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原来唐纳德有那么多怨言呀。伊明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就是不要老对我管头管脚嘛，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是我妈。」伊明连他什么时候洗澡，穿什么衣服也

要管。平常不许他喝酒、不许他抽烟、不许他打电玩。还强逼他打扫、威胁要丢掉他的宝贝漫画和模型。
「你妈？！」伊明濒临爆发，「你居然说我像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纳德连忙说。
「难道你妈不是女人？！」
「我妈当然是女人！可是-」
「那你就是这个意思！」伊明忽然拿起地上的水桶，狠狠砸到唐纳德身上，「居然说我像女人！就算是，也不想

想是谁害的！」
唐纳德混身湿透，「伊明！！太过份了！你今天是怎么啦？精神不正常啊？」
「是呀！我是不正常！我正常的话怎会跟你在一起！假如我正常，早就挑个女的来同居，那今天也不用沦落为老

妈子了！」
唐纳德脸色登时一变，猛力捉住伊明的手臂，「你是认真的？你真的这样想吗？！」
「放手！以后不要碰我！！」伊明挣脱，跑回房间，狠狠甩上门。
第四章
又吵架了。
同居之后，吵架的次数比以前多，性质也比以前严重。
从前吵架多半是七分假三分真，人身攻击也是闹着玩的成份居多。但今次......心情好沉重。
「唉......」伊明坐在床沿，无力地往后一倒，「哎哟！」什么东西？撞痛脑袋了。
翻开被子一看，果然，又是唐纳德的漫画！
伊明气炸了肺。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床上看书！而且，这堆漫画今早分明放在厕所的地板上！床是睡觉用的，

怎可以把厕所里的东西放上来？！
伊明气呼呼地把漫画丢出门外，又把床单枕套被子一口气换掉。
从小他家都是纤尘不染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不像猪头唐纳德，杂物随处乱丢，喝过的杯子放上几天也不

洗，电器用完了总是忘记关掉，一件衣服穿两天，洗澡时把浴室弄得湿漉漉的也不擦乾！这些全部都要他跟在后

头收拾善后！
那也罢了，最过份的是唐纳德喜欢跟同事泡酒吧，染得浑身烟酒臭味，回来便马上钻进被窝，而且屡劝不听！！
伊明咬牙。他还没嫌唐纳德脏，那混蛋居然恶人先告状。
洁癖？！疙瘩？！似他妈？！
这次假如唐纳德不好好道歉，伊明发誓不再理睬他。
才想到这里，敲门声响起。
伊明哼一声不理。
过了一会，门悄悄推开。
「喂？」唐纳德探进头来，小小声叫唤。
「哼。」伊明撇转脸，心有点乱。嗯，如果唐纳德说『说不起』，那就原谅他吧，做人不要太小气了。
「喂喂？伊明？气消了没有？」唐纳德漾开笑脸，哄小孩似的说：「气消了的话，我们去吃饭吧？你说想吃鞑靼

牛肉，我们这就去好不好？」
伊明气得发抖。这算道歉吗？一点诚意都没有！
「好你的头！」
「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唐纳德垂头丧气。伊明无理取闹，说话伤人，他全都忍了，还不行吗？
「你根本没有反省过！」
「你还要我反省什么啊？啊-」
伊明狠狠推他一把，然后甩上门。唐纳德的头几乎被夹到。
「伊明！开门！」他生气了，「这是我的房间，让我进来！」
「房间以后是我的，你睡客厅！」
唐纳德急了，「什么？！这、这算什么啊？分居吗？」
伊明胸口一窒，赌气道：「分居就分居！」唐纳德你这死猪头！蠢死了！「听好，以后卧房和书房都是我的，不

许你踏入一步！」
「啊？那、那厨房是我的！」唐纳德不甘后人。
伊明气煞，不能进厨房，叫他吃什么啊。
「好！那浴室归我！」
「这不公平！」唐纳德大叫，「我以后到哪里洗澡啊？」
「反正你不爱洗澡！」报了一箭之仇，伊明一股作气，把唐纳德的枕头和衣物丢出去。
「你讲不讲理-喂喂，被子呢？怎么没有被子？给我绵被啊！」快到冬天了耶。
◇◆◇　◇◆◇　◇◆◇
还有一小时。
只要再过一小时便刷新纪录了。
『分居』之后，他们再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而且二人上班时间不同，下班后又各自躲进『领土』，几乎没有碰

