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疾 第一、二部——林之非
林之非  发于:2011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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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自己错误百出,郑家麟倒没有训斥什麽,只是吩咐我跟著小川多学习。那日不小心把红酒洒在一位熟客身上

後,我记得郑家麟皱著眉头地对我说让我离陈鹏飞越远越好。我才知道这个一头利落短发、戴著高田贤三眼镜、

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叫陈鹏飞。他不仅戴得是高田贤三的眼镜,并且还用风之恋的香水,指不定衬衣也是高田贤

三的。

或许连我都觉得郑家麟的提醒略显爱怜。分明看到眼神中的似水温柔。面对吴敏的时候竟不自然的有点心虚多过

害怕。自然他也没让我好受,每天拐著弯找我麻烦。有时候小川也看不下去便想找他理论,却被我拉住了,不知

道我是不想多生枝节呢,还是始终没想清楚,郑家麟的这个眼神暗藏著些什麽。

10、

之後我询问过小川关於陈鹏飞的事。张小川咧著嘴告诉我自己不是同志,只知道陈鹏飞是圈子里有名的玩家。别

的便一无所知了。总之,张小川不是同志以及陈鹏飞的性解放主义这两件事都让我觉得惊讶。

“我有那麽明显吗?”空下来的时候我好奇地问小川。

“什麽?”

“明显看著就是喜欢男人的料呗。”

“那倒没有,只是南方的孩子都挺温和的吧。不像吴敏那麽聒噪。”说完便自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川,你有女朋友了麽?”

“还没有呢。人穷找不到呗。”

“感情哪会讲钱那。”我有点口是心非,这个世界还有什麽不讲钱的麽。

小川笑我傻。而我只是觉得张小川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起码他够哥们。

吴敏的闹剧愈演愈烈。要不找著茬阴损我一顿,要不就大量的消耗酒杯让我不能按时下班,这样的事情几乎快成

为每天的例行公事了。怕小川又要找吴敏理论,於是每晚我总是和小川一起下班,与他一起走一段路後再折回

Pagaroni继续清洗酒杯。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我折回Pagaroni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吴敏并没有走,靠在门口和两三个陌生人低声说话,我经过的时候,

他“切”了一声。

“活得跟娘们似的,你这样累不?做事情都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那。”

我并没搭讪。

吴敏和那群男人笑得诡异。

我加快脚步穿过酒吧去後廊的清洗区。

一切来得太突然。在我洗酒杯的时候,身後靠墙堆放的空酒瓶框毫无征兆地瞬间砸下,支离破碎地玻璃肆意地扎

进了我的後背和手臂,酒框无情地压在我身上使动弹不得,手机滑落到暗处,信号灯不停地闪。我来不及喊痛便

闻到血的气味。

我好像又听见吴敏的笑声又好像没有,好像有人影在晃动又好像没有。

随後便没了知觉。

11、

我感觉身处一片白晃之地,好似有光亮从我左边照了进来。微微睁开眼,一个人影向我走来,把手搭在我的额头

。他仿佛轻轻叹了口气。从不远处飘来一阵烟味,可不是红双喜的味道,珥东改了口味么?又迷迷糊糊听到一些

交谈声。

是珥东么?我想努力睁开眼看个真切,却是瞬间耗尽了力气,一阵困意袭身便又失去知觉。我开始断断续续地做

梦,珥东仿佛就一直守在我身边,时而托起我的头喂我喝水,时而替我擦汗,时而帮我翻身,我能感到他那宽大

的手动作轻柔而温情。

只是我无法动弹。

这样的日子不知又过去几日。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坐着三个人。

靳薇轻轻地喊了一声,“之非。”

我便看到两个面色憔悴的人,杨瑞和珥东......,哦,不,是郑家麟。这两个人刚才应该还趴在床边假寐。听到

靳薇唤我名字便马上支起身子,展开笑容看着我。

“你们怎么都来了?”

“之非,你真不让人省心啊。”靳薇一脸疼惜,再看看身边的杨瑞也是如此,可我心里明白他们俩的痛惜是不同

的。

“幸好手机里有你朋友的电话,才能联络到他们。”说话的是郑家麟,“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若不是当天小川落

了钥匙在店里,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小川救了我。

郑家麟脸上的怜惜又和他们俩有所不同,我还来不及深想便被靳薇拖着说她婚礼上的事,靳薇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滔滔不绝。我安静地听着,时而对杨瑞和家麟歉意的笑。杨瑞还是老样子,不发一语在暗处看着我,如同那天

在“narcissus”。

12、

那晚夜深后,杨瑞独自来到病房探我。

对他的到来我并不觉得意外,“你怎么不去睡觉,你的脸色也不好,”我说。

杨瑞靠床坐下来,握过我的手,低头不语。

“是因为今天下午靳薇告诉我婚礼的事,因为结婚了所以尴尬吗?杨瑞,我不曾想过要左右你的将来,你能和靳

薇结婚我很开心,你不用介意。我们只是一对曾经迷失方向的兄弟,不是么。”

“他就是珥东么。”杨瑞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始终没有抬起头。

“他不是。”

“你会以为他是么?”

