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儒笑 下——小斋
小斋  发于:2011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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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飞驰颠簸,不消一柱香便到达望江楼。

我刚跳下马车,小二便迎了上来,对着我的脸一阵错愕,“小的怎么没有看到公子何时出去的啊。”

我微微一笑,“劳烦沏壶茶水随我送到房中。”

小二忙不跌的冲了茶,提了壶便朝楼上走去,我快步跟上。

走到二楼拐角处,我阻止了小二要敲门的手,“我自己来,你下去吧。”

直到小二脚步声远去,我才推门而入,一青衣男子缓缓回头,“润玉你回来……”

只看了我一眼,他的笑容和话语便全定格了。

我冷冷的看着这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张脸。”

他收了惊讶,嘴角溢出得意的笑,“只因这具皮相确实长的漂亮。”

“顶着别人的脸面对心爱之人,你不觉得可悲么?”

他站起来,伸出食指撩拨我的下巴,“不会,你忘记我们这种鬼生来就是要靠别人的脸讨生活的么,更何况……”

他声音低了下来,将衣领轻轻解开,露出削瘦精致的锁骨和胸膛,“这具身体……千真万确是萧雅言的。”

我抓住他的手指甩开,这动作却把他给逗乐了。

“生气了?知道我怎么得到这身体的么?我去了无忧谷,听说曾经的谷主很疼你,不止给你用了定颜珠,还在每个月圆之夜都渡生气给你。从无忧潭底找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他可是保存的相当完美呢,躺在水晶棺里,就像活的一样……如果若不是心中有了二宫主,我怕也会迷上你了。”

身体被讨厌的人占用感觉糟糕透了,我皱眉,“你不怕我杀了你?”

他凑过来,咬着我的耳朵低语,“这身体便是萧雅言的,你如果毁了我,自己下场又是如何?”

“琼宝呢?”

“放心,他好得很。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忍心伤到他。”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知道的……让我做萧雅言,你从此在我们面前消失。”

“你觉得我会同意?”

“啧啧,身体还在我手中呢,如果……二宫主知道真相,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么?一个伤透心的人,为什么还要留在世间呢,你说是不是?”

他声音虽然得意,眼睛却不经意流露出悲哀来,“离开这里,从今做回梦生,萧雅言换我来做……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我会比你做的更好,保证不露半点破绽,一定让他们比现更开心快乐……你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笑?难道你,你爱上他们了?”

他忽然失声,惊恐的睁圆了眼睛望着我,嘴唇微微张开颤抖。

我笑,“无忧谷的人一定没有告诉你,逃出生死界便已脱离三界,这具肉体是否会存在……如今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给你两个选择,一毁了这具身体,二,你替我留在润玉身边。”

他愤怒不已,“我为什么要在这两个里面选?!”

我从袖中掏出一颗珠子,放到掌心片刻后使它冒出幽蓝的火焰,珠子瞬间迸裂成粉末,“只因我只你这两个选择。”

他沉默良久未才幽幽道:“我错估了你。”

除了姑姑怕没有人会知道,萧雅言沉静内敛的皮相下包裹着怎样如蒲草磐石的坚韧尖锐。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无忧谷八年屈辱使我憎恨任何威胁,我用尽乎自毁的方式置之死地而后生。

偏这世界总是怕死的人多,于是我很少输。

“我不是怕,我只是想……”他别过头未再讲下去,“活着多看看他而已。”

“留在润玉身边老实的做你的萧雅言,两年后我把琼宝给你,如何?”

“你说……什么?!”他声音颤抖,优雅的表情陡然失态。

我定了定神,又将话语重复了一遍,“留在润玉身边做萧雅言,两年后……我把琼宝还给你。”

他摸索着在椅子上坐下,喃喃道:“不可能,你定是在骗我。”

“我说到做到,两年后我将琼宝给你,那时你们再也不会有任何阻隔。倘若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

“才两年而已……他怔怔做了半日,”当真可以么,你当真会有这么好心?“

我觉得自己像个恶毒的诱拐犯,一步步将他骗入深渊,”你愿意么?“

他几乎是立即跳起来点头,紧盯着我的眼睛似要将它望穿,”我愿意!我相信你……你不会无故骗我的,对不对?“

“琼宝现在何处?”

