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非严
非严  发于:2011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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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收拾完杯盘,提起篮子,却不便走,还是直直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左右为难。谢重华也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

,转头向他笑道:“还有事么?”

牢头犹豫了片刻,支吾道:“也没有甚么,只是……你没甚么话想说的么?”

谢重华一怔,继而想起了肖白尘昨夜的言语,登时恍然。抬手挠了挠头,谢重华微笑道:“别的话是没有。不过

,倘若还有好酒,却不妨再给我来一壶。”

牢头愕然,半晌后摇了摇头,缓步走了出去。

夜里,牢房之中静寂无声。谢重华倚墙坐着,想到今夜便是自己命中最后一夜了,谢重华倒也不知在如此特别的

夜里应该想些甚么。想到自己无亲无故,死了也没甚么再可惦记的,谢重华有几分自嘲的笑笑。明日此时,世上

便再无谢重华这个人了,别人心中会想些甚么?大多数人,大概是不会想甚么罢。二位义兄多半会悲痛愤怒一阵

子的,而明月多多少少,也会有一点伤心罢?至于,肖白尘……想到肖白尘,谢重华微微苦笑,肖白尘怎样?自

己又为甚么要想到肖白尘?挥散头脑中忽然涌上的一丝怅然,谢重华闭上了眼,思绪渐渐有了些朦胧。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昏昏默默之中,谢重华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从门外传来。接着便是两声闷

哼,而后牢房的门“喀喇”一声打开,一个身影黑衣蒙面,闪身进来。谢重华看不清这人的面目,脑中却在飞快

的盘算。猎场行刺之前,谢重华与骆弈等人已然约定,万一事有不谐,出了甚么差池,无论是谁被擒,旁人均不

得贸然出手营救,以策完全,保存“千里草”本就所剩无多的力量。既如此,那么眼前这个黑衣人又会是何人?

正猜测不定间,这个黑衣人已然来到了谢重华近前,不由分说,挥剑削断了谢重华手脚上锁着的铁链,伸手便来

拉谢重华。谢重华抬头一瞥间,四目相投,那双眼中熟悉的冷然让谢重华猛然一怔。

“别说话,我带你出去。”淡漠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传来,也是谢重华所熟悉不过的。

谢重华仍未能从惊异之中回过神来,任由这人将自己负在了背上,快步穿出了牢门。一路之上有狱卒发现这人劫

狱,大声叫嚷起来,被这人一剑穿喉,了结了性命。太尉府护卫听到有人劫狱,忙忙的围劫过来,然而这人武功

甚高,身上虽然背负了一人,出招仍是迅捷凌厉丝毫不减,几个回合杀出一条路来,背着谢重华疾纵而出,离开

了太尉府。

这人带着谢重华,一路疾行出了京城,来到了西山,这才将谢重华轻轻放下,随即自己也是盘腿坐下,也不言语

,两掌抵住谢重华后心,慢慢催动内力。约莫半炷香工夫,谢重华身上被封住的经脉渐渐通顺,气血已然畅行无

碍。

行功一周之后,谢重华深深叹了口气,低低道:“肖白尘,你这又是何苦。”

这人扯下蒙面的黑巾,望向谢重华,果然便是肖白尘。听到谢重华这句幽幽的言语,肖白尘素来清冷的面庞上竟

难得的浮现出一丝苦笑。别开脸去,肖白尘的声音一霎间有些涩然。

“你便全当我也是变糊涂了罢。”

谢重华缓缓站起身来,牵动了胸前伤口,隐隐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眉。轻咳了两声,谢重华笑道:“你我难

道都糊涂了么?怎么会如此之巧?”顿了一顿,谢重华挺直了身体,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肃然道:“只是,肖白

尘,我还是那句话,即使你救了我,刺杀董宪一事,我仍是不会改变主意。你当真要放我走么?此时你若取我性

命,我也绝无怨言。”

