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儒笑 下——小斋
小斋  发于:2011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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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么?”

“呃?”我犹在困惑那两人的态度,怔了片刻才对他莫名其妙的话语反应过来,再看他一脸轻视鄙夷登时恼怒,“你,你,你居然这样说哥哥?”

他在椅子坐下,翘起腿悠然自得道:“你刚才是不是想要扒了那女子的衣裳?别否认,你的眼里就是露着这样的渴望。”

“你少将自己龌龊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我被他的强词夺理无理取闹气到发抖。

“啊,大哥生气了么?我跟你说着玩呢。”他凑过来,一本正经的研究起我的表情,可恶的长睫毛故作无辜的眨啊眨。

我别过脸,抿唇不语。

“大哥,大哥?”他像个小孩子似的扯住我腰带叫,见我始终不理才装作大度的退让道:“好吧,我错怪你了,可以了么?”

我这才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这个弟弟着实太过可恨,稍给他一点好脸色便会可恨到令人发指。

“其实……就算大哥对她有想法也没什么关系,”灯光下,他缓缓举起酒杯对我笑,俊朗的脸衬着黑色锦服显得有些苍白,锋利眉刃下是一双弯弯的笑眼,微扬的嘴角隐隐透着股邪恶阴狠,“我有许多方法让可以令她永远消失掉,你相信么?”

52.针锋相对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在威胁我么?”

直言不讳的点头,“我连润玉都容不下,更何况是外人。”

我犹豫着开始后退,却被他飞快的跳起来扯住腰带,“别走,萧雅言,你休想再离开我!”

“哥,我好像病了……”

“我经常想你,一会儿看不到心就像空了一半。我讨厌琼宝粘着你,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我恨你对别人笑,连同他们说话都接受不了……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又没办法去控制,哥如果将来……我该怎么办啊。”

润玉的话似乎还响在耳边,琼宝又……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手足亲情,谁能想到我们会发展到这难以收拾的地步?还是……因为这张脸么?

我将袖中颤抖的五指紧了又紧,片刻后缓缓松开,我听到自己波澜不惊但异常坚定的声音道:“我也有办法令自己永远消失掉,任谁都找不到。你信么?”

他眼中这才掠过一丝紧张,片刻后却撩着长睫毛漫不经心的说:“大哥舍得留下我一个人么?两年……我烦不了你太长时间的。”

没有半点乞求意味,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竟是吃死了我般笃定。

一语成谶。

倘若舍得,萧雅言为何还要不辞辛苦再来这世上走一遭。

倘若舍得,暮云山庄我便已拂袖潇洒而去,怎能一而再三的容忍他们兄弟拿捏着我的七寸洋洋得意!

时间真是可怕。

父亲尸骨怕是早已腐朽,母亲的坟头也已布满水草,我却迷茫的站在原地回忆早已经消失的温情过去。

光阴十载,万物都在悄无声息中流逝成长,目光所及之处均已物是人非,时间却独忘了带我走。

拉着我衣摆要糖吃的小孩学会了撒谎,唯嚅的奶娃娃如今出落得凶牙利齿,黑眸里的纯真可爱再不复见。

如今的他们,自私残忍,用陌生的蜕变涂改着我日趋模糊的记忆。

幼时无休止的溺爱,长大后木讷的自以为是,拯救他们?企望他们回归正途?看看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琼宝,再想想远处居心叵测的润玉……

雅言啊雅言,你究竟是先天愚钝还是后天无知才会有这般可爱的梦想!

我张唇良久,最终未吐一字,我已无话可说。

呆呆的站在那里,只觉得脑海一片苍白,胸口也蓦然空的厉害。

琼宝突然睁大了眼睛,声音不知何故竟然开始发抖,“大哥,大哥!”

后来,我看到他清晰的面孔开始模糊,声音听在耳中也跟着飘渺恍惚,隐约中只能看到他微微开合的嘴唇。

我推开他,揉揉眼睛,慢慢将手伸到怀中,“神卷,神卷……你出来。”

神卷立即跳出来,紧张的扶着我。

“神卷?”我伸手去摸他的头,触到柔软的头发,心里才稍稍安定些。

我轻声道:“我看不清东西,也听不到声音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居然出人意料的平静下来。五感退化……当真是我的归宿吧。

两只手从背后伸出将我搂了个结实,我怔了下,最终一声轻叹,“你不用难过,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在么。”

“……”

眼前和耳边皆是一片空白。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居然忍不住轻笑起来,“记得你和琼宝刚出生时,我欢喜极了。父亲却不让我靠近,所以我只能偷偷的趴在门缝里看你们。那时的你们长的像两只丑猴子,皱巴巴的,闭着眼睛躺在摇篮里安静的不得了。”