面。
伊明幽幽叹了口气，忽然听见兔女郎们在一旁说悄悄话。
「唉，还是独身好。」
「我家那位啊，下班回来就躺在沙发上看球赛，从不帮忙做家务。」
「我那口子老是抱怨我做的菜不及他妈做的好吃。」
「可是，一个人生活很寂寞啊，同居至少有人作伴。你说是不是？伊明？」
「啊？」怎么忽然被点名了？伊明一愣，微笑，「我没意见呢。」
「讨厌，伊明老是这样子。」众女不依，吵嚷道：「虽然摆出一副亲切的笑脸，但骨子里很冷淡，总是拒人于千

里之外。」
「呃？」
「太不够意思了，我们有什么事都不瞒你，你有心事却不跟我们说。」
「我、我看来像有心事吗？」原来那么明显啊？伊明措手不及，沮丧地垂头。
「你平常只有星期六才来打工，可是这几天，你下了班便跑来帮忙。怎么？不用陪老公了？」
「......」
「难道分手了？」
「......我们......吵架了。」伊明轻轻说出事发经过。
众人听完，有点失望。
「就那么一点大的事啊。」
年龄稍长的女生以过来人的身份拍拍伊明的肩，道：「男人都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男人都这样？谁说的啊？伊明听了哭笑不得。
「你那位算不错了。」
「不，你们不知他多可恶。」想来有气，伊明咬牙切齿，「他说我像女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
「呵呵呵」、「哈哈哈哈」众女笑得东歪西倒。
「可是，伊明，你的确是『女』的吧。」
「什么？！」伊明大吃一惊。开什么玩笑啊？
「两个男人在一起，其中一人就得充当女性角色，对吧？」众人理所当然地猜想，「所以，你是女的。」
「胡说！」伊明涨红了脸。
「若说你是在上面那个，我们打死也不相信。」
「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不可混为一谈！」气死人了！就算在床上比较被动，男人就是男人，不会改变！
「反正我们一直把你当姐妹。」众女耸耸肩。
「谁是姐妹？！我是男的！」伊明大受刺激，自尊心受伤害，「你们别太过份！侮辱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怎么说你像女人就是侮辱你呢？」
「你对女人有偏见。」
「男人就是这么肤浅！」
「你才太过份，这分明是性别歧视嘛。」
众女一人一句，伊明插不进话。
「......」他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打工了。
◇◆◇　◇◆◇　◇◆◇
深夜，伊明下班回家，经过停车场时，发现唐纳德的车子不在。
咦？还没下班啊？还是出去玩了？......这猪头，几天不见，不知胖了还是瘦了？
伊明不自觉地叹气，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没想到，打开门却发现屋内灯火通明，客厅和厨房的灯都亮着。
可恶！家里没人还开什么灯？唐纳德不知道电费加价了吗？这个月的生活费快要超支了！伊明的怒火又熊熊地燃

烧，冲上前就要关上电灯。
「啊......」脚步踏进客厅，伊明呆住了。
唐纳德的壁画完成了。
那是一幅绿意盎然的庭园景色。青葱的草地，盛开的野花，嫩绿的树木，如云似锦的紫藤，还有在池边戏水的小

