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 第一部————宁江尘
宁江尘  发于:2009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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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灿若点点头,“原来你还不如一瓶东西。”
“你知道什麽,那可是‘仁心神医’仕阳道长留下的唯一一瓶‘碧落黄泉’的解药,千金难求的无价之宝咧!”
“‘碧落黄泉’的解药?!”沈灿若强压住欲站起的冲动,“那它现在在哪?”
“被东方晨抢回去了,我哪打得过他们东方家的人。”嘉陵耸耸肩,“其实就算我拿了也没有用,‘碧落黄泉’的毒性根据下毒时份量不同而有所区别,光有解药没有方法等於白费。”
“难道这天下只有仕阳道长一人会解不成?”
“据我所知好像是如此,不然等他来了亲口问问看──”
“他会来?!”沈灿若一把扣住嘉陵的手腕。
“是啊,四大名剑不知怎麽邀到了他出席讨伐杏花林的誓师大会,真让人吃了一惊啊……”嘉陵侧头看他,“你怎麽了?”
沈灿若深吸一口气,“没什麽,只是有点惊讶。”
嘉陵似笑非笑地睇著他,可惜此时他正沈浸自己的思绪里而没有察觉。
待他再看时,嘉陵又变成埋头苦吃的样子,那双天真如孩童的眼睛里好像从来不可以藏下任何的烦恼与忧愁。
“嘉陵,我们去东方世家吧。”
“啊?”
“去见见那位武林泰斗。”沈灿若的眼睛里骤然发出夺目的光彩,让看著的人有一刹那的眩目得无法直视的耀眼存在感。
沈灿若心道:琴姨,你交待的事灿若一日未忘,只是那人是否真如琴姨所说,我不敢亲信,必要亲自会上一会再做结论。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与天机门讨一个说法。
昔年天机门毁於当时还是武当弟子的司马绪手中,有著江湖第一美人称号的掌门之女虞琴溺水身亡的消息曾叫许多人唏嘘不已。
那个时候,沈母带著年方六岁的他到江边拜祭先人,救起了一位女子。她的身体很虚弱,即使慢慢恢复神智还是很难下床。沈母将之安置在离沈府不远民房里,经常差丫环去照顾她。沈灿若有时也从後门溜出去看望那位“琴姨”。虞琴有时会很激动,好几个人都拉不住,她嘴里不停地喊著:“你这个恶魔,你还我爹爹,还我师兄。”但她安静的时候,就美得好像画上的人一样,她很喜欢沈灿若,爱摸著他的头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这样过了一年,她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坏下去,什麽药都没有用。有一天,她请人传信给沈母,说要与灿若说几句话。在那间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她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有一个英俊的侠客,他们本是世间最美满的一对,可是侠客遇到一个恶魔。恶魔引诱侠客,还毁了他们的家园。她的手紧紧掐著沈灿若小小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说:“灿若,答应琴姨,一定要杀了那个恶魔!”
当晚,下著很大的雨,她就那样凄凄然地离开了人世。沈灿若抱著她留下的一本很厚的书,耳边一直回荡著琴姨用力喊出的那个名字。8F862B49D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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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绪……司马绪……
他,真的是恶魔吗?
司马绪,武林奉为圣人的前武当掌门,人皆尊称一声仕阳真人。这样一个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吗?

(十六)
东方世家,各路武林人氏齐聚一堂,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嘉陵抱著一大堆吃的,贼头贼头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轻声唤道:“灿若。”
“我在这里。”
从身後发出的声音让他吓得一跳,一拳打过去,“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沈灿若微皱眉,“偷东西不太好吧。”
“什麽!我才偷他们家一点点,有什麽关系?”
“勿以恶小而为之。”
嘉陵撇撇嘴,“灿若,你不要这麽八股好不好?你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饿得走都走不动了,难道还在这里说什麽恶小恶大吗?做人哪能顾忌这麽多?”
