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却豁达地笑，「你在吃醋喔，韦恩。」
「我是吃醋又怎样？！」韦恩跳脚。坦率的他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也不管陶军听了会不会难为情。
「活该！谁叫你不懂中文。」唐纳德调侃他。
「哦？难道你懂？」韦恩回敬。
「我当然懂。」唐纳德挺挺胸。
「真的吗？」轮到伊明吃惊了。
「我不相信！」韦恩大叫。
唐纳德轻咳一声，傲然示范：『虾饺、烧卖、叉烧包。』这些都是平时跟伊明去酒楼『饮茶』时学会的，倒也说

到字正腔圆。
伊明和陶军笑弯了腰。
韦恩不服气，「这种程度的我也会说！」这年头中国风大热，谁没吃过中菜呢？「听着：『鲍鱼、燕窝、鱼翅、

熊掌。』」韦恩的父亲是高官，带着爱儿到中国访问时常常吃到珍贵佳肴。
「啊，说到『鱼翅』，我家伊明今天做了这道菜呢。」唐纳德迫不及待让大家试吃，刑事科伙计们每人都分到一

碗，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鱼翅很难烹调的啊，伊明很能干呢。」陶军尝了一口，惊异地说：「咦？好厉害，做得跟天香楼的一模一样！

」
伊明听见满脸通红。
陶军一看伊明的样子便明白发什么事，当然，他什么都不会说。
「唐纳德很幸福呢。」
「是啊，头儿，我也觉自己好幸福。」唐纳德乐呵呵地笑，转头向伊明说：「不过好奇怪，伊明，今次的鱼翅跟

之前吃的不一样。」
猪头！当然不一样啊！根本是不同的东西嘛。伊明牵强地笑着解释：「因为以前做的是清汤式的，这次是浓汤。

」
「哦，原来这样。」唐纳德完全相信，「我觉得清汤比较好吃。」
「是、是吗？」唐纳德，你这个大傻瓜！伊明哭笑不得。
「那伊明的厨艺一定很好了。」陶军看着二人，暗地里笑得肚痛。
韦恩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家警官。他看看陶军，看看跟陶军同文同种的伊明，再看看满桌美食。他碗里的鱼翅变

得酸溜溜了。
「中国人吃东西的方式很野蛮，燕子的口水，熊的手掌，尽吃古怪的东西。还有鲨鱼的鳍，鲨鱼都快被吃得绝种

了。」
这番话对惯吃汉堡的美国人来说不无道理，但中国人听了说不定会有些难过。唐纳德连忙说：「喂喂，头儿也是

也是中国人呢。」
「警官是例外的。」韦恩把头一偏，比谁都野蛮，「是不是警官？」
「才不呢。」陶军故意逗他，一脸认真地说：「我时常偷偷吃狗肉。」
空气瞬间死寂，过了三秒......
「骗人的~~~我不相信！！」韦恩爆发了，他受了好大打击。
◇◆◇　◇◆◇　◇◆◇
翌日
伊明在火车的汽笛声中醒来。
怎么这么早就在玩了？他揉揉眼睛，捏捏酸痛的肩。昨日忙了一天，送别客人之后还要善后，几乎累死了。
虽然唐纳德说待二人都睡饱了，第二天才一起打扫，还把他强押上床休息。可是家里乱七八糟的，脏盘子堆得像

山一样高，洁癖的伊明受不了，还是忍不住半夜悄悄爬起来收拾干净。
啊......好累。伊明起床，匆匆梳洗，抖擞精神来到客厅。
「早啊，唐猪头。」恋人果然趴在地上玩模型火车。看见他开心得像小孩子似的，伊明不由得泛起笑意。
「早安，伊明，你今天好可爱。」唐纳德跳起来，热情地拥抱他。
「傻瓜。」伊明笑，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火车之上。咦？好眼熟，「是东方快车？」
奇怪了，礼物还没送出啊。难道唐纳德自己翻了出来了？应该是吧，百货公司的包装纸才刚拆开，还堆在一角呢

