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一人踹门而入,见满室之人兴味盎然地看着自己,微微愣了一下,立时明白"毒计"未果。
那人目露恼色,孙谅却乐了:"你是何人?为何要毒害于我等?"
那人环视室内诸人,眼光停在陈子聆身上,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好你个越觥!就算毒不死你,我也要你血债血
偿!"
诸人听闻那人叫陈子聆"越觥",除了龚平俱是呆愣。
孙谅最先想起"越觥"是谁,心下骇甚,拿起桌上茶碗,也不管其中有毒,递向嘴边。
陈子聆许久未听他人称其名"越觥",先是一惊,而后不知为何慌乱起来。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冷哼一声,道:"伦山伦一。"
孙谅一口毒茶喝到嘴里,还未咽下便一口喷出。其它人听到"伦山伦一",亦是瞪大了眼睛望向来人。只有龚平低
垂了双眼,轻展衣摆。
陈子聆听到这四个字,满腔热血倏地涌上头脑,也不说话,拔剑便刺向那人。
那人出剑接招,借势向后跃出,冷笑一声窜出客栈。
陈子聆不假思索,提剑追了出去。
众人尚未回神,龚平回首叫了声:"小五",提气追去,薛成跟着抢出。
狄沛见状也要冲出去,钱绿釉一把按住,转头向孙郑二人道:"先别急,子直有老五跟着,理应不会出什么大事
;这里有我守着,伯恕仲帏你们两个还是跟上去。"
二人领命而出。
刚刚奔出客栈,只听轰隆一声,一个炸雷打下来,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孙谅不顾雷雨,便要冲出去,郑幕扯住他,道:
"主子他们也没带伞。"
孙谅恍然,忙跟着郑幕回身进客栈,向老板要了蓑衣雨伞。
再出门早已没了龚平等人的踪迹,问向客栈伙计,说是向北而去了,二人谢过追去。
第八章
此时"伦一"与陈子聆已奔出数里。伦一轻功甚高,陈子聆原追不上,但伦一有意引陈子聆远去,故意在他追之不
上时放慢脚步,待他跟上。
陈子聆与伦一始终相差一里,龚平薛成与陈子聆初时相差颇远,其后慢慢赶上,待得二人追上陈子聆,已至宛陵
城外的敬亭山。
伦一几个转身,上了敬亭山,陈子聆提气追上......
龚平高声叫道:"子聆,雨后山上路滑!"
陈子聆回头,见到龚平先是一喜,念及伦一复又沉下脸去,也不答话,继续追向伦一。
龚平微叹,只得跟上。
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昼,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时未过午,雨停云霁。山上树木经雨打过,阳光下碧绿可爱
。
龚平陈子聆已追至敬亭山中谷地,伦一停下脚步,陈子聆拔剑喝道:
"伦一!当年你背信弃义、囚我刑我,辱我亲妹,此仇不报,我越子聆誓不为人!"
伦一冷笑:"你的仇就是仇,我的就不是吗?十五年前你残杀我叶家上下五口,这个仇我该如何报?"
陈子聆闻言不解:"叶家?你究竟是谁?"
伦一狂笑道:"我是谁?我是谁??我是你当年一件未刺死的叶简!"
突然拔剑刺向陈子聆。
陈子聆提剑接招,心中疑惑一片:"你不是伦一?"
叶简并不答话,发狂地攻击陈子聆。叶简武功高过陈子聆甚多,只是狂性大发,剑招纷乱,陈子聆才勉强招架得
住,十几招过后,频频遇险。
龚平站在一旁,早已明白这叶简认错人了。
陈子聆今年未满二十三,十五年前还不到十岁,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叶简的仇人,只是未知叶简如何认陈子聆为仇
人。
陈子聆遇险,龚平无法坐视,拔出佩剑,便要上前帮忙陈子聆。
一旁忽然站出二人,一人向龚平一揖道:"先生可否袖手?"
