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儒笑 上——小斋
小斋  发于:2011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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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对家总有常人所没有眷恋,那里是永远温暖的避风所,没有血腥杀戮欺负争夺,它能给人的至深的心灵慰藉。这些,他乡再过富贵荣华挥金如土都换回不了。

花晴放的话着实狠了些,再想起白乐宫平素行迹,居然无一人敢对她话提示质疑,众人皆不敢再轻举妄动,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情势再转僵持,突听轻‘咻’声,秦少洛身形比方才陡然快了百倍,如一支离弦的箭般飞扑向琼宝,一柄蓝幽幽的小飞刀在指缝探出头刃。

我脱口而出:“宝宝小心,上面淬了毒!”

一时间,鄙视、唾弃、错愕、惊讶……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朝我看过来。

琼宝单掌一劈,秦少洛手中的飞刀便脱了手。

飞刀的去向,他出不去关心,只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仿佛要在我身上盯出个洞来。我别过脸去,不敢和他对视。

琼宝冲我得意一笑,随即挑起眉毛嗤笑傻愣着的秦少洛:“不自量力。现在考虑下做我的男宠吧,或许可以饶了你的性命。”

“你……”

“放了他罢,今日不准出手伤人。”润玉再度出声,奇亮的眸子有意无意的扫我一眼。

“恶贼装什么清高圣洁,本少不稀罕!”秦少洛怒喝,被花晴从背后提起。

“跟这种人,犯不着讲什么道义。大家一起上,今晚除了此贼,明日便能扬名江湖!”极具煽动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颇带着几分熟悉。

“各位好友,感谢诸位的仗义相助!只是,你们还当老夫是暮云山庄的现任主人么?他们是老夫请来的贵客,哪个若伤了他们,便是和暮云山庄为敌!”柳庄主出人意料的坦护琼宝润玉。

秦少洛伤心欲绝道:“爹!您,您当真要暮云山庄忍下这口恶气么?妹妹的命,当真抵不过白乐宫许您的荣华富贵么?”

此话一出,犹如火上烧油一般,鼎沸的喧嚣声愈发吵闹。

“啊?难道,难道柳庄主已被白乐收买?!”

“天啊……柳庄主,居然会是一个如此卑鄙的小人!我真该抠了自己的这双眼睛!”

柳庄主怒道:“逆子住口!”

面容枯瘦的和尚再度上前询问道:“柳老庄主,您……您叫这两个魔头大公子二公子,难不成真有什么不干净的牵扯?”

柳庄主置若未闻,低头摸女儿的脸颊,“这是老夫的私事,与大师无甚相干。”

听他这般伤心难过,那和尚再不忍问下去,看了眼琼宝身后的花晴,思索片刻才转脸对众人道:“诸位,听老纳一言,两邪魔做恶多端为害武林,今晚确实该除其二贼为江湖伸张正义。无奈看在柳老庄主痛失爱女的份上,求各位今日暂时高抬贵手,改日出了暮云山庄再与这两魔头决一生死,如何?”

这台阶也给的漂亮,说话之日显然有些身份,众人抵头商议了半天却不好再说什么,各抑郁不平的离去了。那和尚拍拍柳庄主人的肩膀道声保重,也叹息着走开。

最后原地只剩下我和颓废的秦少洛,琼宝润玉,还有抱着女儿尸体的柳庄主。

四周安静下来,方才的争端仿佛一场荒诞的游戏。

树上插着几枝灯笼,将湖边照的光影交错,秦少洛形容凄惨表情恍然如梦。

“洛儿,你长大了……”柳庄主转过脸看秦少洛,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仿佛时光已悄然流走了数年。

“爹,”秦少洛欲言又止,迟疑了下再次跪倒。

“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你以为,我只宠爱风儿,眼中从没有你,是不是?”

“我……”秦少洛哽咽,眼中有泪光闪烁。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会拿你当别人看呢?我对不起你娘,你恨我也是应该。可你不能以为,爹不喜欢你。知道爹什么放纵你二娘和妹妹嘲讽你么?做为暮云山庄的接班人,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痛常人所不能痛……你整日游手好闲沉迷女色,又怎能接得起这副重担?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有些东西终归是你的,不用抢也不用争,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洛儿,你自幼聪慧伶俐自负要强,他日我若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山庄,莫轻易强出头毁了祖辈们的心血……也莫斗气好强和别人争夺什么,你懂了么?”

11.请君入瓮

“爹……”秦少洛嘴角溢出血丝,却又欲言又止。

柳庄主冲他凄然一笑,脚步蹒跚的离开了。

琼宝意犹未尽的击掌:“居然就这么唱完了?”

秦少洛抠着泥土不语,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润玉将视线从秦少洛身上转过来,微微一笑道:“有趣。”

琼宝跟着他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对我扬手道:“喂,呆子,别以为咱们的账就这么了结了,本宫明日再和你计较!”

