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危机意识，生活跟平常一样，照样上班，参加聚会，把妹搭讪，过得可快活呢。

而章孝唯与刑事局同仁们，则辛苦地跟前跟后，日夜提心吊胆，深怕何家欢少一根头发，费力劳心。

这会儿，何家欢竟然──

「出国？！」

章孝唯扯嘴大叫。

「是啊，去马来西亚参加一个什么金融的会议……」

章孝唯气急败坏地叫道：「你知不知道你目前的身份啊？你是证人！证人！你是我们唯一的目击者，你死了我们

就全完了，你想死，也别拖累我们好吗！」

「可是我们当初明明就协议好了，只要我能照常生活，我就会全力配合你们，不是吗？」

没错！就是这样！因为何家欢的关系太雄厚，所以他的要求通通照办，苦了他们这些警察；章孝唯愈想愈气，就

因为那些名人的利益，害他们得拚死拚活。

「蚵仔不会追到国外啦，他在马来西亚没有势力。」何家欢放心地说。

「不是这个问题！你知道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确保你的安全有多困难吗！」在台湾就已经够胆战心惊了耶！

「我们会请马来西亚警方配合的，你的工作还是一样，只要陪着我就好了。」

何家欢永远这么悠哉悠哉，章孝唯从没看过他紧张的样子。

章孝唯按捺住咆哮的冲动，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我不是不怕死，而是有你陪我死也不怕。」

何家欢的微笑像阳光般洋溢俊脸，章孝唯当场傻眼。

他突然想起了简孰属的「不便多说」。

惊恐地后退一步。

「我不想陪你死。」决定了，从今以后都要与他保持半径三公尺安全距离。

「我也不希望你殉职。」何家欢迷恋地望着章孝唯。「这么可爱的脸蛋，被子弹打穿太可惜了。」在他还没看腻

前，不会拿来当防弹面具。

为什么他一点也听不出来何家欢语气的怜惜，反而尽是毛骨悚然的恐吓？

「别担心，这将会是一场非常美好的马来西亚之旅。」

何家欢说完潇洒走人，留下章孝唯僵在原地。

他的地狱之旅，即将展开……

何家欢舒服地在飞机上闭目养神，看看电影，吃吃花生，偶尔不正经地对美丽空姊搭讪，享受头等舱的周到服务

。

身旁的章孝唯，连眨眼也不敢。

从前一晚，他就紧张得睡不好。

「拜讬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好吗？你这样我看了都觉得可怕。」

何家欢对章孝唯说，章孝唯的黑眼圈严重，脸色憔悴，谁都不会相信他是个警察，他看起来分明就是吸毒高中生

。

「你还敢说……」章孝唯怨恨地瞪着何家欢，害他变成这副鬼样子的，不就是何家欢……

何家欢失笑道：「我是那种会对睡着的人怎样的男人吗？」

不会吗……他记得前几天某人就想趁他睡着时捏住他鼻子不让他呼吸……

直到飞机抵达机场，章孝唯还是不敢阖眼，睡饱的何家欢却精神抖擞，心情大好地迎接温暖阳光。

到了下榻饭店……

「这……这……」

章孝唯口唇发抖，瞪大了惊愕眸子。

「这是什么──」

一间双人床房间！

何家欢耸耸肩，解释道：「我说双人房啊，两个单人床的房间，不过他们好像误会了吧，以为我是要双人床的房

间。」

误会？这家伙还真说得出口。

章孝唯全身都在颤抖，怒吼：「我要换房间！」跟变态同床共枕办不到！

「都客满了，这个会议很大，客人都安排住在这个饭店。」

不──这不是真的──

章孝唯抱头仰天发出无声的凄嚎。

「时间到喽，章警员，我们要下去了。请不要这么对大床恋恋不舍，今晚有得你睡。」

何家欢的性感薄唇扬起一抹恶魔的笑容，慵懒的眼神似挑衅，更像若有似无的挑逗。

冷汗沁湿了章孝唯的背，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此刻离天黑还早，他还有充分的时间扭转局势！

