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疾————轶辛
轶辛  发于:2009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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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对望着,等待对方启唇的时间如隔了世纪般的长久。

到了这一刻,关予轩才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他忽然很希望眼前的人便是当年那个少年。

「是的,没有错。」站着的一方回答得很干净,静待关予轩的下一个反应。

没有谁能先猜透对方的心思。

「所以……」关予轩的唇开合了好几回,才找回了声音。「你究竟是……」谁?那个名字他早已经被遗忘在脑海的一角,自然也问不出来。

这时候他气起自己来了,为什么会忘掉这么重要的事情?

关予轩的脸被倪清看在眼里,像无助地恳求自己的答案。求求你,你快点回答吧……

承认与否认可以有两个不同的结果,他必须深思熟虑,可是又于心不忍。

「我不知道你问的是那一件事……但是,如果是关于这乐谱,是我小时候写的。」倪清不着痕迹地走上前来。他垂下眼望着他手上的笔记,像怀念什么似的,眼神有着浓浓的眷恋。


关予轩倏地胸口一紧,传之而来是鼻子带酸、眼眶发疼、声音也有些不稳……

他拚命咬住下唇,强忍着想哭的冲动,「是你……」

即使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坚强一些,叫泪液不要再涌出来,可偏偏就不听自己的使唤。

「哭了?」倪清察觉到不对劲,重新对上近在咫尺的关予轩。

果不其然,他晶莹的泪水正于眼眶中努力打转。

他没有料到会变成这种状况。

「别哭……」他恐怕会殃及池鱼,连忙拿走了他手上的笔记。

倪清伸手抚上那瘦小的脸庞,才这样做,泪水便夺眶而出,滑过他的手指,一直流到他尖削的下巴。

倪清对眼泪攻势最没辄,坐到他的身旁,轻叹一口。

关予轩哭得心也乱了,哭得他心痛,哭得他内疚。

「你……」关予轩隔着一层泪水白他一眼。

可恶!没事干嘛那么温柔……温柔得想在他身上,把这些年的委屈一次过发泄出来。

是的,他一直都装作很坚强的样子,因为他不想在人前低头,把情绪都收在心底,别人才不会有机可乘,伤害他脆弱的心灵。

他所有的东西,已没多少。现在就连生命也一点一滴地,毫不留情地流走了;这点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想承认。

倪清的温柔得了反效果,关予轩任泪腺尽情肆虐。

若是眼前这个人,他愿意放下所有坚持,解除最后防线。尽管世上所有人都骂他自私,可是世上就只剩下这个可依靠的对象了。

或者他可以为了他而活下去。

无论是回忆中还是现在,这是倪清第一次看见关予轩哭。

就像孩子摔到的时候,没人理会他便不会哭;只有父母在场时,才会哗啦哗啦的哭个不停,因为孩子想要得到父母的注意,然后被捧在手中细心的呵护。

思及此,倪清的心情好了大半。他放开纠结的眉,唇边伴着浅浅的笑意。0FECB:)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泪仍在流个不停的关予轩有顷刻的愕然,忽然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我什么也没做啊!乖,不要再哭了。」他一脸无辜,把关予轩拉到自己怀中,一边诱哄。

但愿一辈子也不用放开。

原本很快便能止住的泪,被倪清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害关予轩再次止了又哭。直到泪腺完全受控,经已耗了十五分钟。

「都是你!」大哭过后,关予轩的鼻音异常浓重,抗议声像在撒娇一般。

关予轩把原因都怪在倪清头上。

「我什么?」不理会他的不悦,倪清继续装蒜。其间即使关予轩不断挣扎,他也没有放开。

刚刚他才那么温柔,下一刻又要戏弄他了。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才肯放开我?不是喜欢上我吧?」想了半刻,他终于找到机会顶回去。

怎么了?答不出来吗?关予轩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等一会,到我确定你不会再哭的时候吧。」倪清半柔半威的他还借故把头挨近,贪婪地嗅着关予轩的味道。他身上的沐浴乳香味跟自己一模一样,令倪清有点儿骄傲。「被你看穿了,喜欢你……」很久了。趁着这机会,及早表达自己的感情。


极不情愿地,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说笑的,这绝对是个笑话……答案不应该是这样吧?

关予轩明白到一言既出,多少匹马也追不回来,可是他现在想要收回了,行不行?

没看见倪清的脸,不知他是否认真的?

