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骗他?”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水晶柱的阴影中,低厚的嗓音笃定的道。
“骗他?我怎么敢……”没有任何惊异,琉璃把视线落在倚柱而立的高大男子身上。
“殿下,因关心则乱没有听出殿下口中的自相矛盾,等陛下冷静下来一定会有所察觉,
到时殿下可就有罪受了。”环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水晶柱子上,带着一抹幸灾乐祸
和几分真诚警告着。
“阿奇尔,为什么你如此笃定我所说的一定是谎言?”闻言琉璃没有惊慌,平静的看着
阿奇尔,眼底闪过一抹好奇。
“就以你现在的神情,就昭示着你绝对没有练到心如止静这层。”阿奇尔瞅了瞅挑眉不
解的琉璃,继续道:“你装的很像,可是你可能没有仔细打量过神祭,他绝对不会露出
你现在这种神情。”
“不像?”琉璃回头瞅了瞅镜中的他,疑惑的问:“哪里不像啊?”
“喜、怒、哀、乐,你的脸上不该有那么多的表情,身为神祭脸上只能有一副表情,就
是安详平和仿佛天神的浅笑,没有一丝人气。”阿奇尔语气中含有一抹惆怅。
“我又不是神祭,只是侯选而已。”琉璃仍旧嘴硬的强辩着。
“你知道吗?现任的神祭最近也不过才练到心如止静而已。”阿奇尔斜睨了琉璃一眼。
“所以,小人认为殿下你还是马上向陛下道歉认错,以求陛下原谅你的欺君之罪。”
“可是,我并没有骗他啊!”抬眼瞅着阿奇尔,琉璃神态悠然的道:“我五岁起开始练
武,练的也真的是断欲诀,断欲易学难进,一般人想要达到稳固需要十年以上的功底,
可我不过用了三年,到我满八岁的时候已经练到第五重——情断意绝。由于进度太快,
我身体无法承受以至于走火入魔,那时候如果不是我母妃发现我神情不对,去求父皇救
我,恐怕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了。”
“先皇?你是说先皇知道如何破解断欲?”几步迈到琉璃的面前,阿奇尔神色激动的捉
住琉璃的衣领追问道。
“呃!是的……咳咳……”被勒得满脸通红的琉璃掰开阿奇尔宛如钳子的大手,一连串
咳嗽声从他的口中流泻出来,退离阿奇尔身边抽出袖中的绢帕,拭去眼角被呛出的泪痕
。
琉璃有些好奇的瞅着一脸悔恨神情的阿奇尔,有些惊异总是八风不动的阿奇尔居然会有
如此神情,压下心底的好奇继续说道:“要知道断欲诀和炎龙诀是互有渊源的,要破解
是可能的,只不过这个破解的方法只有当代圣君知道,皇兄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父皇没
来得及告诉他而已。”
“方法?告诉我……”阿奇尔不知何时又站在琉璃的面前,手牢牢的抓住他的肩追问道
。
没有躲过阿奇尔的再度贴近,琉璃放弃挣扎,忍着肩上的刺痛答道:“说与不说都一样
,因为没有几人能做也情愿做到这一点的。”
“方法?”阿奇尔执着的看着琉璃。
“是父皇用了八成的功力炼化了我所有的内力,这就是为什么父皇会在母妃去世三日就
跟着去世的原因,因为他体内早已空虚……”琉璃再度推开阿奇尔,神色黯然的道。
“……必须是练过炎龙诀的人吗?”看出琉璃心底痛苦可是阿奇尔仍忍不住再次问道。
