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了耶。」
给他这么一问,祁钧立刻惊觉地闭紧唇,有些地懊恼。
他是怎么搞的,明明是决定好要道谢,但是道谢的话没说出口,反倒是感到生气地骂起人来,还骂得很顺畅。
「我……」从没有跟年纪相近的同辈低过头,一句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半晌终于开口闷道,
「我来探病。」
「病人来看病人?」沈昭阳调皮一笑,带着揶揄意味地道。
竟然敢拿他当初说过的话回敬?祁钧立刻抬头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瞪着他,冷笑一哼,「喔?原来笨狗也是
有学习能力的嘛,我还以为你已经到了学习极限了。」
沈昭阳呆了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被攻击就会冷静回应,这才是祁钧嘛!虽然,他的舌头还真是很毒……他就快被训练得成为铜墙铁壁了。
「我…是来跟你道谢的。」情绪平静冷静了下来的祁钧终于说道,「那时候,谢谢你护住我。」
「喔……」真听他把话说出来了,沈昭阳反而有些地尴尬,僵硬而生疏地回道,「不客气……呃…不是,我是说
应该的……没关系…。」
看见他绞尽脑汁想说些客套话却又怎么都说不好还全身僵直不习惯的模样,他的嘴角忍不住又向上弯去,勾勒出
忍俊不住的笑容。
「果然是非文明生物。」
「什么?」被说的人有听没有懂,立刻抗议道,「你不要老是用那种要让人想一下才懂得的词句啦!什么果然非
文明?你在说谁?」
「你真的想要当医生?」祁钧文不对题地问道。
「是啊。」沈昭阳立刻点头,奇怪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医生在一般人眼中,算是精英分子吧!」他眉头动也不动,笑容依然,却在眼中多分算计光芒,「因为担负着
病人的生死存亡,所以要具备精练的医学知识跟技术。」
「嗯……是这样没错。」他的问题很清楚,可是自己快被搞迷糊了,「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没什么。」他笑容变得更优雅,声调也更加温和地为他解答,「只是有点怀疑,一只不懂文明语言的笨狗,要
怎么去学习这些东西而已。」
「啊?什……」沈昭阳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将所有的话在脑中前后连结,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嘲讽了一回。
他哀怨地瞅着眼前笑容不减的人,却突然看见他站了起来。
「我回去了。」祁钧淡淡地说,就要转身离开。
「呃?你要走了?」沈昭阳一楞,不舍的表情立刻显露:他一走说不定就不会再来了,想到这里,他有点垂头丧
气。
「我会再来。」出乎意料地,祁钧站在门边静静地道,却在看见他露出欣喜如小狗礼尴渗咻漇嶈藒M像想起什么
似的微微地笑了,「对了,我撤回说你是蠢猪那句话。」
「咦?」沈昭阳不敢相信地瞠大眼。
他竟然跟自己道歉,是听错了吗?
「因为,」祁钧转开门把,开门的瞬间很温柔平稳地道,「根据研究,猪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
门喀咑关上,留在病房里的人那张嘴却始终阖不上。
祁钧他……讲话真的好毒喔!呜呜呜~。
屋顶上的天使(14)
换了病房,换了位置,情况却没变。
祁钧人是来了,他每天准时地来,手中的书却也是跟随而来,每天下午从一点开始的两个半小时,他看书的时间
依然比看人多。
沈昭阳总不由觉得书的魅力比人大多了,而当然他也不敢说啦,因为笃定会被祁钧戏弄一回,毕竟他在看的书自
己九成没看过,五成以上没听过,甚至还有外文书……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起来很像英文但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让他连封面都看得一头雾水。
「祁钧,」这天下午,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个是什么书?」
「这个?」祁钧随意地答出书名才看见沈昭阳一脸呆样,跟着简短地解释道,「是德文,一些短篇小说而已。」
「你懂德文?」他眼中闪过讶异,跟明显的佩服。
「我在德国出生。」他将书本阖上放上矮柜并看向他,「基本语言,德文、法文、英文跟中文都是必备。」
阖上书本,就表示他有谈话的意愿。
沈昭阳感到欢喜地笑,这十天来,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还是少,但是已经比以往多了钗h,而且就算他的家人或
卫天颐那些朋友来看他,祁钧也不会像以往冷漠的离开,甚至有时他也会说些自己的事情──当然,是在被提起
的状况之下。
所以他知道了祁钧的生日血型,知道他讨厌甜食跟咖啡,最喜欢的饮料是茶(尤其是东方茶);不爱牛奶,却喜
欢吃乳酪制品。
另外,他喜欢黑白两色,对任何粉柔的色调都抱持远观。
「可是你中文说得很自然。」德法英中是必备,那不必备的有没有学啊?
「一岁到六岁是住在台湾,然后就被接到德国,一直住到十六岁。」不管是在哪里,这些过程都不包含他的父母
。
「钢琴,是在德国学的?」他问得有些小心,怕他像那天一样发怒。
「嗯。」祁钧平静地答,「应该说,是他们发现我能弹琴,才把我接去德国。」
「他们…是你爸妈?他们不住在台湾?」他声音讶异地高扬。不会吧?把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丢在台湾交给别人
照顾,然后自己在国外?