“玉碑巷田家旧宅……你别走!”他紧拽住我的衣袖,咬着下唇一字一顿道,“你给我立张字据。”

53.善恶有报

刚走出望江楼几步,路边疾速奔过一辆马车,热风卷起车幔,我在树后看到了一张微微含笑的俊颜。

我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俊秀出尘的身影上楼,才蓦然横下心来向玉碑巷走去。

田府旧宅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却是大门紧锁,门口不时溜达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痞子。

拜这张脸所赐,我刚一上前有人立即去开门,抱怨道:“您终于回来了,里面那几位都快闹上天了,真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

我点头跨入院中,示意他们留在门外。

时间已接近黄昏,阳光也温柔出许多,凉风徐徐吹来,倒将这荒草丛生的宅院衬出几分雅致来。

神卷靠在角落里打瞌睡,破扇子握在小手里摇摇欲坠。

小麒麟蹲在石头方桌上,面前摆了个小破碗,缺口处挂着几根面条。

打量了两遍,我才看到了最渴望见到的那个身影。

两颗老槐树上绑了个竹制的吊床,琼宝用芭蕉叶子摭了脸斜躺在上面,一只脚慢悠悠的在地面上轻晃。

除了小麒麟略带悲惨的食物外,这三人和谐共处的景象……倒是相当悠闲美好。

我放轻了脚步向琼宝走去,将他脸上叶子揭掉的刹那,我的瞳孔蓦然收紧,愤怒夹着心酸齐涌上心间。

他一向洁白无瑕的脸上,居然赫然在右脸上多了个大手印,几丝渗出的血丝干在嘴角。

两片雅翅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琼宝懒洋洋的睁开了眼。

“琼宝。”“我小心的触摸他的脸,却被他猛的推开,”滚!“

“你!……我是大哥,脸上是谁打的?”

他怔了下,立刻喜笑颜开的朝我扑过来,“大哥,真的是大哥啊,你终于来救我了!”

我被他撞了个结实,胸口又疼又闷却又掺杂着说不出的开心。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我又忍不住去碰他的脸。

他呶呶嘴,“门口一个家伙干的,大哥,秦风那混蛋不知道喂我们吃了不知什么药,我现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轻功都用不了。小麒麟一直肚子痛,连火也喷不出了……至于神卷,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一无是处的笨蛋存在。”

神卷迷迷糊糊的走过来,抱住我腿委屈的直哭,“主人,都怪我糊涂,所以才上了那个无相鬼的当,我……我……”

“我知道,不怪你,把眼泪擦了吧。”

琼宝嘀咕,“我在马车上就认出他来了……”

“好了好了,”我从袖子里拿出药,半哄半劝的替他涂了,两人这才消停会儿。

“大哥,我现在去杀了秦风吧……”琼宝玩转着药瓶,嘴上随意道。

我却知道他的确是起了杀心,摇头,“不用,他今日起便留在润玉身边了。”

琼宝笑道:“虽然长的一模一样,可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同的。”

一个人不管面貌如何变化,声音行为举止多少都是会有差异的。秦风自以为扮演的天衣无缝,在我们朝夕相处的人眼中却仍是破绽百出,也许……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润玉既然默认了他的存在,那秦风便做他真正的大哥吧。这个弟弟,我从来都未看透过。

我忽然想起一事,“秦风怎么会到润玉那里去的?”

琼宝得意,“当然是我的功劳,我看他在眼前晃悠烦的很,就戏言让他去做润玉的卧底,谁知道他傻的很,居然当真去了。也不想想,我都能看得出他是假的,更何况是润玉?真傻。”

料是想在琼宝面前体现些价值吧,我又想起那个交换的约定来,隐隐替他感到悲哀。

心中斟酌了一番,决定在此处暂住下来。自是不用担心润玉会被发现,秦风为保身份想必会竭力周旋。

拿些碎银让人去添置了些食宿用品,又带着神卷将院中好好收拾一番,这旧庭院居然焕然一新。

本想找那个打了琼宝的人出来教训一番,有人道说一早送去医馆急救去了,索性作罢。虽然被下了药又没有武功,琼宝端底是占着年虾米整理轻的便宜,再加上他蛮横的个性,想吃亏都难。

难过的是阿其,未中毒却是吃坏了肚子,卷在毯子里泪眼汪汪的冲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美人了……美人哥哥你要相信我呀!”

琼宝脸上的伤好的很快,几乎第二天就淤肿全消。只是身体仍不见好转,清晨夜晚都十分畏冷,埋在被窝里似要咳出血来,让我十分心疼。

七夕这天晚上,几只都围着我蹦达吵着要去逛夜市。

替琼宝裹厚披风,阿其也化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神卷穿着高筒绣花靴显得格外神气。

各自拿了小彩灯提着,我们一溜走过去便吸引了无数路人目光。

京都有一直有意中人互换花灯的风俗,因琼宝嫌换回来的花灯难看,死活纠缠着那女子非要换回来,于是有幸成为回换花灯的第一人。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女子随行的还有一个彪悍的大哥,身高五尺生的膀大腰圆。

同是做哥哥的,我单站上前去单气势就输了许多,更别提用拳头理论了,最后不得不拖着几条尾巴落魄而逃,形容狼狈。

路边看了会儿卖艺的表演,期间一个气质儒雅的书生将钢刀刷的虎虎生威,虽然招式平平却因反差巨大让我好生羡慕。

“大哥喜欢会武功的人么?”琼宝咬着我的耳朵问。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

他迟疑道:“那会轻功的呢?”

