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魏尔伦会后悔吧,后悔他当初没有回头,没有忍受住兰波的嘲笑,而兰波的嘲笑,谁能说其中没有包含极度
的信任与爱呢,爱是无限的,那么让我挥噩你的爱吧!
那么向天,既然我已有了这个认识,那么就让我卑微到底吧。我唯一担心的是,我怕你不懂不接受这爱情,其实
是我也越来越不懂自己。
《死于威尼斯》净化了我的灵魂,这话说大了,原谅我的小小笔误吧。所以,我跑遍了这座城市的几大书店,终
于买到一本托马斯.曼的《中短篇小说选》,并附上我的MP3,托人送到向天手里,书里夹着一张纸,指明要他看
《死于威尼斯》,听歌第26首Mario frangoulis的follow Your heart,并在纸上抄录了这首歌的歌词。这首歌
曾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所以,我的意图很简单很明显。
做了这件事后,我惯性地得意起来,我都被自己的这番心思、所作所为感动了,向天也不会例外吧。
礼物送出去后,我满怀期待、开开心心地等了两天,第三天起我就有点耐不住了,不再那么盲目自信。不过还是
得忍住,向天都在干些什么呢,几十页的小说,很快就会看完的吧。那首歌,他会不会明白我的意思呢,follow
Your heart,follow Your heart,Just follow Your heart,明白吗?
陷入等的状态是一件痛苦的事,唉,这折磨人的,就是爱情么?终于,等到我心力憔悴的时候,也就是第五天的
傍晚,向天发来短信说:我在天台。
好,我马上就到,等我。我回复道。不管那时我正在做什么,立马放下。
我真的是一路跑到天台的呀!运气不好,赶到电梯门口时,电梯刚起步,于是咚咚咚地跑楼梯,两梯并作一梯,
从寝室到天台,四分多钟,这大概是最好的纪录吧。
到楼顶时,看到向天,我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气,那样子,大概有点像恶狼,因为向天,似乎被吓了一跳。我虽
然受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的影响,但是现在,我决定恢复到本性,既然人世间有千千万万种爱情,那么就让我的
爱情也成为这千万种之一吧。爱情无贵贱之分,所有爱情都是卑微的高尚的。
“向天。”待我喘过气来,我朝他奔去,张开双臂,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向天大约被我的气势吓倒,显现出一点惊恐的样子,但是,他还是让我抱住了。
“五天不见我,你都忍得住不想我?”我说,“我想死你了。”顺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向天,在我怀里稍微反抗了一下,随即变得温顺。然后我抱着他,故意不说话,天知道我是怎样压住舌根的,我
真想噼里啪啦地问他小说看完了感觉如何歌听了有啥想说的叫我来想跟我说什么,可是不能问不能问,等他说吧
等他说吧我的乖乖。
终于,他的头有了动静,想要离开我的怀抱。
我们四眼相对,眼睛看着眼睛,既难为情又觉深情。
他从衣袋里掏出MP4,说:“你的我用,我的你用,我的常中毒,你不会介意吧。”
我乐了,当即捧着他的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当然没问题,宝贝,还想交换什么用,我都乐意,衣服裤子
都没问题。”
他低下头,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当我意识过来时,我已看呆了。他低头浅笑的样子,有几分娇羞。我的手无意识
地在他笑容上来回轻抚。突然,我把他拉入怀中,有一点恐慌,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事物。“对不起。”我有
一句没一句地重复着,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
“没关系。”向天说,“其实,我也没多少生气,只是觉得委屈难受。”
“真的吗?宝贝。”
“真的。”他低低地回答,像是不愿或者无力承担宝贝二字。
“不生气还那么久不理我,真的生气了会怎样?”
“再不会生气,只要你不生气。”他说得真委屈,我的心紧了一下。
“我们都不生气,好好地在一起。”我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好。”他又给了我一声好字,我抱紧了他。
“歌,听明白啦?”隔了一会我问。
“不是听明白的,看明白的,你不是怕我听不懂吗,抄了歌词,还一句句的翻译出来。”他半嗔半痴。
我的确是这个心思啊,要知道,我也是看明白的,英文歌,我向来听不明白,不过我可不愿在他面前坦承。
“小说呢,看明白啦?”
“那还用说。”
“感动了?”
“爱,有一点凄楚,但,的确是爱啊。”他说得断断续续。
“你,想不想要那种爱?”我这样问,因为想到他的笑,甜蜜的、羞涩的、纯洁的笑,是因为笑得很少吗,才会
有这种笑?
“那种爱,就像日出或晚霞,它们美丽着,我们只能远远地看,近不得身。”
“但阿申巴赫,他选择了靠近。”我说。
“所以他死了。”向天说。
“对,所以他死了。”我重复道,“我爱你。”我又说,又接着问:“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笑了?”
