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与奴才——东皇
东皇  发于:2011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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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是人的手吗?娃儿的瘦弱的身躯,坦白的话语,惊惧的双眼,在双眼睁开仍是鲜明地浮现。

「小四,小四醒了!」

「小四,怎么样了,还哪里不舒服?」

叨叨唧唧的吵杂中饱含的是—家人对床上的人的担忧。

小四若再睡下去,他们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那个娃儿呢?」半点都不费力去搜寻那娃儿,他直接问脸色不比他好的亲人。

「小四,你放心。那个不尽责的奴才爹会好好惩罚他……」

「不……」声音因为初醒而虚弱不已,但张开的双眼却炯炯有神。「不许惩罚他。」

被他难得的冷冽吓着的老爷,在见着他猛喘的苍白模样,急着点头。「好好好,爹不惩罚,爹不惩罚。小四,乖

,躺着好好休息。」横竖也不能留下那奴才,不能惩罚,那就直接丢到外面,让他自生自灭好了。老爷藏住眼中

的狡黠应允。

「也不许,咳,遣走他,在我……咳咳,在我醒来时,我要见到他……」

话完,他再也抵不住昏沉,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睡梦里,挥之不去的仍是曾在那娃儿眼中见着的自己。

第一章

打九岁的时候他就知道一件事。四爷是他的主子,是他要侍奉一辈子的主子。因为他被爹娘卖了,以二两白银的

价钱卖给了南县的南宫家。

南宫家在南县里是有名的大户人家,以船运起家,至今已有百年,船运线路、生意盖及南北。如今当家的是南宫

家大老爷,家里的一切事儿则是由大夫人和四个姨奶奶管。在四爷的前面有三个兄长,二个姐姐,下面则有十个

弟弟一个妹妹,最大的三十来岁,最小的也有十来岁,个个都是精明能干,在这南县里都是出了名的刁钻苛薄,

每个都是不服谁,唯对这排行第四的四少爷,每个人都是疼爱有加,关怀备至,少一根寒毛都会找人问罪的,而

头一个问罪的就是他这个专门卖来侍候少爷的奴才。

一进南宫家大门,他就被四十多岁的总管拧着耳朵吩咐、警告着,他要侍候的人是南宫家的四少爷,要小心侍候

,否则下场会如何如何云云。

四少爷大他九岁,身子孱弱,一年十有八九都躺在床上。有这么一个主子,当下人的当然不容易。要小心侍候着

不能让四爷病着了、累着了、饿着了。就是三更半夜了也得守在门口,以免四爷半夜要唤人。

初到南宫府时,他粗手粗脚的,什么规矩也不懂,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事都没个底。茫茫地被领到西厢房里,

