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现——这也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自从合和的霍繁在酒店被人勒死,合和就出了要
治凶手于死地的追杀令,似乎是霍繁的遗孀在操纵此事。既然她能发出追杀令,自然也
就见过凶手,警方也只有通过请她“合作”这一种方式,来中止这场追杀。毕竟,现在
已经有几具合和混混的尸体在陋巷中被发现,而在被追杀的杀手死掉之前,不知道还会
死多少人。
“就是藏在这里了?”车子停在一幢小别墅前,宋辰龙推门下车,看了看环境,笑道,
“铁窗铁门铁栅栏,看起来跟监狱还真差不多。”
“一个人要是活成了这样,那还不如……”
警察的话还没说完,别墅内发出了闷闷的一声巨响。
近距离枪击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拔枪在手,隐匿在墙边。
铁门和其上的小门都没开,宋辰龙一枪打开大门,两人冲进了院中。
两名男子躺倒在院中。
没有呼吸和脉搏,没有明显的流血伤口。但是头部以怪异的角度耷拉着,是被人折断了
颈椎。
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这是非常职业的手法。
深吸了一口气,宋辰龙一脚踹开别墅大门:“警察!”他叫道。
整幢房子只剩下一片死寂。
门厅很大,就算铺了一具尸体之后依旧显得很宽敞。
男性,是眉心中枪,时间并不会太久,血还在缓缓的从枪口往外流,是鲜红色的,尸体
也尚温。是不是刚刚拿一枪?
宋辰龙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不是。
因为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趴着另外一具尸体。
如果行凶的人从门口进来——院子中的两具尸体证明,他正是从这条路进来的——那么
首先遭遇的势必是门厅的保镖。而楼梯上的这名保镖应该是保护雇主上楼时中弹身亡的
,依旧是一枪毙命。
两名警官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走去。
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凶手正在二楼。
5
轻轻的推了一把靠着楼梯的第一扇门。
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衣架,书桌,书架依次在两位警官的面前展现出来。
这是很干净的一间书房,没人,也没有尸体。
高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忽忽悠悠落了下来。
对面稍错一点的,是间华丽的洗手间,马桶,浴盆,盥洗台以及收放毛巾浴袍的抽屉和
盥洗用品的小柜子都一目了然,黑白花色的瓷砖下根本就藏不了人。
心又放下了一点,感觉见不到人就是一个好兆头——说不定杀手已经从窗子离开了这是
非之地。
里侧,似乎又是洗手间,走进的时候,隔着虚掩的门能听到水声。
嘀嗒,嘀嗒……
推开房门的时候,有一点随意,所以心脏蓦地就猛缩了一下!
女人穿着黑色的长裙,很随意,但是很华丽。看得出来,她是那种很会享受、也惯能享
受生活的人,衣着简单又高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性感和风致。
只不过,再美丽的女人,若是变成了尸体,那么就算用再诱人的姿势躺倒在床上,也一
样会失去她的吸引力。
宋辰龙简直都觉得可以省略确认死亡这一个步骤,他知道她肯定是死了。
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太阳穴处的弹孔,血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落在床边的小血洼中。
凝重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整个房间:床对面的衣柜门是紧闭的,而床的那一侧的窗子却是
拉开的,厚重的窗帘被拉到了窗子一侧,成卷状直拖到了地上,沙质的窗帘衬底在若有
若无的微风中颤动。
宋辰龙与同事背靠着背,挪向房中。
“别动!”他一把拉开柜门大喝道。
柜子里尽是昂贵的衣物,但没有人。
同事缓步来到了窗边,用枪口抵在了拢聚在一侧的深蓝色的窗帘上,里面软软的,没藏
人。
顺着开了一人宽窄的窗口往外看,下面是一条小径,往前通前门,往后,大约通向后门
。
他转过头,对着宋辰龙摇了摇头。
宋辰龙长出了口气,来到床边,看了看仰面朝天的女人。
不管什么样的追杀令,此刻也不得不终结。
金主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谁还会为她卖命?
