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他是真的信了，信了他的那句。
朕不爱你。
第四回
“皇上，梅妃求见”
“不见”
“皇上，梅妃说她在御书房门口儿跪着，皇上不见她就不起”
“都给朕来这招，不见”
“皇上”
“说了不见”
“不是，皇上，这回是纳兰主子，跟梅妃娘娘跪一道呢”
“纳兰？”贺兰记得那个清雅的女子，有和楚熙然刚进宫时一般儿的纯净，笑起来也是那样温柔，但却比楚熙然
显得透彻。
想着当年处置林凤时，一向躲得远远的楚熙然冲冲跑来为林凤求饶，从此进入了自己的生命，这会子，到另一个
女子跑来为他楚熙然求饶了？
“宣”
“臣妾参见皇上”欠身行礼，纳兰毫不迟疑的抬起头迎上贺兰寻味的双眼，问道“贤妃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朕已全权交由德妃处理了，后宫之事朕不想插手”
“皇上，臣妾只是不想您后悔，待到天人相隔，再要追，也追不回的。”
“谁说了朕回后悔？朕后宫三千粉黛，少了他一个男妃就非得后悔了？”
“皇上，或许您眼中的贤妃已不值得心疼。可是，臣妾忘了不了那样的楚熙然，心痛却装作无事，寂寞却装作冷
傲，嫉妒却笑得越发灿烂。这么些年，他变得已经不似当年，哪怕皇上宠他，他也从未快乐过”纳兰指着外头大
门，又说“就像当年，他把梅妃亲手奉上，人人都道他是在耍手段争宠保权，可又有谁知道，皇上宠幸梅妃那晚
，熙然却是跑到了臣妾的行宫，喝得酩酊大醉！皇上，您就真舍得让这样的楚熙然死在后宫么？”
“够了，谁叫你说这些的，退下”贺兰挥了挥衣袖，却不见纳兰半分走人的意思。
“放肆，朕说了退下！”
“皇上！”纳兰急了，顾不得一切跪下了地
“皇上，只要皇上饶贤妃一命，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好，什么都愿意？那朕命你侍寝，你可愿意？”
纳兰瞪大眼瞅着贺兰，心里冷笑，虽不愿，却不敢在此刻拿楚熙然的命开玩笑。
“臣妾愿意”纳兰给贺兰磕了个头，起身催促道“皇上，再不救就迟了”
“小林子，摆驾永和宫！”
“奴才遵旨”小林子呼了口气，看着想通了的皇上，终于安心了。
“起来吧”贺兰对着还跪在门口的沈卿君说道，又瞅了眼跟在后头的纳兰“你们都留这儿”
看着皇上带着人浩浩荡荡冲向永和宫，纳兰和沈卿君对望了一眼。
“希望来的急”
“嗯”
纳兰意味深长得看着沈卿君，却见那人已转身缓缓走远，因着跪久了的缘故，脚步略显蹒跚。
这女子到底对楚熙然是福是祸，这回，连纳兰都看不透了。
当一脚踏进永和宫时，贺兰若明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的心停了。
他眼里再也没有其他，只有那已脆弱的被人压倒在墙角的人儿。
满身的红，那是血，透着腥味儿，让人想要呕吐。
“这是在做什么？”贺兰若明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变了调儿，却怎么也大不了声。
他彷佛觉得有千万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硬卡着，让他无法镇定自若的说出话来。
他想，若他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场景，他说什么都不会放任楚熙然被人那么糟塌。
曾经那样干净的一个人儿，怎么今儿个就被人这么压在身下为所欲为却丝毫不反抗半分。
“这是在做什么？”贺兰若明看着慕容昭华又问了遍。
殿里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大气不敢出的全都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看一眼太过于平静的皇上。
突然有人冲上了前，一把抱住了楚熙然，怒目瞪着贺兰若明，道“皇上不都看到了！”
说话的正是之前还被人押在一边的小顺子
“主子也没怎么样，只不过被人打的遍体鳞伤，还被人扒光了衣服压着糟蹋，皇上再晚来个几步，主子也不过就
是被这些畜生轮个儿上，横竖也就是一死！”
小顺子紧紧抱着自己的主子，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疯狂的朝着贺兰大吼道“主子从小
也是被宠着长大的，何曾受过半点委屈，自从进了这后宫，主子就没一天过过好日子，皇上在的时候还好，不在
的时候，主子哪天睡过安稳的觉，宫里冷嘲热讽，主子怎能不在意，可他熬了那么久，为的是什么？是楚家被皇
上一旨抄办，还是今日死在这样的不堪下！皇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小顺子一把抹过自己脸上和成一块儿的眼泪和鼻涕，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狠狠砸到了贺兰脚下“主子让我拚着
也要偷偷把这个给皇上，主子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求皇上念在这些年的情分，饶了夫人和大小姐，是
