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澈言语间的挑衅璟燚听得真切,璟燚挑了挑眉,不过,看来并没有那个心思去做些口舌之争,闭上了双眼,收敛
心神调息。
南宫澈看来对于这阵法比对璟燚来得更加敢兴趣,没再说什么,一脸兴味地研究着那几根紫晕缭绕的水晶柱。
南宫澈一边缓步走着,一边右手掐着指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看来眼神,先是惊讶,渐渐成了惊叹
与欣羡,后来,竟成了一番不甚向往的神色。
过了半晌,南宫澈好像终于在那阵法中回过神来,抬眸看着璟燚虚闭着双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完全没有被困阵
中该有的焦躁与不安。
“苍王殿下,外面都一团糟了,想不到居然还如此闲情逸致啊。”南宫澈的语气温文而礼貌,说得依旧尖刻。
璟燚与南宫澈也不是从这一天才开始相互看不顺眼的,只是南宫澈这么干脆地将他以往的温和面具撕掉,多少还是让
璟燚有几分惊异的。不过,现在璟燚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看见我似乎并不是太吃惊?”璟燚漫不经心地问道。
以云霜的易容术和演技,再加上南宫澈与他也并不是那么亲近,甚至后来几乎都是不见面的,但是,方才南宫澈走进
这间暗室时看到他,脸上居然一点儿惊讶的神色也没有,这实在很奇怪。
其实,璟燚真正担心的是,如果云霜连南宫澈也骗不过,那么,璟燚实在想不出离夜那儿要怎么收场。
“你可以放心,我原本也只是怀疑而已,”南宫澈仿佛看出了璟燚的忧虑,只是无谓地笑了笑,笑中却恍惚多了些苦
涩,“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娶那个金陵郡主而已。”
璟燚对于离夜的感情,也许,南宫澈是看得最为清楚的人,可能比璟燚本人更加清楚。
看着璟燚对四大家族的手段,也知道他的仇恨绝对不是可以用所谓的“化解”来解决的事,但是,纵然是在曾经面对
那样滔天的仇怨,璟燚也没有真的想去动手伤害离夜分毫。
那日夜宴之上,寒帝慕容寒玥的出现太过震撼,很自然地让其他所有人都成了背景,甚至连离夜本人,因为这样那样
的原因,也没有注意去看璟燚的神情,不过,南宫澈那天却看得清楚。
璟燚面上的忧虑并不是害怕自己大仇终是不报,而是害怕离夜永远不会原谅他。
很微妙的差距,但是,去可以清晰地分辨。
所以,南宫澈不认为这样一份感情,可以让璟燚因为别的什么事而放弃离夜。而且,将心比心,那样一个人,哪里舍
得令他委屈分毫?即使他本人没说什么。
而当年名震天下的寒帝陛下,应该也不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娶了别人还能够无动于衷的人。
“那么,南宫公子此番前来到底有何贵干呢?”璟燚可不会认为南宫澈到这儿来为了和他聊天的。
“近来这天下可真的是很不平静啊。”南宫澈走到一旁坐下,闲闲地说道,“年初那场山崩也就不说了,苍王殿下你
也是当事人,在这儿也就不多说了。虽然没太大的关系,不过,这件事还真的就像是导火索一样,后来,不论是这江
湖,还是朝廷,就没有一天太平过。”
“魔教与武林正道的事,反正打了几百年了,也没个定局,也都习惯了。”南宫澈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觉得这暗室
真有些惬意的感觉,“至于金陵侯嘛,与朝廷势必无法共存,幸运的是这么多年来好歹也算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
“平衡呢,总有一天会被打破的,但是,就是这么巧,就在这当口,一直对这些事态没有任何表示的苍王殿下,居然
突然和金陵侯联姻。”刻意拖长了语调,斜眼看着璟燚,却只看到一脸的平静无波,无趣地撇了撇嘴。
“所以?”璟燚眉眼一转,看着南宫澈,眼眸深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金陵向来与三皇子慕容成亲近,我只是希望苍王殿下你一直保持你原本的中立就好。”
“我原本以为南宫公子当时站在太子的一边是迫于形势,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璟燚若有所思地看着南
宫澈。如此尽心尽力的模样,的确不该是被迫的样子。
“基本上,除了在某一件事上,”南宫澈别有深意地瞟了璟燚一眼,才接着道,“太子殿下是具备作为一个明君的素
质的。”
“不过,这也算是一场豪赌。”原本是压下了整个南宫世家作为赌注,现在也只有自己一人,也算是一身轻了。
“那么,这一次南宫公子想要怎么赌呢?”
“只要苍王殿下答应我方才所说的事,我就帮殿下走出这个奇阵如何?”
