住杯子,泪水止不住地落下面颊:“可是他从来没有失踪过啊。”

张克定焦躁地揉了揉头发,半晌挥了挥手说:“说实话,明正失踪大家都很著急,连老头子的脸色都是青的。昨天市里打电话给老头子,当时我就站在旁边,大致的通话都听得在耳中。你知道老头子怎麽说?他说‘这件事我负全责’、‘我相信李警督’。”

张克定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我也相信明正。你知道的,我跟明正念的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毕业一起进的警局,两年来又都在一起工作。我很了解明正的工作能力。今年二月的绑架案因为他当场说服绑匪缴械投降实现和平解救而受到媒体的广泛宣传。但是,舒薇,对於去年那起绑架案恐怕你知道得不多吧?”张克定深深地望著舒薇的眼睛。

舒薇摇摇头:“明正很少提工作上的事。”

“那起绑架案跟昨天的很象,明正同样是用自己换下了人质,然後他伺机制服了匪徒。”张克定沈吟了一下:“舒薇,这件事在警局不是秘密,虽然谁也不会刻意去提,我不知道明正将来会不会怪我,”他笑一笑,还是说了下去:“当时明正和绑匪搏斗得很厉害,不得已之下明正开了枪,绑匪当场就死了。这件事後来是以绑匪袭警和拒捕结的案,虽然老头子很支持明正,但上头并不喜欢明正的处理。”

张克定叹了口气:“舒薇你没见过明正拿枪的样子吧,我们训练的时候都开玩笑说明正拿了枪就会变身,连苍蝇都不敢飞近。关键的时候他可以非常地狠。所以,我相信明正是可以照顾好自己,如果说绑匪和明正之间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我敢用这条命打赌活下来的绝对是明正。”

舒薇怔怔地看著张克定,半晌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安心,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完全全地了解过明正。”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杯口划著圈:“明正出事前我跟他提出了分手的要求。”

张克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舒薇轻咬著下唇:“你知道他对我说的最後一句话是什麽?他说:‘如果我回不来,小薇,祝你幸福’,他那张微笑的脸看起来仿佛是在跟我告别。”舒薇捧住自己的脸,泪水沿著指缝渗了出来:“我知道自己跟明正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我不希望他有事,我要他平安。”


5.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眼皮上,梦被橘红色的热度驱散,李明正惺忪著睁开眼睛,一抬头便在反光镜中看到肖海似笑非笑的双眼。戴上金丝边眼镜,眼前的景物益发清晰了起来,头脑也随之清醒,十几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一切潮水般涌入脑海。

昨夜平安地通过了警方的关卡後,肖海自在地把著方向盘对一边正在摘假发的李明正说:“刚才你配合得不错麽,我以後不再绑著你了。”轻巧地加上一句:“你也别糟蹋了我的一番好意。”

抚著手腕上麻绳留下的擦伤,望著身边一夜未合眼却仍显得精神奕奕的肖海,李明正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存在所谓完美的罪犯,那肖海可以算一个适当的人选。细致的观察力、超常的冷静、强健的体魄、过人的胆识,手够狠、心够冷,就连警告的话语他都可以用最最轻松的口吻说出,而言语中威胁的意味却并不因此减弱分毫。假如说警察和罪犯算得上是对手话,李明正倒很愿意跟肖海一决高下,尽管照目前的形势看这谈不上是一场公平的对决,然而李明正相信自己最不缺的便是耐心,机会总会出现,就看你是否善於等待和把握。

“我脸上沾到什麽东西了吗?李警官。”肖海勾起嘴角。

李明正收回视线:“我在想你的精力还真是充沛。”

肖海笑了:“我又不是铁打的,今晚一定得好好补一觉。累死了。”话虽这麽说,他的神情间却毫无疲态。

“以後请叫我李明正。”李明正忽然说。

肖海从反光镜中看著他。

“对你来说我只是个人质,那麽就不要用嘲讽的口气称呼我为‘警官’,这两个字代表了司法和公共秩序,而你并不把这一切放在眼中,所以还是叫我李明正吧,我不喜欢别人嘲笑我的职业,希望你能理解。”