“不止……还必须是断欲诀没有超过八重,否则神仙也难挽回。”琉璃点了点头补充道
。
“谢谢!小人冒犯殿下,请殿下惩罚。”阿奇尔退后几步恭敬的跪在地上请罪。
“算了,看样子你也是情急。”挥了挥手琉璃有些疲倦的说:“本皇子累了,大人跪安
吧。”
“谢殿下……”阿奇尔站起身走了几步,犹豫的回头道:“殿下,小人认为您应该慎重
考虑接任神祭一职,要知道陛下一定会全力阻扰的。”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这是太后与长老大臣决定的,我只需要服从就可以。”琉
璃举步走上台阶,缓缓的消失在内室中,幽怨的叹息在殿内悠悠飘荡……
“哎……宫内又要不平静了。”阿奇尔微蹙眉头,视线瞄了眼另一边贴柱而站的贝卡伊
,随即身体一晃消失无踪……
◇◇◇
无风的夜,四下一片寂静。
水晶宫内,垂落的纱幔内。从噩梦中惊醒的琉璃抬手拭去额上汗珠,微眯眼瞅着依然漆
黑的窗外,琉璃起身靠在床头悠然的叹了口气……
十年前,难以隐忍炫烽大婚,将失去他的恐惧。还有宫内四起的闲言碎语,和太后刁钻
刻薄意有所指,再无法忍受这种没有自我的生活。在大神官克纳安的帮助和建议下,他
背着炫烽私下报名参军,并借着成人仪式提出舍弃皇族身份从军的愿望,不顾炫烽狂暴
而激烈的反对,在除圣君反对的、二皇子弃权外,其他人一律赞同下他终于成功。
他接受了炫烽的无数的不平等条约后,踏上了并不平静的征途……
是的,那真是个不平静的征途,何止是那短短的路程,在边关整整十年他都生活在无数
刺杀的阴影中,战场上不但要与敌人拼杀,还要注意身后不知何处飞来的暗箭。战后不
但要注意敌人是否偷袭,还要注意后方会不会断粮,这敌我不分总是闹得他筋疲力尽。
直到他从边关回来暗杀和破坏才算勉强告一段落,但随之而来的是宫中一串永不变的阴
谋诡计。厌烦!无比的厌烦。如果人出生时可以选择,他真希望能够生于普通人家,哪
怕贫困、哪怕忙碌,起码不用面对着无数个难以选择。
以前的他根本没有弱点让人抓,十年前的他在这世间除了炫烽外,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让
他牵挂的,而现在的他……
“哎……”长叹了口气,琉璃翻身下床,披上外衣拉开侧门走进相邻的书斋,蜷缩在宽
敞的躺椅上,仰望着高悬夜空的皓月耳边又响起了刺耳的嘲言……
“哟!七皇子您好悠闲啊!”午后的骄阳散发着热量,靠在软塌上的琉璃懒懒的打着盹
,尖锐的声音搅乱了水晶宫内的平静。
“啊!黛丝雅姐姐,您怎么有空来这里啊?”站在琉璃身后打扇的纱娜,连忙放下手中
的羽扇笑脸迎了过去,心底却嘀咕着太后身边的亲信——黛丝雅怎么会跑来这里,看样
子有事情要发生了,要不要去跟陛下通报一声。
讨厌搭理这些自以为得势的奴才们,琉璃连眼睛都懒得张一下,把一切扔给纱娜处理,
自己仍继续假寐着。
“哼!我哪有什么空闲啊,这谁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一刻都离不开我。”来人撇撇嘴,
难掩其洋洋得意的神态。
“这道是,谁不知道黛丝雅姐姐你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深谙宫廷各方势力分割的纱娜
奉承着眼前宫女。
“不知姐姐此次来有何吩咐啊?”
