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尉幸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你的喜新厌旧让妈伤透了心,她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用任何方式都补偿不了
的!至于我……
「你跋扈的干涉了我的人生,让我失去我最爱的人,把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你认为这是用金钱能补偿的吗?」
「我那个时候跟惠云没什么的,是你母亲误会了——」
「也许没有肉体关系,但精神上出轨,就不算出轨吗?」
展尉幸的质问让展育诚哑口无言,他又道:「把展娱交给真正能经营它的人吧,展司奂即使不是你亲生,也是你
养大的,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他很尊敬你。我想要的,只有自由而已,如果你是真的为我们好,就让我们两个
都得偿所愿吧。」
展尉幸难得跟展育诚的说这么多的话,他的争辩不仅为自己,也为展司奂。
他们是一对感情恶劣、关系畸形又没有血缘联系的兄弟,但他毕竟是他的「哥哥」,这是他唯一能给展司奂的帮
助。
因为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展司奂曾经忤逆展育诚,援助过自己——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使展司奂的努力成了
徒劳,但他对他仍心存感激。
即使,在展司奂用卑鄙手段侵犯他以后,即使他对他的感激已经被厌恶淹没以后,他仍愿意满足这个「弟弟」梦
寐以求的愿望。
只是等他达成愿望以后,他就会放过他,也等于抛弃他!
那时,他该何去何从?
然而展育诚却不肯遂他的愿:「你做梦!我不会让你撇清这一切,去做那些不正经的事情!你是我们展家唯一的
血脉,你必须娶妻生子!」
「我是同性恋,我不可能娶老婆!」
「那是一种病——你在国外治疗了那么久,还没治好吗?」
展育诚的吼声,又一次剥开展尉幸心头从未愈合的伤口。
甜蜜的恋情,被家人发现,咒骂、阻挠,压力之下,他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提前,他带着心爱的人不告而别—
—却在途中遭遇车祸!
血淋淋的一幕重现在他脑海,让他站不稳,轰然跪倒在地。
展司奂不顾母亲的阻拦硬闯进来,一进门就看到展尉幸晕倒在地,他大步冲了过去,将展尉幸抱起,第一次冲着
展育诚大吼:「你又跟哥说了什么?你忘记你曾经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了吗?」
语毕,他立刻将展尉幸抱进总经理办公室的休息间。
看着二儿子为大儿子喂水拍胸的关切景象,展育诚心底笼罩上一层阴云。
他一直防着展尉幸跟外界的男人有联系,却忘了——家贼难防!
第五章
「你居然和男人搞在一起,简直丢尽了展家的脸,把他关起来!」
冰冷的锁,封闭的房间,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信念。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不放我出去,我就不吃东西!」
他的呼喊,没人理会,佣人们都匆匆离开,彷佛他是病毒一般。
「哥……哥……」只有那个男孩,那个在父亲眼中与他并不亲近的弟弟肯帮助他。「你吃点东西,保持体力,我
会想办法搞到钥匙,放你出去的!」
正因为男孩的承诺,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希望,后来,男孩果真如约将他从被关了十几天的屋子里放出,甚至为他
安排好私奔的事宜。
那是个漆黑的夜,还落着淅沥沥的雨,男孩苦苦哀求:「哥——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不行,我们不是去玩,你还要念书,而且……你还有爸爸和妈妈。」
被拒绝了的男孩将车钥匙交给他们,最后一次询问:「哥……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
对于展家,他已经无所留恋,唯一让他牵挂的弟弟,他也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
上了车,他和情人绝尘而去,原本是奔向新生活的旅途,却成了死亡之路。
「尉幸,前面有卡车,快躲开!啊——」
面对死亡,他才知道自己是那么懦弱又那样卑鄙。
生的希望只有一个,他却留给了自己!
「羽棋——你不能死,羽棋——」
可爱的笑脸变得狰狞,俊秀的容颜沾满血污,温暖的身躯渐渐冰冷,柔软的四肢早已僵硬——
「羽棋——」男人从梦中惊醒,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
「哥……哥……没事了……哥……我会保护你的……」
此时的情景,与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他在车祸中存活下来,睁眼见到的,就是年幼的弟弟紧紧抱住自己,与今日唯一的区别是,那时的少年臂膀是纤
细的。
司奂什么时候,长成了一个可以保护他,也可以摧毁他的大人呢?
展尉幸推开抱着自己的男人,离开温暖的感觉竟然会让他觉得怅有所失。
他咬了咬牙,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迷失在这份温暖里,因为他已经禁不起再次失去的打击。
不奢望拥有,就永远不会惧怕失去!