“真是个顶真的怪人,”肖海挑了一下眉:“好吧,李明正。”


炽热的烈日下白花花的公路向远方延伸,公路两边是一片片的农田,刚刚插过秧的水田中夏稻的秧苗齐刷刷地探著头,玉米地里却密密匝匝地排满了浓绿,路边人家的篱笆上白的、紫的喇叭花正开得烂漫。

这样的乡间夏景已是久违了,但看得时间长了不免也觉得有些单调,李明正百无聊赖地闭目养神,旁边的肖海却忽然打破了沈默:“哎,你不是学心理的麽?怎麽会跑去当警察的呢?”

李明正睁开眼,肖海继续问:“当警察是你的理想吗?”

李明正看得出来肖海有点没话找话说的意思,这家夥也耐不住寂寞了,看样子一直闷头开车确实很无聊。这是好现象,无意义的交谈在人际关系中是打破僵局的第一步。

“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个心理医生,所以学了心理学,但是目前国内这个行业刚刚起步,当警察的话对个人的职业发展会更有利一些,而且我发现自己也蛮适合这个工作的。”

肖海问:“警察局不会仅仅把你当谈判专家养著吧?”

“当然不是,”李明正笑了:“绑架案一年有一起就很了不得了。我的日常工作很杂,特殊犯人的审讯、嫌疑犯的精神鉴定、警员的心理评估、疏导,这些都是我的工作,可以说局里所有跟心理沾边的事情我都得干。”

“听起来很乱啊。”

“是很乱,”李明正点头:“我是局里第一批引入的专职心理警务人员,许多事情也都是摸著石头过河,无先例可循,但也因此很有成就感,做先驱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轮得上的。”

“难怪你这麽拼命。”

“谈不上拼命,只是尽职。”李明正淡淡地说。

“哎,你会不会读心术啊?那样的话我不是很惨?”肖海说著笑了起来。

“心理学又不是算命的。”李明正知道肖海不会真的去相信类似读心术的无稽之谈,自己要是会读心术的话又怎麽会落得个人质的下场。

“可是我在电影、小说里常常看到心理医生很神的样子,不但会猜心,而且只要一看他的眼睛,马上就会失去意识乖乖地跟著他走。”

“那都是在乱盖。”李明正也笑了,他的视线与肖海琥珀色的眸子相遇,假如这世上真的存在能魅惑人心的邪眼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想到这里李明正匆忙地把自己的目光从那双有著奇异吸引力的眼眸上调开。

“我的大学老师曾经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李明正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往:“说有个孩子去儿童乐园玩,他非常喜欢旋转木马所以就一直赖在上面怎麽都不肯下来,他的母亲耐心地劝说了半天也毫无成效,这时有个心理学家看到了,就对这个母亲说:‘让我试一试’。只见那个心理学家走上前附在孩子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那个孩子马上就乖乖地爬下了木马。周围的人很惊讶,向心理学家请教他到底说了什麽。”李明正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心理学家说:‘我告诉他,再不下来我就揍你的小屁股。’”

肖海会心地笑了,李明正也撑著头微笑:“心理学并不神秘,只是在恰当的时机说恰当的话而已。”


落日绚烂的余晖蕴染了整个天际,夕阳下的村庄显得格外的宁静平和,从公路拐入路边这个小村子起肖海便放慢了行驶的速度,观察著沿途的人家,终於他在一栋老旧的三层楼房前停下了车来,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房前的水槽中洗衣服,看到肖海停车便向这边望了过来。

“阿姨,我和弟弟出来旅行,附近找不到旅馆,能不能在你们家借宿一晚?照旅馆的价钱给住宿费,可以吗?”肖海脸上热忱坦白的笑容恐怕没有几个人可以拒绝,果然,他们没有被拒绝。