南宫澈说得自信,也不知道是自信一定可以解开这个阵法,还是自信璟燚一定会答应这个交易。
璟燚斜了南宫澈一眼,唇角抿成了几丝嘲弄,慢慢站了身来,随手拂了拂衣衫。
那一身白衫,过了这么久,已经微染上分毫尘埃,甚至连一点褶皱也未看到,仿佛不过是坐在那儿喝了一会儿闲茶一
般。
璟燚绝丽的面容上未有分毫倦容,南宫澈甚至觉得那眉宇飞扬间另有一番意气风发。
璟燚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右手慢慢抬起。南宫澈突然觉得有些心惊,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手势,似曾相识。
璟燚修长的指间暗红的火焰蓦然凭空出现,渐渐火焰暴涨,几乎缭绕了璟燚整个右臂,但是,南宫澈清楚地看见,那
火焰中璟燚右臂的白衫衣袖居然完好无损。
璟燚似乎没注意南宫澈的神色变化,只是,随手一挥,指间暗红的火焰也跟着如一条履带一般飞扬了开来。火焰直直
地切向那些水晶柱的中断。
紫光暴涨,却刹那间又黯淡了下来,瞬间绽开来的七彩霓虹,迅速满溢了整个暗室。
七彩缤纷,绝世美人,令人窒息的风致芳华。
水晶立柱倏忽间仿佛终于承受不住,至中断蓦然断裂了开来。
紫晕,红焰,七彩霓虹,霎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南宫澈瞠目结舌地看着璟燚闲庭信步一般走出了阵法。
“我讨厌在同一件事上失败两次。”璟燚说得漠然。
南宫澈苦笑一声。
以璟燚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想象的。
虽然这奇门遁甲之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他到底还是小看了璟燚,也小看了璟燚身后那位师傅。
如果璟燚真的有心,在加上有离夜悉心教导的话,一切也并不是不可能。而且,南宫离尘和云霜之所以厉害,也不过
是因为握着一本《天机》。
《天机》的完成,南宫澈也没有忘记,当年的寒帝慕容寒玥是亲自参与的。
“主上……”突然到来的人打断了南宫澈的沉思。
“你这么急匆匆地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璟燚看着邵琪问道,语气中隐然带着急切。他是叫邵琪注意离夜的近况
的。
“我也不知道。”邵琪看来也很着急,看着璟燚的眼中带着浓重的歉意,“今天晚上,夜公子好像是血咒发作了,我
不敢进去,后来,他回来了。”
邵琪顿了顿,注意地看了看璟燚的脸色,看他神色未变,微舒了一口气,他们都明白,邵琪所说的“他”指的是云霜
。
“后来,我感觉到屋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担心走进去看,却只看见满屋都是血迹。”
邵琪没有亲眼见过离夜血咒发作时的情形,但是,那满屋血腥看来真的是触目惊心,实在放心不下,才来找璟燚的。
了解离夜对于璟燚意味着什么,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实在不想让璟燚后悔。
“如何?”璟燚面上慌乱一闪,却很快平静了下来,沉吟半晌,突然问道。
南宫澈这才看清,原来跟着邵琪进来的还有一位红衣女子,因为一直站在一片阴影中,在加上离夜的事,南宫澈才没
有注意到。
女子走上前,朝璟燚恭敬一礼,才道:“云霜在夜公子身边的时候,夜公子的血咒失控情况好像真的得到一定情况的
抑制,我想一开始猜想也许没错,云霜与夜公子血缘该是最相近的,而云霜也是四神一族的族人,所以,要解开或者
封印夜公子的血咒,云霜也许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南宫澈突然觉得有些心寒。这位女子他也曾经见过,却没有过多的接触,却没想到有人可以用这样的语气来谈论一个
人。如果不是知道云霜,听她的语气,南宫澈真的会以为“云霜”不过是一味药的名字。
听了红衣女子的话,璟燚默然半晌,似乎在想些什么。
“主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邵琪问道。
“不论云霜到底是怎么的打算,他都一定会带夜去一个地方的。”
“什么地方?”南宫澈紧张地问道。
璟燚看了看南宫澈,才说道:“四神神殿。”
四神神殿,那个开启了一切的地方,是否也会将一切终结?
第 23 章
云霜闭眼靠着墙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些泄气地睁开了双眼,愤愤地望向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脸若有所思的
人。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离夜大概已经被杀了千百遍了吧。
就这样看着盯着瞪着,云霜自己都觉得有些失笑。
他这是在跟谁斗气?
小孩子哭泣,或是斗气,只是希望有人来疼爱和安慰。他现在又算是什么状况?
面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分毫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面前的人是云霜,而不是璟燚。
云霜突然想起这差不多一个月来慕容寒玥面上显而易见的温柔。
慕容寒玥的温柔真的太可怕,即使你明知道一刻沉溺也许就是永世不得翻身,还是忍不住贪恋流连,纵然前方只有黑
暗。
他竟然忘记了,这个人曾经让天下人都以为是傻子的人,是一个多么擅长做戏的人。
云霜张了张嘴,觉得嘴里有些干涩,闭了闭嘴,咽下了口中几分苦涩,才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璟燚的
?”
