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过去，南宫小叶的神情有些怀念，「我当时可是当红的歌女，每天晚上来听我唱歌看我献艺的客人多得挤到

大门外去，有天歌唱了一半，一个人就从楼上摔下来就死了，那王捕头听见有人死在歌楼开心的跟什么一样，马

上带队冲了过来，就为了见我一面。」

南宫小叶笑了起来，「小雷当时虽然年纪很小，但是个头长的高，看起来像是十八、九岁的模样，我们歌楼的花

费可不是普通人出得起的，连王捕头都得攒够了银子才来得了一次，一有这种机会他们可乐的不得了。」

南宫小叶停了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可是呀，所有人都围着我想『问案』的时候，只有小雷一个人察看着尸体

，看着他摔下来的地方，上楼下楼看了七、八次，然后告诉王捕头说这人是被推下来的，从头到尾也没看我一眼

。」

「我当时想，这可奇了，这孩子是瞎了眼吗？」南宫小叶笑了起来，望着床上昏迷的雷子云，又接着说下去。「

我以为他没看见我，就出口叫了他一声，问他为什么这么想，他侧头望着我，居然认真的把他的想法告诉我，脸

也没红气也没喘一下，有条有理的把他的想法说给我听，我还是第一次愣着听人把话听完呢。」

长孙倚风微微笑了起来，这就是雷子云，但听着南宫小叶的话，也不禁感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要说

是嫉妒也不是，说是难过也没有，只是…有些好奇他没来得及认识的那个雷子云是什么样的。

「小雷那时年纪小又不懂得圆滑，这么大庭广众地把他的见解说给王捕头最想讨好的我听，当然是当场被斥责了

一顿，歌楼里的人可不想惹事，不管看见什么都会当没看见，最后就被当成酒后意外坠楼了。」

长孙倚风静静地听着，雷子云的个性可没那么简单就放过这种不明不白的案子。

南宫小叶笑了笑，「小雷的性子可没那么好打发，不顾王捕头的斥责，来了几趟想把事情弄清楚，刚开始楼里的

人以为他是想白白上楼来玩，但是除了他正在盘问的人以外，他没正眼看过半个姑娘，只一个一个耐心地去问有

谁看到事发经过，我当时好奇地跟着他看他什么时候会放弃，但是跟到我累了，他还是没有休息地去问每一个人

同样的问题，也没理会我一直跟在他后头，后来我告诉他，你这么做是没有用的，他还是认真的告诉我，总会有

人愿意坦白，如果认为没有用就不去做的话，那事情就永远不会有得到真相的一天，我那时年纪也轻，居然被他

那个认真的神情给感动了，但是又恼他那个死脑筋，在他问下一个人的时候，我忍不住走过去塞了一两银子给那

个人，附带我纯真美丽的笑容，那人就坦白说他看见了什么，案子就这么结了。」

南宫小叶摊着手，「小雷他呀…是个话很少的孩子，除非必要他很少开口，也不太会把情绪表达出来，个性耿直

又认真，明明那双眼利得可以看出人在撒谎，可是不管我跟他怎么玩笑他却都会当真，我一点一滴的教他，为人

正直固然没错，但是与人相处要怎么圆滑处事才不会让自己寸步难行，小雷很认真也很听我的话，说我不喜欢他

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我认识小雷之前，早就喜欢上我夫君了，只可惜他也是少数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明明

喜欢我，却又三番两次地惹我生气，不让我顺心，明明年纪大得多，却比小雷还要像个孩子。」

提起夫君，南宫小叶虽然抱怨着，却是幸福洋溢的神情，「可我呀，就喜欢他那孩子气的个性。」

长孙倚风望着她，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妳既然早就喜欢上韩承浩，又为什么要跟子云在一起？」

他当时，不就是个孩子而已…

长孙倚风想着，对当时的雷子云来说，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别人一定很受打击。

「怎么？心疼啦？」南宫小叶笑着，「你要说我什么三心两意水性杨花都行，我不觉得我做错什么，我从来没骗

过小雷，我跟小雷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没让别的男人踏进我的楼，连我夫君都是。」

南宫小叶停了下，喝了口茶，望着长孙倚风不以为然的神情，她笑着，「或许我当初伤了他的心，但是我没骗过

他，这孩子总以为耐心陪着我等，我终究会明白他才是能陪我到最后的人，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等到他长

大了有家业能娶我的时候，我已经老得不能嫁人了。」

长孙倚风没说什么，不管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就算为雷子云再不值那也是完全与自己无关的过去，他不需要去

为他不值或是难过。

但是长孙倚风却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他不知道南宫小叶告诉他这些事有什么意思，也或许她只是单纯想聊聊，但

是这些往事就一颗一颗的小石头一样卡在他心上，吞不下也吐不出。

南宫小叶见他似乎很烦躁的样子倒是挺开心，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放在桌上，朝他推了过去。「这给你。」