就著门外的天光,肖海、李明正和这家的男女主人一起围坐在一张油腻的木桌前吃饭。饭菜很简单,不见荤腥,但自家地里采摘的时蔬相当新鲜,再加上整整一天除了饼干便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李明正和肖海都吃得十分香甜。

闲聊中李明正得知这家人家只住著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唯一的儿子在县城一所重点高中就读,明年孩子就要升高三了,所以暑假都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学校参加补习,孩子是这对操劳而勤俭的夫妇最大的希望和骄傲。

“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兄弟,长得很像。”女主人忽然望著李明正说道。

李明正只得尴尬地笑笑,喜欢做事後诸葛亮简直是人的天性,眼前这个淳朴的中年妇女也不例外。自己跟肖海哪里有一点相象,身高倒是差不多,但面貌完全不同,硬要说有什麽共同点,大概也就是两个人都算得上五官端正,但仅凭这一点便说是兄弟的话,这个世上自己的兄弟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肖海听到这句话却好像很开心,还问女主人:“我比弟弟更帅吧?”

肖海言笑晏晏的样子和昨夜杀人越货的绑匪简直有著天壤之别,如果不是亲眼见识过他扣动扳机时冷酷无情的模样,李明正恐怕也想不到在这张英俊快乐的面目下藏著一个修罗恶鬼。


月亮的清晖从窗口洒入屋中,还不到八点半主人夫妇便已关上门熄灯入睡了。李明正注意到这家人家只有一台很小的电视机,罩布上还蒙著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来他们很少看电视,而除了客厅别的房间都没有装上电话,肖海之所以选择在这户贫寒的人家借宿也正是出於安全上的考量吧。

女主人本打算为李明正和肖海一人准备一间客房的,但肖海当即笑著说:“我们是亲兄弟,小时候天天睡在一起的,不用那麽麻烦,只要有一间房间就足够了。”其结果就是李明正今晚不得不与敌同眠。

李明正睁开眼睛望著窗前的明月,耳畔传来肖海均匀的呼吸。接连两天紧张奔波後肖海显然也累了,脑袋一沾上枕头便沈沈地陷入了酣眠。

李明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却思绪汹涌。李明正始终揣摩不透肖海的心思,他本以为肖海混出关卡後会取道往南通过海路出逃国外,但肖海却选择了向北方进发。肖海究竟要到哪里去?找个地方暂避风头还是另有他图?肖海背後的峰哥又是何方神圣?这些问题都让李明正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能和警局联系一下就好了,既能让总部掌握肖海的动向,同时也可以对峰哥的情况展开调查。

李明正别过头去看肖海,月色中肖海沈睡的面容异常的安静,总带著几分讥诮的薄唇也放松下来,随著呼吸微微翕动著。李明正伸出一根手指在肖海的脸颊上点了一下,肖海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沈浸到了全无戒心的睡梦当中。

李明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见肖海没有反应才光著脚绕到了肖海的枕畔。旅行袋以及那个装著现金的箱子就放在肖海床边的地板上。

李明正跪在地板上,眼睛望著肖海的脸,手指轻轻地拉开了旅行袋的拉链,不多一会儿李明正便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拿著手机快步退到卧室附带的卫生间中,为免挂上插销的声音惊动肖海,李明正只将门虚掩起来。凑近窗口,李明正借著月光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亮了起来,望著屏幕上的文字李明正的面孔不由一僵,背後传来的声音更是让他周身冰凉。

“SIM卡在这里。”

李明正深吸一口气回过身去,肖海靠在门边手中拿的正是他的手机卡。


6.

反手关上卫生间的门,肖海走过来冷冷地注视著李明正:“你就这样回报我的信任?”