他绝不会如何家欢所愿！

章孝唯直到今晚才知道，他的人缘有多差。

同行的刑事局同仁，没一个愿意跟他换房间。

他使出浑身解数地用可爱笑脸苦苦哀求，照理说，应该没有人能对他小甜甜的笑靥免疫，但这次所换来的，是冷

冷的不屑。

「我哪敢跟章警员换房间啊？章警员可是何先生钦点的呢，我们哪敢跟章警员抢功啊，是不是？」

「刑事局不是很被台北市警察厌恶吗？我们承受不起章警员的厚爱。」他没忘记前几天去他们分局附近的公司时

，那些同事是给他什么样的脸色看。

「请章警员快回房吧，我们还有事情忙着处理，不送了。」

无情的逐客令，将章孝唯凝固的笑脸屏除在外。

浴室门打开，章孝唯踩着小心翼翼的脚步，离开浴室。

坐在床上的何家欢占了大床的一半，低头使用着笔记型电脑，章孝唯迟迟不敢走近，远远观望。

何家欢抬起了头，没表情地看着章孝唯，从头看到脚，又从脚往上游移。

他穿得再普通不过，衬衫加长裤，有啥好看的？

章孝唯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有种用手遮住身体的冲动。

「干嘛？」

打量一阵子，何家欢才开口。

「你最好别出门了。」视线放回电脑。

「为什么？」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啥？」章孝唯皱眉，他到底在说什么？

「为了避免马来西亚警方将你抓回来控告我未尽监护人责任，让未成年的高中生晚上在外游荡。」花了这么多字

解释得这么钜细靡遗，请不要再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傻脸好吗？他还要工作。

「何、家、欢－─」

章孝唯气死了，狠狠咬牙，大步大步跨向大床。

「我警告你，我没时间满足你的无聊报复心！我要盯着你怕你不见，要注意四周危不危险，要花很多时间确定你

去的地方绝对安全，第一次去一个地方就要立刻熟悉环境，我累都快累死了！把你活着送上法庭后我就要放假！

放很长很长谁都找不到我的假！如果你找死的话就跟检察官说一声，叫他撤销保护令！」

大家都只注意证人的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辛苦！他这样拚死拚活是为了什么？绝不是为了与一个无聊男

子周旋，为八百年发生的鸡毛蒜皮小事逞口舌之快！

天啊！他好想大叫！

何家欢看着快被自己逼疯的章孝唯。

「你看起来好像快疯了。」

何家欢的废话气得章孝唯暴吼：「我是快疯了！」

何家欢抓起一个枕头丢给章孝唯。

「你不是要睡觉？去睡啊。」

章孝唯莫名地睁大眼睛望着何家欢，床就在这，他给他枕头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要跟我睡？」何家欢笑得邪媚，是他不要，可不是他欺负他。

章孝唯一愣，对啊，他的确是打死不要与他同床共枕，但……环顾房间，除了一张不够长的沙发，就没有其他地

方可以睡了……

两难时，何家欢送出了宽宏大量的爱心。

「如果你知道自己错了我也能勉强接受啦。」何家欢轻拍两下床铺。「Lucky，上来。」

错愕的大眼被火山爆发的烈焰取代，一下说他是不会招财的猫，一下笑他是不会看门的狗，这会儿更过分地随便

替他取这种菜市场名。家畜，也有自己的尊严啊！

章孝唯像只牛头犬龇牙咧嘴地大吼：「去你妈的混蛋Lucky！你自己去跟你的来福睡吧，幼稚的死小孩！」

章孝唯气冲冲地甩门而去，何家欢笑了出来。

边笑边使用笔记型电脑工作，心情愉悦。

而丧失理智冲出房的章孝唯，激动无比。

然后发现自己竟笨得把怀中枕头也带了出来，连骂自己都无力。

「我神经病啊……」

现在，是不能回房去了。

他抱着柔软的大枕头，丧气地朝走廊一头晃去。

晃到窗户旁，悲哀地叹了一声。

刚好看到简孰属就在窗户下的露天酒吧。

对一个受委屈的人来说，熟人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被何家欢气得想杀人时，拉回他理智的救星。