沈灿若抿起嘴,嘉陵说得兴起,“不管是江湖还是普通百姓,只是求个温饱,吃饭皇帝大,如果连饭都吃不饱,谁去理什麽礼仪廉耻。古人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个道理你该比我懂得多。你一看就知是衣食无忧的公子哥,怎知世间辛苦?”
沈灿若反问道:“但也有不食嗟来之食的义士吗?”
“那他最後如何呢?”嘉陵自答道,“他死了,不管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都与他无关了。这样的气节要来何用?”
沈灿若道:“若世间人都像你这样想,个个皆追名逐利,不理身前生後,那与禽兽何益?”
嘉陵道:“这样说来,如果有一天民族大义摆在你面前,你就算牺牲掉自己也要顾全大局了?”
沈灿若正色道:“如能以一己之身换天下安泰,我自然义不容辞。”
“啪啪啪!”一个身穿蓝衫的青年拍著掌走出来,“这位兄弟真乃英雄,令人佩服。”
“东方晨!”嘉陵大叫,“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东方晨手执折扇,轻扇两下,“我一直就站在这里,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嘉陵瞪得他,气得小脸蛋通红,更加惹人怜爱。“不和你们这堆呆子扯了,我要走了!”他一提气,飞身跃出几丈远。
东方晨嘴角含笑,将扇一收,“看你往哪里逃。”一个翻身追了过去。
两个人一眨眼就不见踪影,沈灿若望著东方晨的身影,忖道:这等功夫好像比外人所传更为高深,看来东方晨也非一般人物。
接下来他想到的问题是:如何在迷宫一样的东方世家找到出去的路。沈灿若微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最後决定碰碰运气。
一番考察之後,他得出的结论是,江湖人的家果然比较复杂,除了结构不一般,还在一些地方设置五行之类的阵势。他刚走出九曲回廊,又身处栏桥亭台之上。
奇怪的是,一路行来,他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很快这个问题就得到解答。
“我不许你走,你若走,我马上割下去!”
清朗的声音听得出少年的稚气,从沈灿若的方位,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修长的身影,黑发玉簪,淡黄衣衫,如一缕清风般的高雅。在那人前面,一位少年梨花带泪,毫不输给女子的姣好面貌,双眼蓄满泪水,右手握利剑按在左手脉门上,疯狂的表情说明他绝对不在开玩笑。
“凌星,你不要这样……”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好像撞见不该看到的东西了,沈灿若转身欲走,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司马绪,你敢走我就把你的真实身份抖出去!”
司马绪?沈灿若顿住了脚步,屏息听著。
但听一声轻叹逸出双唇,那个身影上前一步,沈灿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定是很温柔的模样,因为凌星任他拿过手中的剑,任他将自己的拥进怀里,一丝反抗也没有。
“我该拿你怎麽办好呢……”唇边的吻落在少年的发间,其中的深情连看著的沈灿若都为之心神一动。
“你知道我是谁,怎麽还能相信我呢?傻孩子……”
“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是司马绪,是我爱的人。”少年全心全意地仰头看他,“你要走的话也要带我一起走。”
“不行,你父亲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你跟著我一定会受到连累──”
“不会!”少年急切地说,“你就假装抓住我当人质,反正父亲以我为饵引你出来,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把事情全告诉你了。”
司马绪摇摇头,“不行。”
“为什麽?”少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马绪露出笑容,但看上去竟像哭一样令人心碎。“一旦我的身份公布天下,我还有什麽资格拥有你呢?”他按著心脏的部位,“我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脏的啊……”
凌星抓著他不放:“你为什麽会这样想?你怎麽会脏?如果你老是这样想,那──”他的眼里现出慑人的气息,“那我就去大街上随便拉人睡,我也变脏,这样我们都是脏的就能在一起了!”
司马绪怔了一怔,“凌星……”
“你别想甩掉我!”他的眼睛就像接近天明时最黑暗时的星光,倔强地盯著一生的爱恋。“就这麽说定了,我马上去准备,你在这里等我。”
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司马绪转身,“还不打算出来吗?”