润玉目露笑意看我一眼,也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何话,琼宝便得意瞄了我一眼愉快道:“好,好。”

夜又恢复了寂静,风从湖面吹来隐有呜呜之声,仿佛有人在哀怨的抽泣。秦少洛慢慢站起身,脸上泪痕已干,脊背显得愈发孤傲苍凉。

“梦生,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用剑刃划开丝竹所发。

“我等你,我们一起来的。”

他一把搂住我,坚实的双臂似要将我锢到身体里去,“梦生,梦生……以后,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强笑,“讲什么玩笑话,梦生可不是女子。你先退开些,我来看看这茶花。”

他犹豫了下,最终放了手。

我沿着花丛踱了几步,心头隐隐感觉不对,闭了眼反复徘徊,终于在几丛红色茶花处停住。远处各摘下几朵含苞待放的嫩蕊轻嗅,血腥尸臭之味便扑鼻而来,或浓或淡各不相同。

“少洛可知这种花之人是谁?”

“二娘种的,应该有十年了吧,她对这种花很是喜欢。”他手持灯笼,提起‘二娘’时嘴角露出抹浓重的讥诮。

我心中默念,用脚丈量出血腥最浓的花丛方位,食指触了触土壤道,“能将此处挖开么?”

小心的移开一丛茶花,赫然发现那花根须处绕着许多团残发,秦少洛只顾埋头苦挖并未看到,我却觉得脊背生寒。

足足约一丈深时,铁铲突然‘铛啷’一声响,他骇然:“什么东西?”

我沉默了许久才道:“骸骨。”

秦少洛愣住,啪的丢了铁铲后退两步。

“这人是你至亲,于情于理都不能对她露出半点害怕,死了也一样。”我拾过铲子再挖两下,一个青白的瓷瓮慢慢呈现了出来,上面用油纸封的严实,周围用黄符横七竖八的贴住,捆绑的绳子却是已有明显腐烂。

“这是,谁……的?”秦少洛手指颤抖的去揭那封印,却被我拦住。

“动不得,坛中尸瘴气甚重,吸入会迷人神智。”

“里面的……是谁?”

“你的母亲。”

秦少洛身上所中血咒,除了用至亲骨血做引不能生效。那下咒之人当真蓄心积虑,为致他死于无形之中居然不惜多杀一人,可恨。

秦少洛悚然起身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母亲明明是病死的,已于十年前下葬于祖坟,我亲眼看着她入敛的!”

我默不作声,倘若不是他有幸遇上我,怕是入了地狱还是个糊涂鬼。刨坟移尸,这恶毒的下咒之人死不足惜!

将那坛子放到平地静置,天蒙蒙亮时方才小心揭开封印,一股沉闷的恶臭扑面而来,秦少洛一直痴痴呆呆的盯着那罐子,嘴角却已被牙齿咬的血流如注。

我取出银针,将他食指戳破,殷红的鲜血便立刻渗出来,一滴滴落到坛子里去。

坛中骸骨‘扑嗽扑嗽’直响,一股青烟像邪恶幽灵慢慢飘散出来,长了眼睛般悉数钻入秦少洛鼻孔。他瞪大眼睛,浑然不觉。

我拉出他手,各在指尖扎上一针。这次流出来的便不是红色的色了,而是带着恶臭的污血,拖着长长的红线落到地面,土地里顿时开出一朵妖艳黑红的茶花来。

十指毒血放尽,十朵宛若拳头般大小的花处簇拥着争相怒放,单薄的花瓣随风轻轻舞动,妖艳邪恶又令人毛骨悚然。秦少洛看着从自己身体里生出的这些恶花,忍不住伏在坛边呕吐起来。

待他好过些,东方已有启明星升起,我将那坛子重新封印起来道,“这个,还是入土为安吧。”

“入土为安?”秦少洛笑出眼泪,一把夺过坛子拥到怀里,“我不信……我再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要将它时时带在身边。这样,就没人会连她一同算计了。”

我再劝,他只是不听,抱着坛子哭哭笑笑,听得我心中一阵悲凉一阵伤心。

“少洛,你虽然血咒已除,身体却虚弱的很。下咒之人应该擅长使用巫术,你须养好身体才能避免邪物再度入侵,回去休息吧。”

他拒绝我的搀扶,踉跄着走入空荡荡的院落,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寂寞无助。

“雅言,倘若放心不下回去看看便可,切不可打乱他们的生活。我们并不再是同一种人,你明白么?”

我明白,所以很多事尽管心知肚明却只能任其发生,一个死去十年之久的魂魄,怎么能对现实世界力挽狂澜呢?对他们来说,生命何其长,所有的痛都是短暂的。闭眼再睁眼,新的一天便可以重新来过了。

我不能替秦少洛分担什么痛楚,只能暂时陪在他身边略使援手却不能做太久停留。之后,为避免事情生出节端,梦生便要自觉离去了。

次日大早,我在厨房听到消息说,柳庄主因昨晚痛失爱女难过致死,而他的二夫人也在在接到一个坛子后莫名发疯,秦少洛顺理成章的接任了天下第一庄,从此无限风光。

粥才煮了一半,我便熄了火,神卷追问原因,我含笑不语。

只一夜时间,秦少洛便已像彻底换了一个人。虽然身着素白孝衣,虽然脸色憔悴不堪,眉宇间却有了张扬的霸气,眼中也多了男人的执着和坚定。

看到我进来便笑,上来拥住我肩膀,“我还以为,你方才在替我煮粥呢。”

我垂了眼,“你以后会有许多烹饪大师,山珍海味食之不尽,梦生的粥实在寒酸再也拿不出手了。”

他笑意顿了下,“梦生怎说出这样见外的话来?”