我会以为他是么,我真的不知道这个答案。如果那双宽大的手并不是杨瑞,更不会是珥东。那么是郑家麟?我惊

慌地抓过杨瑞的手,杨瑞的手确实纤细修长,并不宽大。确实不是杨瑞。

杨瑞似乎感觉到什么,“别猜了,在你昏迷的日子里,确实是他在你身边照顾你。”

“为什么不是你?”我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问,只是脱口而出。

“你知道的,之非,我不想让靳薇知道什么。”

“恩。我明白。”

13、

听杨瑞说我的伤口虽然都不是太深,但由于伤口太多,处理并不及时略有些伤口感染的现象,我仍需要继续住院

观察。每天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便有有双宽大的手替我擦汗,翻身。这双手轻柔细致。偶尔把手搭在我的额头

查看我是否有发烧现象。

那日醒后,我见到郑家麟正在病房的卫生间里洗我的内衣裤。借着阳光我望进去,就好像又看到珥东似的。多年

前他也是默默的站在水池边,替发烧的我洗替换的衣物。床边不远处的长椅上还坐着两个人。一脸凶神恶煞又憋

着不能发作的吴敏,和表情复杂的张小川。

看着这两人,我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完全忘记其中一个是曾置我于死地的人,而另一个便是救我于一线间的人

。吴敏狠狠瞪了我一眼,仿佛我亏欠他很多很多似的。

张小川微笑地走过来,“之非,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我没事了。小川,我还没说谢谢你呢。”我拉过小川的手,“谢谢你,小川,真的谢谢你。你知道吗,我还有

许多事要去完成呢,若非你......”

吴敏切了一声,甩门而出。

突然想起那日,满身碎玻璃,血流不止,我感觉精神渐渐抽离我,不远处手机闪烁,我是多么想抓起来给珥东打

最后一个电话,只可惜他的号码早成了空号,亦只是我动弹不得。

“是不是吴敏干的?”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小川,答应我,就当是一场意外......”

“可是......”小川眼里流转着愤怒与不平。

我对他微笑:“如果有下次我也不会饶了他的。”

14、

杨瑞每次都和靳薇一起来看我。他并不会说很多话,只是附和靳薇。偶尔单独在深夜和我说一会儿话。彼此都很

拘谨。尽管这样,郑家麟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微妙关系。

那日我微闭双眼侧躺在床上,郑家麟用温水帮我擦身。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郑家麟突然把话题转到我与杨瑞的

关系上。

不知为何,我并未隐瞒,开始述说我与杨瑞的初识。

那年大学毕业前夕,我匆匆退了出租房离开西安,踏上驶往上海的列车。并未告知任何人。正逢高峰,我没有买

到坐票,蹲在两节车厢的中间抱着不多的行李,随着列车起起伏伏胡思乱想。靳薇就在那时候进入我的生活。

“我们是同学吧,快来这边坐。蹲着多累。”这个素颜清雅的女子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靳薇,在学校的时候看

过校刊上你的那篇《往事封尘》。我比你大一届,我们班的安琪还采访过你呢?我始终觉得《往事封尘》是真事

,尽管当时你矢口否认。”

坐在靳薇身边男人便是杨瑞。他对我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我们便是这样认识的。

列车飞速驶过一个个田地,靳薇拉着我说着说那,杨瑞对着我们微笑,偶尔从裤兜里淘出一个银质的酒罐,酌上

两口。

我告诉靳薇我打算去上海闯一闯。想离开西安,离开这个承载太多东西的西安透一下气。靳薇问我是否找到地方

居住。我说还没有,她便让我先在她那住下,而后又吩咐杨瑞替我物色出租房。

杨瑞应了一声,又转而看了看我。眼底的内容只是浮现了一瞬便又藏了起来了。

15、

三年前,我就这样猝然踏入上海。跟在靳薇和杨瑞身后,靳薇活泼热情,杨瑞稳重寡言,但杨瑞的体贴却毫无保

留的散发着。那一刻我感受到他们的美好,无比羡慕。尽管走得如此决绝,当在寂寞袭人的火车站广场上行走的

时候我竟然又想起珥东。他们俩步履轻快,我却疲惫不堪,在感觉自己跟不上的时候,发现杨瑞总会回头看我,

而后停下脚步等着我跟上便又转过身和靳薇并肩而行。

我陆陆续续对郑家麟说着三年前的事,他安静地听着,也不像若有所思的样子。手上的事也并未停下,帮我转过

身开始替我擦洗正面,我扭过头。

发现我尴尬的表情,郑家麟示意我继续说我的故事。

是的,三年前,我跟随自称学姐的靳薇和他的男朋友杨瑞住进了他们的出租屋。杨瑞把书房整理出来并给我买了

张单人床。屋子十分干净,墙面通体米黄色,挂着四个空相框,里面还来不及放置照片或者画。家具是白色和咖

啡色的,我亦很喜欢。靠门的那面墙塔着原本作为书房用才设置的一排书架,上面有许多工具书,想必是杨瑞工

作用的。听靳薇说,他们也是刚来上海发展,房子是新租的,还来不及仔细打理。窗台上摆着不知名的小花,甚

是温馨。

我时常上午出去找工作,下午回来帮靳薇做家务。

晚上的时候杨瑞会叩门询问我是否愿意让他进房看一会儿书,我会在他看书的时候窝在床上听音乐。不知不觉就

睡着了。我睡得很浅,总能感觉到他替我拉好被子,而后蹑手蹑脚关上房门回房休息。久而久之,我便习惯将房

门虚掩,亦不用每次都叩门那么生分,再怎么说,我本来就是寄居者。

16、

郑家麟笑着对我说:“傻瓜,那个叫杨瑞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摇摇头,说:“并没有,有时候我会边听音乐边写日记,偶尔抬头看埋头于桌案上的杨瑞,一脸严肃认真的神