「住哪里都没差别,反正他们从不会久待。」看出他所想地,祁钧不甚在乎似地笑了笑,「我那双父母向来重视
他们的事业甚过一切,如果我不是有他们眼中所谓的才能,大概连我的存在都会被遗忘掉。」
沈昭阳的浓眉霎时聚结。
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悲哀呢?不过,他大概能了解祁钧的个性为什么会这样了,一个不断被要求达到高标准的孩
子,与生俱来的自尊自傲让他不允钗菑v露出脆弱,更不允钗菑v跟人去要求情感。
也所以,可以理智分析他人,却无法坦率分析自己,承认自己的情感波动。
自尊高傲而又有美丽外表的生物……不能要他们主动接近,但要想接近的人也是得做好被刺得满身是伤的准备。
「你啊…别说这种话嘛。」他看着祁钧,除了担心,还感觉到胸口泛着种疼惜,「这样说,好像自己什么都不是
似的。」
听见他的话,祁钧身躯一僵,又立刻恢复平日带笑神情地问道,「除了弹琴,你认为我还会什么?」
这人…有时候迟钝笨拙的令人生气或发噱,但怎么却常敏锐地察觉自己所想的?
他们不过才认识一个月不到,这小自己两岁的人却比其他人更能体察自己的情绪。但自己也已经由最开始厌恶被
勘透,到现在有些的习惯他突然地一瞬看穿;因为他其实已经明白,若自己真不想提的话就只要随意转开话题便
成,在这上面,沈昭阳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
跟自己不一样,他的情绪明白易懂,也容易被转变。
「嗯……你懂四国语言。」
「嗯,还有?」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问。
「呃…...还有,你看的书比我多,懂得比我多,记性跟头脑都好。」
「然后?」微笑的嘴角微微上勾了一些。
恭维与赞美的话他从小听得很多,几乎算是自小踏过一路的赞誉而成长。但是,眼前人说的话,却比以往任何人
说得都来得更让人感觉真诚真心。
「嗯…还有……那个,」沈昭阳支吾想了半天,想急了最终迸出一句,「你长得很好看。」
「这也算才能?」祁钧眉头一挑,不掩揶揄。
「不算,可是我想不出来了。」他很老实的回答,带点无辜,「其实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很行的样子
……可真要挑出来讲,真的很难。」
听他这么说,祁钧那抹揶揄的笑容就消失了,淡淡地看着窗外道,「我不会的东西也很多。」
「其实,你会什么都没关系嘛!」看见他表情的变化,沈昭阳急急忙忙地道,「不管你会什么不会什么,我们都
是朋友啊。」
「那么,为什么要劝我别放弃钢琴。」祁钧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沈昭阳被问得有些楞,「因为我觉得你若是喜欢,就不该放弃啊!」
「那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偶尔弹弹,当作闲暇兴趣的话?」他勾勒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却窥视着。
这句话近乎试探,但为什么要问沈昭阳,而不是去问其他人,这刹那间他并没有多想。
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想问这个问题,但这问题就是一直在脑中盘旋。或者他是想知道他的答案会不会跟其他人
一样;抑或者,他是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另一种存在的价值?
「呃…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吧……」他说着耸了耸肩,又扯痛自己的胸口,形成怪异的龇牙咧嘴表情边轻声痛呼
边道,「反正你喜欢就好囉。」
祁钧一时不语。
自己喜欢就好?为什么他总是说得这么简单?
看见他与当日相似地模样,沈昭阳有过前车之鉴地开口做解释,「哪,我说过我想当医生吧?」
祁钧因为他突然的开口而一楞后点了点头,他才又继续说。
「很多人都说我一定是被父母影响了,又说医生是金饭碗等等的话。」他顿了顿,又续道,「其实,就是因为父
母都是医生,所以我更可以看清楚当医生的好处跟坏处,确实当医生收入是不错,但是相对的也很辛苦,负着很
大的责任啊!在我的记忆里,常常就有晚上看不到爸妈,甚至连续好几天都碰不到面的状况发生。他们也是很累
的,如果我真只看到当医生的好处就决定当医生,那么以后怕也支撑不下去吧!」
「我不是认为事不关己,所以你怎么决定都好。」沈昭阳认真地睇着那张白玉似地容颜,「而是你应该顺从自己
所想地去做,不用管我说了什么,或是别人说了什么。」
祁钧胸口一窒,抿唇不语,沉默半晌后才低声开口,「我不想再受控制。」
这是他的真心话,难得出口的真心话。
并不是不想弹琴,只是不想再被操纵,不想再去迎合任何人做任何事,所以才想断掉唯一的牵连所在;而现在若
是回头,就好像是屈从了他父亲的决定。
可他不想认输,不愿认输,绝不服输!