“呵!还能有什么事!当然太后她老人家吩咐,当奴才得亲自跑跑腿了。”似乎对纱娜
的奉承很受用,黛丝雅缓和了一下脸色答道。
“哎哟!姐姐你只要派个人吩咐一声,小妹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纱娜依然眉眼含
笑的答道。
“不用了,这事可是太后亲自吩咐的,我可不敢怠慢。对了,你主子他醒了没?我这事
可是很急的。”黛丝雅瞄了眼背对着她们侧卧在软塌上的琉璃,微提高声说道。
“哎……主子他……”纱娜微皱眉无奈的道:“姐姐你知道,主子他身体虚弱,大病小
病总是不断。这不,前阵子就大病一场,惹得宫内鸡飞狗跳的,陛下听闻也是急得团团
转,好不容易好了吧!偏偏这几日天气有些过闷,主子不知怎的夜不能寐,也就这时候
能稍稍休息一会,所以……”纱娜为难的瞅着黛丝雅,聪明的知道把圣君那块特大免死
金牌抬出来,顺便再提醒一下她前人的教训。
“可是太后懿旨召见七皇子,我总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吧!”仗着身后的靠山硬,黛丝
雅仍是不知死活的大声嚷嚷着。
“可是……”纱娜站在中间左右为难着。
“咳咳……”微咳了咳,琉璃昭示他的醒来,纱娜连忙奔了过去扶起他,调整了一下靠
枕,端起冰镇莲子递到他的手中。
“你是哪个宫的?”琉璃低首喝着手中的莲子,抬眼瞟了眼仍站在中间的黛丝雅。
“奴婢是春晖宫的,奴婢是奉太后的旨意而来的。”黛丝雅神情倨傲的答道。
琉璃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接过纱娜递过来的雪白的软缎拭了下手,慵懒的吩咐
着纱娜:“掌嘴——”
“是。”闻言纱娜微愣但仍柔顺的点点头,随即一脸抱歉的向黛丝雅走近。
“你为什么要打我?”黛丝雅慌乱的向后退去。
“抓住她……”没理她,琉璃只是再吩咐旁边其他宫女上前帮忙。
“啪啪……”两名宫女一边一个压住黛丝雅肩,纱娜在琉璃的命令下,使上十足的力气
打下去。
“好了。”一刻钟后,打得黛丝娜哭爹叫娘,琉璃才叫住手,低首瞅着跪地上痛哭流涕
的黛丝娜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惩罚你吗?”
“……呜呜,奴婢不知……”黛丝雅高高肿起的脸上泪水弄糊了胭脂,脸上一块红一块
白甚是可笑。
“本皇子问你,你是谁,而我又是谁?”斜靠在软塌边的雕花扶手上,手托着下颚懒懒
得问。
“……奴婢是服侍太后的宫女,而殿下是圣君陛下的七皇弟。”黛丝娜抽泣的回答。
“很好,你既然知道……”琉璃一拍扶手星目一瞪威严顿升,声音不高可语中的冰冷让
人不寒而栗。
“你居然敢对本皇子视而不见,立而不拜,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如此无礼?以你刚才
的行为就算是本皇子当场杖毙了你,也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黛丝雅闻言吓得脸色灰白,猛磕
着头讨饶道。
“不过,看在你是太后身边的宫女,这次饶了你,如果再下一次……哼!”琉璃冷哼了
一声,吓得黛丝雅连忙高喊再也不敢了,琉璃脸色微缓开口道:“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
吩咐?”
“太后召见您,有事相商。”黛丝雅战战兢兢的答道。
“哦!”微沉吟琉璃扬声答道。
“为表慎重本皇子要沐浴更衣,你先回去,本皇子随后就到。”
“奴婢告退……”得到琉璃颔首同意,黛丝雅恭恭敬敬的跪地磕头告辞,然后连滚带爬
的离开水晶宫。
“哈!好痛快哦!”纱娜在黛丝雅走出去后跳了起来,拍着手开心的大叫着。
突然想到什么,纱娜忧虑的看着一旁仍悠闲的喝着莲子汤的琉璃道:“不过,殿下您得
罪了黛丝雅那小人,小心她在太后面前拨弄是非。”
“无所谓了!反正我在她眼中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印象,再添一项也无妨。”放下手中
的杯,琉璃步下软塌走向内室,跟纱娜说道:“好了,来帮我沐浴更衣,我们要准备觐
见泰坦后宫的掌权人,看看她又想兴起什么风浪?”推开相连的通道琉璃向里走去……
◇◇◇
“琉璃参见太后,不知太后身体可安康?”走进春晖宫,琉璃恭谨的向端坐在正中的泰