情,时而翻阅一下资料时而奋笔疾书。丝毫没有注意到我正在观察他。”

在杨瑞的引荐下,我开始替他的公司设计网站和宣传包装。算是兼职,偶尔杨瑞会载我一起去公司报告工作进度

,一起开会讨论修改方案。杨瑞西装笔挺的站在会议室前面讲解他的企划方案,他的同事们都会为之振奋,拍案

叫绝。

这样的杨瑞,靳薇不知是否见过。

我用一只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时候,杨瑞提到了我的设计稿。尽管之前被告知需要大范围的修改,我的心还是

一沉。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被拉到别人跟前被数落一番似的。偷偷地看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居然见他对我莞尔一笑

杨瑞清了清嗓子,“某个晚上我突然对这幅设计稿有了些个人的见解,起初部门会议的时候决意须大面积修改,

但今天在座各位请允许我分析一下这幅设计稿的蕴藏的诸多内容。”

杨瑞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似乎在等待大家的认可又好像在吸引众人的注意,随后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让幻

灯片定格在我的稿件上,“这幅设计以白色为底,紫色为图案主色调,配以橙色光晕又突出了我们产品一直强调

的,也是此次我们公司的重头戏--全新的喷漆技术,简洁的造型设计突出了我们新产品的流线型设计外观,非常

大方利落......”

之后的话,我似乎没有听下去,大脑瞬间空白,杨瑞竟然是如此懂我。想起大二举办的新生作品会展上,我的作

品备受非议,同学们指指点点如此粗糙的作品也可以参赛的时候,珥东站了出来大声解读其中蕴涵的诸多意思。

我和当年一样听得目瞪口呆......

17、

“今天谢谢你。”坐进杨瑞的车后我琢磨了一会还是决定开这个口,尽管一个好的商业设计应当去迎合而非被解

读。但是有人能够欣赏自己的想法还是值得高兴。

“不用谢,要不请我吃顿饭慰劳下我这个蛔虫吧。”杨瑞戏虐地在我腰上捏了把,“那么瘦的身子骨,我这个蛔

虫可是要饿扁了。”

“行,想去哪吃都行。”

“去Narcissus吧。我想你会喜欢的。”

他的脸上充满自信,于是我笑着对他点点头。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去Narcissus。也是我第一次听小野丽莎的声音。非常喜欢,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杨瑞的时候

,他得意地说,知道我会喜欢这里。

确实,我害怕嘈杂的地方又不愿意一个人呆着。而Narcissus的客人大多是下班后从周边的办公楼里来这里躲避

寂寞的。他们点几杯清酒,就着寿司听音乐看报纸,不喜聊天或谈论国家大事。

“喝酒么?”杨瑞把酒单递了过来。

“那来一杯松竹梅吧。”想起兜里那包没抽完的红双喜,我不由自主的点了珥东爱喝的松竹梅。

我记得那年大二画展后,珥东带着我去喝松竹梅。他说清酒一般在常温下饮用,冬天需要温烫后饮用,加温一般

至于40-50度。用干净的浅平碗或者小陶瓷杯饮用。珥东说清酒的好坏主要是看酒的等级而不是品牌,但是他对

松竹梅情有独钟。

“你真有眼光。”杨瑞放在酒水单子,“这家店有一种豚鳍酒,是将烤好的河豚鳍,倒入热过的松竹梅酒,滋味

与风味都很独特。”

本是想单纯的再喝一次松竹梅,看他一脸期待,我便就顺了他的意思。我想无论放了些什么,松竹梅应该还是松

竹梅吧。

我轻泯一口,把酒和空气一起吸进嘴里,再将气慢慢从鼻子吐出,让酒流过整个舌头。松竹梅果然是好酒,我努

力回忆它的味道,竟有些失了神。

18、

那晚是靳薇和杨瑞扶着歪歪斜斜的我进房的。我那天显得异常兴奋,拉着杨瑞在Narcissus大谈理想和设计理念

,引得寿司桌边看报纸的男人频频侧目唏嘘。杨瑞好像也很开心,点了许多菜,又是刺身又是田不拉,还有不少

寿司和大烤。竟也能一一消灭殆尽。

靳薇嗔怪地白了杨瑞一眼,“怎么就带着小朋友去疯呢,也不看着点,瞧都喝得烂醉了。”

杨瑞也没辩解,只是在那里傻笑。我竟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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