沈灿若慢慢走出来,凝视著那个人。
第一眼,会让你想你水或阳光,温柔和煦。
风吹动发丝拂过脸庞,那双眼睛是淡淡的灰色,如果紧盯著就有一种溺入的感觉。
“仕阳真人司马绪?”
他勾起嘴角,“是。”
“昭云……?”他迟疑地问出另一个名字。
司马绪神色未变,“是。”
他倒吸一口气。
前杏花林林主,江湖有句话形容曰:“美人剑,剑美人,倾城一笑,人尽销魂。”
这样一个害人的尤物,竟然与仙风道骨的仕阳真人是同一个人?
“你毁了天机门?”
“是。”
“为什麽?”
司马绪垂下双眼,沈默半晌方道出四个字:“恕不奉告。”
沈灿若道:“那我们只有一种解决方法了吗?”
司马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沈灿若缓缓拔出剑,拈个起式,“请了。”
司马绪未动,沈灿若皱眉,跃起一剑刺来。
剑现,如丝如柳,能柔能刚。
那是一柄软剑,剑如游龙,如惊凤,令人眼花缭乱。
沈灿若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令人窒息的剑法,它纠缠著你,似松实紧,最後你的剑竟被它所制而无法脱身。
“灿若……”
他应声抬头,看到一双琥珀色的双眸,那个人的笑在眼前不断浮现,声音也在耳边轻柔地回荡著。
他的剑慢慢失去了攻击的气势,竟随著对方而走。
两人如同喂招一般,在澄明如镜的水面上,淡黄与素白的身影在其上飞舞。
司马绪唇边的笑在一点点扩大,沈灿若的眼神越来越迷茫。
就这时,一道人影横飞进来,剑光疾闪,直直斩下,水花冲天而起。
沈灿若猛地惊醒,一道掌风由前而至,他借力後退,在几丈开处站定。
再看那边,却是流峰正与司马绪对剑,水面为剑气所激,四处飞溅。
司马绪收起笑容,冷颜道:“你终於不再躲了?”
(十七)
“你和他什麽关系?”一剑压前,声音冷如冰。
“保护的人。”流峰避过他的凌厉气势。
司马绪冷笑几声,“好好好,流峰,你狠!”
沈灿若在不远处看著,只见他反手挽起剑花,水漫天飘落,流峰疾退,但也没脱离剑气的范围,剑尖直抵在他胸前。
“我再问一次,你和他什麽关系?”
流峰沈默著,一言不发。
司马绪紧咬下唇,收剑横掠,径向沈灿若的刺来。
流峰色变,紧随其後,意预从中截断,但司马绪的速度已是非凡,眨眼之间就剑逼沈灿若。好快!沈灿若竟是无法避开,僵在那里。
“他是受世子之托来找你求医的!”流峰大喊一声。
剑停在半空,这种控力的功夫令沈灿若瞠目而视。
“永康世子?”司马绪偏头。
“是。”
司马绪收剑,盈盈而笑,“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变的。”
流峰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握紧双拳,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但并没有什麽效果。因为司马绪笑得越来越灿烂。
“帮我杀个人。”
“……谁?”
“南宫凌星。”
“好。”话音犹在,流峰的身影已消失。
司马绪转身,沈灿若虽然知道他无法视物,但却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一个人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面孔,时而温和如水,时而冷似花。前一刻还情深款款,下一秒就夺去人的性命。
“你很惊讶吗?”司马绪道,“所谓江湖,就是一群疯子在玩你虞我诈的游戏。人道官场黑暗,侯门似海,其实只要有人的存在,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欲望,就会有一些肮脏的东西。”
沈灿若直视他,“难道天下就没有一个干净的人吗?”D04A46633BB10EC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秋之屋
“有吧,可惜我没有遇到过。”司马绪反问道,“你有见过吗?”