远远隔着帘子瞧见那伸出帐外的手,竟惧怕地指着那只剥皮的手,大喊出声:「那是人的手吗?」

结果当然他的下场并不好过,当场被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以示警告。

那晚挨了棍打的屁股红肿不堪,连坐都难,整整痛了一个月才稍好些。

那时他知道了,在南宫家万万说不得任何对四爷不吉利的话,就是错口也说不得。那次的教训让他以后改次讲话

都懂得斟酌再三,以免犯了禁戒。

那年快过冬时,每每晨时未明,他就得只着单衣捧着一盆热水,在寒天冻地的屋外等候着爷儿醒来,侍候爷儿梳

洗、吃饭,喝药。在等候的时间里,热水总会变成冰水,这当然不能给爷儿当做梳洗用。他得寒着身子来回穿梭

大院,冻得手脚发红发紫都不敢有半声的怨言或懈怠,一切只为了不让爷儿洗到冷水。

偏偏他少时的忍耐功夫总是不到家,来来回回不过是六日,就受不住跌倒,硬生生地把新端来的热水给倒在地上

,待他咬着牙爬起来再去重端一回时,四爷的门是开着的。

他慌忙进门探看,已是来不及。

四爷已被寒风冻着,连发了四日的高烧,差点命都不保。

大老爷和夫人小姐少爷们个个都吓破了胆,忙着叫大夫,熬药,照顾着四爷,没有人去理会惹祸的他,更别说是

处罚。

他咬着牙一滴泪都不敢掉,那四天四夜就伫立在四爷的门口,一步都不敢离开。每天夜晚守在那里,看着由室内

发出的光。每每四爷的房门会在半夜被突然推开,那时他的心就会掉落地上,没了个准,深怕四爷有事。

待四爷的烧退了又过了二天后,终于有人想到了他这个不尽责的奴才,开始秋后算帐。

南宫家的大厅里,天正值寒冬腊月,他身着单衣跪在地上颤抖,却无人可怜。

位于上座的有大老爷、大夫人和四个夫人,左右两旁则是四爷的兄弟姐妹们,个个都是脸色铁青,恨不得把他这

个奴才的皮剥掉。

「狗奴才,叫你侍候少爷,你是怎么侍候的?竟侍候到少爷病着!少爷要有事你十条狗命都赔不起,你知不知道

!」尖着个噪音的是老爷的三夫人,四爷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现在掌心的宝贝正在受罪,她的心也跟着拧得疼

「你这不尽责的奴才,叫你顾少爷,你竟贪玩去,是谁给你狗胆子,是谁?」颤着手指着他的是二夫人。

「混帐的奴才,四哥若真有事,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啃了你的骨,喝你的血。」

凶猛的外力将他踹倒在地上,头晕目眩,抬头一看,是六爷。六爷一向最是喜欢四少爷,脾气也是南宫家所有兄

弟里最为火爆,看他那愤恨的眼神,他就晓得六爷有多么的想一击毙了他。

他默默地任由六少爷将他踩在脚下,不吭半声。

「主子,不好了,少爷,少爷他……」

一句话让所有的爷儿、夫人都离了座,把要算的帐都给抛下,人直奔往四爷厢房里去,独留他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四爷,四爷怎么了吗?是病情恶化了还是……

不敢想也不愿想那最坏的可能。他一时情急想追上去瞧个清楚,弄个明白,可是没来得及等他看清弄懂,就被其

它奴才硬押进柴房关着,连一点的消息都探听不到。

柴房里除了脏乱外,仍是好的,肚子虽是饿也还是能忍受,比以前在爹娘身边时好上几倍。不能忍受的是完全听

不到少爷是否安好。

错,是他犯下,心里惧怕自是有的。再早熟再聪明再伶俐的奴才犯了错也是会怕,怕主子降了罪,怕主子给罚了

,更别说他这个九岁还未懂事的娃儿。

四爷,虽然侍候他不久,但在这南宫家里待他算不错。既不曾打骂过他,也不使唤他做难事过;和气得不像个尊

贵的少爷,反而像一个年长的兄长般!

日子过得很慢,每一天他靠在门边的细缝里,看着偶过的人影,想问:少爷,安好了吗?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在不知道是被关了第三天还是第五天的时候,柴房被打开,开门的是冷着张脸的总管。

后来,不知怎么地,他又被领回到四爷的房前。

「四爷!」站立着床前,他难以置信,愧疚更深更沉。

床上的人更瘦了,这次的病简直把少爷折磨得只剩半条命。四爷虚弱地躺在床上,瞧出了他眼里的愧疚,更瞧见

了娃儿脸上的饥黄,但他却只是朝娃儿笑了笑。

「过来。」

「四爷,您别动,奴才这就过来。」

他急忙地跑过去,却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肚子不称时地打了好几个大咕噜,尴尬地拍起头,好不容易爬起来

走到四爷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四爷没笑话他,只是虚弱地支起身子,问。

「回四爷,小的是奴才。」

「奴才!」四爷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的不认同。「没有人是叫奴才的,你在家时家人都唤你什么?」

「奴才没有名字。」穷苦人家三餐温饱都成问题,又哪来的名字可唤?他早已习惯,习惯没有名字的日子。四爷

因微笑翘起的眼角微垂。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可怜的娃儿,连个让人唤的名字都没有。出生在商贾之家的四爷的心肠自然不会是软的