长孙倚风望着他，不知道她在耍什么把戏，「我为什么要收？」

南宫小叶笑着，「这是小雷当年给我的，他的传家玉佩，说是给将来另一半的，这孩子傻到连跟我要回去都不会

，其实我应该还给小雷，可就这么还给他我可不甘心，要给了你，看你不开心的样子我也能高兴上几天，你若不

想要的话可以扔掉，我想小雷不会介意。」

长孙倚风怔了下，那只是一块样式古朴的玉，不是质地特别好，也没有特别的刻工，就是一块古朴的玉。

望着那块玉半晌，长孙倚风小心地将它拿在手上，然后收进了怀里，开口笑着，「谢谢妳，我收下了。」

南宫小叶挑着眉，半晌才笑了起来，「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得回去午睡了。」

「不送。」长孙倚风随口回着，看着她起身，缓慢地走出房，关上门。

长孙倚风拿出那块玉愣愣地看了很久，虽然他笑着收下了，但是心里说不别扭是不可能的。

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孩子，是用什么心情把家传的宝玉递给心爱的女人，就算她嫁了别人也承诺着要等她回来，而

这种东西自己居然还得从那个女人手里拿回来，想来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难过，或是根本不要介意，反正雷子云

也从来没提过他有过什么家传玉佩。

「…你这个笨蛋…」长孙倚风走到床边，喃喃骂着，望着雷子云半晌，最后只帮他拉好被子，叹着气走出房门，

他觉得自己快到一个界线了，再不出去透透气，他怕他会把雷子云摇起来大骂一顿。

6

雷子云永远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长孙倚风时的样子。

那天很热，他白皙的脸上被太阳晒得红艳艳地，跟他手上那颗苹果差不多红嫩，身子慵懒的靠在门边，脸上带着

点不在乎的神情和有些嘲讽的微笑。

他记得自己听说过这个人，说是长孙老将军的独子，是个不成材的公子哥儿，只空有一副美貌。但是当自己真的

看见他的时候，那双听说很勾人的双眸，怎么看都是双清灵深邃的眸子，于是自己开口问了他的意见。

他挑起眉的模样也像是有些讶异自己会开口问他，于是他回答了。

他的回答就像他的眼眸一样让人惊艳。

从那天起，他的身影笑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脑海里。

他随时随地会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不在乎的神情，想起他嘲讽似的口吻，偶尔泄露出的认真模样，还有故意挑

逗自己时的媚人微笑。

他等了很久，终于能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狂喜的心情没有任何事比得上。

他以为他终于能把这个人牢牢抓住。

风云山庄上，他以为长孙倚风承诺了不会一个人走，就不会一个人独自离开，他一直记得在庄里，当自己只能看

着他独自驾马离去涉险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有多么痛苦和焦躁。他不想放他一个人，他无法再看着他随意从自己

面前离开，而自己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走。

他了解长孙倚风任性而为的个性，他什么事都愿意顺着他宠着他，只要自己能抓得住他，他也曾经以为自己已经

做到了，但陆准的事却让他发现长孙倚风连这件事也会反悔，从那时候起，不管怎么抱着他吻着他，不管有过多

少次亲密的行为，都无法消除那种他随时会离开的感觉，就算他抓得再紧都担心他会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去。

他当然知道长孙倚风能力有多强，他的功夫甚至超过自己，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他应该要安心，他们应该要

稳定，但是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安心，也许是自己变得贪心，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他已经无法放手，就算只

是短短的时间他也不想放。

在凤凌谷中箭的那一刻，他心底从来没有那么惊慌过，他怕的是长孙倚风会放下他转身离去，进到他毫不知道的

危险地带。

当他睁开眼看见他还留在身边的时候，他满心欣喜却无法安心，望着长孙倚风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用感情绑住了

他，但是他迟早会挣脱，他并不愿意被绑着。

他一向是自由自在任性而为的人，不管自己抓得多紧，他迟早都会离去。

他不是不相信长孙倚风，而是他已经太了解他，只要一个神情一个动作，他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几天来，他看着长孙倚风，知道他越来越烦躁，就算尽力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自己仍然察觉得到。

但是困住他的是自己，不管是安慰还是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能做的只有安份的把伤养好而已。

雷子云微叹了口气，在长孙倚风刻意安静地出门后，才睁开眼睛望着窗外他离去的背影，他知道长孙倚风快要忍

到一个极限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爆发，他知道自己这样困住他太过自私，他应该放他去做任何他想做的

事，他知道他的计划里自己总是排在最后。

但是，对自己来说，这也是一个快要爆发的极限了。

雷子云动了动手臂，虽然还是疼痛的紧，但是自己知道已无大碍，想着该离开这里了，雷子云再叹了口气，闭上

眼睛继续安静休养。

而长孙倚风好不容易避开韩承浩那些麻烦的手下们悄悄出了韩府，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因为靠边关街上外族人

相当多，穿着各族服饰的人自由在街上走动，也只有渝北关口才看得见这种情景。

渝北关比起怡客镇足足大上好几倍不只，正经出关做买卖的商人都是从渝北关口出去，出入口都有盘查，不想通

过盘查的人大多是半夜从怡客镇摸出去。

连续好几天，长孙倚风在雷子云换了药休息之后就上街晃晃，雷子云也没留着他，只让他出门打听打听消息，但

是四、五天过去，仍然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焰族的消息，他只是越来越烦躁，他不停想到南宫小叶跟他说的那些

