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非严
非严  发于:2011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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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一个正是骆弈,另一个,却是那日在柳渡镇带兵狙杀谢重华,之后又被骆弈放走的将军孟明。

骆弈与孟明一见到谢重华这等模样,不由相视莞尔。骆弈笑道:“老三,你倒悠闲得紧。我们成天四处找你,你

倒有兴致躺在这里晒太阳。”

谢重华哈哈一笑,连忙站起身来,向两人一拱手,“大哥,你们来得也快,我前脚刚刚进了白云寺,你们后脚怕

就听到消息了罢。”

“这是自然。”骆弈道,说着向孟明一指,“这位孟兄,老三你总该还记得罢?”

谢重华颔首,“当然记得,只不过孟兄是如何会与大哥到了一起的?”

孟明听了面有惭色,长叹了一声。“说来实在惭愧。那日蒙二位不杀之恩,姓孟的这才留了这条性命。不多时日

,我便到了固州赴任,开始操练兵马,要与北离相抗。起初时北离不知虚实,两下里还算平安,但没过多久,北

离要攻打零城,我带兵拒守,北离没有料到我会出兵阻挠,两下一交锋,北离便吃了亏。这一下撕破了面皮,北

离开始不断派兵围困,董宪得知我居然和北离打了起来,如何勃然大怒便不用细说了,自然也不肯发兵增援。我

们守了一月有余,实在是守不住了。我本欲自裁了事,却又再次蒙骆兄搭救,拣回了一条性命。”

骆弈颔首道:“我那时方养好了伤,便听到沸沸扬扬的传言,说道有一位孟将军,舍生忘死,在固州孤军奋战,

抗击北离,百姓们说起来都钦佩得紧。我听了便想会不会是孟兄,一时好奇便赶到了零城去瞧瞧,结果还真教我

猜着了。我想似孟兄这等热血汉子,死了岂不可惜,那自然说甚么也是要救的。”

谢重华这才恍然,心想孟明果然是说到做到,甚有胆气,当下容色一整,向孟明拱手道:“孟兄如此英雄行径,

谢重华也是佩服的。”

孟明连连摆手,苦笑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哪里还敢说甚么英雄。”

谢重华若有所思的踱开两步,却又一笑,回过头来瞧着孟明,缓缓道:“英雄本也不必以成败而论。孟兄光明磊

落,也可谓是求仁得仁。”说着,谢重华又想到北方的局势,不由又有几分担忧,当下蹙眉问道:“却不知此时

固州情势如何?北离想必不肯善罢甘休,少不得要借此大做文章了。”

“北离如今尚未做好万全准备,朝廷派人前往安抚了一番,又让了固州几座城镇作了赔礼,两下里也就暂且罢兵

了。”孟明道,“只不过北离大举南侵,那也只是早晚之间的事罢了。”

谢重华点点头,对孟明道:“眼下董宪只怕恨孟兄入骨,万一落到了他的手里那可是糟糕之至。依我看孟兄倒不

如离京暂避一时为好。”

骆弈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今日里本来便是打算送孟兄出城的,只是听说你到了白云寺,这才赶着先过来瞧瞧

。走罢,我们先去寻几坛美酒,烂醉一场,而后你我兄弟一同送孟兄出城!”

“大哥这个主意可谓高明之至,小弟是一定要奉陪到底的。”谢重华笑嘻嘻道。

于是三人下了山坡,离开了白云寺,进了城门。京城里依旧还是那么热闹非凡,大街上人来人往,笑语喧哗。跟

着骆弈穿过一条条街道,七拐八转,来到了一家酒馆。谢重华站在门前上上下下打量,这间酒馆门面不大,也没

有牌匾,只斜斜挑了一张寒酸的酒旗,上面写着“陈家老店”四字。店门上的漆都已有些斑驳了,看上去果真有

几分陈旧,倒也算是名实相符。门口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意兴隆的样子。

谢重华看后,转头向骆弈笑道:“大哥,放着那么多好地方,何必偏偏来这里?这间店看上去还真是够‘陈’的

。”

骆弈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咱们三个人眼下全是钦犯,你还想搅得满城皆知不成?再说了,这酒还是越陈越

香呢。少挑了,进来罢!”

谢重华一笑,跟在骆弈、孟明身后进了门。

果如骆弈所言,这间店虽然陈旧,酒却还是好得很,三人痛饮一番,俱有几分醉意了,言谈之际不知不觉又回到

了时局之事上来。

孟明一只手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神色间渐渐有些颓然,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缓缓道:“引兵抗拒北离,这件事我是

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徒劳无功,反而让朝廷又因此割献城池。若是北离已然万事具备,我这一战,必然引得北离

大动干戈,而朝廷此时尚无准备,必然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一败涂地。倘若果真如此,那岂不全是我孟明的错

?”说着,孟明将杯中残酒一仰而尽,眉目之间有说不出的落寞惨然。

骆弈伸手拍拍他的肩,宽慰道:“孟兄怎地忽然讲起这种话来?倘若北离真的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你便是秋毫无

犯,他也不会与你客气,这又岂能算是你的过失?”