我诧异的回头,对上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时不知为何便想笑。

他红着脸嘴硬:“我随口问问而已,那是什么表情啊!喂,萧雅言,萧雅言!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一气急就直接叫我名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我笑着去揉着他头发,“傻瓜,就算你什么都不会,哥哥也喜欢你。”

刚说完这话,我不经意间从人群中看到了双熟悉的眼睛,带着些纠结的悲伤,只是一走神的功夫,再也看不到了。

他已娶了南宫柔,顺利借着南宫世家的权势更上一层楼,未来少年鲜衣怒马笑傲江湖,站在自己双手开拓出的天地下……便是他最终追求的生活了吧?只是那份幸福,再与我无关罢了。

七月中旬,太后圣诞天同庆,宝的病没有丝毫转好的迹象。对于异难杂症,太医院的大夫和我这半吊子游医同样束手无策。

越来越多的药买进来,然后煎熬后埋于石榴树下。

半个月后,石榴树枯死了。

开始有各种名贵的药材送上门来,全都是千金难买珍贵之极。我已六神无主不问出处,只要是对琼宝身体有益的,一概通通接过来用掉。

琼宝喝药时也由呲牙咧嘴转为逐渐平静,我摸着他苍白的脸颊心如刀割。

七月十五,鬼节,忌婚嫁,易招血光之灾。

清晨外出回来的神卷嘴唇颤抖的告诉我,昨夜有十五名官史横尸街头,死状恐怖惨不忍睹,皆为四品以上在朝大员。

我吩咐他不要告诉琼宝,并严禁任何在琼宝面前谈论死亡相关话题。

我心慌恐惧,害怕着某种未知的东西,不但但,是琼宝的问题。

幽冥客栈里那幕地狱惩恶图在睡梦中越来越频繁的出现。

半夜我起来叮嘱身边所有人不可再杀生,从此每餐改为食素。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噩梦凶案仍是踊跃而来,最后连一夜安眠也成为奢侈的梦想。

不只是我一个人,整个皇城都已人心惶惶,压抑沉闷的肃穆笼罩着整个京都。

琼宝后知后觉的察虾米,整理觉出周围人的异样,却出人料的不再固执外出。

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长大,开始学会安静,我却宁愿他像以前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我保证,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生气冲动。

他身上的平和气质日增,笑起来也开始趋于无声,嘴角微微翘的样子像极了另个的润玉。

“大哥,再过几,……就是我十八岁的生辰了。”他第十二次提醒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强笑,“嗯,又要长一岁了。”

十八岁生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的弟弟还有一年可以活,这对我来说不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他低下头轻声道:“我其实一点都不想长大。”

我尽量睁大眼睛去看天空,将眼中的潮气一点点逼回去,“傻瓜,人总是要长大的,有大哥一直陪着你,怕什么。”

他笑了笑,眼睛在寒冬的暖日下慢慢弯起来,眉梢居然带了在润玉那里都鲜见的腼腆,“到了那天,我可以跟大哥讨一样东西么。”

我握住他冰冷手点头,“好。”

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大哥都替你去摘。

十一月初六,入冬的后的第一场小雪。

琼宝的精神看起来很好,脸颊带着淡淡的粉红。

“在房间里呆着,外面冷。”

我一边在厨房厨房忙碌一边推搡身后的那条尾巴,神卷套着小麒麟拉着板凳在院中撒欢儿。

琼宝揉揉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连忙将他推到火盆处,“早让你不要跑,着凉了又要难受。”

他暖了下手,又厚着脸皮挤到我跟前,“我来,长寿面,我来煮…面太少了,大哥,少了润玉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动提润玉,我想了,又放了些面进去。

“盐,盐,姜,油,……通通给我给我!”

他挽起袖子,脑门上沁着着细汗,一边咕嘟囔一边吩咐我烧火,系着围裙居然……还真有那么大厨的架式。

菜烧好之后,我从锅里捞出煮好的红蛋,趁热在琼宝从头到脚滚了一遍。

琼宝烫的站不住,哇哇大叫,“大哥,你好像……娘啊。哇!…鸡蛋应该凉了再滚吧?”

“要趁热的,去病消灾。”我一本正经的唤了外面撒欢的两只进来吃饭。

神卷骑着板登叫,“主人偏心,我也要过生辰!我要每个月过一次!”

琼宝没有再与他为难,嘴角扬了扬,笑容极淡。

用完饭后去外面转了下,再次回到院子时,我突然想起漏风的灶台来,回到厨房的时候愣住了。琼宝吃剩的一碗长寿面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冷冰冰的净碗。料是哪个嘴馋的下人偷吃了,我带着,愤慨的委屈想了。

早过了多愁善感的岁数,我却在下一刻便酸了鼻子,掏出的胸口的玉看了又看,伸出手指轻轻摩挲,“润玉,记得吃得吃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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