。
「嘿嘿......」唐纳德挠挠头，神情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
伊明侧着头，再看看清楚。不对啊，眼前的模型组群除了基本装备之外，还有很多附加的零部件，比昨天买的豪

华几倍。
「天！这......这是你自己买的？」伊明脸都绿了。真不敢相信，唐纳德明明答应不买的！居然食言，还买了那

么多！
唐纳德眨眨眼睛，拿起手工精致的小模型，献宝似的说道：「伊明，伊明，你来看看这些小树小花小草，还有小

屋小店小人，多可爱啊。我们一起建造一个美丽的城市，让火车绕着走吧。」
「花了多少钱？」伊明胸口急速起伏，几乎透不过气。
「伊明，别这样嘛～」唐纳德撒娇。
「你哪儿来这许多的钱？」
「伊明，拜托，放轻松点。」唐纳德想抱他，却被推开。
伊明寒着脸，「答我啊！你不敢答吗？」
「伊明......干嘛这样？这是圣诞节礼物，就算我纵容一下自己，也是一年一次而已。」钱、钱、钱，又是钱。

唐纳德觉得扫兴极了。他可是从来都不问伊明怎样花钱的，也不明白在伊明在紧张些什么。
「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伊明无力道。房租水费电费，哪个不要钱呢？这样花下去，他们会被贷款压

死。以前唐纳德还说几年后要买一幢花园平房，两人一起悠哉悠哉地生活。
「你在说什么啊？」唐纳德皱眉，有听没懂。
伊明摇摇头，咬着唇，按奈着脾气。忍吧，忍吧，不要吵起来了。圣诞节那天，他跟自己说过，人生无常要珍惜

眼前人，以后不再吵吵闹闹的。
「好吧，我告诉你好了，是分期付款买的。」唐纳德叹了口气，认输似的回答。
伊明看见他的样子感觉更难受，他撇转脸，想回房间去。
「我都回答了，你还生气什么啊？」唐纳德拉住他，从背后紧紧拥抱。
「......放开我，我需要冷静一下。」
「别这样嘛。」唐纳德放软声音，吻着伊明的耳朵，哄道：「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不该乱花钱，可是......可是

......百货公司大减价啊。圣诞后东西都三折促销，不买岂不亏死。」
「什么？」伊明霍地转身。
「三折啊。是不是好便宜？」唐纳德得意洋洋。
「唐、纳、德！！」伊明狠狠挥拳，「我讨厌你！」
◇◆◇　◇◆◇　◇◆◇
「伊明！开门啊！」唐纳德重重拍着书房门，他很生气，「快开门！我们说清楚啊！每次发生争执你便自个儿躲

起来！这样好没种啊！快出来！」
「你去死！唐纳德！」伊明隔着房门骂他。
「混帐！刚才说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忽然生气？还出手打人？」
「你问你自己啊！」伊明坐在地上，抱着昨天买回来火车模型套装，感觉伤心又生气。三折个头！百货公司根本

没有减价！唐纳德买了那么多东西，价钱差不多够买一辆普通的新车了。
虽然家里有一辆四驱车，但平常唐纳德因工作需要，每天都在使用，伊明上班只能挤公车。冬天的时候，伊明在

车站冷得发抖，但想到生活担子沉重，怎也不舍得分期付款买一辆二手车。而现在为了些无聊的玩意，唐纳德倒

是一掷千金！
不过这还不是伊明最生气的。
「伊明！」唐纳德又在拍门，「我不明白，我根本没有做错！」
「唐纳德，我可以接受你粗心大意，可以容忍你散漫邋遢，甚至你爱乱花钱也无所谓了！可是......」伊明吸吸