这种毫无意义的催眠,是他用来逃避现实的唯一武器。
被推开的展司奂愣了一下,原本关切的眼神渐渐冷却,表情又恢复成那一成不变的温和。
「哥,你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你忘记了吗?医生说你不适合有大的情绪波动。」
将展尉幸从床上扶起来,展司奂为他披上外套。
「你和爸争辩有什么意义?他对于你这种人……你这种性向的人,那种鄙夷是永远不会转变的!」
虽然知道多说无益,但展尉幸还是忍不住低吼:「同性恋不是病!」
「我知道,可是爸不这么认为,不然他也不会把你送到国外疗养了!」
提到在国外疗养,展尉幸恐惧的发起抖来,那里的生活是没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的残酷,是他一生摆脱不了的梦
魇。
「对不起!」展司奂刚才纯属一时嘴快,他连忙重新抱住展尉幸,柔声安慰道:「那时我太小,什么能力也没有
,不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靠在他的怀里,展尉幸慢慢放松下来,他又一次意识到,在不经意间,他已经对展司奂倾注了太多的信任和依赖
,多到几乎忘记他的卑鄙作为。
「司奂……」展尉幸第一次省略了姓氏喊他的名字:「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敢!」展司奂立刻激动起来,他抓住展尉幸的肩膀,吼道:「如果你敢死,我会让韩家人给你陪葬,韩羽棋
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
展司奂一直用来威胁他的,就是韩羽棋家族的命运,只因为韩家有把柄握在展司奂手里,他可以不费吹灰毁了韩
家的企业。
「人死了,还有什么灵?」
展尉幸冷笑,说到底,展司奂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是他自己不想死,才找个借口挽留这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生
命。
「你放心吧,十几年前我没自杀,在疗养的时候我没自杀,就更不会在现在自杀……」
穿好衣服,展尉幸率先离开休息室。
展司奂伫立在原地,用了好几分钟才重新整理好思绪,然后快步追出去。
他一直没能掌握这个男人,反之,也许是他一直被这个男人掌握!
在展尉幸晕倒的事情过了一个星期,公司的董事会做出决定,要将展司奂派到欧洲去开拓业务。
展司奂完全被蒙在鼓里,直到公司大厅贴出公告,他才赫然明白,他与展尉幸的争夺之战,以他完败告终。
看着放在办公桌上,与大厅一样的冰冷的公告,展司奂沉默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为了不给展尉幸留下威胁,他被流放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展司奂其实隐隐预感到,也早有准备。但他还是没想到,展育诚会做得这样决绝,不给他任何
抗辩的机会。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很伤心——可是没有。
他意外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唯一的感觉是,失落。
那是一种看清现实的失落,也是一种徘徊在心头已久的猜测被证实的失落。
他早知道,即使从小到大,展育诚对自己的照顾比对展尉幸多,但是,他依旧不是父亲的第一选择。
同理,尽管顾依现在做了他的女友,对他满心爱意,但只要展尉幸愿意,他还是可以不费吹灰的将她重新虏获。
甚至是他自己,口口声声喊着要覆灭展尉幸的自己,也一样是在装腔作势。
他心里清楚,只要展尉幸要求,他——展司奂,愿意为他去死!
他对展尉幸的嫉妒,不是因为别人都爱他,而是因为……他不爱自己!展尉幸的眼光从来都没有专注的落在他身
上,而同时又有那么多人跟他争抢展尉幸仅有的一点注意力,所以,他要将爱慕展尉幸的人都收为己用。
所做的一切,也仅仅是为了让展尉幸只能依靠他一个人。
他对自己的对手是如此迷恋,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一败涂地。
「经理……」展司奂的秘书敲门进来,看到桌子上的私人物品都被收起,不舍的说:「经理,你不用这么急着收
拾,委派书指明的日期是五天后……你还能争取一下的!」
「争取什么?留下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父亲已经容不下我留在香港,还不如去欧洲开疆辟土,成功了,我还有
希望杀个回马枪!」展司奂合上笔记型计算机,温柔的笑着,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秘书,「你愿意跟我去欧洲吗
?我需要帮手。」
「经理……」秘书低下头,下意识的摸着手上的戒指。
「我在开玩笑,只是舍不得你们而已。」展司奂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只可惜,你的婚礼我要错过了,但你放
心,礼一样不会少!」
秘书红了眼眶,咬咬嘴唇,只能说:「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们非亲非故,你为我工作,不就是为了钱吗?人和人之间,褪去相互利用的关系
,还剩什么?