还有更干净利落的解决方法吗?
他伸手探了探女人的鼻息,肯定是没有。又在颈动脉上搭了一下,正如他预料:停了。
“死了。”他抬头对向他走过来的同事道。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大力从脚踝传来!
一只手。
一只有力的手从床罩繁琐的流苏下探出来,紧握住他的脚踝。
一切就是这么突然而迅速,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只手的颜色,甚至没来得及惊叫一声时
,眼前的景物忽地花了!
后脑骤然磕在地上的眩晕和剧痛还没来得及扩散时,他的身子已经急速地向床底滑了进
去!
“辰龙!”
在他听到同事的惊叫时,分不清是拳还是掌,又或者是什么硬物已经在床底的黑暗中砸
在了颈间。
意识倏然远去。
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这杀手还在。
还等在罪案现场。
可能的目击者,他一个活口也不留。
6
饭盒和塑料袋也掩不住乳鸽的香味。
于扬把乳鸽放到了桌上,推至狼的面前,又顺手把另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扔到了床下。袋
子里的硬物跟地板相撞,发出了一声脆响。
狼听到声音,抬眼看了看他。
狼上一次闭上眼睛时,这少年还是个被人捉弄的孩子,一脸的迷茫。狼养了他五年,他
始终是这副样子,就像一把钝刀。长长的一夜之后,这刀忽然开了刃,还是双刃。
狼有点……他其实有点害怕。
已经长成的巨兽,完全失去控制。
“是一把勃郎宁。”于扬躬身把床厕挂着的尿袋换下来,走向房内的洗手间。“师傅,
等我整理一下再服侍你吃饭。”
匆匆的用温水冲洗了一下,再换好手臂上的绷带,于扬才坐回到床边,小心的避开了吊
瓶的软管。“师傅,还疼得厉害吗?”他扶着狼靠在自己身上,轻轻碰了碰狼胸前捆绑
上口的布条。
狼缓缓的摇了摇头。
银白色的发丝从胸口画过,若有若无的触摸带来的麻痒简直直入心肺。于扬抱着狼的手
臂一紧。
手臂还带着少年的纤细,但是有力。
激动的心跳,急促的呼吸,无不彰示着满腔热情。
“师傅……师傅……”于扬执起狼的一只手,用力握在掌中,揉搓着,“师傅,我们永
远都不分开,好不好?”他微微低头,轻轻亲吻狼的头发,“一辈子不分开。”
因激动和勉力克制的情欲而颤抖的呼吸拂动着发丝。
狼的视线落到自己略显干枯的发稍上,面上的表情很怪异。
这是什么?
确实,他从来都没以常人自居过。做爱,跟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可什么是爱?他见过有
人为爱而狂,可是到底什么是爱?
师徒不是师徒,仇人不是仇人,他们到底是什么?
“饭快冷了。”于扬看着狼,目光晶亮,“虽然能吃肉,但是胃肠究竟还有点弱,还是
以粥为主好不好?”
狼现在有点怀疑,自己还有说“不好”的权利吗?如果真的说,于扬能听吗?
诚然,于扬已经不恨狼,但他现在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迷茫的孩子。
他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他慢慢变得强势得可怕。
狼茫然地一口口吃下于扬喂来的饭食。是多有名的乳鸽也好,还是老牌粥铺的粥,区别
都不大。
活不下去,又死不了。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拖着,于扬,你到底要什么?
就是你口中说的“永远”吗?
这永远是不是就是极限——你我的极限。
他无奈地想,在这一场虐人又自虐的游戏里,任谁也得不到好处。
爱到底是什么样的,又能让一个人做到什么地步?
狼从未尝试过。
“师傅,今天我弄到了把勃郎宁……从今往后我就用勃郎宁了。”于扬边喂饭,边轻轻
地说,“你说好不好?”
