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
给允曦这么一说,面前三人的兴趣不仅没减,反而大大增加了,一脸的兴味盎然。
不是没看见那一张张脸上闪动的兴味,但是,允曦还是觉得当作没看见就好了,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
璟燚摆脱了纠缠,回到房间。
前院热闹,这后院中反而有些冷清。
璟燚坐到桌前,看着至他一进屋就在的人。
那人五十上下的样子,身材精瘦,五官俊朗,看得出年轻时也该是俊逸非凡。
璟燚进来,来人已经站了起来,神态恭敬,面色却是慈祥,仿佛看着自家的孩子。
“主上。”来人抱拳微一礼,就坐下了。
璟燚想来也习惯了如此,也不觉得失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里,亲抿了一口,才看着来人,道:“祁老,
什么事劳你亲自来?”问得有些无奈。
看他明知故问的样子,祁老收起了原本慈祥的神色,冷冷一笑:“老夫怕来晚了,就只有给主上收尸了。”
对于这毫不客气的话,璟燚也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看他的模样,祁老终究不忍心,叹息一声:“主上,还记得您修炼残字诀之前,老夫曾千叮咛万嘱咐,残字诀第七层
凶险无比,切记不可超之过急,而且,修习天一之人,切忌情绪大起大落。”祁老顿了顿,问道,“这些,主上您可
还记得?”
没有看漏祁老眼中的心疼,璟燚老实地点了点头。
“您既然记得,又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祁老的语气似有无限叹息,“主上,您至幼命途多舛,准备这么多年,您
要是有个万一,您这些年所作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你很可能会死。
死了就什么就没有了。
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祁老的话仿佛与记忆中熟悉的话重合,璟燚一时有些怔忡。
看他不回答,祁老也不过分逼迫,只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主上,您是不是动了情?”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
什么。
相比于祁老的小心翼翼,璟燚却是异常的镇定。当看到祁老出现在这儿的时候,基本上心里已经有些底了。
对这个一直把自己当作自家孩子一般照料的老人,璟燚怎么也端不起什么架子,只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又免不了一番念叨,谁知沉默半晌,等来的却只是一声叹息。
窗外人影喧哗,夜色却是清冷寂寥。
人生在世,或可权倾天下,弹指一挥间,风云变幻,千万人性命玩转掌中,只是,情之一事,却是半点勉强不得。
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产生对的感情,只有如此才叫幸福吧。否则,也许只有注定遗憾了。
偏偏,最无法勉强的事,却有着最多的限制。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二章
如果一个人不被所见的富贵震撼,那么,他必定见过更大的富贵。
如果一个人面对权势无动于衷,那么,他必然见过更大的权势。
如果一个人美人相对却完全不为所动,那么,他必然见过更美的人。
比南宫世家更富有的贵胄,比当今太子更强大的权势,比璟燚更美的人,能将这些一一看遍的人能有几人,何况要习
以为常。
看着坐在一边的离夜,璟燚想起昨晚祁老的话,有些感慨。
有些事情,总是因为太过熟悉,而错失。不是因为没有注意,只是因为熟悉而习以为常。
习惯,实在是件可怕的事情。
永远不卑不亢,不枝不蔓,总是仿佛随意,却是绝对的优雅。即使是在最严格的场合,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那样的优雅,与其说服自己那是与生俱来,不如说是长期以来的习惯。
经常迟到,却又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迟到——几乎总是在约定的那一刻到达,不早也不晚。
与其说是他迟到了,还不如说是所有的人都早到了。
纵然看到别人的等待,也没有丝毫的惶恐,事实上璟燚很难想象那样淡漠的一张脸上出现所谓惶恐的表情。该是习惯
了让人等待的人吧。
一个人的喜好可以暴露一个人的性格,一个人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处事方式。
事实上,除了知道他总是一个人坐着,对于离夜,实在让人搞不清楚他的喜好。
在书斋中看书,按着书架上的顺序一本本地随意翻;在饭桌上吃饭,每盘菜同样的数量一筷筷地随意吃。
说是随意,却是每样皆同,绝不偏向。
一个人因为经验阅历的不同,总会对这世上的事物有些偏向。若要说万物皆同,绝无偏向,只怕也只有神了。
所以,那样的“随意”,更准确地说,该是绝对的隐忍和自制吧。
“璟燚……”
熟悉的声音响起,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看璟燚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己,离夜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到底是太没戒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怎么就在人前发神到这
样叫都叫不醒的地步?
“你练功时也是这样心不在焉的吗?”
“啊?”不太明白离夜为何会有此一问。
“要不怎么会走火入魔的?”