,但对于这个娃儿脸上混和着无奈茫然的表情,心不由一软。

「四爷,您要帮我取名字?」他吃惊了,就算是被爹娘卖掉时都没这次来的惊讶、震撼。

从来没听过主子会给奴才取名过呀……

「是呀,南宫家的仆人那么多,不能个个都叫奴才吧!以后……咳咳,以后你就叫奉守!」那名字就毫无设防地

吐出口,待看到娃儿眼中浮现的激动之时,四爷才发现自己给了娃儿一个什么名字。

「奉……守!」他哆嗦出口,那颤音是种激动,鼻间莫名地酸楚。

他,有名字了!!这对一直被人唤做乞丐,傻子、狗奴才的人来说,是—件比有饭吃有地方睡更令人高兴的事。

他有名字了,育自己的名宇了!他的名字就叫:奉守。

虽然不懂是哪个奉,哪个守,但他有名字了,真的有名字了!

他欢喜不已,忘了道谢,更忘了礼教拉着四爷的袖子,哽着声音对着四爷连声问。

「咳咳咳,咳咳。」四爷禁不起半点摇晃地猛咳嗽,他慌地收回手,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四爷的身子哪是自己能

随便碰的。

「四,四爷,我……」喏喏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事,不用那么紧张。奉守,你几天没吃饭了?」四爷藏起适才的怔然,温柔笑着,那微眯的凤限,煞是好

看。

依家里的人对他疼宠,在他病着的这几天,奉守的日子定是不好过。少则饿个几天关个几天,多则打得皮开肉绽

。好在看率守的样子,只是饿着,并没被爹和大哥他们打狠了。

「四爷,我、我不饿……」他撒谎,就怕四爷说他不守规矩。

「可是我饿了,奉守。」

「奴才这就给四爷准备食物去。」暗声骂了自己好几声,怎么可以让主子饿着了,更何况是饿着了这么好的四爷

。手忙脚乱地冲出去张罗,一点都没注意到四爷奇怪的注视。

看着那瘦小的背影在勿匆离去时仍不忘关上窗门,四爷双眼更深幽了。

本只是给个无关紧要的名字而已,结果……

桌上排满了一桌子的好菜那是厨子一听到四爷要吃东西时,特意准备的,全都都是些食补的莱肴。

「奉守,过来,这边坐下。」

「奴才这边候着就成了。」纵使口水一直忍不住地咽,奉守还处坚持地站在一旁替四爷夹菜,递饭。

咕噜咕噜,肚子好饿呀!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吃好睡一番。

「奉守,主子的命令你不听吗?」明明早己饿锝昏头转向,却还这般的坚忍模样,教人看了不觉莞尔。

四爷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半点威严甚至听得出有些笑意。奉守不好意思地垂头,懂自己的模样早入了四爷的眼

里,乖乖地走到四爷身前。

瘦得只馀皮的手执起他的一双白玉筷子递到了他的手上,冰冰冷冷的触感让奉守下意识就要抽回。这种富贵的东

西不是自己该碰该摸,他也没那个福气可以拿。四爷不让,硬是把筷子塞在他的手上。奉守低头望着手上的白玉

筷子发怔,抬头,望进的是四爷含笑的眼睛。

「奉守,这么多东西四爷可没那个本事吃完哪!可是不吃完四爷怕会被大爷他们骂,为了四爷的耳朵想,奉守,

你得帮帮四爷了。」

奉守的鼻子好酸,心里泌出好多好多他不明白的东西。

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怎么都忍不住地掉落。

就是他被爹娘卖掉时,他都不曾哭过,可是现下眼眶里的东西就像有自主意识一样,自己掉落下来,教他想栏都

拦不住。

握在手上的白玉筷子好烫好烫,烫得人都融化了。

「是!」他小小声地应和。

四爷,您其实不饿的吧!您是为了奉守才说饿。四爷,您其实也不怕大爷他们骂,大爷他们连对您大声说话都不

舍得,更别说骂了。

四爷,您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让奉守吃这么一口饭的吧!其实您不必这么对一个奴才好的,您这么对奴才好,奴才

心里不好受。

四爷,你知道吗,奴才不好受呀!对待一个一让你病着、受苦的奴才,这么不尽责的奴才,您竟然还肯这么待他

好。

奴才……奴才……

一口饭,一口菜,合着咸咸的泪水吞入腹中,好烫好热。

「四爷,从今尔后奉守定会好生侍候您,绝不会让四爷再受—点风寒,受一点罪。」

不让他受一点的罪?是吗?