谢重华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苦笑道:“大哥,孟兄,我看我们还是尽速出城为妙,再过得片刻,还不晓得我们会

闹出甚么事来。”

骆弈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此刻已然是薄暮时分,冷冷的残阳斜挂在天西,浓艳的晚霞,看上去透着

几分说不出的凄厉味道。

“老三说的有理,”骆弈道,“夜长梦多,咱们还是走罢。”

城外已有备好的快马等在那里了。骆弈与谢重华送孟明离开了京城地界,又送出了二十余里,这才拱手作别。望

着孟明灰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骆弈与谢重华这才掉转马头,缓辔而行。

此时已经入夜,四野茫茫,一片静寂。两人各自沉默,一时间只听得得的马蹄声,清晰的敲打着沉默的夜幕。

走了一会儿,谢重华忽然笑笑,转头对骆弈道:“大哥,二哥他为何未与你同来?”

骆弈默然片刻,仿佛有些迟疑。“老三,前次让你孤身犯险,你二哥他很是过意不去。你到了京城他也是晓得的

,但他总觉得有负于你,不好一同前来。”

“呵,”谢重华一笑,“二哥他想的也未免太多了,大家都是兄弟,我又岂会在意这些?”

“所幸你平安无事,那么一切也还说得过。”骆弈摇摇头,嘿然道,“老二这人,有时也当真让人摸不透。”

“二哥他一向谨慎,思虑周详,这也是他的长处。”

这几句话说过之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谢重华瞥向骆弈,骆弈双眉深锁,双唇紧抿,似有满腹心事。谢重华深

知骆弈的脾气秉性,这位大哥与二哥苏玄卿不同,是个快人快语的直爽人,素来是有话便说了。看他此刻神情分

明是心中有事,只怕忍不得多时便会说出来了。谢重华想到这里,便也不开口相询,一言不发的与骆弈并辔而行

果然,过不多时,骆弈直截了当的开口了。“三弟,今夜里咱们都要去见何景文何大人,你去不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谢重华恍然,微微一笑,“大哥二哥都去,我又岂能不去。”

骆弈释然,顿时眉头舒展开来,双目炯炯的望着谢重华,展颜一笑,大声道:“好兄弟!这就快走罢!”

谢重华点头,二人一抖马缰,双骑向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四)进退其忧

这一回的谒见,仍然是安排在了上次那个春归客栈。

等骆弈与谢重华赶到之时,苏玄卿、李至洪与莫瑾文三人已然到了多时了。何景文居中而坐,脸上的神情依然如

同以往那般端严肃穆。但在见到谢重华的那一刹,似有一抹不寻常的情绪从何景文眼中倏然掠过。咳嗽一声,何

景文站起身来。

“骆兄你来了。”何景文招呼道,继而又望向谢重华,淡然微笑,“谢兄也来了,这可当真是意外之喜。”

谢重华拱手为礼,“何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接着,谢重华又与李至洪、莫瑾文一一招呼了,这才来到

苏玄卿面前。

“二哥。”谢重华只笑着简单唤了一声。苏玄卿眼中仿佛有几分犹疑,但终于还是点点头,会意一笑。

两人正欲再说些甚么,这时莫瑾文却慢慢的挨到了谢重华身畔,脸上似有几分赧然之意,微垂着头却不说话。谢

重华瞧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怔,继而不由好笑。

“怎么了,瑾文?”谢重华问道。

“谢大哥,我……”莫瑾文吞吞吐吐,仿佛还有些不自在,“那天是我讲话唐突了,我也很是后悔。我……”莫

瑾文又是一时语塞,一张脸也涨的通红。谢重华心中暗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笑嘻嘻的瞧着他,有意不去接

他的话头。莫瑾文支吾了半晌,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再说下去,只得吐了吐舌头,讷讷道:“总之,总之你没事,

这就最好了。谢大哥,上次的事,你千万莫生我气。”

谢重华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记,“看不出你这小子心思倒是满重的,我生你气作甚么?”

“谢兄,”一直在旁边坐着不语的何景文此时忽然微笑道,“沈明月沈姑娘应无大碍了罢?谢兄为人有情有义,

着实令何某钦佩。”

这话听来倒有七分像是客套,谢重华听着,也不以为意,仍是客客气气答道:“好说。明月她也没甚么大碍,多

谢何大人费心。”

“那便好极了。”何景文点头,“既然谢兄仍愿鼎力襄助‘千里草’,那么现下咱们便来谈谈正事罢!”