离夜一只手拿着从云霜脸上揭下的人皮面具,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他身上带血的衣衫并没有换下,干涸的血迹泛着暗黑的色泽,隐隐还带着些红色,在素白的衣衫上绘成了一副诡异的
图画。
听见云霜的问话,离夜似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抬起头来,原本垂落在眼前遮住了视线的雪色长发也随之一
动,显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颊来。
紫眸迷蒙间恍惚望向云霜的方向,但是,半晌也只是沉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云霜也不着急,甚至也没有出声催促,仿佛那问题真就只是随意问来,回不回答亦是无妨。
“那晚你拉着翼儿出现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想来是云霜眼中酝酿的期待太过执着,低沉而淡漠的声音终于
浅浅地响起。
本是很悦耳的嗓音,如清泉一般,只是落在那一潭深沉的泉水中,激不起半分涟漪。
云霜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这是慕容寒玥说话一贯的语气与声音,曾经无数次落在耳中,当时只是感叹其中的无情,现
在听来,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然而,云霜现在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清这些纷乱,他在听到这句回答的同时,就因为那话中的含义愣在了当场。
本以为是在后来的相处中露出了马脚,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却没有想到,不是欺瞒失败,而是,从来就没有
成功过。
云霜突然觉得可笑,自己从小就被人夸赞心思聪慧,但是,到了这个人面前,无论如何步步为营,却总是仿佛在唱着
一场无人应和的闹剧。
终于,云霜也真的就无所谓地笑了出来,带着几分自嘲和隐然的悲伤。现在看来,世间的事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怎么会那么巧自己一到他的血咒就突然失控至失去了声音?
“寒帝陛下竟是连与我说话也是不屑吗?”云霜的声音凭空中结了一层冰,仿佛还有些质问的意味。
云霜的话让离夜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若真是不屑和他说话,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本座只是怕说话太多,你破绽多得不揭穿好像就会过意不去。”
离夜说话依旧平静无波,未带半分情绪,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而已,却也正是因为这样,听在云霜耳里便成了最为尖
刻的嘲讽。
愤怒,更多的却是泄气。
云霜并不知道的是,其实那日离夜的血咒是真的发作了。
那天云霜拉着翼儿走进屋来,离夜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并不是璟燚,虽然很像,但是,那微妙的差别确实存在。
离夜当时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见叶若和翼儿都叫他“璟燚”的时候,想到在那样的状况下,叶若他们也应该
没有那样的心思去跟他开这样的玩笑才对。
声音确实是失去了,毕竟离夜是绝不会欺骗叶若的。
不过,血咒在身上那么久,想要暂时勉强抑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虽然后果可能使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离夜修长的手指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慢慢地站起了身来。
云霜蓦然想起那血色的图腾盘满了整个面颊时,那一番鬼魅一般的情形。抬眸看着他脸颊上的皮肤白皙近乎透明,隐
隐透着几丝青色,瘦削似乎连那皮肤下的血管也隐约可见。
云霜突然觉得,也许他那血咒完全失控的模样并不全是做戏吧。
离夜不紧不慢地走到殿门前,殿外初升的旭日为那一片萧瑟的秋景镀上了一层暖色。
离夜伸出手平摊开手掌,几粒阳光跃入,离夜握紧了手,仿佛真的将阳光握在了手中。
“天亮了。”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只是,那阳光好像不是跃进了掌中,而是跳进了那错觉一般柔和的声线中,升起几分
暖意。
云霜闻声抬眸,入目一片绚烂的阳光,那个人站在一片光晕中,墨色的线条勾勒出优美的剪影,身影淡薄好像马上就
要完全融入在这一片柔和的光彩中了一般。
云霜皱了皱眉,道:“慕容寒玥,我突然有些好奇你到底做什么了?”
云霜深知慕容寒玥不喜人近身的习惯,却明知道他冒充璟燚却不揭穿,这样他简直就是自己在折磨他自己,云霜不相
信与慕容寒玥的能耐除了陪着他演戏真的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这次云霜的问题并没有等待太久,离夜很快开口了。
“在等人。”
能够让慕容寒玥等待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自明。
但是,慕容寒玥是甘于这样被动等待的人吗?
隐约云霜觉得离夜平静无波的话语中似乎带了几分期待,恍惚还有几分不确定和悲伤。
错觉吗?
大道平坦,两旁绿树换了新颜,一目金黄,秋色迷人。
两匹骏马停在了一间茶肆前,茶肆没其他客人,小二正在打瞌睡,听见马蹄声才醒来,忙起身殷勤地迎了上来。
马上人一人一身白色锦袍,正是凌霄;而另一人青色长衫,正是凤渊。
凌霄和凤渊轻盈地落下马来,把缰绳递给了小二。
小二看那风姿气度,也知道面前的人绝非常人,当下也不敢造次,只恭敬地接过缰绳,把马牵到一旁。
小二忙着走过来,才发现原来还有一辆马车。看来都是一路人了。
凤渊吩咐小二准备茶水,凌霄走到马车前,拉起帘幕。
“凌霄,怎么不走了?”叶若从里面穿出一个头来,四下望了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