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男子不耐烦的语气,直生终于收回注视房子的目光,慌张地跑向玄关。
阶梯、走廊磨得晶亮,白色石灰泥的墙壁非常柔和。
尽管建筑内部是西洋风格,但挂在墙上的日本画和整体空间却搭配得十分调和。
直生穿过挑高宽阔的玄光大厅,追上男子走进室内。
踏在走廊的脚步声,好像会被石灰泥的墙壁吸收般地,让人感觉很舒服。
男子站在走廊尽头的某间房门前,回头看了看直生。
「记得要有礼貌!」
直生点了点头。
我可是很有礼貌的,才不像你……虽然说话您呀您的,口气却很冷淡。
花邑家比想象中更有钱,想也知道花邑凛一郎是了不起的人。
直生紧紧地握着提在手中的旅行袋,凝视男子敲门的样子。
「进来。」里面的人开了口,直生赶忙开门走进去。
「初……初次见面,您好,我是菅野直生。」
进到里面,直生还没看到对方的脸,头就低了下来,发着抖自我介绍。
「京都很热吧?累了吗?肚子饿不饿?」
直生头低低的,觉得对方的声音远比想象中还要温柔、年轻。
带着有点敬畏的表情抬眼一看,凛一郎就站在房间的中间,就在那同时,直生紧张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惊讶的表情。
「刚……刚刚的色狼!」
「什么色狼~?不要讲话那么难听嘛!我叫做凛一郎。」他面色不改,温和地微笑着,向直生走了过来。
凛一郎向直生解释了没能去接他的理由,言谈中始终带着微笑,一点也没有当色狼被逮到的羞赧感。
直生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的父亲年纪相仿,但这个猜测又被推翻了。
凛一郎脸上既没有皱纹,乌黑的头发也看不到半根斑白。
再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发现他的眼睛又长又深邃,脸型立体完美,姣好的容貌连男生看了都会觉得惊叹。他走
路时身躯挺拔优雅,让直生不禁想起了母亲。
凛一郎对直生来说,与其说像父亲,不如说像兄长比较恰当。
「刚刚有人给了我很棒的茶叶,要不要泡杯冷茶给你喝?家里从以前冷气就不太冷,很热吧?」
说完了之后,他转向刚刚那位司机吩咐「来杯冷的饮料」,司机应了一声,随即便走出房间。
凛一郎很自然地伸手擦擦直生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并拨拨他贴在前额的头发。
「嗯……没、没关系……呃……您说的好像不是京都腔……」
直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紧张的动作让凛一郎不禁笑了。
「我在东京待了很久……不过直生若是喜欢京都腔,那我就说京都腔吧!」
「呃……不、不……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开玩笑!直生,你什么时候连人家讲话的腔调都要管啦?
也许是觉得直生逃避的目光很有趣吧,凛一郎突然把脸凑近直生,让直生吓了一大跳。
「你长得真的很像你母亲!我第一次看见你母亲时,你母亲的年纪跟你现在差不多大,我还记得当时你母亲真的
非常非常可爱……」
凛一郎突然转变为京都腔。
「您那么久以前就认识我母亲了?」
「是啊!我看过很多女孩子,但没见过像你母亲那么可爱的女生。」
凛一郎回想般的眼神露出了微笑,然后靠近的脸慢慢离开。
「第一次跟你母亲见面时,我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呢!时间过得真快,到现在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凛一郎露出很怀念的表情凝视着直生。
「那个……我并不讨厌京都腔,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尽可能用……用东京腔说话……」直生结结巴巴
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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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我怎么又管到大人头上去了!
「嗯……没问题,就照你说的吧……」
凛一郎笑了一笑,像对小朋友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直生看着凛一郎,似乎忘了之前遭色狼袭击臀部的事情,而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从决定离开东京以来,他遇到了很多不顺利的事,但眼前站着的凛一郎虽不像他的父亲,却比想象中要好很多,
这让他稍稍打消了想回东京的念头。
「直生,今后请多多指教。」
直生听到凛一郎叫自己名字,抬脸又看了他。
「是!以后可能会给您添麻烦,请多指教……等、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直生话还没说完,就发出近似惊叫的声音。
始终保持微笑的凛一郎……竟然又摸了直生的屁股一把。
「你好像满瘦的。」
「瘦?」瘦也不用摸尼股吧?难道这位大哥真的有怪癖?