于扬惯用的沙漠之鹰正是他儿时偶像火狐的专宠。而勃郎宁,曾经是狼专署的佩枪。
“你杀了火狐,定是他不好。我不要再用他的招牌武器。”
于扬知道,狼是绝对不会因此而喜欢他的。他只是想,或许能靠近狼一点吧,如果他沿
着狼的路走。
话中还带着三分的孩子气。狼怔了一怔,“GLOCK。”他情不自禁地道。
这孩子其实更像他师叔——又狠辣又天真的杀手,洛彦,狼的至交好友。
GLOCK,传说中金牌杀手鹰的爱枪。
他的枪,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全天下独一无二。
而这个人,最为狂妄任性,有点孩童的心性,在委托中常常随心所至,竟有用自慰器打
死一个有性虐爱好的目标的情形,不过在行中名声极好,那数年间纵横江湖,从无失手
。
银狼和鹰同属一个时代的杀手,也都一向独来独往,不与他人合作。只不过在二人所属
的委托中,曾经依稀出现过另一人的痕迹,所以推断起来,他们二人并非江湖中盛传的
“素有过节,并无来往”,或许私交甚密也说不定。不过五年前鹰忽地神秘失踪,江湖
上再无此人;几乎同时,江湖中与他们齐名的另一金牌杀手火狐也告失踪。而后,狼渐
渐销声匿迹,近日,更不知所踪。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于扬记得,经纪人传真来的资料中这么说。他把头后仰,靠在床栏上。“师傅,你想让
我用GLOCK吗?”
五年。
五年前鹰失踪,狼亦逐渐淡出江湖。而同样是五年前,狼以火狐的名义把于扬从孤儿院
中领出来。
狼亲口告诉过于扬,火狐是被他生生饿死的。
于扬不知道自己的出场跟五年前发生的事件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跟狼在一起。
用什么无所谓,让他像谁模仿谁也都可以,只要狼不离开。
只要狼愿意跟他说话。
一时之间有点恍惚了。
狼的脑海中晃动的都是许多年以前的影像。
年少的洛彦,年少的龙方,年少的自己,就像于扬这么大小。
“想把我跟畜牲一样的拴起来?”洛彦压着手指,听着“嘎巴”“嘎巴”的脆响,“做
梦!”
“你打算公然反抗吗?”龙方端详着自己的纹身样图——一条五色斑斓、昂首吐信的蝮
蛇,“妈的,他们怎么想的?简直就像是一坨大便!”
那时候组织已经决定正式启用这批少年杀手为赚钱工具,开始着手为他们编号,纹身,
起花名。
他们是一批猛兽。
“反抗?”洛彦冷笑了一声,“我要离开这里!”他一向都憎恨有人限制他的自由。
龙方一抬眉毛。但在他开口之前,卫来已经接口道:“离开?还不如杀了他们更彻底。
”他淡漠但却决绝地说。
决定,就这么草率的做了下来。
那时他们还小,没来得及学会隐忍,所以注定要经受挫败的折磨。
手,轻轻的在狼的脸颊上摩挲。
狼的神色有点怪异,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于扬的抚摸,只是出神的望着天花板,面上
有点悔恨,但又有点向往。
只是一麟半爪的查到了些狼的过往,小心的推测跟刺探,于扬探究着狼的心中到底有着
怎样的世界。将自己的手与狼的手交叉握住,他俯下头,将唇贴在狼微微跳动着的颈项
上——让我再接近你一点。
或许是这样轻柔的触碰让狼觉得舒服,他放松了身体,更紧密的贴靠在于扬的胸前。
于扬跟自己还不一样。
他孤独,这些年来一直都很孤独。
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懂得隐忍。
隐忍,是只有经历过了创痛,才能学会的技能:因为孤独,所以痛苦;因为痛苦,所以
恐惧;因为恐惧,所以才隐忍,抹煞了全部的天真和梦想。
而这一切,全是拜自己所赐。
恨他始终不肯放手,但每每回忆起自己的同伴时,对这孩子的内疚和怜惜就会突然涩涩
的堵在胸口。
其实除了自己,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回忆,都只是单薄的恐惧和痛苦。
门口熟悉的脚步声终止了这温暖的暧昧。
于扬站起身,轻轻的放狼躺下。
宋辰龙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门来。
“阿扬,你吃过饭了吗?”他问,“今天发生了一点事情,我没来得及帮你带饭。”
于扬点了点头,“我吃叔叔剩下的就好了。”
宋辰龙这时才注意到桌上的乳鸽和粥,“噢?你出去了?”