“让你走你便走,哪来的这许多话说。”肖白尘仿佛有些不耐的冷然道。

两人一霎都有些默然。肖白尘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缓缓道:“谢重华,不必你说,我

也明白。你我就算是全都变糊涂了,那也仍旧是你是你,我是我。”

这句话淡淡的,却令谢重华心中一窒。压下涌上心头的莫名的意绪,谢重华口中仍是笑道:“是啊,你是你,我

是我。”谢重华这样说着,自己也是怔了一怔。回过神来,谢重华有几分自嘲意味的扬起了一边唇角,向着肖白

尘一拱手,“那我便走了。肖白尘,你自己保重。”

肖白尘依旧背向他站着,仿佛听到了谢重华的话,又仿佛甚么都没有听到,只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一句话也

没有说。谢重华向肖白尘的背影深深望了一眼,一袭夜行黑衣之下,肖白尘的身影看上去更加清瘦而孤寂。谢重

华暗叹了一声,终于掉头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五、人民如蚁市如磨

(一)倒楣的小谢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谢重华披着夕阳,懒洋洋的坐在柳渡镇客栈的屋顶上,逆着落日玫红的余晖,看着围在客栈外面执刀带剑的一圈

人,无比感叹的想道。

自从那日在西山与肖白尘分别,谢重华不知骆弈、苏玄卿二人的下落,便打算先回东临城看看沈明月,然后再去

寻找骆、苏等人。一路赶来,便来到了柳渡镇。

柳渡镇并不大,因为镇上遍植柳树和镇东头有一个渡口而得名。柳渡镇离京城的路程也并不算得甚远,然而谢重

华却足足赶了六天。倒不是因为谢重华脚程太慢,而是因为这一路上谢重华已经遇到了四次狙杀,着实令他分神

想来董宪已知道谢重华越狱的消息,便不断的派了人手前来狙杀。一连四次,派出的人手是一次比一次强。谢重

华只有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将他们逐一打发走,因此耽搁了行程,那也是自然之至。

谢重华心想自己现在想必已然成了董太尉眼中最大的钉子了。一路上走街过巷,随处可见的便是满天张贴的缉拿

自己的告示。提供行踪者,赏金百两;缉拿归案者赏金千两,封万户侯;当场格杀者,凭着首级亦可获赏金千两

,封万户侯。谢重华看了不由得嗟叹不已,想来自己虽然素有“江湖第一杀手”之称,自出道以来也从未遇到过

出手如此豪阔的主顾,一千两黄金,还要封万户侯,看来自己居然值钱得很哪。告示上画着谢重华的肖像,修眉

朗目,削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画的颇为肖似。谢重华心想这肖像也不知是何人所绘,画的似乎比自己本人还要俊

秀三分,于是趁着无人之际,谢重华倒从墙上扯了两张下来,收在了怀中,无事时拿出来欣赏一番,倒也有趣。

这等重赏之下,想杀谢重华的人自然便更加多了。眼下围在柳渡镇客栈外面的这些,便已是第五批了。

谢重华坐在屋顶上,看着围在下面的这第五批人,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大叫倒楣。照这样下去,自己何时

才能到东临?岂不是误事之至么。当下谢重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喂,你们可是来找我的么?”

领头的那人神情阴冷,手执了一柄单刀,正是那日在猎场行刺时打过照面的“狂刀”冯易。听了谢重华这话,冯

易上前几步,冷冷道:“姓谢的,今日你是插翅难逃,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

谢重华瞧着他笑道:“冯老三,难怪前一阵子总是见不到你,原来是给董宪当狗爪子去了。怎么样,这种日子过

得可舒心么?”

冯易冷哼一声,将手中单刀一摆,“江湖第一杀手小谢,今日反也落得被人追杀的下场,这种日子你大概也是头

一遭罢!”

谢重华哈哈一笑,“好说好说,只不过我的性命却也不那么容易取的,阁下想试试么?”