“整个身体……”我伸出手面前比了下,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到,便继续说下去,“只有这么大,就像两只小秃猫。第二次看到你们的时候,是在满月酒席上。二娘把你们拿红缎子披风裹着抱出来,你们已经变的很漂亮了。大眼睛圆溜溜的,特别讨人喜欢,就连娘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你和润玉各自捉住我的手指头,扯都扯不开,一撒手就哭个不停,吓的我连话都不敢说……”

“后来……后来你们就长大了那么一点点,力气和嗓门也都变大了,整天哭闹,吵的白乐宫人仰马翻。只是一看到我,立刻就停下来很乖很乖的,为这二娘才特别讨厌我。”

我忍不住加深了笑意,“润玉虽然比你大,却是你先开口说话。伸着小手冲我叫哥哥……我当时都惊呆了,心里特别特别软,高兴的晚上都睡不着觉。我那时就在想,我是做大哥的,将来一定要做个有出息有本事的男子汉,罩着你们。让你们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长大后,我发现自己很没用,武功学不得,读书又比不过润玉,就连为人处事都嫌麻烦,所以只能对你们一味的纵容。不是我这做哥哥的揭短,你从小就坏,下人孩子开心你见不得,非要上去将人一脚踹倒。拿着剪刀去戳那些婢女的衣服,溜到马棚里偷割马尾……桩桩件件都是损人不利己的恶作剧,你却干的有滋有味乐此不疲。”

“长在白乐宫,正邪良善观念本就薄弱,爹和二娘对你宠溺不予约束。就连深在闺中的娘也说……说你是胎里带邪气,旁人再管教也是无济于事。我只看得你开心,却未说过你的一句不是,所以才造成你今天这般嗜杀蛮横的局面。现在有我和润玉宠你顺你,倘若有日……我们都不在了,又有谁来顾你?”

我突然说不下去了,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僵硬的厉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琼宝,润玉……

隐约听得谁一声悠悠叹息,我的身体蓦然栽倒。

灵魂和身体都还在吧?

我看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诡异的地方,布满青苔的石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火把,四周黑雾笼罩。

脚下的泥是潮湿的,泛着腐烂腥臭的味道,松油落上去立即发出令人齿酸的滋滋声响。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步也抬不起来。

两尺外铜炉里的火焰瞬间窜了三丈高,我眼前豁然一亮,几张人畜难辨的鬼脸立在两丈外,一面目不清的乌衣人高坐台上,拿着沾血的毛笔不停勾勾画画。

背后的墙壁上,是巨幅的油彩壁画,放眼四望居然是一片鲜血淋漓的十八地狱刑罚图!

“张青,三十有五,屠狗二十,杀猪无数,猎狐豹各三只!,入刀山地狱,三百年年后坠入畜生道!”两个小鬼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上前,不由分说将衣服剥光置于刀山之下,拿了带钢刺的鞭子鞭打使其在上面来回走动,片刻也不得休息。

两个小鬼又抬来一把铁称,称勾上沾着污黑的粘液。

“朱林邦,六十七岁,谋财害命,盗窃财务,霸人妻女……”,叛官冷笑掷笔,小鬼已熟练的将台下人钳制住,三两刀剖开腹部,将心割出来挂于称勾上。

“回大人,此人良心已所剩无几,小的读不出了。”

“轮流置于十八层地狱中受刑,赐其永生,快点拖下去莫污了这地方。”

令人作呕战粟的残酷审判,我只得那么一幕幕看下去,任由潮湿的瘴气在周围打转。

不知过了多久,那判官才揉着额角挥手,“今天到此为止,明日再审,都退了罢。”

墙壁上火光慢慢熄了下去,复又陷入一片黑暗。

台上之人缓缓向我走来,“你如今可有话对我说?”

“姑姑……”我眼中一片潮湿,“雅言对不起您。”

那个身着官衣立在黑暗中的女子冲我摆手,声音疏离冷清,“你莫再如此唤我,你强行出谷之时我便说过,从今再无牵扯。”

我语带哽咽,“雅言心中,您一直是我的姑姑,从未变过。”

她轻叹了口气,“你这木讷偏执的性子,当真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

她冷笑,声音带着淡淡的讥讽和怒火,“你自然不怕,敢从生死界中六道结界逃出去,三百年也只有萧雅言一个!可你知道萧琼宝阳寿几何?萧润玉未来又会下哪层地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以为自己很有骨气很威风?硬着头皮将固执蠢事一味做尽的糊涂鬼罢了!”