「吓到了?」倪清在他耳畔小心翼翼的问。「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连他自己也没有心理准备,何况是对方。

「没、没有。」是意想不到、意料之外。

但是自己又抱着怎样的心情?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晚餐前,芬姨过来宣布开饭,倪清才不情愿地放开手。

「我没看错吧?这真是倪清?」问句由正在贼笑的芬姨口中传出,最奇怪的是她不是说:两个男人在拥抱……

倪清的怀抱很舒服、教他安心,有一瞬,他想拉住对方,叫他别放开自己……

只是芬姨的笑容愈来愈恐怖了,他再待不下去。

 

自从发生了那一件事,二人的相处模式便起了一些变化。

关予轩下意识地躲避着倪清,与他之间拉开了距离。

对于这一点,倪清并非没注意到,只是在经过自己的表白后,他能够体谅关予轩不可能以平常心去面对自己。

习惯了倪清的作息时间后,一到傍晚六点,关予轩的神经就会异常敏感。

与芬姨的言谈之间,得知倪清有半个月时间没有在家吃晚餐,有时候他亦会想,倪清是否为了他而赶在晚饭前回家。

昨天芬姨把他被拥在怀中的画面看了进眼,但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反应,她依旧对他很亲切,甚至多聊了一些关于倪清的话题。

她在这儿打工有数年了,对倪清的脾性了如指掌,她说他不喜欢与人分享自己的东西。关予轩不禁想,有没有包括浴室?

他不知道倪清有何用意,只是洗澡时间一到,他便会胆颤心惊。

人生如战场,他每天就要上两次。

电子钟上的数字刚好跳到十八时零零分。

倪清自进屋子起便瞧见他在发呆了,还以为他在看电视,可是他的视线却准确无误地落在电子钟上。

「在想我吗?」他很介意被他忽略。

声音倏地从背后响起来,关予轩吓得回神。

倪清没有直接走进书房,反而在沙发上落座。

「才没有。」每每望着倪清充满吸引力的俊脸,他就会感到两颊自动发热,这样下去还可以拿来煮食。

要他说那种不害臊的答案,他宁可说谎。

倪清眼神一顿,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他靠近他。

生气了?他从倪清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倪清擅于隐藏自己的心情,这是他最害怕的状况,像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握之中。

面对逐渐放大的脸部特写,关予轩只好化想法为行动──退往沙发的另一端。

「别动。」倪清知道他想逃开,他才不会给他机会。

不消一会,倪清有所动作,他伸出灵巧的手,拨开他的浏海,温暖的手掌紧贴到他的额上。

过于亲昵的举动,害关予轩心跳倏地加速,脸上的微丝血管亦因此充血,透过皮肤泛出淡淡的粉红。

倪清故意盯着他看:「没有发烧,可是脸颊红红的。」

「是天气,天气热。」他视线不敢落在倪清身上,还东拉西扯的,没有坦诚的打算。

关予轩的不坦率,只会惹来倪清更来的挑逗。

他想多看看不知所措的关予轩,那带点孩子气的口吻,会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他。

「今天我不在家吃饭了,要芬姨陪你吃吗?」倪清莞尔一笑,继续散发他的致命魅力。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自从身份曝光后,关予轩的反抗似乎减少了些。

「不用那么麻烦了。」他摇头。

他知道倪清的好意,芬姨有自己的家庭,不好意思要她留下来吃饭吧?

「好吧。」倪清放下覆在他额上的手掌,换来一记轻吻:「这是对你的补偿。」

关予轩愣住了,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是他要补偿他自己吧?那种应付小孩的晚安吻……

他有些不满眼前这个男人,口上说喜欢自己,但行动就像应付一个孩子。

可是一直以来,他渴望的不就是这种方式吗?

那,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看着倪清甫吻过自己额头的唇,他困惑了。

倪清昨天所说过的一句话,再次在他脑海中徐徐响起。

喜欢你……

 

在平常的日子,倪清每星期总会到这家酒吧三四趟,可这次的缺席就是好几天,教不少光顾者失望。

在视线的注目礼下,他找到好友的身影,不顾其它人的心愿,在他身边坐下。

身后似乎传出略带不满的丝丝细语。

「我听见好多心碎的声音喔。」屁股还没有坐暖,孙梓毅便揶揄他。

「那不关我事,你喜欢大可以帮他们修补一下啊!」倪清不爽的回嘴。

他并不是笨蛋,身后那一堆追求身体上的生物,对像是谁有什么分别吗?

看着酒保为倪清调酒,孙梓毅撇撇嘴:「我才没你那么滥,万一得了暗病就麻烦大了。不带他来吗?」

能绑住倪清好几天不来的小家伙,看来很有本事,可是倪清就是不准他露面。

倪清肩头一耸,「你真是关心他,更加肯定了我不带他出来是正确的。」何况,他想也没想过带他进来这种危险地方。

而且第一个要防范的就是──孙梓毅。

「我今天不是跟你来打哈哈的,有些很重要的事跟你商量……」倪清敛起唇边漾着的笑意,从牛皮公文袋中拿出一份报告。

「这是……」

「跟你想的差不远。」

 

那一个晚上,倪清没有回家,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四方箱子所传出的声响,偶然也会有几阵脚步声。