璟燚印象中,这好像是离夜第一次提起他受伤昏迷的事。想来,关于走火入魔,应该是殷悠告诉他的。
璟燚觉得自己很奇怪,他不问起,自己心里不舒服,现在他问起了,自己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难道要直接跟他说,因为认为可能母亲骗了自己,再加上看见他和欧阳晴雪在一起,自己心情烦躁,然后,练功时情
乱了心,所以才走火入魔的?
要是能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日?
可是,又实在不想骗他。
“离夜,问你个问题可以吗?”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璟燚望着离夜问道。
离夜点了点头。倒是好奇有什么问题能让璟燚这么郑重又小心翼翼。
“如果有一天,”璟燚咽了咽口水,接着道,“你发现你身边有个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离夜定定地看着璟燚,直到璟燚在那么的目光下快坚持不住,以为离夜看穿了什么,才听到那淡然的声音响起:“那
要看那个人是谁了?”
不是看那个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璟燚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疑问,离夜已经移开了目光,接着道:“如果是我在意的人的话,那么,就无所谓。”
不是因为是在意的人所以伤害才越大吗?为什么反而无所谓呢?
“如果是我在意的人的话,”声音渐渐带起些许飘渺的味道,“那么,欺骗,背叛,伤害,甚至是愤恨亦无妨,只要
……”声音微微一窒,又接着道,“只要他活着就好。”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没来及问出的问题全部哽在了喉间,璟燚只觉得心好像被一根针刺到了,软软地疼,那点点的血滴落进水中,渐渐将
整个水晕染成淡淡的红色。
明明是不带情绪的话,却只感觉有什么没了顶,渐渐窒息,痛却没有出口,那绝望的悲伤。
痛因为持续而渐渐习惯,接着浮现上来的却是浅浅的酸涩。
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你悲伤到绝望的地步?
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让你什么也不计较只求他活着就好?
欺骗,背叛,伤害,甚至是愤恨亦无妨……
谁值得你如此?
明明就该是高高在上的人,竟也可以如此卑下——几乎乞求?!
不过,也许他的话是对的,如果是足够在乎的人,那么何必去在乎那些还未确定的欺骗?
“啊?原来岳公子也在啊?”殷悠的声音传来。
说着,殷悠已走了过来:“我就知道,你这么懒的人怎么会主动往外走,肯定是有人相邀吧。”话是对离夜说的,看
向璟燚的眼神却带着淡淡的暧昧。
“身体还好吗?”还没等璟燚仔细分辨殷悠眼中的暧昧到底为何,便听到殷悠看向他问道。
再看时,那清明的眼神分明是一如既往的洒脱,哪有丝毫所谓暧昧的情绪?
“已经完全好了,”果然是他告诉离夜的吗?“还要多谢殷悠公子。”
面对璟燚的道谢,殷悠在一愣之后,马上就是满满的兴味盎然。这小子该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救的他吧?就帮他
端碗药也值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道谢?
而且,看旁边坐着的那位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要主动告诉他的样子。
想想其实也对,要离夜跑去跟人说“救你的人是我,你该跟我道谢”,还不如杀了他来得比较快吧。
不过呢,殷悠看了看一边的璟燚。这么明显的事情,只要你愿意问,谁都可以告诉你答案,所以,也不要指望我主动
告诉你哦。
而且,这件事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趣。
这样一想,殷悠心情立马好起来了,朝璟燚潇洒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确实也就是“举手”之
劳。
璟燚点了点头,也没在说什么。
“殷悠公子,原来你在这儿啊。”南宫澈微笑着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帖子。
南宫澈走近了,朝璟燚和离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这才看向殷悠,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了殷悠。
殷悠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仆人匆匆忙忙地朝这边跑来。
最近还真是多事之秋,不会有出什么事了吧?
仆人走近了,也递给南宫澈一封信,南宫澈接过一看,信封上书“残夜”二字。
“奴才实在不知这封信是给什么人的,但是,送信的人已经走了,所以请少爷定夺。”
南宫澈挥了挥手,仆人下去了,将手中信封把玩了一下。他也记得南宫家的确没有一个叫“残夜”的人。
正在这时,南宫澈感觉手上的信被人抽走了。
离夜径自拆开了手中的信,看南宫澈与璟燚一副欲言又止,淡淡道:“我就是残夜。”
第三章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就是北斗七星,他们的形状就像一个勺子一样,而他们旁边那颗
最亮的星星,就是北极星了。”
“天上的星宿总是在不断地变化着,但是,只有北极星,他一直高挂在北方。”
“所以,如果有一天迷路了,一定要记得看看天空,找到了北极星,就找到了方向。”
……
晚上的花园里,翼儿拉着离夜看星星,离夜搂着翼儿缓缓地说着,璟燚静静地听着。
离夜从来不是多话之人,难得听到他说这么多话。
离夜的声音总是平静而安宁,让璟燚至今天看到那封信的烦躁的心情也渐渐舒缓下来。
今天看到那封信,璟燚的确是吃了一惊。
并不是因为终于知道离夜不是离夜,而是残夜。很早就猜到离夜并不是他的真名,今日之事,也只是确定而已,并没
有太多的讶异。不否认心头有小小的喜悦,虽然只是一个名字,然而,却是真实的他不是吗?
