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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快吧?」车子到达大都会博物馆门前,女郎扬起得意的笑容。
「是很快没错。」凌月庭悄悄擦汗。
女郎那手亡命飞车已经够紧张刺激了,再加上她那中古车,竟会一边行驶一边发轰隆轰隆的声音,好象随时会解
体似的。连喜欢赛车的凌月庭也受不了,吓得脸色发白。
「喂,还发什幺呆啊?去见你的情人呀。」女郎的玉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啊,他已经到了。」凌月庭回过神来,在人群中发现了霍星翔岸伟的身形。
女郎见他急不及待地下车,匆匆跑到一个壮硕的男人身前,二人亲密地耳语。男人半个身子被石柱挡着了,女郎
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他身形极高壮,好奇之下忍不住下车看看那配得上水仙子的男人,到底长成什幺模样。
* * *
「对不起,大家等了久吗?」凌月庭飞快地跑过来,一个煞掣不及,直冲进爱人怀里。若不是某人早已张开双臂
,及时扶着他,他一定会撞到鼻子。
「不久不久,为了你多久我也会等啊,何况还有你投怀送抱,天天等我也不腻。」霍星翔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还轻柔地替爱人拢拢乱了的头发。
「谁理你啊?我是在问霍伯伯。霍伯伯呢?」凌月庭瞪他一眼。
「老爸他刚开完会议,现在正赶来。」
「这样啊,早知道我也不急,让你慢慢等好了。」
「亲亲,这不是对情人态度吧。难道一整天不见,你也没想我吗?」霍星翔的趾高气扬的脸登垮时下了。
「抱歉,我刚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正聊得起劲,可没空想你。」凌月庭得意洋洋地说。
「那人是谁?」谁敢勾他的人?霍星翔恨得牙痒痒的。
「介绍给你也行,但是不许欺负她。」凌月庭拉着霍星翔的手,想把他带女郎面前。可是才一转身,就看到她神
色凝重地走近。
「啊?我们正想去找你呢。翔,她就是……」凌月庭笑盈盈替他们介绍,焉地发现二人看到对方时,都脸色一变
,眼神流露出特殊的讯息。
「你们认识的?」凌月庭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菁菁,很久不见了,妳好吗?」霍星翔率先回复正常。
「嗯,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女郎不胜唏嘘。
「你们……」凌月庭轻咬着唇。
「月庭,我们是儿时就认识的朋友。」霍星翔以眼神加以安抚。
「是未婚夫妻才对。」女郎插话。
「菁菁!」
凌月庭浑身一震,瞬间好象全身的血液全被抽走,只蒙蒙眬眬地听感到耳畔有些烦人的声音。
「说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贺葆菁,是星翔的初恋情人,兼前度未婚妻。」
「这个……菁菁,你都把我甩了,还说来干吗?」
「嘻,人家说实话也不行吗?」
「都是些陈年往事。」
「可是我觉得就像是昨天的事耶。」
「菁菁!」
「都不要吵!」凌月庭倏地大叫一声,二人都静下来了。
「月庭……」
「吃醋了。」女郎,贺葆菁嘀嘀咕咕地偷笑。
凌月庭看看两人,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不就是旧情人重逢吗?有什幺好吃醋的。翔,我认识你
时,你已不是三岁小孩,怎可能没过去?所以,我才不会笨得乱吃醋。」
「月庭宝贝……」爱人成熟了,霍星翔大感欣慰。更值得高兴的是一场风暴竟安然过去了。
可是……
「啊啊,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月庭世侄,臭儿子,我们去看观光吧。」
「老爸?!」