鼻子，大声道：「我讨厌听你的谎言！」
「......」
门外静下来了，伊明叫道：「所有的不忠诚都是一个由小谎言开始的。」
过了一会，唐纳德轻轻叩了两下门，「你先开门好不好？」
「你让我清静一会好不好！」伊明大叫。他不想跟唐纳德吵架了。
「对不起，伊明......我撒谎，只是不想惹你生气。」唐纳德重重地抚一下脸，「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了。」
听见这句话，伊明想哭。
「伊明，我不想失去你。」唐纳德一顿，又道：「可是，我也不想失去我自己。」
◇◆◇　◇◆◇　◇◆◇
晚上
冷静下来的伊明从书房出来。
唐纳德在客厅玩拼图，火车模型已经收起了，四周收拾得很整齐。
伊明走近，唐纳德听见步声，说道：「我做了晚餐，沙拉和海鲜意大利面，吃一些吧。」
「我不饿。」伊明摇摇头。
「不饿也吃一点，吃饭要定时哦。」唐纳德到厨房盛了一大碟意大利面给他。
伊明接过，坐在唐纳德身畔，拿起叉子慢慢地吃。
唐纳德继续拼拼图，过了一会随口问道：「好吃吗？」
「嗯。」伊明点头。可是他没有胃口，只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
「好久没下厨了。」唐纳德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们本来说好轮流做饭的。」
「没关系。」伊明低声说。
唐纳德抬头，朝恋人温柔一笑。他的拼图已经完成了一半，大致可以看到湖泊、帆船、小屋和玫瑰园。
「我可以一起玩吗？」伊明好奇地拿起一块，但拼了十几次也不对。
「不，不是这样。我来教你，这是有窍门的哟......」唐纳德接过，一下子就放对了地方。
伊明见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禁好笑。
「这又是什么时候买的？」
「好久了，在我们同居之前呢。」唐纳德想了想，笑道：「那时我正在找房子，某天在一家小店里看见这幅拼图

，因为它跟我梦想之家一模一样，于是我买了下来。可是买完之后忙着搬家，不小心把它忘掉。嘻，就像你经常

骂我：兴之所致买来一堆没用的东西，然后转眼就忘记，浪费之极。」
伊明噗的一笑，然后鼻酸。
「我以后不骂你了，真的。」
「不，你继续骂吧。你不骂，我反而更担心。」唐纳德笑着轻吻恋人忧伤的脸，「陪我一起拼好这幅图好吗？」
「当然好，是你的梦想之家嘛。」伊明微笑。
「嗯，从小我就希望可以住在湖边或海边，然后买一艘帆船，天气好的时候扬帆出海。屋子倒不需要大，但要一

个很大的花园，可以打球踏单车，要种好多玫瑰，也种一些果树......」
这些在二人认识之初，唐纳德已经说过。伊明笑着接下去，「还要养一只大狗，五个小孩......」屋子里要一个

房间，专门放模型。
伊明忽然很难过，「对不起，唐，跟我一起不会有狗，也不会有小孩。」就连模型都没有。
「可是我有你呀。有了你，就不需要狗和小孩了。」唐纳德笑着吻他
「这是什么话啊？我是狗和小孩的混合体吗？」伊明忍不住笑，也热烈地回吻。
二人像所有恩爱的夫妻，吵架之后又热情地和好。
◇◆◇　◇◆◇　◇◆◇
「伊明伊明，差点忘了。」床上，唐纳德突然想起什么，整个人跳起来。
「什么事啊？」伊明揉揉眼睛，打个呵欠。
「找到了。」唐纳德在抽屉里翻出一样东西，「虽然迟了，但圣诞快乐。」
「圣、圣诞礼物吗？」伊明接过，是一个薄薄的信封。会是什么东西啊？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拿去退钱。
「嗯，我准备了好久，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这个！」唐纳德高兴地说。
「是吗？」伊明强笑。现在除了现款他什么都不想要啊。
「打开看看啊。」
「好。」伊明只好打开。咦？好像是一张收据......是机票的收据？上面的名字是......「啊！」
「中国新年快到了，我请了你的父母来纽约玩。」唐纳德得意非常，「很棒的圣诞礼物吧？我可不是只顾自己的

......咦？伊明？怎么了？开心得昏倒吗？」
第七章
「那个......唐......你不认识我爸妈吧，怎么会邀请他们来纽约的......？」
「哦，感恩节时他们不是寄来了礼物吗？我一直想应该准备什么样的回礼。后来想到他们还没有来过美国，便写