坦太后爱丝蒂雅施礼道,将近五旬的她仍貌如三十许人,从她现在的容貌仍可以看出她
当年的绝代风华。
“嗯!岂敢啊!”捧着茶杯爱丝蒂雅看都不看跪在她面前大礼参拜的琉璃,冷嘲的应着
。
“哀家一个深居宫中不谙外务的老太婆,怎敢承受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如此大礼。”
“太后说笑,琉璃一直困居宫中何时见过什么大将军来着。”琉璃神色不变,柔顺的说
道。
“你……”爱丝蒂雅放下手中的茶杯柳眉倒竖似要发火,却又想起什么强压下心底的怒
火,挥了下手说道:“算了,我们不提这些,你能不能告诉我,哀家的宫女哪里得罪了
你,让你下狠手惩罚她?”指着站在身侧神态狼狈的黛丝雅问。
“哦!没什么,只是惩戒她的不懂礼数,琉璃想太后也不必太在意。”未得爱丝蒂雅的
允许琉璃无法起身,但他仍神态悠闲,轻描淡写的答道:“琉璃认为,这种不懂礼数,
不懂尊卑的奴才,实不适合服侍尊贵的您。要不要儿臣把贴身的宫女送给您,她乖巧伶
俐贴心喜人,一定能服侍好您的。”
“太后,您不会不要我吧?”黛丝雅微带着哭腔,拉着爱丝蒂雅的衣袖哀求着。
“好了……”爱丝蒂雅拍拍黛丝雅的手安抚道:“哀家不会送你走的,你不用担心。你
先下去吧,哀家有些事情和七皇子谈谈。”爱丝蒂雅慈爱的看着跟她快十年的黛丝雅,
她亲生子也就是当今的圣君炫烽,从幼时起就接受帝王教育很少与她亲近,尤其是继位
后更是如此。
寂寞的她把感情移到身边的宫女上,尤其是黛丝雅更是她远房表兄的遗女,所以她对黛
丝雅疼爱异常,怎么可能会把她送走呢?!何况是琉璃,她这一生最恨的人所生的儿子
所言,她根本不可能会听的。
“好了,我们该好好谈谈了,哦!对了,你起来吧,坐!”摒退四周的宫女内侍,爱丝
蒂雅挥手让还跪在地上的琉璃起身,指了指她下手的椅子。
“太后,您老人家有什么事情?吩咐一下,琉璃定会竭其所能。”起身落座琉璃有礼的
回应着。
“好了,你也不用装了,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哀家让你离开后宫,离开炫毓儿。”本
来性子就很豪爽的爱丝蒂雅,放下这么多年所培养的涵养,单刀直入的说道。
“离开?琉璃不懂您在说什么?”琉璃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
“哼!你还会不懂?自从你回来后,炫毓儿哪天不是夜宿在你的寝宫?”爱丝蒂雅不耐
的挑明道。
“我们兄弟感情一直都很亲密,许久不见才会如此……”
“好了,我们不谈这些,哀家和长老们叹了一下。”打断了琉璃未完的话爱丝蒂雅说道
。
“我们决定下任的神祭人选就是你。”
“神祭?!”闻言琉璃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忆起当年她的阴毒
不但害得他差点变成废人,还让父皇因此而早逝。
琉璃微低首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已经敛起眼底的恨意,微笑的看着爱丝蒂雅说:“琉
璃自认私欲过重并不适合出任如此崇高的地位,何况现任的神祭还没有到离任的年纪,
儿臣还是继续跟克纳安大神官学习吧!”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现任神祭嘉伊尔身体不好准备提前退任,哀家和长老们都觉得你
非常适合。”爱丝蒂雅扬眉扫过琉璃,冷笑道。
“呵!宫中不是还有其他候选人吗?琉璃认为他们比儿臣胜任多了。”琉璃轻笑着推脱
。
“不,你最适合,你不但是皇子,又是上位神官,少时也修过神乐的课程,所有的一切
都符合要求,哀家认为你非常的合适。”爱丝蒂雅继续说道,她一心想把琉璃关进与世
隔绝的浮云殿,希望他永远不要在她面前出现。
“太后您太高估儿臣了,儿臣真的不适合,您还是另觅人选吧。儿臣近来偶染风寒,身
体不适就此告退了。”琉璃实在不想再理眼前一心想把他关起来的老太婆,起身微微施
礼不等她应答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听说……你在边关这十年结交了几位感情甚笃的好友?”端起茶杯爱丝蒂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