那边陈子聆已被创数处,龚平不答话,右手捏断剑穗,运起内力将剑穗并着坠子掷向叶简。
那坠子本是美玉,携着龚平内力,去势甚急。
叶简不防,挥剑削下,坠子断成两半,去势却不减,一块撞在叶简肩上,另一块弹在他左臂之上。叶简倒退两步
,陈子聆方缓过一口气。
先前说话之人见叶简受创,紧张之色一闪而逝,长叹一声:"看来先生是不肯了。还请恕在下无礼。"
话毕提剑做个起手势,向龚平刺来。
这两人始终尾随龚平之后,并不隐藏形迹。
龚平与薛成未知其是敌是友,急于赶上陈子聆,无暇顾及,却也知此二人武功非弱。
二人亦知龚薛两人并非善于之辈,此时交手,两方俱是不愿。
龚平看出说话之人武功强过另外一人,退在一边,薛成知晓其意,抢上一步接过那人剑招。
那人眼中微露讶异之色。薛成也不说话,提剑猛攻。
龚平向另外一人一笑,道:"请了。"
那人哼一声,二人斗在一处。
龚平担心陈子聆,薛成知其心意,俱是出招迅猛,但求速战速决。
那两人却是要拖住二人,见招拆招只守不攻,龚薛二人一时间也难奈两人何。
陈子聆借龚平一掷之势抢攻几招,其势不久,又被叶简压制住,数招过后又遇险境。
叶简被创之下狂性稍减,越打越是冷静,陈子聆也愈加招架不住。
眼见叶简扬剑虚晃一招,陈子聆慌忙去接。叶简剑锋一转,却向陈子聆当胸刺来,剑尖微颤,罩住了陈子聆胸腹
之处。
陈子聆剑招已老,回剑不及,心下一灰,暗道:"罢了,今日便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了。"
思至此节,却是心下一喜,多年以来的仇恨终于不用再管,死于龚平身边,未尝不是好事。心中如是想着,眼睛
看向龚平。(是不是有些小龙女了?-_-|||)
龚平手上与敌方过招,目中始终注意着陈子聆,见陈子聆遇险,不闪不避竟望向自己,明白其心中所想,轻笑。
陈子聆见龚平微笑心中一慌,尚不及作反应,便见叶简并着那两人接连倒地,龚平倒退几步,为薛成回身扶住。
陈子聆呆愣一下,未知发生何事。
回头看向叶简,只见叶简并着与龚平交战之人倒在一旁不省人事;与薛成交战之人倒在远处,强支起身子看向叶
简之处,单手抚胸大口吐血。
陈子聆不解,心下慌乱。身后簌簌有声,陈子聆只僵在原地,不敢转身看向龚平。
与薛成交战那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到叶简身边,一跤坐倒,伸手向叶简脉门探去。
身后龚平道:"阁下伤得较重,若不想有性命之忧,还请尽快调息。"
话音从低处传来,稍显微弱,中气甚是不足。陈子聆握紧拳头,仍是不敢回头。
龚平轻道:"子聆......"话音未落,咳嗽起来。
薛成急呼:"主子!您先歇着!"