鸟，全都栩栩如生，充满立体感。
墙不再是墙，而是一片开阔的美丽风景。
伊明小心翼翼地走近，好像怕脚步声太重会惊走那双可爱的鸽子。
「这是......」壁画还没干透，角落写了一行小小的字。
『伊明吾爱：冬天快到了，你讨厌冰天雪地，所以我把春日庭园带进我们家。』
◇◆◇　◇◆◇　◇◆◇
墨绿色的四驱车缓缓驶进，停泊在停车场内。唐纳德下车之际，看见前面有道人影。
「伊明？！」待看清楚，可不就是衣衫单薄的恋人吗？「你在这儿站多久了？也不穿厚一点。」
「......你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家。」伊明迎上前，轻轻地说。
「我？我去厕所。」唐纳德挠挠头，「附近的快餐店和商场都关门了，我跑了好远才找到公厕。」
「什么？」伊明傻了眼。就为了这个原因，他在寒风中等了十分钟。
「因为你不许我用家里的厕所嘛。」
「蠢猪头！」伊明鼻子一酸，扑进唐纳德怀内。
咦？由猪头变成蠢猪头了，地位又下降一级。不过被抱个满怀的男人还是很高兴。
「伊明......」
「嗯？」
「你怎么了？」想讲和吗？
「那个......」伊明有点别扭。
「哪个？」
「我肚饿了。」小小声。果然，在下一秒钟，伊明的肚皮发出『咕咕』的声音。
「是真的呢。」唐纳德说。
「呃，好像是。」原来真的肚饿了。伊明脸上微微一热，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回家，我给你做三文治和热可可。」唐纳德牵起伊明的手。
「唐......」
「嗯？」
「......谢谢。」伊明吻了他的脸，「庭园好美，真的好美。」
唐纳德笑着回吻他，二人拥抱。
伊明开心地笑，「讲和好吗？」
「嗯，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以后不要再说分居了。」唐纳德轻轻地说。
「是你先说的。」
「那以后谁都不说这个词。」
「嗯。」伊明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高兴地说：「唐，不如把家里所有墙都画上风景好吗？」
「啊？画什么？」唐纳德吓了一跳。
「壁画啊。」伊明兴致勃勃，「画玫瑰花园啦、森林啦、沙滩啦、大海啦，把所有风景都搬进我们家。」
「好啊，不过要先填饱肚子。」唐纳德耸耸肩，笑道：「还有，我要洗澡，好多天没洗澡了。」
「......」
「咦？伊明？你怎么了？」表情好古怪。
「啊--你这脏鬼！离我远一点，不要抱着我啊--！」
◇◆◇　◇◆◇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十一月第四个星期四。
「吁，好冷。」畏寒的伊明刚从街上回来，身上穿着大衣，戴着手套和颈巾，拿着特大的超市购物袋和一只火鸡

。
今天是感恩节，美国的传统节日，亦是法定的假日。在美国人心目中，感恩节是媲美圣诞节的重要日子。只可惜

警察的工作时间不定，唐纳德要当值到晚上，伊明只好独自准备过节事宜。
美国人过感恩节主要是家人团聚，享受一顿丰盛的节日晚餐，就跟中国人过春节差不多。不过唐纳德的父母目前

不在美国，兄姐也住在不同的城市，所以今年就只有他们两个。
唐会想念家人吧？伊明有点怜惜，又隐隐觉得庆幸。
由初识到现在差不多三年了，伊明跟唐纳德的家人见面次数不超过十次，双方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理应

担当桥梁角色的唐纳德似乎无意拉拢他们，而伊明的性情本来就偏冷，自然不会主动地热情示好。
虽然这样想有点失礼，但比起拘谨的『家庭派对』，当然是二人世界比较快乐。
而为了弥补恋人和减轻心头那一点点罪恶感，伊明很努力地做节日晚餐。
每逢感恩节，美国人家家户户都要吃火鸡的。除此之外，他们还吃一些传统的菜肴，像奶油洋葱、马铃薯泥和南

瓜派。伊明从网上下载了食谱，照着慢慢做。
正幸福地忙碌时，门铃响了。
是公寓的管理员，笑容满脸的他捧着一个大邮包。
「这是昨天送来的，当时你们不在家，所以我代为收下。」
「辛苦了。」伊明连忙道谢。
「是远方家人送来的节日祝福吧。」
「是我爸妈寄来的。」伊明看见熟悉的字迹，心情有点激动，送走了管理员便迫不及待地拆开。
邮包里有父母的家书，款式别致的棉袄，母亲手打的毛衣，林林种种的乾货海味，如冬菇、瑶柱、虾乾、紫菜、