奴才没用，未能出得了这永和宫就给人抓了回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主子受辱！”
贺兰看着脚下那翠绿翠绿的玉佩，又看向被抱在小顺子怀里的楚熙然，硬是愣了半会，才开口，
“德妃，带上你的人回去，没有朕的准，从此后，谁也不许踏进永和宫半步”
慕容狠狠抿了抿嘴，瞪着半死不活的楚熙然看了几眼，欠身道“臣妾遵旨”
随后，带着一干人等，霎时撤清。
“其他人，也都外面候着吧，小林子，召御医”
贺兰拾起脚下的那块玉佩，这才走上前，蹲下身，朝小顺子伸出手道“把他还给朕”
不等小顺子回话，贺兰已从小顺子怀里抢回楚熙然，“去烧些热水，朕要给熙然洗身”放下话，贺兰一个横打抱
起了楚熙然，朝后厢走去。
第五回
楚熙然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似乎闭上眼前，他听到了身边有人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
他无力探究就已经被拉入黑暗的深渊。
醒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白色里衣。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涂了上好的药膏包扎了起来，有点清凉，暂时缓和了本该钻心的痛。
双手被白纱包裹着，一层层，只能稍微的弯曲。
转头，看见贺兰若明正趴在床榻边沉睡，疲倦的面容，青青的胡渣，让那张原本俊秀的脸庞多了份沧桑。
窗外，阳光已经蒙蒙胧胧得照进了屋子，房外有人轻声走动，在推门前的那一刻，楚熙然又闭上了眼。
“皇上，皇上”进来的是贺兰的贴身太监，小林子。
“嗯？”贺兰因为困顿而有些迷煳。
“皇上，五更了，该早朝了”小林子心疼皇上这般憔悴，可他知道，这早朝，皇上不能不去。
“更衣吧，都轻点儿声，别吵了他”贺兰朝床榻上的人驽弩嘴，认命的起身。
一熘太监宫女随之而入，也没人敢发声音，只是安安静静地替贺兰换了衣服束了发上了冠。
“皇上，今儿个真要在朝上下旨封纳兰主子为贵妃么？”小林小着声问着，一边递上帕子让贺兰拭脸。
“嗯，说起来，得挑个良辰吉日举行加冕礼，这事就交给太常寺卿去办吧”贺兰洗净脸又漱了口，这才找小林子
唤了小顺子进屋。
“好生在门口伺候着，要是醒了记得先唤御医”贺兰若明看着走进来的小顺子嘱咐道。
“皇上不说，奴才也是会好好守着主子的”小顺子说完跪了安，又侯到了门口。
这边贺兰最后看了眼楚熙然，替他掐了掐被角，又理了理额头因出汗而有些黏黏的发丝，这才不舍的走了。
楚熙然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再度睁开眼，怔怔望着贺兰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才能缓过神来。
“小顺子，进来”
“主子，您终于醒了”小顺子有些哽咽得跪在了榻边“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不急，这些伤还死不了人”楚熙然一字一句道“我发誓，爹爹的命还有昨日的屈辱，我迟早让慕容家还回来！
”
楚熙然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过脸庞“爹！孩儿不孝，保不住您的性命，更守不住楚家，这五年，竟是一场梦，醒
了，就全都没了！”
依旧是天承七年的冬，火红的冬。
天承的年轻皇帝迎来了他的贵妃。
在一地白雪皑皑的照耀下，那红裳艳得惊心。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响彻云霄，惊了鸟儿，振翅而去。
冷清的永和宫，楚熙然抱着手炉，微笑着道“小顺子，这加冕大礼可比我几年前的大婚气派多了”
不等小顺子回话，楚熙然又问道“小顺子，你猜皇后的加冕大礼可比这个更威风？”
“主子，小顺子不知”
“没关系，迟早，会见识到的”
楚熙然笑着扔了手炉还给小顺子“冷了，再加点儿炭条，这鬼天气呦真真冻死人”
小顺子看着自己主子那刚拆了纱布的手指，忽然很想问主子，到底是手冷还是那心，更冷了？
第六回
纳兰再见楚熙然，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自从那天贺兰下了朝听闻楚熙然醒来，就再未踏足过永和宫半步。
楚家的事件，随着时间的殆尽而变得模煳，而楚熙然，虽是被免了流放之苦，却也在满朝文武一次次的上书奏折
中被皇上下旨贬为了从七品的选侍。
至于仪妃之子，也就是大皇子被害事件，在贺兰亲审下了解了，却也成了一个秘密，只知道从此后，宫中再也没
有了李仪熙这个人。
每每有人试图问及，贺兰若明只是冷笑，那眼里放出的寒光，足以让人打颤。
至此，谁又能相信，那仪妃，也曾三千宠爱于一身，也曾在这后宫娇纵的笑倒在贺兰的怀里。
都道是帝王无情，却不知，那无情中的情份，更是世人无法参透与体会的。
“她自寻死路，怨不得人”楚熙然轻描澹写的听着纳兰，也就是当今的贵妃娘娘述说着李仪熙。
“可毕竟还那么年轻”纳兰叹息着。
“哼，不是她死，今儿就是轮到我赴黄泉，姐姐难道希望死的那个是我么？”