陈子聆咬牙,转身只见龚平仰卧在地,腰间暗紫一片。薛成握住龚平手臂,似是在以内力助之疗伤。
见得此景,陈子聆先是脑中一片空白,接着便觉心中疼痛如绞。
龚平抬起手臂,向陈子聆微微招手。
陈子聆浑浑噩噩地走过去,跪坐在龚平身边,握住龚平之手,复又摔在一边,站起身来转身便走。
薛成见状怒起,喝道:"陈子聆!你......"话未说完,龚平摇头阻止。
陈子聆越走越快,走着走着竟狂奔了起来。未过多久满面是泪,良久,脚步慢慢变缓,脸上泪痕干涸之时,终于
停下。
方才情形他已然想起,脑中便像有无数锣鼓敲击,心脏亦是狂跳不已。
之前陈子聆自知定然要丧命此处,也不招架叶简攻势。龚平见状一个虚招晃过对手,脚下踢起一块石头,直向着
叶简头面而去。
龚平这一踢用了全力,若是踢中定是登时毙命。只是他自己与面前之人武功相当,此时分心恐遇凶险。
龚平本意围魏救赵,逼得叶简自救,不然也要逼得与薛平交战那人相救于之。
如此薛成便可腾出手来,相救于龚平。纵使薛成不及相救,以龚平身手,自救于己亦非难事,大不了受点轻伤。
只是龚平算错了与薛成交战之人,叶简为求复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闪不避剑势不止,那人竟也不顾叶简,只
是剑锋一转,变守为攻,意图迅速压制薛成。
龚平微惊,石子击中叶简额头,叶简额头鲜血长流,剑尖却已至陈子聆胸口。
薛成为那人猛攻,一时处于劣势,自顾不暇。
龚平轻笑一下,千钧一发之际,伸二指折断自己佩剑尖端,弹向叶简长剑。
叶简人已昏晕,长剑为龚平一击之下偏了出去,在陈子聆胸前划开长长一道,未伤及其身。叶简跟着长剑向一旁
倒去。
那边龚平不及自救,为对手一剑刺在肋下。
薛成见状,不管对手招数如何,全力击出一掌。原是打算拼着自己重伤,也要救下龚平。哪知对手忽然没了战意
,为之一掌击在胸口,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薛成不管对手,却也相救龚平不及。
这一串变故,龚平的对手亦未料到,更不想竟能刺中龚平,一剑刺出,愣在当下,剑也忘了拔出来。
薛成怒甚,一张挥开那人。那人招架不能,向一旁倒去,连带拔出龚平肋下之剑。
龚平站立不稳向后退去,薛成于是抢上扶住,接着便扶之仰卧,点血止血,运攻助其疗伤。
其后陈子聆慌乱之下奔离,龚平知其心悸,不加阻拦。
陈子聆靠在一棵树上缓缓坐倒,眼中热泪又不觉涌出。他也不去擦拭,任涕泪横流。
他从未想过龚平竟待他如斯,他也未想到,自己对龚平亦已情深至斯。
龚平为救自己身受重伤,他只觉欣喜若狂也心痛欲死。活了二十三年,他从不知道人与人间的感情可以深厚如此
。
不知为何思及钱绿釉之语:"他用情极是认真,若是因此伤了你,你也不要怪他。"
--陈子聆忽然坚信,龚平对自己用情如此,定然不会伤害自己。
他终于明白,之前他以为自己喜欢龚平,实则仍保有最后一层隔膜;时至今日,才是全身心付出所有感情。
思至此处,突然不觉龚平舍身相救有何了--若是龚平遇险,他舍身相救亦不会皱半点眉头,情深至此,彼此性命
又算得了什么?
陈子聆理清心思,立时担心起龚平伤势,念及自己哭得一塌糊涂不禁赧然。他心下着急,抬袖随意在脸上抹了两
把,提气狂奔回去。
奔回之前山谷,龚平仍仰卧原地,薛成随侍一旁,叶简等人已不见踪影,只留几摊血迹。
龚平见陈子聆回转,微微一笑,轻举手臂向之招手,陈子聆红着脸快步上前,紧紧握住龚平之手。
薛成满面怒色不便发作,道:"我去找孙谅过来,你守着主子。"
陈子聆无语,点点头。薛成站起身来快步而去,临走狠狠瞪了陈子聆一眼。
龚平轻道:"想通了?"
陈子聆颔首,半晌方道:"等着我。若不是妹妹......我也不管那伦山伦一、越家庄越家......"