火腿和伊明爱吃的粉丝。
这些东西在纽约随时都买得到，但父母的心意是无价的。
伊明逐样细看，胸口一片暖洋洋的。
◇◆◇　◇◆◇　◇◆◇
「我回来了~~」唐纳德下班回来。
「欢迎回家。你想先吃晚餐，还是先洗澡？」伊明今天特别温柔，他特地迎出去，替恋人脱下外套然后挂好。
「先吃晚餐，我快饿死了。」唐纳德开心地笑，「对了，我买了草莓奶油蛋糕。」
「太好了。」又是草莓奶油蛋糕，怎么每次都买这个口味？伊明有点纳闷，但不动声色。
唐纳德把蛋糕放进冰箱，又帮忙摆餐具。
「啊~~有马铃薯泥~~太好了！」他爱煞这道菜。
「你得负责把它吃光啊。」伊明说。他痛恨吃马铃薯，若不是为了唐纳德绝对不做这道菜。
「好~~」
接下来火鸡和南瓜派也上桌了，最后一道菜是粉丝煮鸡汤。
「这是什么？中式汤吗？」唐纳德问。他们平日吃得很简单，伊明从来没有做过中式汤羹。
「是啊，今天收到家里寄来的邮包，里面有些乾食材，我拿来做汤了。」好东西要跟心爱的人分享，伊明心情愉

快。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好香。」唐纳德深深一嗅，抬头笑，忽然注意到伊明的打扮，「新衣也是家里寄来的吗？」
「嗯，好不好看？」伊明转了一圈，枣红色的棉袄很合身。
「好可爱。」唐纳德说。
伊明的脸垮下，「不要用『可爱』来形容男人！」
「可是真的好可爱。」看起来好像中国娃娃呢。唐纳德羡慕地说：「我也想要一件这样的衣服。」
伊明白他一眼，「喝汤吧。」
「噢。」唐纳德接过碗，乖乖尝了一口，惊为天人，「好喝！」
「当然了。」
「真的好好喝啊，材料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这汤用冬菇、瑶柱、虾乾、金华火腿，还有老鸡熬了半天，最后加上适量的粉丝。因为唐纳

德不懂用筷子，伊明特地把粉丝剪得短短的，以便用匙子舀来吃。
唐纳德捧起碗，仔细地研究。黑色的是冬菇粒，红红的可能是火腿茸，可是那透明的，又短又幼的是什么？中国

面食？嗯，不对，面食是长长的。
伊明见他注意粉丝，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便说：「这是-」
「我知道了！」唐纳德一拍大腿，「是鱼翅！」
「啥？」伊明喷了。
「听说鱼翅是很名贵的食材，爸妈特地寄来，他们真疼你。」
伊明笑得弯腰，「猪头，土包子。」
「我是第一次吃啊。」唐纳德说，「果然很好吃，那么名贵的东西，你这死要钱居然舍得放那么多，真难得啊。

」
「什么？你说谁死要钱啊？！」伊明生气。
「爸妈送我们那么名贵的礼物，我们要回礼才行。」唐纳德想了想，迳自说：「鱼子酱和鹅肝酱好吗？还是红酒

？红酒对身体有益处。伊明，爸妈喝酒吗？伊明？怎么了？」
伊明笑着笑着，忽然鼻酸。
爸妈......唐纳德叫得这样自然。
◇◆◇　◇◆◇　◇◆◇
感恩节过后，伊明着手准备迎接圣诞节。
两者相距只有一个月，他得抓紧时间，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这次不指望唐纳德了。一来，警局工作似乎很忙，唐每星期至少有三晚夜归，就连星期六日上午都不见人影。二

来，唉，省得又再吵架。
伊明已经决定，以后把清洁工作一力承担。
咦？这是什么？哎哟！臭袜子不要乱丢嘛。怎么会丢到沙发底下的？怎么办？被吸尘机吸进去了！
伊明手忙脚乱，又急又气。这已经是今天找到的第三只臭袜了，之前两只分别丢在书房和衣柜里。
衣柜耶！害他得把所有衣服重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