整间屋子了无人气,室内的空气也像冷了几分,孤寂的冷意在由心底里不动声色地蔓延开来。

当人习惯了某些事物之后,要改变它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数天下来,他习惯有人在身边,再独处的时候便倍感寂寞,晚上时分,更显得凄凉。

自己以往也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从来不感到空虚,因为从来没有谁来给他温暖,从来得不到半句关心。

所以他才要自己一个人住,并不与别人作深交。一但相识,必定会在有分离的一天,他才不愿面对那残酷的事实,可偏偏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他早就知道院长不能一辈子的守着自己,所以他毅然决定离开他的身边,渐渐削弱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因为不这样做,只要时候一到,他便不能接受院长离去的现实,承受不了失去至亲的痛苦。


他不坚强,甚至很懦弱。只要保护到自己,要伤害他人也在所不惜。

只是时间仍在不断的转动,要来的始终逃不过,这就是命运吗?而且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往深渊。

倪清好比河上的一块浮木,没有它出现,关予轩仍可能凭自身的力量游到岸边,可是他不偏不倚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便贪恋地揽紧他,盼望尽快到达遥远的彼岸。

为了得到被关心呵护,他想接受倪清。

他说过喜欢他,只是自己不了解对他的感情叫作什么。以往是朋友、兄长,但这一刻算是什么?

他不想把自己迫进死胡同,亦不忍心利用他对自己的真心。关予轩露出一抹凄楚的笑,那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想法太无耻了!

他愈温柔,关予轩的罪恶感便更浓烈,因为此刻他实在没法回应他。

 

直到倪清回来的时候,已是清晨的五点。

昨晚他将事情完整的告诉孙梓毅后,猛给自己灌酒,最后醉倒当场,醒来的时候已躺在自己的车厢中。

似乎又多欠孙先生一个人情了。

回到家时他已酒醒了大半,大厅隐约地传来对话的声音,一脸疑狐上前察看。电视呈现开启的状态,而那个小身影正在沙发上头卷缩地睡着。

怎么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这小伙子带给自己的烦恼真是特别多。可是谁教他喜欢?倪清呼气一叹,揉揉太阳穴的位置。

好半晌,从睡房搬出一条棉被,盖到他纤瘦的身躯上。

「唔……」关予轩反射性往被窝一缩。

「好好睡吧,晚安。」

不知倪清的音调是否带有催眠作用,关予轩静了下来,一会后便沉沉入睡。

把电视关掉后,他坐到沙发旁的地上,端详着他的容貌。

关予轩微陷的脸颊总会令他心疼,记得身一次遇见他时,仍是胖胖的可爱。

经过时间的洗礼,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只有对他的执着,一点一滴地累积,快要到达失控的地步。

 

接下来的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中,倪清把手上的紧急事情处理妥当,向院方申请了一星期的假期。

他好想代关予轩的父母去补偿他,带给他童年时没办法拥有的回忆。

这想法大概很幼稚,可是他很期望在关予轩脸上看到真正的笑颜。每当他展现哀伤的笑靥,他就会于心不忍。过去的种种经历,令他不能释怀,他决心要把新的记忆添加上去,紧紧盖着那一段不愉快的噩梦。


 

十月二十日

今天是我有生之年的第一篇日记。我本来也没有写日记的打算,可是日子实在太无聊了。

倪清他不准我到外面去,幸而我也没有这个心思,但总不能整天待在书房里吧?

今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倪清竟然没有跑到我房间来偷袭,千万别误会!只是那种应付小孩子的早安吻。结果在生理时钟作祟下,我自动醒来了。平日桌上总有早餐等着我吃,可今天没有,连面包也没一条。然后我才知道,倪清昨晚夜班,根本还没醒来,结果我做了一顿平常不会做的早餐。在我疏于防范的时候,倪清在我身后窜出来讨吻,把锅子原本煎得很漂亮的鸡蛋给弄破了,我在不愿意之下,倪清把它变成了炒蛋,枉我前一刻还在为第一次的成功而自豪──因为我从来不会煎。至于吻,我当然不会给,而代价是他吃了我一记豆腐。


他差不多把上午的时间都留在电视机前,只是眼睛一半时间都落在我身上,害我浑身不自在。正当我疑惑他要不要上班的时候,他拖了我出门去。

他竟然带我到五星酒店吃午餐!这我才想起,之前的午餐都没一起吃过。看来他今天休班了,因为我没有问他,亦不敢开口询问。我臆测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他绝对做得出「为了跟你吃午餐,所以我告假了」的举动,这样我一定会无言而对,饱受良心的责备。天知道医生是有大责任的,多一分钟或许能挽回多一条生命,不可以浪费在一顿午饭上。可惜那儿的环境跟我格格不入,拘束的气氛让我差点不能将美食咽下去,而倪清也很合作,没有说些奇怪的说话。因此,我蛮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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