“外卖。”于扬面无表情地道。
“你叔叔怎么样?”宋辰龙边问,边把皮夹中的钥匙卸了下来两枚,“近来有个大案子
,我可能没时间常来,家里的钥匙你先拿着,这是地址,如果叔叔出院时我赶不过来,
你就自己带着他过去,行不行?”
于扬神色复杂地看着宋辰龙,迟疑地接过钥匙。
8
新工作是做酒吧侍应生。工作时间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这就是说,白天他有整天的
时间在家照顾狼,而晚上,宋辰龙答应过,只要他没有任务的话,就会帮忙照应。如果
他也有事,于扬就会联系在医院认识的社工来帮忙。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多傻。
总担心狼会在他视线之外做伤害他的事,还特地找了一个聋哑的看护,让狼白白的受了
好些苦。
其实狼也舍不得让他吃大亏的。
如果早能知道该多好。
如果……
在光怪陆离的喧嚣中,于扬沉默地忙碌着,就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异端。
也有人拿他来调侃,多半都是跟他一样年纪的少男少女,他们都很活泼,喜欢跟人开玩
笑,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于扬也只是笑笑,即便有人言语带着侮辱性,他也可以装作
没听到。
他只是等两点,两点就打烊,他就可以回家。
昨天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出乎他的预料的是,宋辰龙在客厅里给他留了一盏灯
。
这个男人很细心,也很会照顾人——跟狼不一样,狼的爱护从来都不会这么温柔——所
以把师傅交给他,于扬很放心。
“带,带什么带,传啊!”
大屏幕下,一群精神亢奋的人在叫嚷着。
于扬知道这些人定是刚刚在对面下了注赌球,每个有球赛的夜晚,酒吧里都会这么热闹
。虽然吵嚷,但是他们很好伺候,一般人手一瓶啤酒,只要开了电视让他们有球看就好
。
“射门~~~~~~~操!”
“你***长没长眼睛?”
“滚开~”
事情爆发的很突然,在那群人开始拿着酒瓶子到处乱砸时,于扬刚下了个单子,手里还
托着盘子。
酒水,惊叫,玻璃碎屑,最后飞溅的是鲜血。
人群就像受惊的鸭子,开始四散奔逃,又把尖叫声扩散到更大的范围。
于扬后退了两步,没惊慌失措也没跟着四散奔逃,而是悠然靠在吧台上,思忖着这场群
架也许会使得酒吧提前打烊,早的话还可以带点宵夜给狼。
“救命~~~”
声音就在左近,听起来那女孩很惊慌,不是很尖锐,还略带着一点点的沙哑。于扬微微
蹙了蹙眉。
就在这一会儿工夫,惊叫的女孩已经逃到了身前,后面跟着一个打红了眼的醉汉。
于扬伸手拉住了女孩往身后一带,足尖一翘,在醉汉的脚下一绊。
醉汉一个趔趄趴到了吧台上,酒瓶子也脱手飞了出去。
女孩见状大喜,脱掉了一只鞋握在手中一阵乱砸。
可惜她的力气非但不够把大汉打晕,那一点点疼痛恰把酒劲儿打掉。
大汉回手就夺过了鞋子,一巴掌打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