四爷的眼睛闪了一下,眉眼弯成一个很漂亮的弧度,他浅浅地笑着,在那瘦削的脸上奇异地令奉守觉得好看。

「吃吧!」吃多点,吃胖点,他不爱看奉守孱弱的模样。

夹起青翠的菜放到奉守的碗上,四爷静静地看着奉守一口一口地吞咽下那一大桌子的菜肴,自己却完全不动一粒

饭,一口菜。光是看着奉守吃饭,那心里就觉得好满足。

雪花在外面飘着,这年的冬天是冷,但人心却热的。

冬天在风雪之中度过,接着春来了又走,夏天总是闷热,好在秋来了,可是风扫落叶,总觉得凉凉的。日子过得

快,算算日子奉守在南宫家已经二年多,身子拉长不少难见儿时的瘦弱,脸也脱离了稚嫩添了点肉,身手比刚来

时利落多,心思也多了个弯,大小错事也就少了。

唯一不变的还是四爷曾留下的那份恩。

二年多来,奉守寸步不离地跟在四爷的身边小心地侍侯,打心底地担心四爷的身子。一天三餐珍贵药品不断端入

四爷房里,一切为的只是想养好四爷的身子。只是四爷的身子骨是自小就病着,总养不好。夏天怕热了,春天人

总倦着醒不了神,秋天虽好些但也不能多出去吹风,而一到冬天就更是差了,别说是出门走走,连吃个饭起个床

都成难事。

每天奉守都按着大夫德望吩咐,不厌烦地熬五六个时辰的药,给四爷补身子用。可药虽进了四爷的口,入了四爷

的肚,却养不好四爷的身子。长年累月的吃药,倒是让四爷的身子养出浅浅的药香,每次闻到总令人心里忧着。

「咳咳咳。」门里一直传出急咳的声音,进了门,奉守的眉头便纠成一座小山,提着件外衫套到坐在里厅看书的

四爷身上。

「四爷,你今天的身子不好,不如就别见大爷了。」这天这般的冷,四爷本该躺在暖炕上休息,可四爷却偏偏不

听劝,一早硬是合着衣衫坐在桌子前等候大爷。

「咳咳,没、没关系!」四爷勉强笑了笑,笑容却藏不住脸上的病容。这个病身子,不管春夏秋冬总这么不经挨

,累得奉守跟着折腾。

「四爷,不成,你的身子不能这么糟蹋。我这就去告诉大爷,让他有事改明儿个再说。」

「奉守,不要胡闹。」

虽然只是轻轻的喝斥,但这还是四爷头一次说他胡闹。

在四爷底下做事这么久,四爷一向都不会管奉守说什么做什么,甚至有时奉守逾矩训了四爷一下,四爷也只是笑

笑认错,可从没像这次一样斥责过。

「对不起四爷,是奴才逾越本分了。」是他忘了主仆之分,是他自己忘了分寸。

「奉守,你役有错。是四爷自己不对,四爷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该说你胡闹。」四爷听出了辜守的疏离,忙不及

道歉,那因病着的声音更轻了。

「不对的是奴才,怎会是爷!」冷硬的语气在听到四爷的咳嗽后,又禁不住地上前替四爷拍着背,递上熬了六个

时辰的药。

「奉守。帮我唤下大爷进来。」四爷轻轻地叹口气,接过那苦比黄莲的药,习以为常地饮了进去。

唉,这个身子若没了这些药,撑不过几天吧?真苦了奉守天天守在炉边替他熬药,只可惜这没用的身体,仍是一

天一天地弱下去,白白浪费了奉守的苦心。

气提了起来又放了下去,强抑下心里的担忧,奉守垂眉退了出去,将等候在外面许久的大爷请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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