龚平道:"要做之事还是做了得好。"
陈子聆凝视龚平双眼,龚平的眼睛澄清温润,陈子聆不觉痴了,握紧了龚平之手,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陈子聆只觉龚平手上一动,抬眼看去,龚平道:
"要下雨了,扶我起来。"
陈子聆回神,抬头看去。午时刚过不久,天空又阴暗下来,云层厚重,随时都会下雨。
陈子聆心下忧虑,龚平伤重,此时最忌乱动,更是万万不能淋雨。
龚平手上用劲,竟已坐了起来,陈子聆慌忙去扶。龚平握紧其手,艰难起身,轻靠在陈子聆身上。
"走吧,看看附近有没有山洞之类,不然找棵树,也好过于此处淋雨。"(树下会被雷劈OL)
龚平脸色发青,手上无力,若不是靠在陈子聆身上根本无力站立。
陈子聆心下疼痛,明白无论如何,留在此处都是最坏的选择,心下一横,扯下身上外衣,披在龚平身上,向前一
步,微蹲在龚平身前,道:
"我负你。"
龚平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也不拒绝,伏在陈子聆背上。
陈子聆负起龚平,有些意外:龚平身形瘦削,分量虽比寻常壮汉轻,却远比陈子聆想象的重。
龚平伏在陈子聆背上,头靠在他左肩之上,在他耳边轻道:"云雨从南而至,我们向北走。"
龚平伤后气息急促,呼出的气息吹在陈子聆耳边,陈子聆心头一暖,收拾心神提气而奔。
只奔出两步,大雨瓢泼而下,转眼间二人便湿透了。
午前二人出门之时亦被雨淋湿,彼时二人身上无伤,一时冷些而已;此时陈子聆便罢了,龚平身受重伤,哪里禁
得起淋雨。
陈子聆心下着急,脚步加快。
适才一战,陈子聆也受了几处轻伤,虽都不重,也流了些血。此时背负一人施展轻功,未久亦是心慌气短。陈子
聆无暇自顾,速度不减。
雨水浸透重衣,二人胸背相贴,陈子聆只觉背上火热,未久似有滚烫的液体流下,他知龚平伤口迸裂,鲜血涌出
,耳边听得龚平呼吸若有若无,心慌惊叫:
"龚平!"
"我说过,叫我子直。"龚平轻道。
龚平情形奇差,肋下伤处薛成先前草草包扎,如今陈子聆负之狂奔,撞击之下伤口开裂,血流不止,又加淋雨失
温,背上冰凉一片,胸前却是火烫灼人。
陈子聆慌不择路,只是向北狂乱而行。
龚平眼前模糊,神志却清明,耳边听得风声有异,忙叫陈子聆停下脚步。
果然附近有一山洞。
陈子聆心下稍缓,山洞中微有火光,他也管不得许多。进洞一看,却是叶简等人。
之前与龚平交战之人并着叶简仍躺在一处,神志不清,为薛成重伤之人坐于火堆旁,手执长剑缓缓播火。
龚平不可继续淋雨,陈子聆轻哼一声,放下龚平,坐于火堆旁,扶他靠在自己身上。此时叶简等三人俱是身受重
伤,不足为惧,况且幸遇他们,否则大雨之下也无法生火,
那人见龚陈二人进洞,也不说话,苦笑一下继续播火。
陈子聆不去管那三人,动手除去了龚平身上湿衣,拧去水分,擦干其身;接着脱掉自己身上衣物,置于火堆之旁
烤干。
龚平坐定之后,凝神重新点了自己伤处周围穴道止血,此时出血已止,湿气亦去,人却发起寒来。
二人此行仓促,什么都未带,伤药绷带一应全无。
陈子聆心焦,盘腿坐于龚平身后,伸掌抵住其背心,以内力助之驱寒。
那人将此景看在眼中,半晌不语,缓缓拿出一盒金疮药和一颗丸药,置于龚平身边,道:
"金疮药是寻常之药,丸药乃少林大还丹,于疗伤养气大有好处,若是信我就请服了,若是不信......"那人苦笑
一下,"我也没法子。"
龚平嘴唇发青,不住打着寒战,微微一笑,称谢接过。
陈子聆未加阻拦,拿起金疮药涂在龚平伤处。从来龚平想得都比他多比他深,龚平既信了,自然有其道理。
龚平自己拿过丸药服了,渐觉胸口一股热流缓缓升起,寒气驱走了大半。又向那人道了谢,问道:
"在下龚平,字子直,未敢请问阁下高姓?"
那人苦笑一下,答道:"在下檀偕,檀木之檀,偕同之偕,并无表字。"
檀偕转头看了叶简和另外那人一眼,道:"叶简之名你们已知,此外一人乃是拙弟,名唤檀傍,依傍之傍。"
陈子聆恨檀傍伤龚平,此时三人身受重伤,虽是自作自受,也算得了报应。经此一事,他得以明白自己对龚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