「要是以舞妓来说,正是被招的年纪,古锥幼齿最受欢迎罗!」
「古锥……幼齿?」
「不懂吗?就是可爱又稚嫩的意思啊!」
「凛、凛一郎先生。」
「叫先生太见外,叫凛一郎就好了。」
「凛一郎……先生,为什么摸索我的尼股呢……」
「我说了,叫凛一郎就好!」
凛一郎面带微笑地轻轻唤着。
「直生……」
「是、是的。」神秘谁
凛一郎的手终于离开了直生的腰际,但对于凛一郎突如其来的举动,直生仍旧无法掩饰疑惑的表情。
直生用力抱住胸前几乎要变形的旅行袋,张大眼睛地凝视着凛一郎的脸。
「直生好可爱喔~~」
边说着,凛一郎俊秀的脸朝直生靠近。
直生不解凛一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似的。
突然间,凛一郎将双唇覆盖在直生的唇上。
直生张大着眼,看着凛一郎长长的睫毛垂盖着,闻到他鼻端淡淡的白檀香,感觉到他嘴唇柔软的体温。
等直生发现这就是接吻时,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直生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凛一郎亲吻感到不解。
抱紧的旅行袋掉落到脚边,「咚」的一声,凛一郎慢慢地把唇移开。
「怎么了?」
凛一郎虽然移开了双唇,但是微微眯眼的笑容还是靠得很近。
直生一回神,吃惊地大喊了一声。
「……!」
但却喊不出声,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气息。
看到直生的表情,凛一郎笑出声音,张开双手抱住了直生。
「你真是的……太可爱了!好想把你吃掉喔!」
「住、住手……变态!我是男的……你怎么可以吻……走开、不要碰、不要抱我!」
「我当然知道直生是男的,可是为什么不能抱你呢?你不喜欢人家抱你吗?」
「不行……当然不行!为什么我要……不、不要碰我!」
凛一郎紧紧抱住直生的腰,一点都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直生愈是拨开凛一郎的手试图逃离,凛一郎就愈是觉得好玩地把他拉往自己的怀抱。嘴唇上的感触还残留着,微
微扑鼻而来的白檀香,还有耳边凛一郎调戏的笑声,直生不禁羞赧地涨红了耳朵。
「住手!」
直生叫喊的同时,房间的门开了,那位司机手捧着盛有茶水的托盘进来了。
「您在做什么啊,凛一郎先生。」
那人的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惊讶,说话的语气也很冷静。
「啊!如月,你来得太快了,接下来正好……」
凛一郎对于对方责问似的口吻一点都不在意,还是抱着直生,只有脸转向叫「如月」的男子身上。
「什么接下来正好?!不、这家伙强行……」
涨红脸的直生声调变高地说着。
这时凛一郎才笑着耸耸肩,把手从直生的腰际放开。
「当着主人的面前,称主人为『这家伙』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呢?还有,凛一郎先生,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如月一边斜眼看着直生和面带微笑的凛一郎,一边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
清凉透明的玻璃器皿里,装的是看起来很冰凉的绿茶,旁边放着盛有葛馒头的小盘子,葛馒头用半透明的葛粉皮
包着馅,看起来十分高级。
「凛一郎常常那样闹着玩,所以你不用反应那么大。还有,请注意以后要称凛一郎先生为『凛一郎先生』或『主
人』。」
如月把茶搁下后,看着直生用平淡的语气说。
「……是、是的……我会注意的!」
被指正的直生小声地回答,他心想为什么那么不讲理,只有自己被指责。
要是平常的直生说不定会骂「是他自己抱我还亲我的,为什么我要被骂?」但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势下,自己的
怒气得好好压抑下来才行。
凛一郎是这里的主人,今后也要照料自己的生活。即使被捉弄了,多少也得忍耐吧!
「如月,你很过分耶!你说得好像我不管对谁都会做那种事一样,直生要是误会我,那怎么办啊?」
凛一郎仍是用一派轻松的语气笑着说,走到房间中间的沙发坐下,目光移到桌上的和风茶点。
「可是,我在一旁看到的是,你跟什么人都可以做那种事。如果您觉得不是的话,请您小心您的行为,尽可能不
要做出让人误会的事。」
如月站在沙发旁说着,目光没有离开过凛一郎。而凛一郎却好像没在听他说话似地,伸手拿了盘和风茶点,高兴
地笑了笑。
「是松叶风的葛馒头,对吧?这个季节还有啊!」
「这可能是今年最后的了,我想今天很闷热,吃这个应该正合适。」
「直生,来!这是只有夏天才有的和风点心,叫葛馒头。这种是葛馒头中最好吃的,现在错过了,得再等上一年
。呃……还是说……你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直生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被凛一郎这么一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趁还冰凉的时候赶快吃吧!」