我微笑,“梦生此番前来是为向少洛辞行。”

“辞行?”他骤然握紧了我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摇头,“不知道,四处去走一走逛一逛。”

记得他曾说过自己的梦想是赏遍三山五岳、坐看长河落日圆,当初打动我,多少也跟这句不谋而合的心愿有些关系。

如今他有万顷庄园待人打理,数以千人留去重做考虑,怕是如何也实现不了了。好在梦生无牵无挂一身轻,来去自由皆潇洒,多少也会令他心生些羡慕吧?

“你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早就决定了要离开的,是不是?”他盯着我,桃花眼似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蕴涵着不为人知的巨大愤怒。

“嗯,梦生就此别过,少洛不用送了。他日若有缘的话,说不定还能碰上共饮一杯水酒呢”,我微微作揖,“告辞。”

他猛然扯住我手腕,脸上再无丝毫笑意,时近五月,空气中却是冷的压抑,“就打算这样走了?”

“嗯。”

“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他将我逼到角落,表情生疏危险。

他逼的太近,以至于使我无端紧张,梦中惊惧的恐慌感再次浮了上来。用指尖在手下狠掐一把,竭力将后背贴着墙壁站直,“没有,只是少洛诅咒已除,梦生已无理由再在山庄居住下去,少洛可是有事瞒着梦生?”

他一拳击在墙上,字画稀哩哗啦的落了下来,“梦生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呢?”

我皱眉:“你在讲什么,梦生不懂。”

他冷笑,“你不懂……你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你要走便走,关我什么事!只是走之前需让你明白些事情。”

秦少洛懒懒坐回椅子扬手击掌,门外便走进来两个美艳动人的女子,柔若无骨的朝他身边贴了过去,他的两只手便顺着她们敞开的衣襟摸了进去,一双桃花眼笑的有些狡狤,“梦生初见我是不是这样子呢?”

他这样子,倒是重新恢复了初见时的风流模样,我有些怔然,却见他笑意更深,“在客栈,我看到神卷一本本朝外面拿书,便清楚你们定非普通人,又见你生的女气,心中着实好奇,便试探着缠住你。什么江北四小龙来寻仇,让老头子去给白乐宫写求助信,什么柳扶风跳湖,全是我一手策划,只为让我顺利收得人心接管庄主之位。”

“暮云山庄至今日起改姓秦,老头子临死之前说的感人,那也是因为他只剩下我一根独苗而已。薄情辜负我娘,谁稀罕他什么柳姓。纵使柳扶风不跳湖,我也有办法让她死,然后栽脏到萧琼宝身上。纵使老头子不死,我也一样能毁了他名誉继承这暮云山庄!我本是拼了命的想要复仇,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这计划本不是十分完美,妙在是缠到了你,好心替我解诅咒,让我白白捡了条命回来不说,还使我向二娘复仇有了正当的理由。”

“梦生啊梦生,你说要我怎样谢你呢?我并未求你救我,反而多次给你提醒。不要随便对人太好,否则会招来麻烦,你却总是不听,如今怎样,可曾后悔自己的假善了?”

看我不回答,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倒是大度的很,被人利用欺骗都没什么关系么?不生气?”

“不生气,我可以走了么?”

“不可以!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不生气?拿你当计划的棋子也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么?心甘情愿的被我利用?你是不是……?”他眼中闪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

我微微皱眉,“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上本少爷了?”他换了张嬉皮笑脸的表情看我,怀中两个女子闻言一怔,待打量我模样后掩嘴吃吃窃笑起来。

我不置可否,“或许吧,我并不讨厌你。秦公子,在下可以走了么?”

“慢着!”他再次叫住我,声音似带着某种确认的期盼,“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倘若是喜欢我,那应该会更加生气吧?”

他这样的态度,倒有些初见时缠人的无赖了,索性勾唇反问他,“少洛可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见的?”

“大厨身体不适,你代他炒了几个菜,味道很好,我好奇便去见你了。”他饶有兴趣的回答。

“神卷在那厨子的汤里下了巴豆,所以,那顿饭才由我来做。”

他语带困惑,“神卷给那厨师下药……难道,难道是想让你……你那时便已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他没有再说下去,看我的眼神转为震惊。

我淡淡道:“并不确定,所以后来在马车上才问你柳公子相貌的话题进行试探。”

“你的目的是什么?”他愤怒的恨不得咬死我。

“进暮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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