“姑姑,我……”我话到嘴边强咽了下去,我已亏欠于她许多,本不该再抱有什么奢望。

她微微颔首,将双手负于身后,“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萧琼宝两年后病故京都,萧润玉最终死于乱刀之下,均不得善终。至于你自己的事,想要知道么?我大可全部详细的告诉你。”

“够了……姑姑,够了。”我竭力控制自己发抖的身体。

均不得善终,不得善终!!果然,居然,当真是这个结局。

“你如今五感暂失,这只是脱离六道的初惩而已,以后的苦还有你吃的。我今日召你前来,是想看在以往的情份上提醒你,莫再沉迷早早顿误,趁早脱身投胎去罢!来世……我替你寻个好人家。”

我摇头,我舍不得。

她抚袖离去,“我言尽于此,倘若你执意行事,它日引火自焚休怪我这做姑姑的不留情面!”

“姑姑……”,我伸出手去,却触到一双柔软的小手。

眼前视线慢慢清晰,神卷紧张兮兮的小脸呈现出来,“主人,好点了么?”

我疑惑去抚他的眉眼,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东西了呢。”

神卷趴过来搂我脖子,“主人,您不会有事的,姑姑一直面恶心善,她一定会帮你的。”

我苦笑,下意识的打量四周,却意外的未发现琼宝身影,不由询问道:“琼宝人呢?”

神卷面露难色,“小主人,他……”

我紧张追问,“他怎样?”

“他……被客栈的人给藏起来了。”

“什么?!”我蓦然坐起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

神卷小声道::“您昏迷之后,他哭着道自己错了,非要守在这里等您醒来,连药都不肯吃。结果……一直高烧不退,我迫不得已请掌柜的将他安置到隔壁,结果……大夫还未请来,小主人便消失了,我打听过了,可这里的人都不肯说。”

我推门查了院内所有房间,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下人鬼鬼祟祟的打转,却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中懊恼不已,明知这客栈古怪,还顺了琼宝的意进来,倘若他有个好歹,我这做哥哥的当真是该死!

随手揪一个童子来问,“你们女掌柜现在何处?”

面色苍白的童子抱着布包道:“掌柜的叮嘱,让我把这个交给公子。”

神卷将包袱三两下打开,大吃一惊道:“主人,南海鲛珠,还有极品玉如意……都是极值钱的东西。”

“她这是何意?”我接了包袱,气的肩膀都在发抖。

童子道:“掌柜的说……说那位公子怕与您道不同,请您……还是尽快上路罢。”

“道,不同?”我将包袱狠掷于地,“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干她一个外人何事?!你去回他,一盏茶时间,若将琼宝安稳的送出来,我送她十倍地上的财物。倘若不肯,我立即阴火焚了此处,死的活的都一个都休想逃脱!”

童子拨腿便跑。

神卷嗫嚅道,“主人,您……您可千万别再生气了。”

我靠着柱子站直,放轻了声音问他,“神卷,你怎么看这家客栈。”

“阴沉沉的带着鬼气,”琼宝打了个冷战,“昨天那掌柜的听说小主人生病,看上去居然是很担心,我总觉得……”

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皱了皱眉,“你觉得他们相识?”

神卷点头,“不仅如此,您看刚才的情形,那掌柜的分明是站在小主人立场讲话,他们关系绝对匪浅。”

连神卷都看出来了,我又岂会不知。那掌柜态度的前后反差极大,又命这童子带来护主的话……琼宝,琼宝,你怎会和他们……

我不敢再想。

童子很快回来,目光看着神卷意有所指,“公子,掌柜的请您一人进去。”

神卷撇嘴召唤出小麒麟,一书一兽吡牙咧嘴的冲那童子进行恐吓,“我们偏要去,偏要去!”

童子不敢阻拦,带着我们走向后院,指着角落一堆乌黑荆棘丛道:“公子请。”

走近两步,那荆棘刺居然活了起来,开出两扇朱红小门,两个约一尺左右的侏儒迎了出来,一左一右卡了神卷和麒麟,“你们两个留步。”

神卷愤怒不已,“我是书不是人为什么不可以进去?”

小麒麟也用屁股蹭那侏儒,“我也不是人呀,我也要进去。”

侏儒面色不改的回绝道:“看你们的古怪模样,不是人也差不多了,不行。”

我心急如焚,“你们在外面守着,我一人进去便好。”

朱门合上后,我听到小麒麟趴在门缝里细声细气的吆喝,“美人哥哥早点回来呀!我会想你的。”

入眼又是一扇朱红色的门,只是大出许多,我毫不犹豫的推开,于是进入第一个极乐世界。

十八状元红,昆山老窖,甚至还有早已失传的化山陈酿。世间的酒只要你想象的得出,怕都在此间看到。

两排乌黑的木架,上面封存着各式各样的洒瓮。撩人的酒香,梦魇般勾引着酒鬼每个感官味蕾。

讨厌喝酒的也不能幸免,这里甚至还有西域的葡萄佳酿,琥珀色紫红色淡绿色静静的盛在琉璃杯里,单是那美妙的色泽便已让人垂涎……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酒瓮孤单的静静矗立着,似在等待着一个误入此间的人前来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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