他冲下楼，完全忘了保护何家欢的事。

与他一起来露天酒吧享受气氛的朋友刚走，章孝唯就出现在眼前。

霎时，他以为看到了幻觉。

运动衫，休闲裤，抱着一个大枕头更突显他身材的娇小，巴掌大的小脸镶着不成比例的大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简孰属以为，他看到了一个睡不着跑来找爸爸的小朋友。

当然，他还珍惜生命，不敢讲，只是很委婉地尴尬一笑。

「你干嘛抱枕头出来……」

「谁想这么做啊！还不是何家欢那个变态！」章孝唯气呼呼地拉开椅子坐下，简孰属觉得他像极了回家跟父母告

状同学欺负他的小学生。

当然，除非他不想活了，要不然他会坚守这个秘密。

「他不只心机重，还是个恶心大变态！你们公司怎么会收这种神经病！」

简孰属的笑还是满尴尬的。

「神经病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分很多种，家欢这种是对工作不会有影响的病例……」

「那你们怎么受得了他？」才短短几天，他几乎逼疯了他。

「基本上来说，如果不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一贯用表面微笑待人……」他从不卸下伪装，只有章孝唯破例

。

「深仇大恨？！」章孝唯气喊：「打翻便当是深仇大恨？！」

天啊！别再提了！别让他又想起这桩恶梦！

「你只能说他心机重……」为什么他得替这表面功夫精湛的大骗子说话……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人？」章孝唯愤恨不停地敲桌子，更可恶的是竟然被他遇到！