我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大约把他弄糊涂了,因为,向天,显现出不大自在的神色来。
“我刚才笑了吗?”他反问道。
“我看见了。”我说。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说。
“笑得很好看,”我说,“虽然笑得很浅。”
“我不知道。”他重复着摇头。
“你不喜欢自己笑?”我想不明白,他看起来的确有点,不对头。
“不!不是!”他将脸藏在我怀里,似不愿再讨论这个问题。
“向天,”我说,“为什么?”
他不答,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不是平稳的,于是不再追问,心里有点难受,不知是因为阿申巴赫,还是因为向天
。想起一个人,形容小李飞刀的爱情,永远爱着而永难得到,这两者相辅相成,永难得到、无望的爱却永远爱着
,这样的爱,既动人又伤人,伤神伤脾伤肺,大约就是这样来的。
而此时,我的心里充溢着这种伤和这种情。向天,如果什么伤着你了请告诉我。我在心里说。
不知向天是不是听到了我所想,他突然说道:“有个人曾对我说过,‘你若不想招惹男人,就别笑’。”
“多久的事了?”我抬起他的头,看着他的脸,想着他的笑,我隐隐约约看见他的笑藏在脸里,在涌动着。
“上初二时。”他垂着眼睑。
我感觉心被刺了一下,“这么多年,你一直没笑?”
“他们说我是怪人。”
我又抱住他,说:“没有人再说你是怪人了。那人是谁?”
他沉默了,我没再追问,隐约感到不是什么好事。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班上的一个男生,我们住一个寝室
,相邻的上铺,有一次,大家玩闹,拔别人衣服裤子的游戏,他们把我按住,玩得很过分,我挣扎不过,后来,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向天说得断续含糊、模棱两可,我想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却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我转学了,潜意识里,真的不再笑。”
“即便有时笑了,也察觉不到?”
“我想我是受了暗示的作用。”
“还知道怎么笑吧。”我玩笑道。“一个人时会笑吗,对着镜子笑?”
“看着镜子时,我只会厌恶自己。”
“不是还蛮帅的吗?”
“我厌恶自己,厌恶那个男生。”
我想起那晚我的粗暴来,莫不是跟这个有关?老实说,那晚我的动作虽然粗暴,但是粗暴中情意仍在啊。“我喜
欢你,”我说,“我不准你讨厌自己。但是你的笑,我只想我一个人看见,这又太自私了。”我说的是真的,真
的感到为难起来,似乎比向天还为难。
向天道:“这还真是个问题,那个人的话,那时候不明白,后来渐渐明白,我想自己受了他太多的暗示,感觉不
服气,所以才报了心理学专业,现在发现,心理学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事实胜于真理。”
“那次的电影,你怎么就站到了我身边?”我问。
“我,那,那时啊……”他一下子显得焦急,口不择言了。“我也不知道,没多想啊,就站在那里了啊。”
我笑道:“别啊了,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故意站到我身边来的?”
“没有。”他低低地说。
我起了逗他的心,“没有,那为什么隔那么长时间不出现后来又出现了,再消失一段时间再出现呢?摆明了勾引
我的!”
“没有!”他急促道,声音也大了一点。
“好吧。”我略加收敛,“那么说说看那时为什么不回头看我,我看了你之后?”
“你还真不讲理,”向天终于也来气了,“谁说的你看了别人别人也要看你,非礼勿视,懂吗?你还非得人家看
你才会舒服是吗?”他涨红了脸,显得可爱,幸好他看不见我的形容,总之,他惹人怜爱,虽然,他比我矮不了
多少,2厘米吧,比较瘦弱,而且,在我面前,他只有当小孩子的份。
“乖乖,”我轻掐他的脸,“玩闹着的,哪里就当真了,不过,你应该理解我呀,我是真的感到没有面子,这样
吧,现在我们好了,你亲我一下吧,我就会觉得挽回面子了。”说完我闭上眼睛。
没有立即得到吻,我想得再鼓励一下,于是说:“看着亲不下,还是你没漱口?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我想这
话不像鼓励,倒像要将他气走,事实是在这番话后他立刻亲了一下我的左脸。我还来不及回味又说:“亲嘴哪!