虽然初看残夜这个名字,总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璟燚有些懊恼
,毕竟这种事对他而言,可不常有。
不过,这件事很快被扔在了一旁,因为有更值得注意的事。
信封上“残夜”二字,字体苍劲,有如蛟龙出海,却也飘逸潇洒,却不掩其睥睨天下之势,而那份傲然下却又三分隐
忍七分空灵。
字,确是好字。
璟燚却没什么心情却欣赏,只有满腹的忧虑。
这样的字,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很凑巧的是,璟燚见过这样的字,而且,见过不只一次。
而普天之下,能写下这样的字的人,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慕容寒玥,果然还活着吗?!
明日星夜西湖一叙。
信封中是一张帖子,与开始南宫澈拿给殷悠的帖子一般无二,内容也是如出一辙,看来该是出至同一处的。不过,那
字体却是天差地别。离夜手中的帖子看来与信封应该是出至一人之手。
而最后的署名更很简单,只一个“玥”字。仿佛是为了确定璟燚方才的猜测一般。
不过,能够让慕容寒玥亲自执笔写这张请帖,看来,离夜与慕容寒玥果然是交情匪浅啊。
风华公子,真的有这个可能吗?
“真的只凭一颗星星就可以找到方向吗?”璟燚喃喃地问道。
离夜停下了讲述,看看翼儿窝在怀里已经睡着了。
“没有星星总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让人找到方向的,”不甚在意的语气,“不过,璟燚的方向嘛?”微微拖长的语调。
“怎么样?”璟燚想也没想就跟着他的话急忙问了出口,问出来时,才反应过来,有些失态了。
“自己的方向当然自己找。”好像没有注意到璟燚的尴尬。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在这儿问你吗?璟燚在心里不满地嘀咕。
仿佛知晓璟燚心中的抱怨一般,离夜望着夜空缓缓道:“北极星总是在北方,是真的。”
“哦?”突然想起什么,“这也是你那个朋友家乡的说法?”
璟燚想起了与这“北极星”同样陌生的一个名词——守岁,说起“那个朋友”的口气有点儿酸。
离夜倒没想到璟燚竟然可以这么快就联想到那儿,不过他也没想错,虽然那口气有些奇怪。
离夜点了点头。
“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口气更算了。
离夜想,那么多的科学家如果不是吃白饭的,应该不会连这些都搞错吧。
所以,离夜点了点头。
璟燚只感觉心头一阵怒火直往上冒:“你就那么相信他?”口气有些冲。
离夜闻言一怔。先不说那样的口气,怎么就扯上那相不相信的问题?
这世间的许多误会和冲突都始于谈话双方的不解。在人们之间每天发生的亿万次谈话中,有多少在鸡同鸭讲。
纵然是日夜相对的两个人,想要完全了解彼此的意思怕也是不可能的,何况那些并不太过熟悉的人。
白头如新,从来都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个事实。
只是,很多人通常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谈话的双方往往执着于自身的话语,又有几人真的去仔细理解对方话中
真正的含义。
这一点,也许还该归功于这语言的奥秘真的是博大精深,一句同样的话即使是同一个人也可以听出不同的含义。
如果离夜愿意,他绝对可以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按照殷悠的话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离夜更能窥视人心了,因为那太过敏锐的直觉。而对于某些方面的迟钝,很多时
候并不是不了解,而是根本没想过,也许还有些潜意识的逃避。
而,这所有的关键在于——离夜愿意。
话说到这份上,离夜已经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要么就是他理解错了,要么就是他们俩现在说的绝对不是一回事。
“像太阳从东方升起这样的事与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下意识般地出口解释。
看着离夜有些探究意味的目光,再想想离夜的话,璟燚马上意识到是自己想差了,面上一热,有些庆幸现在天黑了。
“离夜你到过你朋友的家乡吗?”随便扯了一个话题,“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直觉离夜似乎并不讨厌关于他“那
个朋友”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