沈灿若的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是那张脸孔,他为了感情将荣华富贵似锦前程完全抛弃,为了亲情不顾危险扬鞭入京,他不理会彼此身份说相信他,他不眠不休衣解带守护重伤的自己,他在刀林剑雨中大喊著“灿若”冲过来。沈灿若抬起头,“我见过。”
司马绪一怔,“是麽?”他叹了口气,“那你真是幸运了。”
沈灿若看著他若有所思的侧脸,那淡淡的表情恬静得好像时间都静止,令人几乎忘记他的另一种面孔。这就是他的魔力吗?
“你是来求医的?”
沈灿若道:“是。”
“永康世子出事了?”司马绪问道,“流峰的身手不可能让人有机可乘啊……”
“不是世子,是……”沈灿若略停顿,思考一个恰当的词,“是他的意中人。”
“不是你吗?”司马绪略显吃惊。
沈灿若哑然,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麽,连忙否认道:“怎麽可能是我……是柳心怡柳姑娘。我与李兄都是男子──”他停下,想起刚才看到的种种,改口道:“总之是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司马绪沈吟道:“柳心怡……柳……”
沈灿若吁一口气,心神有些乱。刚才的话答得还是有些心虚的。他与李鉴也不是完全的“清白”,那晚洞房花烛……虽然李鉴说算了,但那种感觉尝过一次还是不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是还能怎麽样,他们都是男子,那种关系毕竟是违背伦常的。李鉴大概也是如此想的吧。
司马绪道:“你来找我到底是求医还是为天机门报仇?你要知道,如果要我去医柳心怡,你就无法报仇了。”
沈灿若心道:李兄有恩於我,琴姨算是我的老师,这两者之间如何衡量?我若要先报仇,柳心怡有个闪失,李兄怕要恨死我了。但如要先求医,他医好柳姑娘,李兄只怕要将他奉为上宾,报仇就难上加难了。他左思右想,突然叹了口气,对恩师默念道:琴姨,你莫怪灿若此时放过仇人,实在是救人如救火,李兄心所念之只一个柳姑娘,我是万不可能让他伤心难过的。至於天机门的仇,灿若也会全力去报,请您见谅。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沈灿若道,“请你先去医治柳姑娘,至於天机门的仇,在治好柳姑娘之後我们再来了断。”
司马绪似有些意外,然後勾起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笑,“你想好了我还没想好,我为什麽要去救那个永康世子的意中人?这於我有何好处?”
沈灿若道:“刚才那位少年就是四大名剑中南宫世家的小公子吧?”
司马绪听到他将话题绕开,也顺其言道:“没错。”
“四大名剑向杏花林叫战,本是以卵击石的行为,但是从他们派出南宫凌星引你出来,就知道他们必不如外界所传那简单。很显然你的身份他们早就知晓,引你来只不过是为了围而攻之。”他略停顿,“四大名剑会昭云剑法,怎麽看都是你的胜算比较大。但他们将事实闹得人尽皆知,就绝对有别的筹码在手里。他们除了要打败你,还要让你身败名裂。”
司马绪扬眉,“继续说。”
“今日我见过东方晨施展轻功,功力非深,但却十分精妙,远不是东方世家可能有的功夫。如要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洛迦城的功夫。”
司马绪眯起眼,沈灿若道:“我相信你一定没有忘记,那曾经被人害得家破人亡的柳剑山庄的少庄主正是洛迦城的城主夫人。背後有洛迦城撑腰也难怪四大名剑如此张狂。”
“你说了这麽多,都是为四大名剑扬威,我可没听出任何让我去救人的理由。”
“你不用急。”沈灿若道,“如果你只是仕阳真人,这招‘借刀杀人’之计是万无一失的,但你是昭云,当初令南北武林盟主天机门与柳剑山庄相继覆灭,又怎会毫无准备地任人宰割?”
“这算是夸奖吗?”司马绪道,“你倒说说看,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何办法反败为胜。”
“以其人之计还制其人之身。”
司马绪笑容顿收,他一步步走近,“你很聪明。”
沈灿若平静地站在那里。
“也很勇敢。”司马绪低低笑了两声,“但是,你好像忘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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