信邀请他们了。」唐纳德得意地说。
「写信？我爸妈又看不懂英文。」
「中文的信。」
「啊？」
「我拜托头儿代笔的。」
「啊......」那位华裔上司。
「爸妈有给我回信，头儿翻译了给我看，他们很高兴地答应了。」
「那他们还说什么？不不，你给他们的信写了什么？」伊明紧张。
「都是一些普通的东西。」唐纳德挠挠头。
「......」眼看跟个猪头问不出什么，伊明只好找个脑筋看起来比较正常的。
◇◆◇　◇◆◇　◇◆◇
『这个......陶警官......』有点难以启齿。
『伊明，你来了？唐纳德不在警局里呢。』恐怖袭击案还有很多后续事件要跟进，大伙儿都忙都要死。
『我......我是来找你的。』伊明就是知道唐纳德不在才会来。
『哦，有什么事吗？』陶军亲切地问。
伊明怯怯地提起信件的事。
『是有这么一回事，回信我交还唐纳德了。』陶军答。
『那两封信的内容......』伊明咬着唇。他想问信内有没有曝露他的恋情和同志身份，但实在很难开口。
陶军看看他，温和地道：『内容没什么特别，唐纳德以你同居人的身份，邀请世伯和伯母来纽约一游。而从回信

看来，令尊令堂亦欣然接受。』
『只是这样吗？』还好。同居人，应该不至于令父母联想到那方面的事。
伊明松一口气，旋又感到难为情，『你一定看不起我了。』
陶军微微一笑，『父母不知道你和唐纳德的事？』
『嗯。』伊明点头，垂下眼皮，『我父母超古板的，不敢让他们知道。』
『啊......那有点不好办呢。』语气并没有责怪。
陶军的稳重可靠，令伊明想起很久不见的大哥。从前有什么烦恼，他都很依赖大哥的。
『陶警官，你和韦恩的事......是怎么跟父母说的？』
陶军有点为难，『说来惭愧，我跟家人有点误会，已经没有联络好一阵子了。』
『对不起。』伊明歉意。
『没关系。』陶军一笑，『不过我和家人的误会跟韦恩无关，韦恩倒是很早就把性向向父母交代清楚。』
『呀......西方人果然跟我们不同。』
『唐纳德已经向家人出柜了吧？』
『嗯。』
『他也希望你这样做？』
『嗯，我答应过他。』伊明很苦恼，『可是我......』
『觉得为难？」
『嗯。』
『不如坦诚跟唐纳德商量吧。』
『......』会吵架的。
陶军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轻快的步声响起。
「爱心午餐来了~~」韦恩门也不敲就进来，看见伊明有点意外，「咦？你该不会来找我家警官吧？」吃醋的意思

亳不掩饰。
陶军淡淡地说：「伊明很关心唐纳德，想了解一下他日常的工作。」
「哦，可是这样不太好耶。有侵犯他人隐私权之嫌。」个人主义至上的美国人说。
陶军一笑，逗他：「你好像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警官~~好过份喔~~」
伊明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们，于是向二人告辞。
『等一下，伊明。』陶军叫住他，犹豫了一下，道：『也许我太多事了，不过，我觉得唐纳德对你的用心，也许

比你想像的要深刻许多。』
伊明不太明白，但仍是衷心感谢。
转身离开之际，背后仍然隐约传来恋人甜蜜的对话。
「讨厌，你又说我听不懂的语言了。」
「不服气的话，你也去学中文啊。」
「哼，我不管，你得把我做的意大利面吃光，否则我生气了。」
「喂喂，待会我要跟国际刑警开会，可不能入医院啊。」
「好过份~~~」
◇◆◇　◇◆◇　◇◆◇
离开警局，天正下着鹅毛般的雪片。
伊明缩缩肩膀。风很大，很冷，但他想走一会儿。
恋人之间应该坦诚，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可是......
伊明隐隐觉得自己和唐纳德的感情就像一块薄冰，一点点的震动，轻轻的一踏便会粉碎。
怎么办？是不是应该请父母不要来纽约了？
但父母会失望的，而且......他也很想念两老。
好为难，该怎么办......？伊明低着头走，不小心撞到别人身上。
「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