「霍伯伯……」
「咦?妳不是菁菁吗?」
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啊。
* * *
「霍伯伯,这幺久不见了,您老好吧?我爸他可好?」贺葆菁微微一笑。
「菁菁,唉,贺老身体不错。我们有时也一起喝喝酒。唉,当年的事……」霍致远露出一丝难过。
「当年的事不要提了。」贺葆菁却面不改容。
「对对,应该展望未来才对。菁菁,你跟翔是约好的吗?啊,我知道了,你们其实你们已经复合,只是瞒着我们
吧。难怪翔经常失魂落魄,又时时傻笑,还忽然跑到纽约来了。」霍致远乐呵呵地笑,以看着儿媳妇的眼光盯着
贺葆菁。
「老爸,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只是恰好遇上罢了。」
「嗯嗯,我知道,这叫给我意外惊喜吧?呵呵,真不错,想不到你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一起。有缘,就是挡
也挡不了。」
贺葆菁闻言不知怎地红了脸。
霍星翔连忙叫道:「老爸!我都说了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刚好遇上了。呵呵……」霍家爸爸继续喜翻了心。
霍星翔也没好气了,只好跟贺葆菁说:「妳别见怪,我老爸他有时是比较蛮不讲理。我们先走了,改天再见面吧
。」
贺葆菁还没回答,霍致远先叫起来。
「怎幺?菁菁不是跟咱们一块吗?」
「老爸,你、我、和月庭约好了去看歌剧。」
「哦,你想跟菁菁二人世界是吧?也好,去吧。你俩去约会,不用管我。反正歌剧也有什幺好看。」
「老爸……」
「去吧,不用担心我。」
「老爸,你听我说……」你老而弥坚,谁会担心你啊?我担心的是月庭宝贝。
「放心,月庭世侄会照顾我。是不是?世侄?你会陪我这老人家吧?」强势惯了霍致远继续自说自话。可怜一直
被当成局外人的凌月庭,还要忍着揪心的痛,勉强自己去答应,好方便爱人跟别的女人去约会。
「老爸!!!」霍星翔忍无可忍,终于大吼了。
这下子霍爸爸总算静了下来。
「老爸,你听我说……」
「我一直在听啊。」
「…….」
「你说呀。」
霍星翔翻翻白眼,好不容易才开口说:「你、我、月庭三人去观光。菁菁她今天没空。明白吗?」
「谁说的?」
三个男人同时回头望向贺葆菁,只见她嫣然地笑。
「我有空。」
* * *
酒店高层的西餐厅内,凌月庭跟霍致远占据着景观最好的位子,把整个纽约夜景尽收眼底。
「霍伯伯,吃点香草汁烧腓力牛肉吧。厨子的手艺不错。」
「哦,好好。我吃了很多了,世侄不用招呼我。」
「那试试烤羊柳卷配红酒迷迭香汁。美国出产的羊肉品质是世界一流的。连白宫宴客时也经用以羊肉为主菜。」
「哦,是吗?那我试一小片好了。」盛情难却,霍致远只好在涨得不再涨的肚皮里再塞下一片羊肉。
「还有,这道熏鱼是纽约美食大赛的得奖作品…….」
「哦哦,我老了,真的吃不消了。世侄你慢慢吃吧。」
「这样啊…….真可惜呢。这道菜的配料用了几百种季节性的香料,一年只有两个月才吃得到的。」
「嗯,世侄你知道得真多。我在公司里也听说你对美食很有研究,只是想不到……呃,想不到你长得瘦瘦的,竟
这幺能吃。」看着摆了满桌,足够六人份量的生蚝蛤蜊、牛排羊肉、鲜鱼蔬菜,竟有差不多一半落到凌月庭的胃
里。不只霍致远感到讶异,就连周遭的人都好奇地看这一老一少。
「不过能吃是福气,世侄你多吃点吧。」
「嗯,那我吃了。」凌月庭近乎自虐地把食物塞入嘴巴,别说他根本吃不出味道,就饥饱的感觉也没有了。他只
想让自己忙着,不要胡思乱想,不然他真怕情绪会失控。
霍致远看着他吃,过了一会随意地问道:「世侄,你也认识菁菁吧?是翔介绍给你的?他有跟你说什幺吗?」
凌月庭一听,口中的香嫩的鱼肉立时苦涩得难以下咽。
「我、我不知道。」吃力地吞下满口食物,凌月庭不小心呛倒了,还咳个不停。
「哦,小心小心。你们年轻人喜欢保守秘密是吧?我不问就是了。」霍致远继续一厢情愿。「不过,翔把这件事
告诉你。可见你俩交情不错。」
「世伯,他们只是恰巧碰上,没什幺的。」凌月庭小小声说。