说是谈正事,然而谢重华坐在那里听了半天,何景文说来说去,讲的无非是南殷与北离的时局,朝廷的昧弱,与

董宪的误国。从头到尾,并无只言片语提及“千里草”下一步将要采取的行动。

谢重华心中起初略感讶异,忍不住侧目觑向身旁众人。骆弈脸上的线条似乎绷得有些过紧了,两道剑眉微皱,仿

佛有甚么事令他感到十分不愉。苏玄卿坐在骆弈身边,依旧是平素里一贯的淡定,平静无波的眼神,看不出他在

想些甚么。莫瑾文年少气盛的脸庞上则充满了不解,眨眼望着一派沉着的何景文,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均被他

身边的李至洪伸手按住了。

看到眼前这等光景,谢重华心下一片雪亮。原来如此。这位端严肃穆的何景文何大人,果然是谨慎之至,想要博

得他的信任,大概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谢重华弯唇淡笑,全身放松下来,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椅背上,微微阖上了双眼。

又过了约莫有一炷香时分,何景文终于结束了他的话,用他一贯的沉稳口气缓缓道:“今日便是这样了,各位辛

苦,且先回去罢。何时有所行动,何某自会通知各位。”

于是众人起身告辞。谢重华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着向何景文拱手作别,笑着转身出门。

一来到外面,旁人尚未开口,莫瑾文便挨到了谢重华身边,一面与他并肩而行,一面有几分不满的嘟囔道:“谢

大哥,这何大人今晚是怎么了?原来明明是说……”

“瑾文!”李至洪一声低喝,将莫瑾文的抱怨生生打断,皱眉对莫瑾文道,“你胡说甚么?怎么能在背后讲何大

人呢?仔细被人听到!”

“李二叔,”莫瑾文感到有些委屈,“现下三更半夜,连半条鬼影子都没有,又如何会被人听到?”

此时夜阑人静,路上果然黑漆漆的空无一人。谢重华看看莫瑾文兀自不服的神气,笑道:“李先生说得是。瑾文

,你今后讲话是该时时留意了,须知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莫瑾文这才点点头,不再言语。李至洪向谢重华一抱拳,肃然道:“谢兄,我们‘千里草’与沈明月原本是不共

戴天,但谢兄是好朋友,只要沈明月从今而后改恶迁善,这个梁子瞧在谢兄面上,便也揭过了。不知谢兄意下如

何?”

谢重华听他这么说,当即也还礼道:“多谢李先生美意,我代明月在此谢过了。”接着,谢重华转身对骆弈、苏

玄卿二人道:“大哥,二哥,我还往白云寺去,这就别过罢,大家路上当心着些。”

苏玄卿眉头一皱,尚未答话,骆弈已是吃了一惊,忙道:“老三,你难道不与我们一处么?”

谢重华笑笑,“白云寺清静得很,景致也好,你们晓得我是个贪舒服的,呵呵。”略一停顿,谢重华还是补充了

一句:“若是有甚么事,尽可去白云寺找我。”

骆弈还欲再说甚么劝阻言语,谢重华已冲着众人一拱手,朗声道:“众位,后会有期。”一言已毕,谢重华轻掠

而起,几个起落,便已去得远了。

谢重华独自一人回到了白云寺,一连三日倒是平安无事,除第二日头上莫瑾文曾跑来找他闲谈了一会儿之外,也

并无他人前来搅扰。谢重华每日里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便是饮酒、游玩,倒也算是逍遥快活。

第四天薄暮时分,莫瑾文又来到了白云寺。

“谢重华。”莫瑾文闷闷的唤了一声,也不抬头,伸足踢着地上的石子,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和莫瑾文相处得久了,谢重华已差不多摸透了这个少年的脾性,当他心情不错时,便会唤自己作“谢大哥”,心

情不佳时往往就直斥为“谢重华”了。会直呼自己姓名的人,除了肖白尘,便只有莫瑾文了。想到这里,谢重华

不禁微微一笑,温言道:“瑾文,怎么了?”

莫瑾文抬起头来瞧了谢重华一眼,又将目光迅速移向了远处,口中含混道:“也没甚么。”

“那你今天跑来作甚么?”

“我在外面闲逛,顺便逛到白云寺来瞧瞧。”

“哦,原来如此。”谢重华颔首道,“那么你慢慢瞧,仔细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先行一步。”说着,谢重华

故意转身,大步向着寺外走去。

果然,莫瑾文一见谢重华要走,连忙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一言不发的跟在谢重华身后。谢重华情知他定然是有

甚么话要对自己讲,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便索性不去问他,只等他自己忍不住了主动开口。因此上谢重华虽然

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不知,仍是一味大步向前走。

谁知这一次莫瑾文忍得却久,足足走出了三里远,这才忽然低声道:“谢重华,你真的很喜欢沈明月么?”

这一句话劈头盖脑的险些令谢重华呛死。骤然停住了脚步,谢重华大声咳了半晌,脸色也涨的通红,转过头来盯

着一脸郁郁之色的莫瑾文,“小鬼,你打听这种事作甚么?”

莫瑾文悒然不乐,“就算你喜欢也好,可是倘若她仍然是不知悔改,你难道还会依旧迷恋她不成?哼,我看未必

。”

谢重华闻言忍俊不禁,没有想到这个小鬼原来却是为自己打抱不平来着。一思及此,谢重华的心头不由浮上几分

暖意,熨帖在心间,温煦的感觉令他十分舒服。笑了一笑,谢重华温和说道:“瑾文,多谢你如此信任于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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