李明正还来不及开口对方的膝盖已重重撞上了他的腹部,顿时痛得他弯下腰来。

乡间的夏夜除了草窠中蟋蟀的絮语便是一片无边的宁谧,然而此刻安静的空气里却混杂了某种模糊而令人胆寒的声响,那是拳头落在皮肉上的闷响、是压抑著的呻楚、急促的呼吸。

银白的月色沐浴之下,卫生间的一角肖海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朝缩在墙角的李明正狠狠地踢著,李明正既不反抗也不讨饶,竭力用後背承受他的踢打。

重重地踹上最後一脚,肖海蹲下身子拣起从李明正手中滑落的手机,一把揪住李明正的头发迫使他看著自己,用手机拍打著他的面颊:“你胆子不小啊!”

月光下肖海琥珀般的眼眸反射著半透明的寒光,他猛地把李明正按在墙上,双手紧紧地卡住了李明正的喉咙:“你很敬业麽,我现在就让你殉职、当英雄,怎麽样?”

肖海的双手蓦地收紧,冷冷地看著李明正在自己手中痛苦地挣扎,直到对方脸色发青才略略松手。

“有什麽遗言趁早留下!”肖海从牙缝中挤出低声的威胁。

李明正努力调整一下呼吸:“别这样,那对夫妻知道你的长相,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也跑不远。”

“我不介意再多杀两个。”

“别!”李明正急得身子往前一挣:“别动无辜的人!”

“那也是你连累的!”

“你要对我怎样我都不会反抗,但不要连累无辜。”李明正静静注视肖海的眼睛。

“说得真漂亮,你又是怎麽做的?”肖海扬起手机:“这就是你的合作?”

“如果我说我只想看一眼小薇的照片,你会不会相信?”

“骗鬼去吧!”

李明正凝望肖海,半晌轻笑:“你从没有爱过吧?”

月亮钻入薄纱般的浮云,清风挟著泥土的芬芳拂过汗湿的皮肤,窒息般的沈默仅维持了短短数秒,但李明正相信肖海眼中那稍纵即逝的惊惶绝不是自己的幻觉,直觉告诉他这句信手拈来的谎言恰恰触及了肖海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弱点。有如攥著最後一个筹码的赌徒,李明正决定放手一搏。

“你也许会觉得这样很傻、不可思议,但爱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越是害怕、越是不安,就越想看到那个人的笑容,哪怕只看一眼也是莫大的安慰。”撒谎是谈判专家必备的生存技巧,李明正对於自己这方面的能力有著绝对的自信,无论语气、眼神他都可以拿捏地相当自然,但决定一条谎言能否奏效的关键并不仅仅在於说谎者的演技,如果对方不肯接受一切也都是枉然。

整整一分锺过去了,李明正无法从肖海玻璃般冰冷的眼眸中读出丝毫的情绪起伏。肖海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李明正的脖子,两个人以古怪的姿势对峙著,汗水沿著他们的脸颊慢慢滑落,蒸闷的空气里时间仿佛也凝固了。

“不想她帮你收尸,就别再做蠢事!”

尽管肚子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但李明正知道这一局的赢家是自己。


静静地躺在床上,痛楚如长著利齿的吸血虫慢慢地啃咬著伤处,虽然挨打的时候做了保护动作没有伤及内脏,但皮肉之痛终是难免。李明正紧闭著双眼,然而鼻端缭绕不散的烟味告诉他肖海也没有入睡,应该正靠在床上抽烟。

李明正暗暗庆幸刚才自己没有做无谓的抵抗,不然说不定真会连累到无辜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他不想跟肖海彻底翻脸,在将肖海和他的幕後大哥抓捕归案以前,李明正要求自己演好一个逆来顺受的人质。肖海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难缠,虽说他这一次放过了自己,但并不表示他真的接受自己的借口,经过这件事彼此之间的蒂结恐怕又加深了。

背後响起一阵“哗哗”的声响,肖海好象在旅行袋里翻寻著什麽,李明正猜测著肖海举动,忽然他感到背上一凉,上衣被整个往上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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