在展司奂亲切的笑脸下,隐藏的却是深深的苍凉。
展尉幸是孤独的,他似乎没有一个朋友,可展司奂自己何尝不孤独,即使相交满天下,失败的苦果,他也只能一
个人吞咽。
「砰!」
门被猛然撞开,急切地冲进来的,是刚挤掉自己的总经理。
「你看到这个了吗?」展尉幸扬着手中的公告。
展司奂以眼神示意秘书离开,秘书会意的出去,还细心的关好门。
展司奂悠闲的靠在桌子上,笑容满面的说:「看到了,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离开!恭喜你,哥——
一直束缚你的人要滚蛋了!」
「你……你真的要走?」展司奂吃惊的上前一步:「我不相信你就这样放弃……」
「哥——」展司奂突然抓住了展尉幸的手腕:「你知道……我一直想要得是什么吗?你知道……我无法放弃的是
什么吗?」
是权势!是金钱!是抢夺属于我的东西——展尉幸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因为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展司奂要的,
不是这些!
「谁管你想要什么?」最终,展尉幸只能倔强的别开头。
「哥——」展司奂猛的将男人拉入怀中,抱紧:「你真残忍!你早就看穿了我,你早就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追逐
着你……哥……」
「放开!我才没有闲情研究你的心事。放开——」展尉幸挣扎着,推开缠着自己的男人,那张一直冷静虚假的让
人恨恨的脸,此刻竟写满了沮丧与失落。
展司奂不开口,琥珀色的眼眸锁定在展尉幸身上,眨也不眨。
那样的眼神,竟然让展尉幸觉得心虚。
「我们去找你爸爸谈判。」展尉幸一直称展育诚为展司奂的爸爸。
可是,在一个礼拜前,他得知展司奂竟然不是他的亲生子,这个称呼,就显得不伦不类。
幸亏……展司奂并不知情。
「没用的,他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但这并不代表我输了,去欧洲,是个新的开始!」很快,失落消失,展司奂
年轻的脸上意气风发。
他的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但是……」展尉幸有些无措。
没错,展司奂走了,依旧可以找到自己的天空,但他呢?他已经习惯了展司奂在身边,他厌恶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没有展司奂替他分担,他该如何撑下去?
他果然……一直在骗自己!
什么被强迫被威胁,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依靠展司奂的借口而已。
展司奂痛快地接受了调职,两天之内做好一切交接工作,甚至主动联系欧洲的主管,了解那边的营运状况,在外
人看来,他是毫无异议的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他这样坦然的表现,让展育诚也很是吃惊,原本坚决的态度出现动摇,夜里,敲开了展司奂的房门。
恭敬的让父亲进门,展司奂的态度与平日无异,看不到丝毫怨恨和不满。
「爸爸,我东西整理的差不多了,我想早一天过去,不然到那里立刻就要上班的话,可能有些困难。」
展育诚下意识的说:「不、不着急的,你晚几天去报到也没关系……」
「这怎么行,欧洲那边也下了正式公告,如果我逾期不到,会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时候他们会认为我是个
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以后就不方便管理了。」
展司奂摇摇头,将之前照的那张全家福拿了起来,仔细看着,半晌才闷闷的说:「爸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和哥哥争,我没能周详的考虑哥哥的立场。」
展育诚试探的问:「你真的……喜欢顾依?」说到底,他最在意的,还是怕两个儿子暗通款曲。
展司奂点点头,有些落寞的笑了,苦涩的说:「说起来,当初,对您介绍顾依给哥哥认识,我还有所埋怨,同样
是您的儿子,为什么不把这么好的女孩子介绍给我?」
「这……」展育诚感到羞愧,即使不是亲生,也是疼爱了二十五年的孩子,展司奂平静有礼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
的确过于紧张,也许情况没严重到必须驱逐的地步。
展司奂连忙露出失言的表情,摆摆手说:「爸爸,你不用在意,就当我没说好了!」
展育诚终于放弃了之前的念头,出言挽留:「司奂,如果你真的不愿去,那就留下来吧!」
「去欧洲也很好,我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也更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只是有些舍不得您和妈妈,不过您不久以后也
会回瑞士吧?到时候咱们一家就很容易相聚了!」展司奂有些担心的说:「只是留下哥一个人,不知道他能不能
应付的来。」
展育诚道:「你离开的话,我会留在香港,直到尉幸彻底的接手公司。」
展司奂点点头,一直保持着灿烂的微笑。
拍了拍二子的肩膀,展育诚叹息着离开,心底也感叹:如果展司奂真的是他的孩子该多好!
父亲前脚出门,随后洗手间的门就被推开,一身便装的展尉幸走出来,凝视着展司奂,嘲弄的说:「你不去做演
员,真是可惜了。」
「我的演技这么拙劣,只是关心则乱,他们……都太好骗了。」走近男人,抬起手臂将他困在自己与墙壁间,展
司奂伏在他耳边问:「我……从来没有骗倒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