「嗯嗯,我知道翔的意思,他还记恨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凌月庭抬起眼睛。
「翔有告诉你吗?」
「呃,有。但说得不多。」为了刺探,凌月庭硬着头皮点点头。
「唉,当年我也有点不对。他们真心相爱,我跟菁菁的父亲却不赞成。但想不到他们两个十八岁孩子就这幺私奔
到美国了。那时他们身无分文,在美国很吃了点苦头……」
「啊?」凌月庭轻轻惊呼。想不到翔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他……他可是从没跟自己说过呢。
「唉,后来他们分手了,家中跟他联络,翔他虽不说什幺,但也不肯回家。那时我就知道他一直在记恨。」这是
霍家父子心中的一根刺,再度提起来时,霍致远强悍的脸上罕有地流露一丝脆弱。
「呃,不会的。他跟菁菁已经过去了,又怎会还记恨。」凌月庭柔声安慰。
「翔到现在还是很爱菁菁的,他发梦也叫着菁菁的名字呢。」
「什幺?」骗人!不可能的!翔心里只有我啊!凌月庭心神激荡,脸都绿了。
「不过,他们终于还是走在一起了。呵呵,这也好。总算守得云开。」
「霍伯伯,你不是不喜欢他们在一起吗?」凌月庭酸酸地说。
「此一时,彼一时。虽然现在贺家的家势虽然不比从前,但也尚算是城中名人。嗯,配我们霍家是勉强一点,但
这时代也不讲什幺门当户对了,翔喜欢就算了。」
没注意凌月庭脸色越来越惨白,手也微微发颤了。霍致远继续喜孜孜地说:「我现在只盼翔早日结婚,然后多生
几个优秀的孩子,将来好承继家业。呵呵……月庭世侄,你跟翔交好,有机会替我劝劝他吧。」
什幺!还要他劝情人跟别人结婚生子?!翔是属于他的啊!
凌月庭忍无可忍,霍然站起来,气势迫人地发话:「霍世伯,我有话要跟你说。」
中央公园,新月下的草地。
「菁菁,你跑了半条街就是为了买蜡烛啊?」霍星翔抱一大条法国面包,苦笑着跟前女友一起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
「对呀。人家想吃蜡光晚餐嘛。」贺葆菁在周遭点了几支蜡烛,昏黄的烛光映上她的脸,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要吃蜡光晚餐,附近有家很好的餐厅,就在……」
贺葆菁撕下一片面包,塞着他的嘴巴,自己也吃了一小片:「人家就是喜欢在这里吃面包。你还记得这里吗?」
霍星翔点点头:「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我穷的要命,没钱请你上餐厅,只好买了蜡烛,在这中央公园野餐。那时
真的让你吃苦了。」
「也许因为年轻吧?那时天天吃面包喝白开水也不觉得苦,我们还一边哼歌,一边跳华尔兹,引得附近的情侣都
忍不住加入我们。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一生最开心的日子呢。」
「那时候,围在妳身边的狂蜂浪蝶可真不少,害我不时要跟人争风吃醋。」
「嘻,你也不弱啦,围在你身边的女人由八岁至八十岁,什幺肤色种族也有。你这家伙又花心,喜欢招惹别人。
我们常常为此吵架呢。」
「那只是应酬啊,那时我在证券行工作,不时要应付客户。」霍星翔陪笑。
「想起那时你受女人欢迎的程度啊,真不敢相信你现在会喜欢男人。」贺葆菁似笑非笑地凑近,二人的鼻尖几乎
要碰在一起。
「翔,告诉我,你什幺时候变同性恋了。」墨色的眸子凝视着霍星翔,似乎不只好奇那幺简单。
* * *
凌月庭踏着疲惫的脚步回到酒店的套房。
「呜,好涨……」抱着肚子呻吟一声,连鞋也不脱就无力地倒在床上。
看看手表已经九时半了,但霍星翔还没回来,凌月庭的心不禁沉到谷底。
「可恶的翔,跟旧情人聚旧很开心吗?这幺晚也不回家?你回来等着跪算盘吧。」
凌月庭气冲冲地拿起电话,正想联络恋人,但按了两个字又泄气地放下了。
算了,这像什幺样子?十足像个不识大体、没有自信的妒妻,丈夫一不在身边,就怀疑这怀疑那。我怎可这样啊
……难道还嫌今天做的蠢事还不够多吗?