“熙然！”纳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可看着楚熙然倔强的表情，忍不住放下声音，道“熙然你是在怪姐姐么？”
“没有”楚熙然低下头“若没有姐姐，我怎会还活到现在，我只是觉得可笑，可笑这情景，竟彷佛是当年的林凤
和当年的自己”
“熙然你不是林凤，而我也不是你，永远都不会一样的”
“是啊，至少，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我不会像林凤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傻孩子，姐姐会保护你的”纳兰揉了揉楚熙然的脑袋。
“姐姐，我可是楚家的少将军，我不需要人保护，爹爹在天上会保佑我的”楚熙然自信的抬起头，那样的笑容，
让纳兰恍惚，当年的楚熙然又回来了，可是，似乎又不同了。
春去花落，当又一季的夏荷开满御花园的池塘时，后宫又开始从萧条到热闹。
梅妃抱着已经半岁了的公主和纳兰走在一起，俩人不时逗逗怀里的小婴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最近怎样了？”开口问的是梅妃，因为自永和宫变成冷宫后，除了纳兰贵妃可以定期探望。其馀人等都被门
口的侍卫拦在了宫外，禁止任何人进入。
“还是那样”纳兰摇着头道。
“身孕的事告诉他了么？”
“说了”纳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道“他只是开心的拉着我跟我道喜”
梅妃望着自己怀里孩子的吐着泡沫的小嘴不语。
“皇上伤得他太深，现在的楚熙然，已经没人能看懂他心里的那些子事了”纳兰的手依旧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喃
喃道“他若是女子，或许，有个子嗣也不会如今这般”
“娘娘，您错了，看看德妃，他若是女子，皇上会给他怀上子嗣的机会么？”梅妃的声音冷冷的，竟透着恨意。
“梅妃，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这后宫容不得你胡乱揣测！”纳兰厉声道。
“是妹妹失言”梅妃抱着孩子欠身一拜。
“卿君，若你真关心他，就收起那些小心思，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是害了他”
“妹妹有分寸，姐姐放心”话音刚落，俩人就看到了远处盈盈走来的慕容昭华。
“娘娘千岁”慕容皮笑肉不笑得给纳兰琦行了礼。
“德妃娘娘安好”这厢梅妃也啐着笑给慕容行了礼。
“妹妹客气了，瞧，这不是小公主么，这么久没见都那么大了”慕容娇艳的脸颊上透着红晕“都怪我不争气，皇
上三番宠爱，竟依旧无动静，还是娘娘命好”说着把眼瞟到了纳兰的肚子上
纳兰温和的目光看着慕容，道“妹妹也不用急，皇上一向平分雨露，妹妹怀上子嗣，那也是迟早的事”
慕容故作害羞得用袖子掩起脸道“承姐姐贵言，这不，皇上今日让臣妾伴驾用膳呢，臣妾赶着去，就不陪姐姐了
，姐姐见谅”
“辛苦妹妹了”
看着纳兰妖娆的踱着步子离去，梅妃冷哼一声，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地掐紧。
“卿君，不要去动她，你斗不过慕容家的，至少现在是如此，不为你自己，也要想想你怀里的孩子”
“孩子”梅妃怔怔的看着自己怀里那小小的人儿，答道“卿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卿君愿意等”
另一头，楚熙然正捏着小顺子带进来的纸条。
燃着的蜡烛闪着火光，不一会儿，纸条已经灰飞烟灭。
“主子，您真打算这么做？”
“当然”楚熙然拿过自己的剑细细端详“宝贝，忍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了”
“小顺子，带话儿给纳兰贵妃，我要见皇上”
楚熙然手指头抚着那剑穗儿，稍一用力，那白色的穗儿就给扯了下来，散了一地。
他怎会忘记，那年退敌归来，就是在回京的路上，贺兰给他系上那剑穗儿，说，
“月牙儿白，跟我选秀时第一回见着你一样”
“我的熙然啊，就合该是一身儿的白，干干净净。”
“瞧你，这剑穗儿有什么好瞅得，尽看它都不理我了，若喜欢回了宫我再送你一迭子”
“傻子，再多又怎比得上这根，这可是从跟了你十年的剑上摘下来的呀”
回了神，楚熙然看着地上的散乱的不成样儿的剑穗，轻声对小顺子道“瞧这白色都成灰了，原来是不干净了，小
顺子，你说换个红的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第七回
清晨，楚熙然早早起了床，让小顺子伺候着洗漱完毕又换了衣裳。
那件月牙儿白的衣服已经被压到了箱子的最底层，见不着了影。
而他身上的那套，是热烈的红，镶着金丝边，艳而不俗。
“好看么？”楚熙然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容貌，扭过脸问小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