「依病人的自白，他是因为心中空缺太大而导致行为偏差……」那家伙总是爱装一副精神脆弱的可怜病患样，害

他也不知不觉讲话像医生。

「空缺？我死也不要当那份空缺，他心里只会记恨！」什么一生一世的伴侣，通通是骗人的！

气过头的章孝唯完全没发现，他竟气何家欢骗他。

继续谈论何家欢只会让章孝唯更伤肝火，简孰属说：「别管他了，反正等到开庭你就可以再也不用看到他了。」

「我现在就不想看到他！」可是怎么觉得好像……有点可惜？

「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何家欢占了整个床，我睡哪啊！」

「那就向饭店要求加床吧。」

章孝唯大大愣怔，怒叫：「你怎么不早说！」居然忘记这么简单的方法！那他跑出来是为了什么？气死了！

简孰属怕被章孝唯的火焰波及，连忙说：「我现在去帮你跟饭店讲，你在这里等我。」

「快点喔。」章孝唯一脸不满。

「好。」简孰属赶紧点头，算他怕了这位小朋友。

酒吧，只剩章孝唯一个人了。

从刚刚就一直在注意章孝唯的男人，终于等到机会。

「你也是从台湾来的吗？」

男人行动还真快，已经不请自来，自动坐到简孰属刚刚的位置。

「你也是？」大概也是那个什么金融会议吧。

「对啊，你住台湾哪里？我台北。」男人友善亲切，虽然看起来是好人，却让章孝唯在心中撇嘴。

简直跟网路聊天室的对话一模一样，无聊。

「我也差不多。」根本懒得回答。

「你几岁？十六？十七？」

章孝唯的嘴角在抽搐，男人兴致勃勃，不要命地继续猜。

「你还在唸高中吧？你看起来一定很聪明吧？你住台北……不会是我建中的学弟吧？」男人自以为这样会让对方

高兴，笑道：「还是你这么聪明，已经跳级唸台大了？」

枕头一角在小手里，被愤怒的力量绞成一团。

「你是跟爸妈一起来的吧？你不用上课吗？」

章孝唯的脸结了一层薄霜，原本懒洋洋半垂的猫儿眼，早已染上冷酷杀气。

男人自己搭讪得很开心，一句导火线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刚刚那位是你叔叔吗？」

他已经对何家欢说过了，局里已经有一位阿伯，别再介绍叔叔给他。

面对何家欢的恶毒嘲讽，他无力阻止，他的脾气不好，怒火被自己一再压抑，拳头一度冲动紧握、强迫放松，血

液沸腾，却无处发泄，忍耐到忍无可忍。而此刻，一个不知详情的倒楣局外人，点燃了膨胀到极限的冬瓜炸弹，

终于无情引爆……

手中的柔软枕头抛向天空，猛拳揍扁了男人笑哈哈的脸。

椅子倾倒的巨响引来酒吧内众人的目光，只见章孝唯抓狂了。

没有怒骂，只有一拳一拳的猛K，表示章孝唯丝毫理智都不剩了，完全变成一个见人就打的疯子。

「快抓住他！」

酒吧混乱无比，几十年前，国外饭店将水准有够差的台湾观光客列为拒绝往来户，好不容易挽回名声的今天，又

被一个抓了狂的矮子给彻底毁了…．

等到马来西亚警方赶来，才制服住章孝唯。

警方拎着这只知错的捣蛋小野猫，丢回何家欢的房间，脸臭得要死。

刑事局的人也脸色发黑，章孝唯把台湾警察的脸都丢光了！

他们多相恳请马来西亚警方把章孝唯带回拘留所，可惜他得保护何家欢这位重要证人，无法藉机报复。

而何家欢，看了看垂首认错的章孝唯，料事如神地扬扬眉。

「我不是说了你最好不要出去吗？看吧，被警察拎回来了吧。」

淡淡地说完，他又埋首于电脑了。

章孝唯表情复杂地看着何家欢，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讲话还是这么贱得欠打……

他到底要恨罪魁祸首何家欢，还是骂闯祸的自己，还是怪命运……

唉……他只知道他好想辞职回老家捕鱼种田算了……

6

受尽刑事局同仁责骂的眼神，章孝唯承受极大的精神压力终于回国。

丧失斗智地跟在何家欢身后进屋，没想到何家欢突然停下脚步，害他一头撞上何家欢。

诧异抬头，才发现出国前空空的屋子里多了个女人。

「谁准你进来的？」

何家欢的眼神冷，微带怒意。

女人一点也不被何家欢吓到，拎起钥匙挑衅一笑。

「我有钥匙啊。」

「你来这干嘛？」

章孝唯从没看过何家欢对除了他以外的人这么凶，他对每一个人都和颜悦色，放送不用钱的迷人微笑。

「住啊。」女人把这儿当自己家，不觉丝毫拘束。

「我没让你住我家。」

「妈妈把钥匙给我了。」不让？可以啊，她有钥匙，不需他首肯。

「你回来干嘛？」何家欢的脸色很不友善，这女人住欧洲，回台湾来干什么？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连探望爸妈都不懂？我亲爱的弟弟。」

章孝唯震惊地瞪大眼，踏前一步，女人是……

女人这才瞧见了被何家欢高大身躯挡住的娇小身影，表情有些纳闷。

何家欢瞄了一眼章孝唯，冷冷地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很糟的姊姊。」

女人瞪了一眼何家欢。

何家欢对女人说：「你应该不会忘了这张假笑的脸吧，你还没这么正常。」爱偷亲小男生的何老师，怎么可能忘

记自己的每一个猎物？

何老师望着章孝唯半晌，惊呼：「笑笑？」

只要没有深仇大恨，遇到许久不见的人大都会反射性地露出笑容，章孝唯这会儿扬起开心的笑容，跨前一步：

被何家欢的大手扣住肩膀一把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