胃部传来一阵阵抽搐,薄薄的眼皮微微发热。凌月庭紧闭着眼睑,不让可耻的泪水夺眶而出。
回想起刚才……
「霍世伯,我有话要跟你说。」
「呃?」霍致远一愕,呆呆地看着来势汹汹的世侄。
「世伯,我-」凌月庭深深呼吸,鼓起勇气。
「世侄,你有话也先坐下来再说啊。你看,所有人都盯着我们看了。」霍致远眉头轻皱。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断,凌月庭的气势立时弱了一半。
「世伯,我…….」手足无措地坐回椅子上,凌月庭垂低头,态度带点乞怜。
「你怎幺样了?」霍敢远殷殷垂询。
「我……」我才是翔的恋人啊!你别想那贺葆菁了。不对!这样说不好。嗯……世伯,我跟翔是真心相爱的,请
你接纳我…….这样也不行。世伯,我跟翔已经……
「世侄,你到底要说什幺?」语气有点不耐。
算了!豁出去了!
「世伯……」凌月庭抬起头,只见霍致远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霎时感到一阵心虚。
『我现在只盼翔早日结婚,然后多生几个优秀的孩子,将来好承继家业。』老人欣切盼望的脸掠过脑海。凌月庭
觉得自己好象个小偷,偷走了老人的希望,还企盼人家原宥。
不!霍世伯不可能原谅的。他知道真相后会露出什幺表情?震怒?惊愕?鄙夷?伤心?绝望?可以肯定的,是他
一定会痛恨自己,亦会因此在翔父子之间掀起风暴。
凌月庭轻轻一颤。
不,他不想这样啊。
「世侄?世侄?你怎幺了?」
「呃,我怎幺了?」凌月庭惊醒过来。
「你不是有话想说吗?」
「哦……是的。」凌月庭的唇掀动,又合上。最后不得不在霍致远怀疑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开口。
「世伯,我……我……」
「嗯?」
「我还想吃甜品。」
「哦,原来你没吃饱啊。」霍致远呵呵笑道:「你直说就好了嘛,有什幺不好意思的?来,世侄你爱吃什幺只管
点,霍伯伯请客。」
「那我就要个香橙白酒酥芙里、榛子巧克力慕思和番瓜布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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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公园,同一轮明月之下。
「我怎幺会变同性恋吗?」霍星翔咧嘴而笑,不着痕迹地退后一点。
「还不是因为妳。妳的离去改变了我一生啊。」
「是真的吗?人家好荣幸。」贺葆菁嘻嘻一笑,半真半假配合他。
「是真的。」霍星翔一脸认真。
「以前我任性好强,以为能在美国站稳脚步,赚到名利,就是最大的成就。那时的我为了证明自己,拚命地工作
。不只冷落你,个性还越来越霸道尊横。年纪轻轻就满身铜臭,变成眼里只有钱的暴发户。我自以为是地觉得给
妳温饱,已经是尽了责任,一点也没顾及妳的感受、你的看法。那时的我真的很讨厌,但我自己还一点也不知道
。直到你受不了,离我而去,我才开始觉悟。那时,我为了逃避失去你的挫折感,我也离开了纽约,足迹几乎踏
遍了整个世界。见识了很多,也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渐渐,想法也豁然开朗。原来你才是对的,人生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