如月也要直生赶快尝尝,然后高高兴兴地走向沙发,坐在凛一郎的对面。
用葛粉皮包着抹茶馅的半透明圆形和风点心,比洋菜或果冻都还要软,虽然没有华丽的包装,但看起来冰凉可口
。
——凛一郎频频向直生大力推荐。
因此,直生拿起一盘和风点心,用刻有细致图样的竹签把葛馒头切成一半,QQ柔软的样子,里面露出了深绿色
的馅。直生把一口送到嘴里,瞬间觉得口感凉爽,甜美的味道在舌头上散开来。
那葛馒头的大小跟冰凉的程度都恰到好处,口味让人感到满足。
「……好好吃……」
直生不禁赞叹,看了看对面的凛一郎。
「没错吧!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吃,直生也可以吃到真是太好了!啊……你母亲一定也吃过,因为舞妓、艺妓们
最喜欢吃这种点心了。」
对凛一郎说的话,直生点点头。虽然听起来没什么,但直生的心里头却浮现了小小的惊讶。
直生的母亲跟凛一郎见面的事,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原来那时候就有这种和风点心店,也有这种点心,而且一直
传承到现在……对此,直生不由得觉得跟妈妈更贴近了一点。
「生活上琐碎的事,如月都会帮你打理,有什么事就尽管跟他说。虽然他不苟言笑,但真的非常能干喔!」
凛一郎悠然地啜着茶,目光瞄了一下如月。
「啊!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受花邑家照顾的如月,你可以把我当成凛一郎先生的特别助理,凛一郎先
生平常很忙,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被说成不苟言笑的如月,一点都不在意,反倒一副殷勤诚恳地朝直生微微鞠躬。「请多指教!」
直生也鞠了躬。
「凛一郎先生,差不多该去赴约了,接下来我会麻烦道代照顾直生少爷,我们该……」
不等如月把话说完,凛一郎就点了点头,把切成一半的葛馒头放入口中后,也顺便喝了一口茶。
「除了如月以外,还有一位道代会帮忙照料家里。我还没出生时,她就已经在这个家了,所以比我跟如月都还要
清楚家里的事。希望下次也跟今天一样可以好好聊,不好意思,直生,下次再聊吧!」
凛一郎被数度看表的如月催促,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来了这里住,我很高兴,下次我们也可以聊聊你母亲的事。」
跟着如月,快步走出房门的凛一郎回头微笑地朝直生说。
直生还来不及回答,如月就先一步把门给关上了。
直生留在白檀微熏的房间,再一次地呆呆地环视四周,然后往窗外的庭园望去。
虽然并不讨厌凛一郎跟如月,但对于今后要面对的生活,直生仍有一丝不安。
他看着陌生的房间和窗外景色,一人独处的感觉让他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安静的房间又响起了敲门声,没多久那位叫道代的妇人出现了。
那妇人一头白发,身着和服,看起来人很好的样子。
「您从那么远的地方来……」
她对着直生和蔼地笑。
「我自幼从来就没离开过京都,对其他的地方也不熟,但这个家,我可是比谁都还要清楚唷!」
妇人作状指了指这个家。
「今天您一定很累了,就让我简单地说明吧……啊!松叶屋的甜点心很好吃,对不对?要趁冰凉的时候吃喔!」
那妇人说着跟凛一郎同样的话,让直生不禁觉得好笑,伸手去拿和风点心的盘子。
凛一郎虽然长得很帅,但却是一个怪胎;如月态度冷淡,面无表情又不友善,现在就只有道代能让直生感觉不那
么紧张了。
直生听着道代流畅温柔的京都腔,脑中重迭了母亲的身影。
料亭花邑在京都是数一数二的老字号茶屋。而全权掌管花邑的是凛一郎的母亲,大家都管她叫「妈妈」。
叫「妈妈」是花街独特的习惯,虽然没有血缘关系,通常面对女主人叫「妈妈」,面对辈份大一点的舞妓或艺妓
叫「姐姐」,叫店里的客人「爸爸」或「哥哥」。
在花街女人是主角,即使凛一郎是亲生儿子,也不可能成为花邑的主人。
凛一郎初中毕业以后,就被安置在东京的亲戚家中,其实这也是跟传统的习俗有关。
因为如果年轻的凛一郎常常在茶屋出入,有可能会被误以为是舞妓或艺妓的男朋友,为了尽不要产生这种不必要
的误会,因此凛一郎就必须到东京去生活,这也是为什么他很轻松地就学会了京都腔和东京腔。
在凛一郎的母亲经营花邑的同时,凛一郎的父亲也着手京都市内的众多事业,包括餐厅、日本料理店,还有最近
新开幕的咖啡厅。父亲过世后,凛一郎就继承了父亲的事业。
「道代您来这个家很久了吗?」
被直生这么一问,道代堆满了笑脸,很可爱地发出了笑声。
「已经很久啰……就好像在花邑家出生一样。我的母亲、母亲的母亲、母亲的母亲的母亲,也都受到花邑家照顾
。就连如月也是,从上一辈到下一辈都待在花邑家呢!」
其实不用说也知道,所以直生只是默默地颔首。
长年累月传承下来的不是只有店的招牌、店名和传统而已,当中的人也把自己的地位很骄傲地传承下来。
「妈妈住在店那边,不常来这里,再过几天你可以跟如月一起去打个招呼。」
道代介绍完了,便继续简单地说明家中的情况。
其实,道代应该比凛一郎的母亲年长,但因遵循规矩,所以道代也称花邑的女主人为妈妈,这还真是有点不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