「可是,弹琴的人不是你吗?」听他这么说,沈昭阳立刻疑惑地问。
他的问题很直接,也很单纯,却重重打入祁钧的心头,就像敲开了一层以往一直挥之不去迷障,让原本纠缠着他
的一切渐渐散开,清明起来。
「弹琴的人…是我。」他低声自语喃喃地道,「是我自己……」
不是那些评审,不是学校教授,不是Ray,不是母亲,更不是父亲……控制自己手掌下琴音的人,是自己。
他可以自主,一直都可以,但他却任由自己被掌控!
世界上最会欺骗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偏偏他就是困在这里。
「你过来一下。」忽然地,沈昭阳笑着拍拍身侧的病床空位。
「做什么?」他抬眼,带了戒备地问。
「过来一下嘛,我又不能乱动。」他眨着眼,一脸无害的阳光笑容,等祁钧站起身坐落床沿后,又招招手,「近
一点。」
祁钧皱了下眉依言靠近,那手臂突然圈上肩膀拉近。他一错愕,心跳突地漏跳了一拍,不假思索就要推开那手臂
,手掌却在碰到碰到那层传达热度的衣物而迟疑,进而想到那肋骨的伤势,手就无法推出去。
犹豫的时刻,整个人都贴进那双臂弯。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抱着自己的人一只手圈着自己的腰,一只手轻轻在背上拍着拍着,还像哄小孩似地不
断轻哄道,「乖乖,不会有问题的,不用担心。」
他愣住了,心中一股暖柔地微酸渐渐泛开,流窜过四肢,轻轻在身上每个细胞荡漾,彷彿像是他在弹奏钢琴时,
所感受到那熨烫着自己的跳跃音符。
好舒适、而且温暖。他在拍抚间闭上眼睛,听着心跳声跟那并不算好听的少年嗓音,两者揉合成一种近似安心的
感觉。
感觉他安静地在自己怀中,沈昭阳弯出喜悦的笑容,继续安慰的动作。
臂弯中的肩膊很纤细,身躯浓纤合度;淡色的发丝一如他想像中的软细,而且,有种让人感觉舒适乾净的气息。
他一直都很想这样做做看,而祁钧也没有生气推开他,让他霎时间感觉到世界真是美好,再没有一刻会比此刻更
加美满!
「怎么样,有没有好多了?」他压柔声音问,就像怕破坏气氛一样。
「笨蛋,用错方法了吧?」听见他喜孜孜的声音,祁钧身躯一僵,没有抬头地开口闷声道,「你以为你在哄小孩
?别忘了我比你大。」
不敢抬头的原因,是那股迅速烧上耳根的火热。
他竟然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拍哄,不但没有推开,更加像接受安慰地安静闭上眼睛!他从没有在人面前表现
这么软弱的一面,这样的动作让他不由得感到羞耻,也有些对自己生气。
「我想安慰你嘛。」沈昭阳没有放手,手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呵,他话虽这么说,但也没有要挣开的意思呀,一定又是闹别扭了。
「我不需要安慰。」抿了下唇,祁钧微愠地道,「放手,又热又臭,你是几天没洗澡了?」
「耶?」他一听立刻惊讶地松手,拉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嗅了嗅,「没有啊,哪里有臭?我每天都有擦澡啊!」
祁钧揶揄地想说话,却听见门喀撘一声被打开,两人同时看向门边,看见范城磊脸色青白,眼神彷彿被深沉地哀
伤所燃烧。
屋顶上的天使(15)
「你没有敲门,Ray。」祁钧开口第一句依然淡漠,彷彿方才在室内表现出地一切温暖与情绪波动都没有过。
淡淡地笑容,淡淡地语气──他几乎对任何人都如此冷静以对。
「没关系。」沈昭阳打和似地,跟着对门口的人笑道,「范先生,你来找祁钧吗?坐一下吧?」
这些天他都会来这里找人,自己也有些习惯了,只不过不太明白为什么范城磊对自己总是很冰冷,带有敌意甚至
是…妒忌,简直就像是在防备他抢走祁钧似地!
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有这种反应?不过他自己也对范城磊有种羨慕与妒忌在,总觉得他比自己更了解祁钧
,所以也不能说人家什么吧?
范城磊不答话,只是直直盯着坐在床沿的人,踏前了几步握住髂纤细地手臂,「Jim,回你的病房。」
「我还没打算回去。」祁钧动也不动。不违背自己定的事情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就是他不想莫名的受别人指控。
这几天,Ray的劝说比以往更多,似乎在焦躁些什么;祁钧隐约地明白那或者跟自己现在眼前的人有关,但却不
觉得有任何必要去做什么解释。
他向来不对人解释,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
「回去好吗?」范城磊放软了声音,但手却箍得更紧。
「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去,放手。」他眉头微拧,看着仍握住自己臂膀不放的手,「我不记得谁给你管束我的权
利,Ray。」
他声音依然不愠不火,却冷若冰刺。
「祁钧!」在范城磊身躯一僵的同时,沈昭阳立刻制止地喊道,「你这么说有点过分了。」
祁钧侧头看见沈昭阳责备的目光,半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抿唇不语。
如此鲜活的神情,让范城磊胸口的妒火益发灼烧,胸口起伏不定地看着,手更是一点都不愿放松这个似乎要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