冯易也不答话,一挥手,众人各亮兵刃,飞身纵向屋顶,手中刀剑齐齐向谢重华身上招呼过来。谢重华笑道:“

啊哟,这许多人,只怕这屋顶也要被你们踩塌了。”当下双足一点,身子已如一缕轻烟一般飘掠出去,双手攀住

了路旁一株高柳的枝条,背着斜阳悠悠的摇晃。

众人一击不中,纷纷反过头来又向谢重华猛攻。谢重华臂上微微使力,身子已倒卷而起,在半空中一翻,长剑已

握在了手中,自上而下迎了过来。长剑激荡处,呛啷啷一阵乱响,多人手中兵刃已然断为两截。

冯易急急侧身避过,声音中也多了几分不由自主的钦佩:“果然是小谢,名不虚传。”

“客气了,承让承让。”谢重华脸上笑容不减,心中却渐渐凝重。自上次在猎场被肖白尘刺了一剑,胸前剑伤本

就尚未痊愈,这一路上又再三与人动手,牵动了胸前伤势,伤口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方才这一招使出,谢重华

已隐隐感到伤口又已开裂了。倘若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便有凶险。当下谢重华手臂一振,长剑上青光烁烁,直取

冯易的心口。

然而冯易终究并非易与之辈,虽说不是谢重华对手,但身旁尚有十数名一流高手襄助,谢重华无论是将冯易等人

杀败,还是径行弃战脱身均非易事。又走过十余招,又有五六人伤在了谢重华剑下,但谢重华胸前伤口也是越来

越痛,已然隐隐有血迹渗了出来。

冯易见到谢重华武功如此超绝,本来已经心生惧意,但此刻见到谢重华胸前衣衫上不断有血迹渗出,冯易立时精

神一振,高呼道:“姓谢的身上有伤,大伙儿再撑片刻,拖死了他!回去太尉大有赏赐!”

众人一听,当即纷纷来了精神,各自抖起了十二分心力,将谢重华团团困在了核心。谢重华的担心被冯易叫破,

心中甚为懊恼,暗道自己今日当真倒楣,说不得此番要弄得灰头土脸了。然而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只有更加

紧了向冯易等人猛攻。

僵持不下之际,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无数箭矢,如雨一般飕飕而至。场中众人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停了手。谢重

华一面疾舞长剑将流箭挡开,一面寻思道:这是冲谁来的?难道是来救我的不成?然而等到抬头往四周一瞧,谢

重华不由得叫苦,哪里会有那么好的事?这明明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见四周的屋顶上、路旁涌出密密麻麻的兵

士,一个个俱是手执弓箭,将场中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站在圈外指挥。谢重华苦笑,看来

今日果然是运气不佳之至,想要全身而退只怕是难上加难了,又想董宪果然辣手,为了取自己的性命,场中还有

他的人他也全然不顾了。

果然此时冯易左肩上中了一箭,登时血流如注。冯易“唉呦”一声,转头向那军官怒道:“孟大人,姓冯的可没

得罪过你,大家都是一般的心思要杀这姓谢的,你们干甚么放箭连我们一起射了?”

那姓孟的军官哼了一声,冷冷道:“董太尉只教我来杀谢重华,可没告诉我要用甚么手段。眼下机会难得,说不

得只有委屈冯先生你们忍耐着些儿了!”说着手一挥,下令道:“多多放箭!”

冯易“啊哟”一声,小腿上冷不防又中了一箭,当下不敢再留,狠狠道:“孟明你等着,这笔帐我冯易迟早跟你

算!”说着一纵身,狼狈的去了。

冯易这一走,跟他来的那几个人也都忙不迭的四散奔逃,手脚灵便的便逃脱了,运气不好的却被流箭射了动弹不

得。很快场中便只剩下了谢重华一人。

谢重华也待要冲出,但箭矢实在太密太急,待要躲避,却又没有可避之处。正焦灼间,忽听得一声暴喝:“老三

休慌,我们来了!”