这里。”我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左嘴角处,“吻我这儿,过来。”然后撤开手指,双手摸索着去拉他的身 体。
他倒好,顺着我的手,将头埋在我的肩上。
“为什么不吻?”我略带埋怨,“这下子我更没面子了。”
“你的面子本来就很有底,损失一点也没什么。”说着他已吻着我的嘴。这一瞬,我的大脑已停止运转,这吻,
虽然是我强求的,不!怎么能算强求呢,强求的吻不会这样甜蜜吧!他的嘴没有立刻离开我。噢!其实是我不放
,虽然思维停止,但是这是自然反应嘛。所以,怎么说呢,总之是,一切理由都是合理的。这是一个甜蜜的傍晚
,我找回了我的爱情。
和好之后,暂且这么说吧。我们,比从前更亲密,主要是向天,他渐渐懂得向我表达他对我的喜爱之情,这让我
有点受宠若惊,没办法,从前都是别人享受我的爱,因为我占尽他们的便宜,他们喜欢这样认为。
向天呢,他的喜欢,其实没什么实质性表示,但是我能从他的眼里看到,最重要的是,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有时
,我们会去自习室看书,相邻而坐,向天,大约不会明白这一行为事实对我的意义。我脑海中常常浮现一些画面
,就像某个电影片段一样反复播放。
有一次,记不得在什么地方,其实当我看见那牵着的手从我身旁经过时,我的眼就只看得见他们了,周围的一切
似乎突然抽空。我只是瞟了一眼,低头,又抬头追寻。他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先前我没反应过来,后来想大
约是看呆了。
突然,一个男生,不知为什么,想要挣拖开另一个穿着军服的手,穿军服的不依,他们的手就在他们的双肩之间
玩闹追逐。
那两只手,我突然觉得充满生命。更糟的是,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放肆,他们的手,突然停止游戏,而向我走来
,来不及掩饰,我的目光只好与他们硬碰硬。
“兄弟。”穿军服的喊道。
我故作玩味流痞地笑着,不置可否。
“你的人呢,不在身边,还是没有?”穿军服的继续道,那个男生静静地站在一旁,个子比穿军服的高一点。
这下我就笑得比较勉强了,“不在身边。”我撒谎道。若说没有,太没面子。
穿军服的笑了笑,说:“若是没有,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个。”
我忙道:“不用了。”那时我还比较小,没经历什么事,习惯于拒绝以保护自己。
“好吧,”他笑得,了然于心的样子,这让我不大舒服。“那我们走了,不过,还是少在大街上这样看人。”说
着再看了我一眼,牵着他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本来远远地看着别人牵手我没怎么难过,但是他们居然走到我面前来炫耀,这让我不得不难过,但除此之外,也
没法。
现在我常常想起那两只手,在半空中游戏追逐。
另外,就是这里了,在自习室,我偶尔能看见有的人,他们也是相邻而坐的,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他们可以忽
略我,我却不能忽略他们,他们轻声地浅浅谈笑着,那笑容,只装得下彼此。那时,我刚上大学不久,一切都太
过生疏,惟有别人的幸福,我看得见,闻得到,那些人如此和谐幸福的样子,从此在我心里生了根。
高中时,碍于我的初恋,别笑,我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虽然他的面容已渐模糊遥远,但那樱桃嘴,却依然红着
。他,我不想说他的名字,但为了记述方面,随便写一个吧,樱桃丸子,这个名字,还能接受吧。碍于他,因为
他优秀正统,我也不得不跟着优秀正统,所以高中时期,我所表现出来的,基本上还算一个干净的孩子。
高考结束那天,因为第二天还要进行英语口试,我去了他家,他家就在县城,另有七八个同学也去了他家。我的
心里略有不快。那晚,我的兴致一直比较低落,一为才结束的高中生活,二为从此我和他大约不会再见面了吧,
三为那些同学干吗都往他家跑。
我对他说:“人这么多,无论如何,我得挨着你睡。和别人,我肯定睡不着,明天英语口试肯定要受影响。”
他拍拍我的肩,很宽容的笑着。那晚,我的确像个斗气的小孩子。后来我们终于睡在一张床上,打的地铺,不过
这屋还有另一张地铺,也睡着两个人。我的心里依然烦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骨碌爬了起来,到阳台去吹风。
阳台的风也不能让我的心变得清凉。
过了一会儿,其实我就是在等着他跟出来,他终于来了,“怎么了?”我知道他是随口问问,出于地主之谊,但
,其实是我小心眼了,我们两个是最好的。
我没说话,他依然关切地看着我,我有点受不了他的注视,回过头去看他。他的樱桃小嘴,还是樱桃小嘴,他的
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他的脸蛋,还是乖乖巧巧,瘦长瘦长的。他慢慢转过头去看阳台外的黑夜。我的心有一点
失落,一点冲动,借着这可能转瞬即逝的失落与冲动,我一把抱住了他,将头侧靠在他肩上,不让他看 见我的
脸。
抱住他时,我渐渐失了勇气,几次想放开他,但终究坚持住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