话。

自那天的谈话起，南宫小叶像是对他产生了兴趣，三不五时就跑来跟他说些她跟雷子云的往事，都挑雷子云睡着

之后来，长孙倚风想赶她也不是，也不想承认那听起来令他烦闷，只好在雷子云睡着之后，趁着南宫小叶还没来

赶紧冲出韩府。

此时他看似随意走动，其实正留意身边走过的人，他想如果逮得到一个焰族人，也许能套出什么。

但他也知道这机率有点小，一是焰族人很少这么大方的走在路上，他们不与其它人通商往来，也擅长隐藏行踪，

并不是想在大街上抓一个就抓得到。

长孙倚风烦躁地边走边想，侧头随意望了下，突然觉得有张脸似曾相识，他怔了下再回头，一个年轻妇人笑盈盈

地朝他走近，「唐公子。」

长孙倚风愣了半晌才叫了出来，「你疯了吗！」

他骂的不是那年轻妇人，而是妇人手上挽着的一个白发男子。

「欸，轻儿妳听听，这是跟朋友说的话吗？」格萨尔笑着侧头，像是在看着他妻子，但是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见

。

「谁让你吓到唐公子了。」宋思轻开心的笑容也漾满幸福。

长孙倚风叹了口气，他最近实在不想看到任何幸福的夫妻了，「你就这么跑出来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格萨尔笑着，「我可是一听你在渝北关口出没，我马上就赶来看你了。」

长孙倚风左右望了下，果然在不远的人群里看见朝克和阿札克，这让他安心一点，他摊着手无奈地开口，「你看

到了？」

「你不会还在记恨上次的事吧。」格萨尔挑起眉来。

长孙倚风没好气地开口，「我是担心你，这种时节你只带二个人就进关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我外头有百多个人。」格萨尔笑着摇摇头，「只是没让他们进关，候着哪。」

「你想造反呀？」长孙倚风叉起手臂来瞪着他。

「我是看你用不用得上，听说你想进凤凌谷？」

长孙倚风瞪着格萨尔，这种事他居然能神情轻松的说出来，好似进凤凌谷是要去郊游一样。「我想进凤凌谷可不

是百多个人就能帮得上忙，而且你想冒着跟焰族作对的险来帮我吗？别开玩笑了。」

格萨尔只是笑笑，「你是我的朋友，我帮你是应该的。」

长孙倚风凝起眉，摇了摇头，「别傻了，后果可是赔上你整族人安稳平静的生活，你回去吧，我不用人帮。」

格萨尔突然转了话题，「你一个人来的？」

长孙倚风迟疑了下，摇摇头，他要一个人来的就好了…不过，格萨尔既然知道他在这里就应该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来的。

「听说你朋友受了伤，你们待在哪里？没有人帮你们吗？」格萨尔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长孙倚风从认识他起就觉得不可思议，这双看不见的眼睛，为什么感觉像是比看得见的人看的更透彻，更锐利。

他深吸了口气，「我们暂时待在韩统领府，等他好一点我们就会离开。」

格萨尔笑了起来，「唐风，我的朋友，你如果不是一个人到这里，遇难时又有人收留你，你为何还要拒绝我的帮

助，人都需要朋友，没有朋友绝对寸步难行，真是朋友都不会计较付出，就如同你对我的帮助一样。」

长孙倚风忍了下没说出口，当初若不是被困在风云山庄，他也帮不了格萨尔，但是…若当初格萨尔换种方法向自

己请求帮助，他知道自己还是会帮他。

至少，他们的确是朋友，在关外生活的那段日子，坦白说是很愉快的。

听着格萨尔的话，他突然醒悟。

他一直认为自己独来独往，他一直认为自己想要自由，但是终究他是受了许多人帮助才走到今天。

「别太自大，一个人是无法独自走下去的，人生的路程要是没有跟人互相扶持，怎么走得长，怎么走得下去。」

格萨尔接着开口，握着他妻子的手，笑得十分温柔。

长孙倚风偏过头，心里的烦躁转为郁闷，他不知道他到底想上街来探些什么，他在京里的时候跟慕容云飞说得潇

洒，说他不要温家帮忙，事实上他的消息几乎都是温六给他的，没有慕容云飞的帮忙，在陌生的地方他消息并不

是那么灵通，他不愿格萨尔帮忙，但是事实上这里才是格萨尔熟悉的地方，是他的地盘，更甚至于他不想让雷子

云跟他来到这里，但没有雷子云他或许走不进枫林，甚至于走进凤凌谷。

没有人帮他，他的确寸步难行。

他自以为一个人自由自在潇洒来去，但其实他只是受尽宠爱任性而为。

他深吸了口气，望着眼前的朋友，但他仍不知道他是不是该接受格萨尔的帮助。雩人平稳安乐地的生活在草原上

，若是他们帮了自己，焰族势必会认为雩人想与他们为敌，草原上也许会产生纷扰和斗争。

格萨尔见他仍然迟疑，笑着开口，「我会在这里待上几天，你想找我的话随时找得到，我想帮你，也请你让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