听这声音分明是骆弈,谢重华不由又惊又喜。抬头一望,果见骆弈与苏玄卿两人一东一西,从两面掩了过来,刀

剑起处,屋顶上放箭的兵士纷纷倒了一片。其余的兵卒一见这情形,登时便有些乱了阵脚。孟明急了,拔出佩刀

来大声呼喝着让手下兵士稳住,但生死事大,纵有将令,这些兵卒又如何能稳得住?孟明气得三尸神乍,却也束

手无策。

这时骆弈与苏玄卿已然冲至核心,来到了谢重华身边。苏玄卿一面抵挡着乱纷纷射来的箭矢,一面大声道:“拉

上个挡箭牌,咱们冲出去!”

骆弈与谢重华应了一声,三人各自从地上拽起了一具死尸负在背上,一起向东面疾冲。守在东面的兵士见这三人

锋锐难当,胆气纷纷怯了,握弓的手也有些发软。孟明就站在东面,见到手下胆怯,不由得大怒,当下大声叱骂

。还没等孟明骂上两句,三人已经冲至近前,谢重华与苏玄卿长剑一荡,守卫兵士先后中剑,争先恐后的倒下了

。骆弈则探手抓起了孟明的袍带,挟着他一起疾掠而出。骆弈为人悍勇之极,背上负了一人,臂弯中又挟了一人

,举重若轻,竟似毫不费力。当下三人便突出了重围,倏忽之间便已去得远了。

(二)当路堪容与

三人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远远的离开了柳渡镇,这才停了下来。骆弈将提在手中的孟明重重掼在了地上。孟明在

骆弈裹挟之下一路飞奔,本已被折腾的有些头晕眼花,这一掼倒让他重又清醒过来,缓缓张开了眼睛。

谢重华按住胸口,略略有些喘息的笑道:“孟大人,你下手倒是辣的很,为了杀在下区区一人,连冯易等人的性

命你也全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孟明扶着路边的树慢慢站起,口中说道:“这有甚么?姓冯的那些人全是董宪的狗腿子,射死几个倒也干净!”

“你和他罗嗦甚么?”骆弈接口道,“此处不依久留,早早料理了他,咱们也该上路了。”说着提起手掌来便欲

向孟明头顶击落,而孟明居然面无半分惧色,昂然站立不动。

“慢着!”谢重华连忙拦住骆弈,“大哥,有几句话我倒要问问他。”不理会骆、苏二人诧异的神色,谢重华径

对孟明道:“孟大人,你不是和董宪一伙儿么?为何又要杀冯易?”

孟明“呸”了一声,怒道:“谁和董宪一伙儿了?”

谢重华奇道:“咦?你不是来杀我的么?不是董宪要你来杀我的么?”

“哼,你们这班刺客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孟明道,“留着也只是误事,杀了也算不得可惜。”

苏玄卿冷冷插言道:“董宪误国,我们行刺董宪莫非还错了么?”

孟明闻言,双眉纠结在了一起,狠狠向地上唾了一口,“你们这班江湖草莽,整日里便只知道行刺、行刺,哪里

懂得甚么才是真正的大事了!许多事你们不插手还好,一插手那才叫做糟糕呢!”

“哦?”苏玄卿斜斜挑眉,“听阁下的口气,对于真正的国家大事倒是知之甚详了?不知肯赐教一二么?”

“这又有甚么难懂?”孟明道,神色一肃,“北离已然越过了烈山,占了烈城,只消有个合适的时机便会挥戈南

下。董宪虽然不是东西,但他在朝中势力已深的很,你们若是真的杀了董宪,南殷朝纲岂不要大乱?北离便可乘

此机会南下了。因此眼前第一要务乃是防御北离继续南侵,而不是诛杀董宪。事有缓急,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是

明摆着么!”

“说得容易。”苏玄卿冷笑道,“有董宪把持朝政,又如何肯让你去防御北离?董宪与北离本有勾结,不杀董宪

又焉能与北离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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